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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百家講壇》的幕後故事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1月30日 15:02 來源:

  在去年《百家講壇》欄目組舉行內部演講比賽時,拍下了這張“全家福”。 《百家講壇》欄目組提供

  聯絡採訪時,《百家講壇》製片人萬衛在電話裏提醒我們,“還是拿筆記一下吧,我們的辦公地點可不太好找。”

  在一幢陳舊的多層建築的4樓找到《百家講壇》的辦公地點時,我們有些詫異───紅遍全國、羨煞同行的欄目組,竟兀自泰然地偏居一家小旅館的一隅。

  “節目收視率飆升,廣告收入也猛增了吧?主講人的講稿著作部部暢銷,《百家講壇》跟著分紅了吧?”種種猜測,涌向這個寧靜的所在。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百家講壇》策劃人解如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外界的紛紛攘攘全都擋在了門外,“出書、出碟,那是央視國際電視總公司要忙的事情,《百家講壇》只守著自己的壇子‘釀酒’。”

  在考核的“生死線”上,怎樣起死回生?

  大眾娛樂時代,高品位學術欄目也可以活得燦爛

  酒香四溢,非一朝一夕所成。

  《百家講壇》也曾遭遇過收視率幾乎為零的尷尬,也曾面臨過“末位淘汰”的生存危機,也曾品嘗過轉型失敗的苦果。

  2001年7月9日,《百家講壇》隨中央電視臺科學教育頻道一同誕生。早期的《百家講壇》更像是一部電視版的“百科全書”。從自然科學、人文科學,到飲食起居、養生保健,只要與學術領域沾邊兒,都在欄目的選題之列。

  選題雖然很雜,但那時候《百家講壇》的門檻也絕對高,能在其上開講的人都是學術大家,楊振寧、李政道、丁肇中、周汝昌、葉嘉瑩、霍金,這些鼎鼎大名的學者均位列在早期《百家講壇》的主講人名單之上。

  那時的《百家講壇》沒有演播室,成天“打遊擊”,哪有知名教授的講座,就去哪錄,幾乎天天扛著攝像機往大學裏跑。最後,大學課堂教學是什麼樣子,《百家講壇》節目就差不多是什麼樣子。

  授課式的講法,單調乏味,再加上專業性太強,觀眾聽不懂,也不愛聽。那陣子,在科教頻道綜合評定中,《百家講壇》經常“墊底”。“大雜家的風格,難以培養觀眾的忠誠度。”對當初欄目遭遇的坎坷,現任製片人萬衛這樣分析。

  記憶中,2003年是《百家講壇》最為難熬的一年。為了尋找突破口,《百家講壇》欄目組曾四處學習。儘管上上下下都鉚足了勁,但收視率仍然與《讀書時間》《美術星空》一起徘徊在科教頻道的最末幾位,有時甚至接近於零。而此時,央視推出的“欄目警示及末位淘汰”考核機制,已經把收視率的鞭子高舉過了頭頂。

  就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百家講壇》卻出人意料地迎來了它期待已久的轉折。

  2004年5月,由著名清史專家閻崇年主講的《清十二帝疑案》在《百家講壇》剛一播出,便受到觀眾的熱烈追捧,收視率一路飆升,持續在科教頻道一週收視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是什麼定格了觀眾的遙控器?作為《百家講壇》的第三任製片人,萬衛在2004年9月一上任,就把《清十二帝疑案》作為“範本”仔細研究了一番。他感到,在“戲説”充斥熒屏的同時,觀眾探究歷史真相的願望變得更為強烈,而在這時,有魅力的主講人以不斷設置“懸念”的獨特方式“正説”歷史,自然吸引了人們的視線。

  閻崇年的救場成功,也讓《百家講壇》欄目組看到了希望───在追求華麗、炫目、喧嘩的大眾娛樂時代,高品位的學術欄目不僅有生存空間,而且有可能活得燦爛。

  一位位主講人是怎樣“淘”來的?

  “淘”來一個人,有時得耗費編導們幾個月的時間

  在牢牢守住學術底線的同時,《百家講壇》開始了一次針對性極強的調整。調整的方向就是兩個字───“架橋”,架一座讓專家、學者通向大眾的橋梁。

  在萬衛看來,“架橋”是一項相當複雜的工程,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差錯,都可能導致學者與大眾的對接無法實現。

  “架橋”的第一步,就是讓居無定所的《百家講壇》搬進演播室。“2004年11月10日,我們有了自己的演播室。當時,還是有很多論壇邀請我們去拍攝,但欄目組立即作出停止外拍的決定。這是符合電視規律的,要做成品牌,讓觀眾清晰地記住你,欄目的要素就不能改變。”

  回歸演播室之後,最困難的環節───尋找主講人,就擺在眼前了。

  《百家講壇》的主講人大多是編導們到全國各大高校“淘”來的。“學校會推薦一些在學術上過硬的老師,然後請他們每人對著攝像機講10分鐘,這是測試老師的表達能力。通過這關之後,要與主講人研究選題。首先請他們試講自己最熟悉的課題,試講會錄製,但不播出,供欄目組進一步研究,這個環節的淘汰率非常高。這一關通過之後,我們再坐下來共同研究,選定一個非常小的主題,通常只有四講五講,播出之後以觀眾的反應來最終確定由哪位老師來講什麼選題。”萬衛幾句話就説完的“淘”主講人的過程,有時卻要耗費編導們幾個月的時間。

  還有一些主講人,則是憑著編導們一雙雙訓練有素的“慧眼”發現的,易中天就是其中一位。

  因為著作《讀城記》的廣泛影響,鳳凰衛視找到了易中天,請他上《縱橫中國》系列節目。《百家講壇》策劃人就是看到這個節目裏的《湖北篇》時,別的嘉賓學者都一本正經,只有易中天大講武漢街頭的熱幹面,讓編導們眼前一亮。易中天與《百家講壇》一拍即合,從《漢代風雲人物》一直講到《品三國》。

  在萬衛上任的第一天,就趕上了“二戰60週年”選題會,與會的專家有十幾個,最終萬衛相中了國防大學的馬駿教授。“雖然具備演講才能,但馬駿一開始用長官對士兵講話的態度講了幾集,我們跟他反復磨合,馬駿慢慢變得心平氣和,用懸疑貫穿始終,結果反響非常好。”後來的數據調查顯示,馬駿講的“二戰”收視率平均達到了0.2%,對當時的《百家講壇》來説,這個成績已經相當好了。

  如今,《百家講壇》已是家喻戶曉,毛遂自薦的學者越來越多,但《百家講壇》絲毫不放低要求:一要學識、二要口才、三要風範。只要講課不吸引人,即使是再著名的專家,有再好的學識,也不予考慮。

  如何判斷一期節目的效果會怎樣?

  這張“魔鬼之床”,多大的名家都得“磨”到“合乎尺寸”

  從審核演講稿到錄像,編導們對每一個環節都精益求精。

  “每個主講人錄一期節目之前,都要把完整的稿子交給編導,有些需要經過反復修改,這個工作一般會耗費一週時間。定稿之後,主講人就被要求嚴格按照稿子來講,但是在錄製的過程中要基本脫稿。每位在《百家講壇》講過課的人,講課的內容都深深地刻在腦子裏了。”這樣的形式,讓許多主講人不能適應,也有一些專家因為不願接受《百家講壇》的模式而退出。

  山東大學教授馬瑞芳稱《百家講壇》是一張“魔鬼之床”,不管來了多大的名家,都得毫不留情地“磨”到“合乎尺寸”。這位研究《聊齋志異》20多年的大家,就被狠狠地“磨”了一回。

  演講稿的第一稿學術味太濃,觀眾根本聽不懂。編導把稿子退回去,請馬教授修改,要求多講細節,多説故事。可馬瑞芳卻認為自己是教授、學者,怎麼能講這些通俗的東西?編導不厭其煩地磨合、勸説,甚至跑到濟南給馬教授做“思想工作”,最終説服了她用《百家講壇》“以懸疑始,以懸疑終”的方式講課,把聊齋説得“仙氣十足”。節目播出後,反響熱烈,馬瑞芳自己也大為吃驚。她説,沒想到這樣講課,效果會這麼好,不光學術界的老朋友們誇獎她,就連她4歲的孫女都説奶奶講得好。

  即使是易中天、于丹這樣妙語連珠的學者,也都被《百家講壇》“修理”過。

  易中天雖然靠《品三國》走紅,但他起初並不喜歡這個選題。在《百家講壇》成功講述《漢代風雲人物》後,製片人和策劃人提議讓易中天繼續講下去,並選定了“三國”這個大題目,而易中天卻表示自己對《水滸傳》更感興趣。經不住製片人和策劃人反復遊説,易中天最終接下了人物個性更立體、內容更豐富的《品三國》。

  為央視多個欄目做策劃的北京師範大學教授于丹深知電視傳播的規律,可是初上《百家講壇》時,一時之間也擺脫不了給大學生講課的架勢。欄目組就提醒她,把姿態放低些,再低些。

  “我們就是要搭臺階,讓那些專家、學者從高高的學術論壇上走下來,下到能蹲在地上,甚至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給我們的觀眾講課。遺憾的是,不少專家、學者,多年的習慣已經定型,他想下來也下不來了。”萬衛如是説。

  專家、學者有沒有“過橋”,最直接的評判標準就是現場觀眾的反應。

  “有一次我因為疲勞,狀態不太好,講到一半發現觀眾半天沒有笑聲,還有人打起哈欠,我心想,完了完了,可能得重錄了。”易中天這樣回憶自己的一次錄製經歷。他本想“矇混過關”,可是幾天以後,欄目組還是來電話通知他去重錄,因為打字員在後期做字幕時,打字打到一半覺得實在太枯燥,打不下去了。過不了只有中學文化水平的打字員這一關,節目也得重錄。

  這個小小的團隊,怎樣打動觀眾的心?

  一封高三學生的來信令人動容

  為了送專家們“過橋”,除了不斷溝通磨合,有時候,編導們還得親自上陣,給專家們作示範。為此,《百家講壇》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內部演講比賽,每位欄目組成員都得像主講人一樣,走上講壇,面對觀眾,發表10分鐘的演講,還邀請專家和主講人講解、點評。“我們都是到《百家講壇》來‘碩博連讀’的。”解如光起初對編導如是説,後來連他自己也覺得受益匪淺。

  有人稱2006年是“《百家講壇》年”,在人們忙於盤點一年中的文化事件、文化現象時,無論是《百家講壇》本身,還是《百家講壇》的主講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關注。

  有人説,《百家講壇》創造的是一種文化精神,而在他們的辦公室裏,讓人更直接地體味到了一種人與人之間簡單、質樸的溫情。

  萬衛取出一本又一本剪報冊,裏面整齊地粘貼著關於各位嘉賓的報道,收集自全國各地報紙、雜誌,剪報下方工整地標著每篇報道的出處。閻崇年、易中天、于丹……幾乎每位嘉賓都有厚厚的好幾本。

  “長假的時候,或者晚上回家,想休息一下了,就找些報紙出來剪剪貼貼。這些都是‘一式兩份’的,還有一本交給嘉賓自己收藏。”萬衛翻閱著親手製作的剪報冊,淡淡地回答。

  這一刻,我們突然明白了易中天在解放日報報業集團第七屆“文化講壇”演講時,為何會如此深情地説道:“我和《百家講壇》其他主講人,也包括《百家講壇》製片人、編導及全體同仁,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以人為本,與時俱進,傳承文明,傳播文化。我們把這16個字當作我們的歷史使命。而我們的歷史使命既然如此,那麼不管有多少非議,不管有多少責難,不管有多少批評,我們都當仁不讓。”

  翻開閻崇年的剪報冊,一封稱呼閻崇年為“爸爸”的來信躍然眼前。這是一位身患抑鬱症、幾度想要自殺的高三學生的來信,“當先生講到努爾哈赤時,我受到了來自先生的心靈的震撼───我不可以沉迷,也不可以自裁───我要好好活下去,戰勝自己,實現人生的價值……您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我以‘父親’來稱呼先生,請允許我叫您一聲父親!”

  “一聲父親”,讓人讀懂的是《百家講壇》因秉持著一份樸素的社會擔當,而不倦奮鬥的勇氣。

  這是一個22人的小團隊,而他們卻勃發出了令人敬佩的巨大力量。

  在提及《百家講壇》的種種成就時,他們謙虛地説道:“我們只是恰好趕上了中國傳統文化重建的歷史潮流,幸好,我們還有一顆真誠的心。”

  採訪中,萬衛和解如光一再強調,所有的榮耀都屬於整個團隊。離別時,我們索要了一張《百家講壇》的“全家福”,除了5位“領導”,他們的平均年齡還不滿30歲。

  如今, 《百家講壇》策劃人有何新思考?

  多一些清新的文化視角,少一些無聊的娛樂喧囂

  解放週末:在無限娛樂的時代,《百家講壇》為什麼能以傳統文化的面孔脫穎而出?

  解如光:我們堅信一條,中國人是需要傳統文化的。老子説:道之為物,為恍為惚。在娛樂的狂潮中,《百家講壇》也恍恍惚惚過,但我們始終相信,我們這樣一個有著深厚文化積澱的國家,有著悠久文化傳統的民族,在狂歡過後,勢必會選擇重建自己的文化。

  解放週末:眾人皆醉我獨醒?

  解如光:在眾人陷入迷茫的時候,《百家講壇》先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認清了前路。中華民族不是一個膚淺的民族,我們現在之所以如此狂熱地娛樂,是因為曾經封閉、壓抑得太久。

  解放週末:等補償夠了之後,還是要叩問心靈,什麼才是我們最需要的。

  解如光:我們需要什麼?需要的正是離我們越來越遠的傳統文化。《百家講壇》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希望能夠儘早地迎接這個時代的到來。

  解放週末:這個時代來了嗎?

  解如光:我想來了吧,只是來得太匆忙,不免泥沙俱下。

  解放週末:隨著這個時代的匆忙到來,《百家講壇》的模式被一些電視臺“克隆”,各色講壇、論壇也層出不窮。對此,《百家講壇》是否有過這樣的擔憂,被無限地複製會帶來一些損害?

  解如光:我們憂心忡忡,但不是為自己。要知道,一個形式單調、枯燥的節目,能在全國受到那麼熱烈的歡迎,這是有很深的內功在裏面的,僅僅是形式上的模倣,不一定能成功。

  大家都重視文化,注重知識的傳播,這是一件大好事。但是,怎麼把好事辦好,需要下功夫。

  解放週末:與鮮花、掌聲一起到來的,還有爭議、批評。有人説《百家講壇》培育的是學者型明星,不是學者;提供的是娛樂,不是思想和文化。

  解如光:我們從來不認為《百家講壇》是在刻意培育明星,也許這是在一個市場經濟時代出現的意外結果。為大眾所喜愛的學者,依然是學者,把他們介紹給大眾,這本身就是我們的目標。如果説娛樂,娛樂化的是我們的傳播技巧、傳播手段,我們只是給嚴肅的文化裹了一層“糖衣”,它的內核沒變,我們對學術底線的堅守也沒變。對於爭議和批評,我們不反感也不忽視,而是研究它們,把它們當成對自己的提醒。讚揚也好,爭議也罷,《百家講壇》前進的方向是堅定而明確的,就是要給老百姓在電視上留一個安靜的課堂。

  解放週末:有人説《百家講壇》是傳承中華傳統文化的典範,也有人説你們是在“作秀”。《百家講壇》究竟能帶給大眾什麼?

  解如光:由我們自己來作這個評價也許不太合適。但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也許在以下幾個方面帶來了一些改變。首先,《百家講壇》開創了一種新的閱讀方式。

  解放週末:看電視也是一種閱讀?

  解如光:這裡的閱讀是一個寬泛的概念,閱讀不一定要以文字為對象,比如古時候的“結繩記事”,這種閱讀就是以意義為對象的。《百家講壇》開創的就是一種立體的電視閱讀。時代在變化著,現代人用自己的一種新的方式在閱讀,這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解放週末:作為大眾傳播媒介,電視擁有最廣大的觀眾群,這種新的閱讀方式,能使更多人近距離地閱讀和審視中國歷史與傳統文化。

  解如光:此外《百家講壇》還搭建了一個讓學者施展才華的更廣闊的平臺。今後,可以有越來越多的學者登上《百家講壇》或者各種講壇類節目,讓一部分學者站到“為大眾而學術”的前臺,讓百家學術真正走進百姓生活。

  同時我們還確立了一種傳統文化的現代解讀方式。那些主講人讓文化穿越了悠遠的時空,為它抹去了歲月的風塵,讓人們感受到它煥發出一種新的生命力量。傳統文化一定要經過現代的解讀,才能被現代人所接受和喜愛。

  解放週末:觸摸文化的溫度,感受文化的脈動,體味文化的力量,這需要多一些清新的文化視角,少一些無聊的娛樂喧囂。

  解如光:應該讓更多文化發展的意義和價值在讀者和觀眾的面前閃爍,而不是充斥著諸多光怪陸離的商業化的炒作,那樣只會誤導大眾對傳統文化的正確認識。正因為如此,《百家講壇》才會孜孜不倦地探尋適應大眾的傳統文化的傳播方式。

  曾經一度徘徊在央視考核的“生死線”上,如今卻成了最受矚目的講座式電視欄目,《百家講壇》創造了一個奇跡。

  在泛娛樂化時代,是什麼力量使這個學術味、文化味濃郁的電視欄目,不僅掀起了一股收視熱潮,催生了一批電視學者,還成為2006年引人深思的文化現象?

  日前,我們走進《百家講壇》欄目組,探尋他們風光無限背後那些鮮為人知的故事,觸摸激蕩心靈的文化脈動。

  【來源:解放日報】

責編:百家講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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