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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6日 《老子的自然之道》 顏世安 

央視國際 2004年03月24日 13:32


  主講人簡介:

  顏世安,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1998-99年度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訪問學者。專業為中國古代思想史,曾發表專著一部、譯著一部,論文四十多篇。有關論著曾獲全國第一屆青年優秀社科論文獎三等獎,江蘇優秀社科成果獎二等獎。

  內容簡介:

  老子在中國思想史上第一次提出自然之道的概念,這個概念影響深遠。但是假如我們直接讀《老子》,就不大容易明白自然之道究竟什麼意思。並不是文字艱深,而是説的太簡單玄奧。必須要結合讀先秦其他道家文獻來理解老子,因為其他的道家文獻如《莊子》、《管子》、《呂氏春秋》、《韓非子》、《淮南子》以及“馬王堆出土帛書”等等,是接著老子説的,各自發揮了老子思想中的某一部分,通過這些著作的發揮與展開,才能把老子的自然之道的幾層主要含義弄明白。

  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顏世安做客《百家講壇》,為您闡述《老子的自然之道》,敬請關注。

  (全文)

  老子在古代思想史上能享有這樣崇高的地位,就在於他提出了一個重要的概念,就是道,自然之道。就是我們今天要解釋的這個自然之道。

  那麼要説明一下:道,老子不是第一個提出來的,就是把道作為指導社會人生行為的最高準則,以道為準則,不是老子最早提出來的。那麼在老子之前一兩百年,這個思想的變化就推出了這個概念,再早的時候,再往前,你比如説在西周初年,那個時候古代思想也很豐富,西周初年,商朝滅亡,西部的,陜西的周人集團進入中原以後,他們思想有個很大的變革,對後來的思想發展影響也很大。《尚書》裏邊有一些文獻,但那個時期的重要的思想概念裏邊沒有道,比如説講天命,講上帝,講敬德,講這東西。道這個字那時候有,西周的金文裏邊有道這個字,它就是一個普通的名詞,就是路,古代思想史上,每一個時代的思想,它都有一些核心的概念,來概括那個時代的主要的價值,那麼道在西周初年,還不是核心概念,道在大概公元前8世紀到7世紀,這個是我們以《左傳》的記載為據,這個時候開始成為貴族思想的一個核心概念。

  為什麼會有這個變化呢?就是從商到周延續了很長時期的宗教信仰,在西周滅亡以後,東周初年開始崩潰,古代人思想上經歷一個極大的變化,原來的信仰沒有了,原來的意義世界瓦解了,他們需要重新思考世界的存在基礎,重新找到一個指導性的原則。在在孔子、老子之前,春秋早期就出現一批概念,道在這批概念裏起著相當重要的地位。道代表什麼?道就代表最高的原則,代表一種指導性的方針。在孔子、老子之前,黃河流域流傳的主流文化,就是這樣來用道的,老子不是第一個用道的人。思考以道來作為社會政治人生的指導原則,這麼一個思想,標誌著中國古代思想在春秋時期的變化。它是從一種宗教轉向了人文,最高的指導者它不是神了,而是某種文化的原則。我們的先人希望找到某種文化的原則,來指引自己的行為。

  大家就討論“道”到底是什麼?黃河流域的貴族討論很熱鬧,道到底是什麼?黃河流域這種對道的討論,後來就凝聚在孔子的思想裏邊,他們的主要的思路是什麼呢?就認為古代的信仰崩解了,現在需要重新找到指導政治和社會的原則,他們就相信這個原則要到哪去找呢?到歷史文化裏邊去找,到古代聖賢的傳説裏邊去找,他們認為歷史上積累起來的文化裏那個厚重的力量,有指引我們後人重建政治和人生的根本原則,這個是古代黃河流域對道的理解,也是後來孔子講道的時候,他那個道的主要的意義。

  那麼老子在這個背景下,他提出“道”,他的獨特之處在哪兒呢?他不是找到古代歷史的這種文化積累,在歷史的文化積累裏邊找一個原則,來指引我們的行為,他認為這不行,他找到了自然世界,他認為自然裏邊的道,才是在一個混亂的崩潰的時代,人們可以由此來重建政治,重建合理人生一個最好的憑藉。相反,如果相信文化,相信歷史上建立起來的那些規矩,人類要出大的毛病。所以老子提出的這個道,後來在古代思想上影響這麼大,他主要的特點就是:它是一個自然之道。

  我們明白了老子的道是自然之道,我覺得,你僅僅説它是自然之道,還是沒有搞懂為什麼這個概念後來會有那樣大的魅力,吸引那麼多優秀的人來跟著他接著説,在這裡邊挖掘智慧。這個道還有一個特點,它不僅是説要以自然來指導我們,而且他對自然有一種特殊的理解,老子他實際上是在自然裏邊建立了一種信仰,他對自然有一個什麼特殊的理解呢?他認為自然世界就是我們的文化規範。人類的社會習俗以外的那個世界,是深奧不可測的,是充滿活力的,這個自然的深奧,自然的活力,遠遠超過人的智力和理解力,那麼這就引出了老子,也引出了後來所有道家思想家一個重要的信念,就是人要信任自然的指示,要信任自然的指引,而不能信任文化的規範,特別不能信任自己的智力,不能自高自大,在自然面前要謙卑,這是道家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因為自然是偉大的示範,自然的深奧不可測,通過種種的跡象表現出來,給人一種深刻的啟示,《老子》也好,《莊子》也好,像《管子》這些書裏都提到種種自然現象。日月風雨山河,天地萬物,它沒有一個有意識的一個神或者人,有意識地在這兒安排,它如此和諧,如此完美,這種和諧完美不是人的智力能夠窺測萬一的,所以在這樣偉大的智慧面前,人憑什麼還相信自己渺小的智慧,渺小的這種智力,渺小的這種計劃能力,預測能力,行動能力?要信任自然,要謙卑,這是道家思想的主要原則,假如僅僅是説信任自然,我們以自然之道為指引,假如沒有這一條,就是對自然的特殊理解,沒有這個特殊理解,後來道家的理論就不會形成那麼一個非常獨特的文化特徵。

  我們現在來理解老莊思想也好,道家思想也好,假如不注意這一點,你也不能夠理解老子的智慧,不能理解道家的智慧。我想我們今天,如果有興趣來看看老子,不僅僅是學一點知識,説他講了什麼,我想我們還要去理解古人的智慧,理解古人在他們面臨的特殊的困難、痛苦面前,如何去應對這個困難和痛苦,人類的靈魂在不同的歷史情境下,是如何艱難地一次一次戰勝他們面前的困境,這個可以給我們啟示。所以不僅僅是知識,你要理解它特殊的思考方式,這是我覺得我們要講老子之道特別要説明的一點。

  老子固然提出道的偉大和深邃,人在自然的原則面前要謙卑,但是他並不是要貶低人,他實際上是對人懷抱的偉大的理想,他認為人應該擔當起偉大的使命,人是了不起的,但是人怎麼了不起呢?人憑什麼是了不起的?道家就有一個信念,人的了不起,人的生命的了不起,他的偉大的潛力恰恰來自於自然的稟賦,那麼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人的自然稟賦是被抑制住的,老子為什麼反對文化?老子為什麼反對人的自高自大?他就是認為文化規範,比如説你這個“禮義仁智”這些説法,看上去好像人很有一套辦法,看上去好像人很有一套組織社會的程序,但是這個恰恰是把人得自於自然的這種深奧的東西,這種深邃的東西給堵死了。所以信任自然,不是為了貶低人,信任自然恰恰是什麼呢?為了打破文化的蔽障,打破習俗的蔽障,回歸到人原始的偉大的可能性上,這是我理解老子思想裏邊最有原創價值,對後來人最有啟示的一點,人要時時注意自己的處境,人是很容易自大的,人創造了文化,創造了文字,創造了制度,看上去很輝煌,很巍峨,老子這種思想就和世界上其他的偉大宗教一樣具有這種功能,提示人回到根本處,想一想自己的處境,想一想自己的立足地究竟在哪兒?想一想自己可能犯的錯誤,他退到的那個立足地就是對自然的一種深刻理解。

  老子首先提出道是宇宙萬物的一個根源,宇宙萬物的一個本原,萬事萬物都從“道”裏産生出來,對這一點,老子五千言裏邊有好些描述,有的時候他還打個比方説“道”像什麼?他説“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就是一個雌性的生殖器,道就像一個偉大的生殖之門一樣,宇宙萬物就從生殖之門在遠古的時候就産生出來,這樣一種比喻就反映了老子江淮流域文化背景的特色,老子思想的地域文化特色很明顯,他提出自然之道,反對黃河流域的文化之道,很重要的一個支持是他在江淮流域的文化背景。有的學者很重視這一點,説老子的道是什麼,“道”就是雌性生殖器。我不同意這麼看,我覺得江淮流域民間的文化,民間的信仰給了老子很大的啟示,但是老子的道,不是停留在民間信仰、民間習俗的那個水平上,他是在這個啟發下提出一個偉大的新概念,所以玄牝我認為只是一個比喻,他還有別的説法。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道生萬物”這個説法,後來不是道家思想發展裏邊,它不是一個主流的東西。那麼在“道生萬物”裏邊只有一個東西,確實是反映了老子對這個可以指導我們行為的這個自然法則,它有一種獨特魅力。對原始之道的一個描述,是什麼地方呢?就是他在描述自然之道是萬事萬物的起始者,原始的推動者的時候,他極力想説明一點,就是這個道是非常玄奧的。他用了很多模模糊糊的詞:幽冥,恍惚,這都是北方黃河流域那個主流文化不熟悉的詞。我覺得這是老子故意這麼幹的。他就一定要讓你知道,“道”這個東西你是不可以用常規的詞來描述的。那麼這反映了一個什麼思想呢?我覺得,它反映了老子想強調,作為宇宙萬物根源的這個道,它不是你用常規的文化手段能夠描述的。換句話説,也不是人的智力能夠理解的。它高於人的智力和理解力。道究竟是什麼?它高於人的智力和理解力。道是玄奧的,是玄奧不可測的。這個思想給後來道家思想的發展有很大的啟示。實際上我們看到後來在莊子的道論裏邊,莊子就明確把宇宙的生成問題和道的問題,他就區分開來。他認為道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有人就問,在莊子有一篇《則陽》裏邊,有兩個人對話,有一個叫少知,就問一個叫大公調説:“你能給我談談宇宙起源嗎?”這個大公調就跟他講了,宇宙起源,他用了當時流行的那些概念,陰陽、氣化,怎樣相互作用,萬物就産生了。談完以後,他説:但是這不是道。道是超越人的語言能力的,道是不可言的。道不可言的想法就從老子對“道”的那個恍惚的描寫裏邊就産生了這個思想了。為什麼一定要強調道不可言呢?就是要提醒人的智力,人的理解力在偉大的自然存在面前,它是渺小的。人不能信任自己的智力。人要學會另一種思考方式,要學會傚法自然的準則,這樣才能夠把一種人類得自於自然的稟賦把它慢慢調出來,能夠與道合二為一。

  你比如説有一個人問莊子,説:“道到底在哪?”那麼這個思想,就是想把道説成是一個東西。莊子就説道無所不在。那你舉個例子,老子説:比如“道在螻蟻”,那個問的人很不高興,他在問的時候,他就覺得道應該是個了不起的東西,怎麼“道在螻蟻”呢?然後莊子一連舉了好幾個比方,都是我們一些看不上眼的東西,什麼碎磚爛瓦,説道就在這個裏邊。莊子是什麼意思?莊子第一他要強調道無所不在。第二他實際上就是想説明什麼?道展示的是自然世界本來的樣子。這個自然世界本來的樣子和我們人按我們習慣的眼光理解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我們人的習慣的眼光,是一個有貴賤高低的等級的一個世界。我們總是想什麼東西它是特別了不起的。比如説那個問的人,他説道在哪?你要説,道在太陽裏,他可能會接受。因為我們有個高低貴賤。但是自然本身是沒有的。你一旦打破了高低貴賤的這個觀念,你以自然本來的樣子去理解世界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世界本身,它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所以我舉這麼一個例子,來説明道到後來,它已經不是一個什麼東西,你説道是什麼?它就是自然本身的顯示,但是每一種顯示,它都給你一個啟示,讓你以新的眼光來看待世界本來的樣子,這就是道體思想後來的發展。

  老子提出自然之道,它主要的目的,它還不是談一個自然哲學,他主要的目的不是想去給你描述自然的法則是什麼樣子的,生成宇宙萬物的根源它是什麼,生成萬物的過程怎樣,他也描述。但他主要的興趣不在這兒。他主要的興趣是想什麼?是想以自然之道,是想以自然世界這樣一個偉大的示範來糾正人類的錯誤。人類的錯誤主要表現在就是兩個方面,一個是人類的政治,一個是人類的日常的生活。

  老子五千言八十一章,可以説實際上他這個八十一章主要的內容都是談政治。所以,有的學者認為老子實際上就是一個政治思想,他以自然之道來介入政治。那麼老子談的政治,我們知道是叫無為而治。老子認為應該用自然的原則來處理政治問題。為什麼用自然的原則來處理政治的問題呢?因為人類社會它是特別複雜的。那麼在這個複雜面前,過去我們已經有的那些文化規範,它不能解決問題。“仁義禮智”不但不能解決問題,你用這些規範來解決問題的時候,還會引出新的毛病來。老子説你看天地它做什麼,它什麼也不做,結果把萬事萬物安排得非常好。你一個政治家要幹什麼呢?你如果什麼都不幹,自然社會上的事也會很好,所以他提出你什麼也不要幹。所以要講無為而治的思想,我覺得他是提出了一個原創性的觀念。

  你如果要問:無為而治是一種什麼樣的政治?這個政治為什麼能使社會治理得很好?社會為什麼能夠在無為而治的情況下能夠發展得很好?你找不到答案,老子沒有解釋。他只是提出自然本身能夠協調得很好。那麼依此類推,社會生活本身你如果不去管它,它也能協調得很好。這就是道家的一個基本信念,信任自然本身的活力,這個自然本身的活力包括社會生活的過程也是一種自然。你要老去管它,就把它管壞了,老子説“治大國若烹小鮮”,你老去管它幹嗎?所以老子給我們一個印象,他好像是主張不要政府,但是他又不是,他又不是一種無政府主義,他還是認為要有一個政府,這個政府最好是信任社會生活本身它的內在活力。這個思想後來的道家文獻談得比較多,你比如説像戰國時候,齊國有一批道家人物,他們的文獻有像《管子》《慎子》,就講得比較具體了。齊國的道家人物,就提出無為政治的一個重要概念,叫因應之道,因為的因,答應的應。特別是因,叫因循,《慎子》裏邊有一篇《因循》。你看老子,你就覺得,好像沒有政府。那麼《管子》裏邊,不是沒有政府,而是政府要因循,這個因循就有一種尊重社會生活,老百姓的習慣,民間社會的習俗,你尊重它,你順著它的社會形式的發展,加以制度的調整,他還是要有制度的調整,這就是應,應就是應變,老子裏看不出來,你覺得他好像就是,你不管它就可以了。

  當然老子有一個思想,他是這樣的,就在老子五千言裏邊,他覺得老百姓的生活是一種自然純樸的,我們都知道“小國寡民”,老百姓居住單位是人很少,人與人之間來往也不多,那麼吃什麼東西都覺得好,他也不是要追求好東西,這是老子原來無為而治的一個想法。

  我一開始介紹老子自然之道,就是説它尊重自然,要遵循自然的法則,這裡邊有一個信念,就是認為自然有內在的活力,自然世界有內在的活力,它自己會弄得很好,它這個活力會蓬勃發展,你老用人的很狹隘的規範給它條條框框,你把這個活力封死了,反映在政治上就像因循的思想。

  那麼這個思想到了戰國後期,進一步發展你比如説像《呂氏春秋》裏邊,有很多接著這樣説,到西漢初期,他甚至於不僅僅是一種學術思想,它都成了政治上的一種指導思想,政治上的一種指導思想,我們知道西漢初年的政治就是一種無為而治的政治,當然這個無為而治的政治和秦的高壓有關。秦的政治完全是和道家這種想法反過來,不僅是不干預,少干預,它完全是多干預,是全面干預,全面控制,認為相信靠政府的強力一切可以解決。結果秦的政府十幾年就崩潰,那麼漢初的人來總結經驗。他們總結談到很多。所以道家的思想,在那個時候趁勢而起,影響很大。西漢的政府,比如漢文帝,這樣著名的皇帝,他真的就是一個相信黃老的一個皇帝,少去干預社會生活,我們看到史傳裏邊講漢初一些著名的地方長官,你比如説像曹參,像汲黯,鄭當時,這些都是做郡守,《史記》裏邊講他們的故事很有意思,他們做地方郡守他們幹什麼,管其大體而已。大體的事情管管,瑣碎的事情不管,在衙門飲酒,快活得很,結果怎麼樣,天下大治,這個郡大治,在他們治理下,年年風調雨順,非常好。但是他介紹很簡單了,究竟他們怎麼不管,他們治理下的這個郡,社會狀況如何好,沒有一個詳細的介紹。

  我們通過《史記》裏邊其他的一些傳,司馬遷寫《史記》,寫當時社會人物的活動,那麼我個人有個推斷。那個時候實際上是什麼呢?實際上這些無為而治的地方郡守,他們是放手讓地方的精英去處理地方的事情,包括商人,包括地方一些豪強,這個是一種趨勢,一直髮展到漢武帝才扭轉過來,漢武帝時期,道家有兩個文獻,接著老子無為政治的思想,就是講得更加富有深意。

  你比如説像《淮南子》,就講到地方民俗,各種地方的民俗不一樣,你為什麼要拿一個地方的民俗去改正另一個地方的民俗?比如説當時儒家以禮為治,禮它也是來自一種民俗,它來自於周魯曲阜。《淮南子》就説了,難道人家夷狄就沒有他的禮嗎?舉了很多地方,各有各的禮,你憑什麼説你這個禮就比別人的禮好,你一定要拿一種禮把所有的禮統一呢?重地方文化的多元性。

  司馬遷講得更好,司馬遷講到商人活動的時候,我覺得真是富有深意,他有一個《貨殖列傳》,他劈頭就講,他説我們北方、東方、南方、西方,生的物産各不一樣,北方有牦牛,有畜牧業,東方有漁鹽,有各種木材,那麼這些東西都是人民的生活必需品,北方它也要用木材,南方也要用皮毛,怎麼辦?社會生活自己就會調節,他講的就是什麼?其實就是我們今天講的市場的這種調節,就是商人的活動,自己會把物品四處周流,他説這就是一個自然之勢。

  司馬遷在總結了社會生活的這種自我調整的功能,他就説最好的政府就是因,就是我們前面講的那個因,其次才教誨,才想到要教育老百姓。所以自然之道的思想到了西漢的時候,到了《淮南子》,到了司馬遷,已經相當系統化。

  對社會生活本身蘊含活力的這種信任,已經發展成一種非常系統的這種理論,那麼西漢的政治,在這樣一個思想的指導之下,也發展得相當地順利。老子的政治思想,無為而治的思想,在古代有幾百年,影響很大,在學術思想史上,在政治上,都是一個大放光明的一個古代的一個思想原則,那麼當然到西漢中期以後他就可以説這個就中斷了。

  人的生活態度老子看來就不對,但是這一點,在老子五千言裏面,它和無為政治是分不開的,老子這本書隱者傾向不重,它好像不是談一種,就是説我們對這個政治沒興趣,我們這一批人退隱,然後我們過一種歸隱自然的生活,在他裏面談得不多,他談的按照自然的原則來修身養性,那麼這個按自然的原則修身養性最後都要落實到政治上,一個偉大的君主,自然之道的君主一定能夠按自然的原則修身養性。

  但是他後來,他這個思想成了隱者思想一個指引的綱領,按自然原則生活後來,就是隱者這個系統裏邊,他發展得比較好。但是在隱者的圈子裏面,出了莊子這麼一個奇特的人物,莊子在某種意義上和隱者大的立場是一樣的,就是抵制社會價值的對人的意義的侵襲,對自我,我應該怎麼過完一生,對這樣一種理解的侵襲,抵制這個東西,不受它的欺騙,過自己的生活,所以莊子某種意義上他是一種閒適派,他是主張逍遙自在的。史書裏講到:莊子他可以有機會,有人請他去做官,他不去,他在那兒釣魚,楚國君王派人來請他,莊子就説了,他打了一個比方,莊子是一個很幽默的人,他説就像,我聽説有一個烏龜,它活的時間很長,那麼古代會用烏龜的殼來占卜,活的時間很長,這個龜殼很珍貴,等它死了以後,這個國君把它很鄭重地用毛巾包起來,用盒子裝起來,收在廟堂裏面,等於給它很高的禮遇,但是站在烏龜的立場上,我是願意死了以後,讓你包起來那麼尊貴,還是讓我活著,我就在爛泥裏面爬來爬去呢?莊子反過來問勸他去做官的兩個人,兩個人想想,那還是活著爬來爬去,莊子説那你們回去,我就是活著爬來爬去。在這些地方,莊子他是一個閒適派的人,是一個主張悠閒適宜,你社會生活的種種東西我都不要。這個他和隱者是一樣的。

  莊子另外一個獨特之點就是他不和上流社會的人往來,他的交結的朋友全是社會的下層,這也是他自然生活的一個重要特點。他只有一個朋友,是知識圈子裏邊的人,就是惠施,所以惠施死以後,他跟人家説,説這個人死了我沒人説話了,只有這個人能跟我説上話。

  他又打一個比方,他路過惠子墓的時候,他説過去我聽説楚國有一個人用石灰刷墻的時候,一不小心把一個石灰點粘到鼻子上,粘到鼻子上以後他就請人用斧子來砍,當然這個説法很誇張了,我們一聽:石灰你抹掉就好了,你砍幹嗎呢?當然是很誇張,但是他説是用人砍。他請來一個木匠,那個木匠就掄起斧頭,一陣風就砍過來,然後這個人站這兒不動,剛好這個斧子過去,把這個石灰砍掉沒傷到鼻子,最妙的是這個人站這兒面不改色,然後楚國的國君聽了就把砍斧子的這個木匠請去,聽説你砍得這麼準,你砍給我看看,這個人説我能砍,但是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站在那兒不動讓我砍,這個人已經死掉了,我不能砍了,然後莊子説惠施死了,我沒人説話了。他的很多對話,是通過和惠施的對話説出來的,我舉這個例子是要説明莊子這個人,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非常富有智慧,他有很多道理,他都是通過這些寓言説出來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和其他的隱者不一樣,他覺得這種為我拒絕社會上流的價值,過一個閒適的小日子,其實他不滿足,我覺得除了他絕頂聰明以外,他還有一種英雄氣概,有一種英雄主義。我們讀過《逍遙遊》可能知道,一開始講的大鵬鳥飛九萬里高,這個比喻很有名,這個比喻就説明他的那種和世俗生活,他不屑一顧,這種英雄氣,反映他這個東西。

  所以莊子裏邊講了很多故事,就講人在自然狀態下的生命的那種境界,例如他《齊物論》一開始,他講一個人,坐在那兒,他的學生站在旁邊,這個人簡直就像一段枯木頭一樣,他學生説這個人怎麼能變成像枯木頭一樣?原來這個人已經怎麼樣?他已經入定,像靈魂出竅一樣,他在聽一個東西。他就問這個學生,你聽説過人籟,我們叫天籟那個籟。你聽説過人籟,你聽説過地籟,聽説過天籟沒有?籟就是聲音,意思就是説你聽説過人嘴裏發出來的聲音,你也聽到過大地發出來的聲音,你聽到過自然深處發出來的聲音嗎?那個學生不理解什麼叫天籟。這個天籟後來已經成了我們語言裏面的一個詞了。我們一講天籟,好像是來自宇宙深處的聲音,一種非常了不起的啟示。我們古人講的天籟,這就是莊子講的。這個人聽到天籟了。他後來就對天籟有一段解釋。他的解釋大概就是説,大風吹起來,吹到萬物不同的時候,吹到山上,吹到樹上,吹到石頭上,發出各種各樣不同的音響。然後你想到這麼雜亂無章的聲音,最後組合起來,它居然能夠形成一個和諧的整體,而這個背後又沒有一個指使者。你就感覺到自然真是了不起,大概是這麼一個解釋了。大概的意思,這就是天籟。我在這地方要強調的是這一類的例子在莊子裏邊很多。這個就是什麼呢,就是發揮從老子開始的,對自然之道,通過自然的原則指引人生,這麼一個思想的一個進一步深入的一個闡發。

  他舉一個例子説一個工匠去做一個樂器,做得特別好,做得特別好,好到簡直是像驚若天人,像天神做的一樣的。人家問他,是怎麼做的。他説沒有什麼訣竅,就是你做這個東西的時候,你完全忘掉什麼東西,完全忘掉。比如做這個樂器的這個工匠他是一個官奴,古代的工匠都是一個奴婢身份,他有主人。那麼你做這個東西肯定要討好主人,做不好受責罰。他説你要忘掉這個東西,一切你做成這件事情最後它的結果。我要做一件事情,這件事做得好還是做得不好,它給我帶來的是榮譽,還是羞辱,還是什麼,你全要忘掉。

  所以莊子他不是講為我,他是講忘我。前面哪個坐在那兒聽天籟的人,也是忘我,這個做樂器的人也是忘我。忘我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忘掉人在社會生活裏面的角色的種種限制,沉浸在自然本來的。我現在做一個樂器,就是做樂器。説人把心態調整到這個時候,他不講技術的東西,不講技巧的東西,他講這種心態。我對這個東西,我是很有體會的,我們有時候做東西做不好,做一件事情做不好,特別是你比如説做學問也好,發明創造到比較艱深的時候,阻礙你的真的往往不是智力,不是你的學術修養,而是什麼,你對種種功利的考慮。你要把這個東西弄出來,你要讓這個東西怎麼怎麼樣。這種考慮很傷害人。莊子的這個意思就是什麼,你按自然的原則,你做一件事情就是這件事情。人的自然潛能能夠發揮出來。所以按自然的原則來生活,不是僅僅是用世俗地 日常地過小日子。也有這一面。

  《淮南子》裏邊講一個故事,説莊子有一次在釣魚,他已經釣了一桶魚了,惠施來看他,就是我剛才説那位,他打比方,只能跟他一個人來談話的惠施, 惠施來看他,惠施那時候做了官,他很威風,帶了一個車隊來看他,他自己坐了一輛車,他後面還有一個車隊。莊子看到這個老朋友,帶了一個車隊來以後,莊子做了一件事情,他拿了一條魚,他不跟惠施説話,拿了一條魚就走,然後把所有其他的魚全倒到水裏去,就走掉了。記這件事的人,我覺得真是理解莊子,什麼意思?他就拿一條魚,他實際上首先是對惠施的一個諷刺,你那麼誇張幹嗎?是不是,你需要坐十幾輛車,人在文化習俗裏邊養成的人和世界關係,它就是一個佔有的心態,他不是説我佔有了要用,他還要在佔有裏邊對比,一個人怎麼成功,怎麼得意,他佔有的越多越好。莊子對這個批評得很厲害,那麼人怎麼才能自由呢?他覺得要從這個退出,他這個對惠施的一個諷刺,同時他自己,我要那麼多魚幹嗎呢?我一條魚就夠吃了,把其他魚都倒掉,這就是回到自然,就是有的時候,隨意的生活,你不要老想著,我要佔有一些東西,莊子對佔有的否定是貫穿始終的,假如沒有這一層,你不能理解他的自由,所以在這意義上我説他是修身,他和儒家的修身不一樣的,他最後表現出來的是非常率真,有真性情。

  很多人講的老莊誤解,其實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真正的老莊,比如莊子闡發出來,從老子開始,由莊子闡發出來的這種自然的生活,它是要調動你的生命的潛能,是對自然本身的活力的信任。所以我再回到一開始,我講的自然之道的,那個它最重要的靈魂,就是對自然本身的活力的信任,對自然的潛能信任。追隨自然之道就是要打破社會生活的這種障礙,社會習俗、文化規範的條條框框,讓這個潛能發揮出來,那麼這個大概就是自然之道的一些,它的主要的精神在政治,在人生這些問題上的這種表現。

  好,我今天就講到這兒。(來源:cctv-10《百家講壇》欄目)

(編輯:蘭華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