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沙為伴、與風共舞

　　以為第一天就可以結束了，可以安心的紮營，吃飯，然後躺下恢復體力。可戈壁不會這麼輕鬆的放過我們。

　　筋疲力盡的城裏人們正在努力搭建帳篷。不少人還是第一次在野外，在這樣的體力下搭帳篷。第一天的營地土質還算鬆軟，用來固定外帳的地釘很輕鬆就插到了底。不放心，怕風大拔起地釘，再重插。斜斜的逆外帳方向45度插入，再踩實了，也不管明天拔的時候是否困難。終於，帳篷支起來了，地墊鋪好了，已經是到了7點半。西部的落日晚，此時，太陽還沒有下山的意思。

　　後勤隊開始招呼開飯了。沒有食堂，沒有桌椅。排隊打完飯，端著快餐盤和湯碗的隊員們，找著可以坐下的地方。揹包上，石塊上，任何突出地面的有一定表面積的物體都行。或將餐盤放在上面，或坐在上面，餐盤放在腿上。能快點對付下去就行。

　　看看要排隊，想還是等等再去吧。於是取出相機，趕緊尋找合適的畫面抓拍。感覺太陽光一下子弱了，抬眼看，只見西面2公里外，一條淡淡黑黑的沙塵柱慢慢形成。斜斜的捲曲著，慢慢移動著，就象電影裏看到過的龍卷風柱一樣。只是速度沒有龍卷風那麼快，也沒有那麼粗。趕緊舉起相機抓景，快門不停按動著。不到30秒，風柱帶起的沙塵漸漸遮住了正在下落的夕陽，而陽光則頑強的從黑黑的沙塵雲中撒下幾條四散的光柱。我正在抓拍這第一次看到的景象，忽只聽支援隊裏的當地人高呼“沙塵暴，注意避風，快進帳篷”。我放下相機趕緊再看那道風柱，只見風柱不見了，西面的天與地已經完全融合成了淡黃色一片，空氣裏也開始瀰漫著沙子的味道。風力一下子從2級左右增加到5、6級。來不及多想，第一個念頭是保護相機，拉開帳篷鏈，將相機往睡袋裏一包，剛剛再合上帳篷門鏈，還來不及站起，沙塵已經刮到了背上。蹲在帳篷邊不敢動彈，感覺風越來越大，細細的沙子打在背上、脖子上、臉頰上，混在剛剛要幹的汗水裏。兩邊的帳篷繩已經繃得緊緊的，帳篷在風中抖動著，隨時要被吹走的感覺。雙手緊緊的抓著帳篷桿，用體重壓著。稍稍側頭一看，兩邊視野只能看到10米左右的距離，原先在我左側的兩三頂搭到一半的帳篷已經不見了。我的腳邊也不知何時多了好幾樣東西，有鞋墊，有帳篷套，有地釘。

　　沙塵還算客氣，持續了幾分鐘就停了。

　　風力剛剛減弱，只見我們復旦的鄭祖康院長一路小跑著在追幾頂仍然翻滾著的帳篷，而帳篷的主人們仍一臉茫然的站在那裏，不知先追哪樣東西。最後，是營地的越野車從兩公里以外追回了幾頂帳篷。

　　宿營地一片狼藉。大家重新開始整理帳篷，整理行李，查看被吹走了什麼。不知誰喊了一句，“誒呀，帳門關著怎麼裏面也全是沙子呀？這晚上怎麼睡呦！”，頓時，相同的感嘆此起彼伏。此時正慢慢躺進象沙灘似的帳篷的葛劍雄教授呵呵樂道：“這沙子全是細沙，會鑽的。今天大家還會説到處都是沙子怎麼辦，到了明天，你們就不會了。躺著就睡。關鍵就是一個習慣，你們和沙子伴熟悉了，就什麼都慣嘍！”。此言第二天完全應驗。

　　再次整理好帳篷，沙子也顧不上去清理了。趕緊去打飯。一邊還在慶倖沒有在沙塵來的時候去吃飯，否則真的是沙子拌飯。晚餐是羊肉兩塊+土豆絲+米飯+饅頭+青菜豆腐湯。端著餐盤，環眼四週能蹲下吃的地方都沒有，別説坐了。正犯愁，正好追帳篷的越野車回到營地，嘿嘿，好地方。於是，引擎蓋一下子變成了最佳高度的“餐桌”。饑渴一天，終於有熱食進口了。可乾裂的嘴唇碰上飯菜，就像是吃川菜般的辣乎乎的。只好用筷子挑起飯菜直接送進嘴裏，盡可能不碰到嘴唇。想起我們還是抹了24小時保濕的唇膏的，呵呵。端起青菜豆腐湯入口，頓覺一陣清爽的感覺順食道而下，痛快無比。蔬菜、羊肉都是當地風味的，惟有這青菜豆腐湯，全國統一口味。喝得太猛，湯喝完了，還有幾縷青菜一塊豆腐留在碗底，趕緊用食指劃拉劃拉進嘴。相互對視幾眼後，圍著引擎蓋進餐的幾位，幾乎同時端著空碗跑向伙房帳篷，又各打一碗湯，也不回“餐桌”了，咕嚕咕嚕又喝完一碗。打飯的安西師傅樂呵呵的説“慢點慢點，早準備足了湯的。還有，還有……”。此時，突然想到了“珍珠翡翠白玉湯”。——任何文藝作品都是有生活基礎的。是呀，當年的相聲創作真的不是憑空想象的。有血有肉的有生命力的作品才能流芳百世呀。

　　喝完“珍珠翡翠白玉湯”，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帷幕，天漸漸黑了。離帳篷群50米左右，篝火已經點燃。為的是舉行“勝者浣足儀式”和“烤全羊晚會”。第一天的頭一個到達的勝者是清華的孫勝林，南方集團總裁，被允許“以水浣足”。雖然沒有得到出發時承諾的“美女助浣”，可“孫同學”也已經大大的害羞。想必如此眾目之下露足，也是難得之至。而接下來的烤全羊，則成了餘興節目。倒是許多從幾裏地外趕來看“花錢自找苦吃的老大學生們”的當地孩子，象過節一般的品味了美食。

　　戈壁也真是配合。篝火冉冉的時候，許是怕“火燒連營”，風漸漸斷斷，讓大家盡了興。可當篝火一滅，大家已經鑽進帳篷準備枕著沙子入睡時，風力一下又起來了。夜裏平平的戈壁，風大而無遮攔，直直吹在唯一露出地表的帳篷和各隊隊旗上。這裡的風大，但沒有城裏風在高樓間盤旋的嗚嗚聲，沒有吹動樹林裏樹葉的沙沙聲。風吹戈壁的曠野，本只有風捲起的沙石與空氣、與地面摩擦的輕微聲音。而現在風卻推拉著旗子帳篷，將其展開、鼓起，讓布匹們發出撲啦啦的捲揚聲。而風又將捲起的沙石如擊鼓般敲打在鼓起的帳篷上的，點點成音。趕緊躺在帳篷裏，成大字狀伸開四肢，壓住帳篷的四角，想象著達芬奇的“維特魯威人”。剛剛在考慮頭部如何做黃金分割角度擺放可能舒服點的時候，已昏昏欲睡。可帳篷在風中一陣緊一陣的抖動，和外帳的一角擊打內帳的聲音，又讓我緊繃著神經清醒過來。如此反反復復。也不知道身邊帳篷裏的隊友是否都安全，是否都已經入睡，還是都一樣在緊張著。此時，即使開口問，身邊的帳篷裏除了風聲可能也聽不見什麼。做大字狀有點累了，稍稍改變了一下姿勢，活動一下腰部。沉重的腰部讓我想起了我的體重，107公斤，貼著地面躺著，從物理學角度來説，只要我在帳篷裏壓著，風是吹不走的這頂帳篷的。想到此處，頓時睡意襲來，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安然睡去。

　　後來連續三天的實際證明，這安西戈壁的風，都刮在上半夜。到了下半夜，風似乎也刮累了，慢慢的消停下來。

　　而此時，另一種熟悉的聲音用陌生方式演繹起來。鼾聲，熟悉的鼾聲。但透過不隔音的帳篷，50多人的鼾聲在不足300平米的營地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時，是何等的熱鬧，何等的壯觀。其中還分高音，中音、低音；有分長音、短音、促音；甚至還有尖銳的嘯鳴音，花飾各異，錯落有致。不敢保證打鼾的沒有女生，但深信大部分女生是深深的受害者。以至第二天控訴不已，尋找著自己前後左右的帳篷主人，要找出讓他們後半夜失眠“兇手”。苛政猛于虎，狂鼾強于風呀。

　　作者：牛五

責編：王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