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宋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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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音寺前似乎還沒睡醒的石獅子 |
在我們讀過的玄奘故事中,有一段記憶猶新的情節:“從來沒有涉足過沙漠的玄奘,走了不遠就迷失了方向。更讓他懊惱的是,他取水時一個失手,水袋落到了地上,所有儲存的水轉眼都滲入黃沙之中。在迷茫絕望中,他轉過身,原路往回走。但走了十多裏,他想起了曾發過的誓:不到印度,決不東移一步。於是他毅然回轉。”起初,我只以為這段故事是經過流傳演義或者藝術加工了的説教篇,可是在敦煌那個獨行的淩晨,讓我親身體驗了一回酷似玄奘的“十里回頭路”的經歷。
10月27日,全體“玄奘之路”的體驗團隊成員都將美夢留在了敦煌山莊,天亮後體驗團隊就要出發,開始為期四天的體驗行程了。而前一天聽説,敦煌山莊附近雷音寺有早課的事兒卻一直讓我惦記著。除了聽王石説那裏的早課淩晨六點開始,以及“出大門向右一拐就到”的含糊指示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可還是堅持讓鬧鐘在淩晨五點四十分叫醒了我。
窗外依然夜色茫茫,撩開窗簾的瞬間我遲疑了一下,因為只是單單的“好奇”,就讓我放棄仍然香甜的夢境嗎?可是前一天要聽早課的話都説出口了,而且此時已經早起,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再鑽回被窩裏去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孫博給我了一個失望的回答和一個希望的建議:失望的是她不肯和我一起去摸黑,希望的是聽説榮浪也打算去聽早課。
套上棉襖、來不及梳理我就衝出房間怕趕不上朋友,可是走廊、前廳、大院都不見榮浪的影子。還有五分鐘就到早課時間了,我估計榮浪已經到了那裏,所以快步奔出山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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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月光的駝鈴路燈 |
向右一拐!雖然我信守這種指示,可是向大門右邊瞥去,除了受停車場幾盞燈的照顧外,眼前只剩下黑洞洞一片,似乎為數不多的光線也將要拋棄掉我。為了不誤早課的時間,又加快了些步子順著靜靜的公路直向南走去。路兩邊的楊樹筆挺且沉默,駝鈴型的路燈也沒有白天看起來那麼可愛了,似乎是成排的一對對大眼睛,正盯著我這個闖入者。
手電,因為走得匆忙忘帶了!頭燈,根本沒有想起來利用!看在時間的約束上,回房間去取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就著月光硬著頭皮往前走,可是不由自主放緩了的步子告訴自己,油然而生的這種感覺叫“恐懼”。
恐懼的感覺讓自己失去了對距離與時間的衡量能力,不知道用多長時間走出多遠,到了一個光線比較亮的地方,這即是山莊後門了,強烈的光線將“傳説”中雷音寺方向的遠處對比得更加黑暗。大概都不是我的意識將步子停在這裡的,可是分明再也挪不動一步了。我深深吸著幾口淩晨冷冷的空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仔細回憶,此時似乎天地間只有我一人獨立寒秋。右!我走的方向肯定沒錯。一拐就到!這一拐不知道要拐出的到底是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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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山莊大門 |
突然身後有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我警惕地回頭看,只見向著公路另一個方向遠去了的尾燈。這動靜反而讓我稍稍松了一口氣,倒不是怕車開過來對我有什麼威脅,而是怕我這個呆呆立在公路中間的人會嚇壞車上的人們。
“回去吧!反正是不懂宗教的,更聽不懂什麼早課了,況且讓不讓外人聽還是另一説呢!”一個聲音就這樣呼喚著我,估計這就是人們常常提到的“心聲”吧?轉過身,回山莊的公路被兩排駝鈴燈夾著,除了偶爾的風吹草動的聲音,就只會有我自己踱來踱去的步子聲了。不,還有第三種聲音,有節奏的幾聲敲打,是木魚!是從右邊傳來的聲音!
再轉回身向右的方向時,不經意看到時間已過六點,想象著早課的場面,大概還會有暖融融的燭光吧。想象的空間實在太大了,它的距離幾乎將我和雷音寺的距離忽略為零。是去?還是回?我覺得自己已經在寒冷的淩晨做了許多次“向左轉”和“向右轉”了,於是開始命令自己用三分鐘的時間考慮清楚。
這個通常瞬間就能消逝的三分鐘,卻讓我就著寒夜將它艱難地分割成180秒,同時又在其間默念起玄奘十里回頭路的故事。最終的儼然失笑送出我繼續邁開向雷音寺的步子,笑我自己的膽怯,笑我小巫見大巫的自遣,笑我體驗征途之前的真實體驗。
其實就差這麼幾步,雷音寺就靜靜地藏在公路對面的夜裏,只有窗口微弱的燈光證明它已早醒。寺門緊閉,從裏上閂,沒有人影,仍是斷斷續續地傳來木魚的清脆。我不好意思扣門,只好盯著寺門外一對石獅子自責。隨身帶著能發光的兩樣東西就是手機和數碼相機了,於是雙手得意地舉著兩樣“寶物”,伴著輕快的步子,張牙舞爪在返回山莊的夜路上,因為我在最簡單的行程中,嘗到了最深刻的“去”與“回”的卓絕滋味。
責編:王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