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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釋疑 > 中國篇 > 正文

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

央視國際 (2003-12-26 01:32:14)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

  毛澤東的這部著作,是為著總結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的經驗而寫的,當時曾在建立在陜北的紅軍大學作過講演。據著者説,這部著作只完成五章,尚有戰略進攻、政治工作及其他問題,因為西安事變發生,沒有工夫再寫,就擱筆了。這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黨內在軍事問題上的一場大爭論的結果,是表示一個路線反對另一個路線的意見。對於這個路線上的爭論,一九三五年一月中共中央召開的遵義會議作出了結論,肯定了毛澤東的意見,而否定了錯誤路線的意見。在一九三五年十月中共中央移到陜北以後,毛澤東隨即在十二月作了《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的報告,系統地解決了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黨的政治路線上的問題。第二年,即一九三六年,毛澤東又寫了這部著作,系統地説明了有關中國革命戰爭戰略方面的諸問題。

第一章 如何研究戰爭

第一節 戰爭規律是發展的


  戰爭的規律——這是任何指導戰爭的人不能不研究和不能不解決的問題。
  革命戰爭的規律——這是任何指導革命戰爭的人不能不研究和不能不解決的問題。
  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這是任何指導中國革命戰爭的人不能不研究和不能不解決的問題。
  我們現在是從事戰爭,我們的戰爭是革命戰爭,我們的革命戰爭是在中國這個半殖民地的半封建的國度裏進行的。因此,我們不但要研究一般戰爭的規律,還要研究特殊的革命戰爭的規律,還要研究更加特殊的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
  大家明白,不論做什麼事,不懂得那件事的情形,它的性質,它和它以外的事情的關聯,就不知道那件事的規律,就不知道如何去做,就不能做好那件事。
  戰爭——從有私有財産和有階級以來就開始了的、用以解決階級和階級、民族和民族、國家和國家、政治集團和政治集團之間、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矛盾的一種最高的鬥爭形式。不懂得它的情形,它的性質,它和它以外事情的關聯,就不知道戰爭的規律,就不知道如何指導戰爭,就不能打勝仗。
  革命戰爭——革命的階級戰爭和革命的民族戰爭,在一般戰爭的情形和性質之外,有它的特殊的情形和性質。因此,在一般的戰爭規律之外,有它的一些特殊的規律。不懂得這些特殊的情形和性質,不懂得它的特殊的規律,就不能指導革命戰爭,就不能在革命戰爭中打勝仗。
  中國革命戰爭——不論是國內戰爭或民族戰爭,是在中國的特殊環境之內進行的,比較一般的戰爭,一般的革命戰爭,又有它的特殊的情形和特殊的性質。因此,在一般戰爭和一般革命戰爭的規律之外,又有它的一些特殊的規律。如果不懂得這些,就不能在中國革命戰爭中打勝仗。
  所以,我們應該研究一般戰爭的規律;也應該研究革命戰爭的規律;最後,我們還應該研究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
  有一種人的意見是不對的,我們早已批駁了這種意見了;他們説:只要研究一般戰爭的規律就得了,具體地説,只要照著反動的中國政府或反動的中國軍事學校出版的那些軍事條令去做就得了。他們不知道:這些條令僅僅是一般戰爭的規律,並且全是抄了外國的,如果我們一模一樣地照抄來用,絲毫也不變更其形式和內容,就一定是削足適履,要打敗仗。他們的理由是:過去流過血得來的東西,為什麼要不得?他們不知道:我們固然應該尊重過去流血的經驗,但是還應該尊重自己流血的經驗。
  又有一種人的意見也是不對的,我們也早已批駁了這種意見了;他們説:只要研究俄國革命戰爭的經驗就得了,具體地説,只要照著蘇聯內戰的指導規律和蘇聯軍事機關頒布的軍事條令去做就得了。他們不知道:蘇聯的規律和條令,包含著蘇聯內戰和蘇聯紅軍的特殊性,如果我們一模一樣地抄了來用,不允許任何的變更,也同樣是削足適履,要打敗仗。這些人的理由是:蘇聯的戰爭是革命的戰爭,我們的戰爭也是革命的戰爭,而且蘇聯是勝利了,為什麼還有取捨的餘地?他們不知道:我們固然應該特別尊重蘇聯的戰爭經驗,因為它是最近代的革命戰爭的經驗,是在列寧、斯大林指導之下獲得的;但是我們還應該尊重中國革命戰爭的經驗,因為中國革命和中國紅軍又有許多特殊的情況。
  再有一種人的意見也是不對的,我們也早就批駁了這種意見了;他們説: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二七年的北伐戰爭的經驗是最好的,我們應該學習它,具體地説,學北伐戰爭的長驅直進和奪取大城市。他們不知道:北伐戰爭的經驗是應該學習的,但是不應該刻板地抄用,因為我們現時戰爭的情況已經變化了。我們只應該採用北伐戰爭中那些在現時情況下還能適用的東西,我們應該按照現時情況規定我們自己的東西。
  由此看來,戰爭情況的不同,決定著不同的戰爭指導規律,有時間、地域和性質的差別。從時間的條件説,戰爭和戰爭指導規律都是發展的,各個歷史階段有各個歷史階段的特點,因而戰爭規律也各有其特點,不能呆板地移用於不同的階段。從戰爭的性質看,革命戰爭和反革命戰爭,各有其不同的特點,因而戰爭規律也各有其特點,不能呆板地互相移用。從地域的條件看,各個國家各個民族特別是大國家大民族均有其特點,因而戰爭規律也各有其特點,同樣不能呆板地移用。我們研究在各個不同歷史階段、各個不同性質、不同地域和民族的戰爭的指導規律,應該著眼其特點和著眼其發展,反對戰爭問題上的機械論。
  還不止此。對於一個指揮員來説,起初會指揮小兵團,後來又會指揮大兵團,這對於他是進步了,發展了。一個地方和許多地方也不相同。起初會在某一熟悉的地方作戰,後來在許多地方也會作戰,這對於一個指揮員又是進步了,發展了。因為敵我雙方的技術、戰術、戰略的發展,一個戰爭中各階段的情形也不相同。在低級階段會指揮的,到了高級階段也會指揮,這對於一個指揮員更是進步和發展了。只能適應于一定兵團、一定地方和戰爭發展的一定階段,這叫做沒有進步和沒有發展。有一種人,抱著一技之長和一孔之見,再也沒有進步,這對革命雖則在一地一時有些作用,但是沒有大的作用。我們要求有大的作用的戰爭指導者。一切戰爭指導規律,依照歷史的發展而發展,依照戰爭的發展而發展;一成不變的東西是沒有的。

第二節 戰爭的目的在於消滅戰爭


  戰爭——這個人類互相殘殺的怪物,人類社會的發展終久要把它消滅的,而且就在不遠的將來會要把它消滅的。但是消滅它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用戰爭反對戰爭,用革命戰爭反對反革命戰爭,用民族革命戰爭反對民族反革命戰爭,用階級革命戰爭反對階級反革命戰爭。歷史上的戰爭,只有正義的和非正義的兩類。我們是擁護正義戰爭反對非正義戰爭的。一切反革命戰爭都是非正義的,一切革命戰爭都是正義的。人類的戰爭生活時代將要由我們之手而結束,我們所進行的戰爭,毫無疑義地是屬於最後戰爭的一部分。但是我們所面臨的戰爭,毫無疑義又是最大的和最殘酷的戰爭的一部分。最大的和最殘酷的非正義的反革命的戰爭,迫臨在我們的頭上,我們如果不打起正義戰爭的旗幟,人類的大多數就要遭受摧殘。人類正義戰爭的旗幟是拯救人類的旗幟,中國正義戰爭的旗幟是拯救中國的旗幟。人類的大多數和中國人的大多數所舉行的戰爭,毫無疑義地是正義的戰爭,是拯救人類拯救中國的至高無上的榮譽的事業,是把全世界歷史轉到新時代的橋梁。人類社會進步到消滅了階級,消滅了國家,到了那時,什麼戰爭也沒有了,反革命戰爭沒有了,革命戰爭也沒有了,非正義戰爭沒有了,正義戰爭也沒有了,這就是人類的永久和平的時代。我們研究革命戰爭的規律,出發于我們要求消滅一切戰爭的志願,這是區別我們共産黨人和一切剝削階級的界線。

第三節 戰略問題是研究戰爭全局的規律的東西


  只要有戰爭,就有戰爭的全局。世界可以是戰爭的一全局,一國可以是戰爭的一全局,一個獨立的遊擊區、一個大的獨立的作戰方面,也可以是戰爭的一全局。凡屬帶有要照顧各方面和各階段的性質的,都是戰爭的全局。
  研究帶全局性的戰爭指導規律,是戰略學的任務。研究帶局部性的戰爭指導規律,是戰役學和戰術學的任務。
  要求戰役指揮員和戰術指揮員了解某種程度的戰略上的規律,何以成為必要呢?因為懂得了全局性的東西,就更會使用局部性的東西,因為局部性的東西是隸屬於全局性的東西的。説戰略勝利取決於戰術勝利的這種意見是錯誤的,因為這種意見沒有看見戰爭的勝敗的主要和首先的問題,是對於全局和各階段的關照得好或關照得不好。如果全局和各階段的關照有了重要的缺點或錯誤,那個戰爭是一定要失敗的。説“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乃是説的帶全局性的,即對全局有決定意義的一著,而不是那種帶局部性的即對全局無決定意義的一著。下棋如此,戰爭也是如此。
  然而全局性的東西,不能脫離局部而獨立,全局是由它的一切局部構成的。有的時候,有些局部破壞了或失敗了,全局可以不起重大的影響,就是因為這些局部不是對於全局有決定意義的東西。戰爭中有些戰術上或戰役上的失敗或不成功,常常不至於引起戰爭全局的變壞,就是因為這些失敗不是有決定意義的東西。但若組成戰爭全局的多數戰役失敗了,或有決定意義的某一二個戰役失敗了,全局就立即起變化。這裡説的多數戰役和某一二個戰役,就都是決定的東西了。戰爭歷史中有在連戰皆捷之後吃了一個敗仗以至全功盡棄的,有在吃了許多敗仗之後打了一個勝仗因而開展了新局面的。這裡説的“連戰皆捷”和“許多敗仗”,都是局部性的,對於全局不起決定作用的東西。這裡説的“一個敗仗”和“一個勝仗”,就都是決定的東西了。所有這些,都在説明關照全局的重要性。指揮全局的人,最要緊的,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擺在照顧戰爭的全局上面。主要地是依據情況,照顧部隊和兵團的組成問題,照顧兩個戰役之間的關係問題,照顧各個作戰階段之間的關係問題,照顧我方全部活動和敵方全部活動之間的關係問題,這些都是最吃力的地方,如果丟了這個去忙一些次要的問題,那就難免要吃虧了。
  説到全局和局部的關係,不但戰略和戰役的關係是如此,戰役和戰術的關係也是如此。師的動作和團營動作的關係,連的動作和排班動作的關係,就是實例。任何一級的首長,應當把自己注意的重心,放在那些對於他所指揮的全局説來最重要最有決定意義的問題或動作上,而不應當放在其他的問題或動作上。
  説重要,説有決定意義,不能按照一般的或抽象的情況去規定,必須按照具體的情況去規定。作戰時選擇突擊方向和突擊點,要按照當前的敵情、地形和自己兵力的情況去規定。在給養豐富的地方要注意不使戰士吃得太飽,在給養不足的地方卻要注意不使戰士餓肚。在白色區域,可以因為僅僅一個消息的走漏而使爾後的戰鬥失敗;在紅色區域,則走漏消息的問題常常不是最重要的。某些戰役,高級指揮員有親自參加之必要,其他則無此必要。一個軍事學校,最重要的問題,是選擇校長教員和規定教育方針。一個民眾大會,主要應注意動員民眾到會和提出恰當的口號。如此等等。總之,一個原則,就是注意于那些有關全局的重要的關節。
  學習戰爭全局的指導規律,是要用心去想一想才行的。因為這種全局性的東西,眼睛看不見,只能用心思去想一想才能懂得,不用心思去想,就不會懂得。但是全局是由局部構成的,有局部經驗的人,有戰役戰術經驗的人,如肯用心去想一想,就能夠明白那些更高級的東西。戰略問題,如所謂照顧敵我之間的關係,照顧各個戰役之間或各個作戰階段之間的關係,照顧有關全局的(有決定意義的)某些部分,照顧全盤情況中的特點,照顧前後方之間的關係,照顧消耗和補充,作戰和休息,集中和分散,攻擊和防禦,前進和後退,蔭蔽和暴露,主攻方面和助攻方面,突擊方面和鉗制方面,集中指揮和分散指揮,持久戰和速決戰,陣地戰和運動戰,本軍和友軍,這些兵種和那些兵種,上級和下級,幹部和兵員,老兵和新兵,高級幹部和下級幹部,老幹部和新幹部,紅色區域和白色區域,老區和新區,中心區和邊緣區,熱天和冷天,勝仗和敗仗,大兵團和小兵團,正規軍和遊擊隊,消滅敵人和爭取群眾,擴大紅軍和鞏固紅軍,軍事工作和政治工作,過去的任務和現在的任務,現在的任務和將來的任務,那種情況下的任務和這種情況下的任務,固定戰線和非固定戰線,國內戰爭和民族戰爭,這一歷史階段和那一歷史階段,等等問題的區別和聯絡,都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但若用心去想一想,也就都可以了解,都可以捉住,都可以精通。這就是説,能夠把戰爭或作戰的一切重要的問題,都提到較高的原則性上去解決。達到這個目的,就是研究戰略問題的任務。

第四節 重要的問題在善於學習


  為什麼要組織紅軍?因為要使用它去戰勝敵人。為什麼要學習戰爭規律?因為要使用這些規律于戰爭。
  學習不是容易的事情,使用更加不容易。戰爭的學問拿在講堂上,或在書本中,很多人儘管講得一樣頭頭是道,打起仗來卻有勝負之分。戰爭史和我們自己的戰爭生活,都證明了這一點。
  那末,關鍵在哪呢?
  我們不能要求事實上的常勝將軍,這是從古以來就很少的。我們要求在戰爭過程中一般地打勝仗的勇敢而明智的將軍——智勇雙全的將軍。要達到智勇雙全這一點,有一種方法是要學的,學習的時候要用這種方法,使用的時候也要用這種方法。
  什麼方法呢?那就是熟識敵我雙方各方面的情況,找出其行動的規律,並且應用這些規律于自己的行動。
  許多國家頒布的軍事條令書上,都指示了“按照情況活用原則”的必要,又都指示了打敗仗時的處置方法。前者是不要指揮員因死用原則而主觀地犯錯誤;後者是當著指揮員主觀地犯了錯誤,或客觀情況起了非所預料的和不可抗的變化時,告訴指揮員怎樣去處置。
  為什麼主觀上會犯錯誤呢?就是因為戰爭或戰鬥的部署和指揮不適合當時當地的情況,主觀的指導和客觀的實在情況不相符合,不對頭,或者叫做沒有解決主觀和客觀之間的矛盾。人辦一切事情都難免這種情形,有比較地會辦和比較地不會辦之分罷了。事情要求比較地會辦,軍事上就要求比較地多打勝仗,反面地説,要求比較地少打敗仗。這裡的關鍵,就在於把主觀和客觀二者之間好好地符合起來。
  舉戰術的例子來説。攻擊點選在敵人陣地的某一翼,而那裏正是敵人的薄弱部,突擊因而成功,這叫做主觀和客觀相符合,也就是指揮員的偵察、判斷和決心,和敵人及其配置的實在情形相符合。如果攻擊點選在另一翼,或中央,結果正碰在敵人的釘子上,攻不進去,就叫做不相符合。攻擊時機的適當,預備隊使用的不遲不早,以及各種戰鬥處置和戰鬥動作都利於我不利於敵,便是整個戰鬥中主觀指揮和客觀情況統統相符合。統統相符合的事,在戰爭或戰鬥中是極其少有的,這是因為戰爭或戰鬥的雙方是成群的武裝著的活人,而又互相保持秘密的緣故,這和處置靜物或日常事件是大不相同的。然而只要做到指揮大體上適合情況,即在有決定意義的部分適合情況,那就是勝利的基礎了。
  指揮員的正確的部署來源於正確的決心,正確的決心來源於正確的判斷,正確的判斷來源於週到的和必要的偵察,和對於各種偵察材料的聯貫起來的思索。指揮員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偵察手段,將偵察得來的敵方情況的各種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裏的思索,然後將自己方面的情況加上去,研究雙方的對比和相互的關係,因而構成判斷,定下決心,作出計劃,——這是軍事家在作出每一個戰略、戰役或戰鬥的計劃之前的一個整個的認識情況的過程。粗心大意的軍事家,不去這樣做,把軍事計劃建立在一相情願的基礎之上,這種計劃是空想的,不符合於實際的。魯莽的專憑熱情的軍事家之所以不免於受敵人的欺騙,受敵人表面的或片面的情況的引誘,受自己部下不負責任的無真知灼見的建議的鼓動,因而不免於碰壁,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或不願意知道任何軍事計劃,是應該建立於必要的偵察和敵我情況及其相互關係的週密思索的基礎之上的緣故。
  認識情況的過程,不但存在於軍事計劃建立之前,而且存在於軍事計劃建立之後。當執行某一計劃時,從開始執行起,到戰局終結止,這是又一個認識情況的過程,即實行的過程。此時,第一個過程中的東西是否符合於實況,需要重新加以檢查。如果計劃和情況不符合,或者不完全符合,就必須依照新的認識,構成新的判斷,定下新的決心,把已定計劃加以改變,使之適合於新的情況。部分地改變的事差不多每一作戰都是有的,全部地改變的事也是間或有的。魯莽家不知改變,或不願改變,只是一味盲幹,結果又非碰壁不可。
  上面説的是一個戰略的行動,或一個戰役和戰鬥的行動。經驗多的軍人,假使他是虛心學習的,他摸熟了自己的部隊(指揮員、戰鬥員、武器、給養等等及其總體)的脾氣,又摸熟了敵人的部隊(同樣,指揮員、戰鬥員、武器、給養等等及其總體)的脾氣,摸熟了一切和戰爭有關的其他的條件如政治、經濟、地理、氣候等等,這樣的軍人指導戰爭或作戰,就比較地有把握,比較地能打勝仗。這是在長時間內認識了敵我雙方的情況,找出了行動的規律,解決了主觀和客觀的矛盾的結果。這一認識過程是非常重要的,沒有這一種長時間的經驗,要了解和把握整個戰爭的規律是困難的。做一個真正能幹的高級指揮員,不是初出茅廬或僅僅善於在紙上談兵的角色所能辦到的,必須在戰爭中學習才能辦得到。
  一切帶原則性的軍事規律,或軍事理論,都是前人或今人做的關於過去戰爭經驗的總結。這些過去的戰爭所留給我們的血的教訓,應該著重地學習它。這是一件事。然而還有一件事,即是從自己經驗中考證這些結論,吸收那些用得著的東西,拒絕那些用不著的東西,增加那些自己所特有的東西。這後一件事是十分重要的,不這樣做,我們就不能指導戰爭。
  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從戰爭學習戰爭——這是我們的主要方法。沒有進學校機會的人,仍然可以學習戰爭,就是從戰爭中學習。革命戰爭是民眾的事,常常不是先學好了再幹,而是幹起來再學習,幹就是學習。從“老百姓”到軍人之間有一個距離,但不是萬里長城,而是可以迅速地消滅的,幹革命,幹戰爭,就是消滅這個距離的方法。説學習和使用不容易,是説學得徹底,用得純熟不容易。説老百姓很快可以變成軍人,是説此門並不難入。把二者總合起來,用得著中國一句老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入門既不難,深造也是辦得到的,只要有心,只要善於學習罷了。
  軍事的規律,和其他事物的規律一樣,是客觀實際在我們頭腦中的反映,除了我們的頭腦以外,一切都是客觀實際的東西。因此,學習和認識的對象,包括敵我兩方面,這兩方面都應該看成研究的對象,只有我們的頭腦(思想)才是研究的主體。有一種人,明于知己,暗于知彼,又有一種人,明于知彼,暗于知己,他們都是不能解決戰爭規律的學習和使用的問題的。中國古代大軍事學家孫武子書上“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這句話,是包括學習和使用兩個階段而説的,包括從認識客觀實際中的發展規律,並按照這些規律去決定自己行動克服當前敵人而説的;我們不要看輕這句話。
  戰爭是民族和民族、國家和國家、階級和階級、政治集團和政治集團之間互相鬥爭的最高形式;一切關於戰爭的規律,都是進行戰爭的民族、國家、階級、政治集團為了爭取自己的勝利而使用的。戰爭的勝負,主要地決定於作戰雙方的軍事、政治、經濟、自然諸條件,這是沒有問題的。然而不僅僅如此,還決定於作戰雙方主觀指導的能力。軍事家不能超過物質條件許可的範圍外企圖戰爭的勝利,然而軍事家可以而且必須在物質條件許可的範圍內爭取戰爭的勝利。軍事家活動的舞臺建築在客觀物質條件的上面,然而軍事家憑著這個舞臺,卻可以導演出許多有聲有色威武雄壯的活劇來。因此,我們紅軍的指導者,在既定的客觀物質基礎即軍事、政治、經濟、自然諸條件之上,就必鬚髮揮我們的威力,提挈全軍,去打倒那些民族的和階級的敵人,改變這個不好的世界。這裡就用得著而且必須用我們的主觀指導的能力。我們不許可任何一個紅軍指揮員變為亂撞亂碰的魯莽家;我們必須提倡每個紅軍指揮員變為勇敢而明智的英雄,不但有壓倒一切的勇氣,而且有駕馭整個戰爭變化發展的能力。指揮員在戰爭的大海中游泳,他們不使自己沉沒,而要使自己決定地有步驟地達到彼岸。指導戰爭的規律,就是戰爭的游泳術。以上是我們的方法。

第二章 中國共産黨和中國革命戰爭


  自一九二四年開始的中國革命戰爭,已經過去了兩個階段,即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的階段和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三六年的階段;今後則是抗日民族革命戰爭的階段。這三個階段的革命戰爭,都是中國無産階級及其政黨中國共産黨所領導的。中國革命戰爭的主要敵人,是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中國資産階級雖然在某種歷史時機可以參加革命戰爭,然而由於它的自私自利性和政治上經濟上的缺乏獨立性,不願意也不能領導中國革命戰爭走上徹底勝利的道路。中國農民群眾和城市小資産階級群眾,是願意積極地參加革命戰爭,並願意使戰爭得到徹底勝利的。他們是革命戰爭的主力軍;然而他們的小生産的特點,使他們的政治眼光受到限制(一部分失業群眾則具有無政府思想),所以他們不能成為戰爭的正確的領導者。因此,在無産階級已經走上政治舞臺的時代,中國革命戰爭的領導責任,就不得不落到中國共産黨的肩上。在這種時候,任何的革命戰爭如果沒有或違背無産階級和共産黨的領導,那個戰爭是一定要失敗的。因為半殖民地的中國的社會各階層和各種政治集團中,只有無産階級和共産黨,才最沒有狹隘性和自私自利性,最有遠大的政治眼光和最有組織性,而且也最能虛心地接受世界上先進的無産階級及其政黨的經驗而用之於自己的事業。因此,只有無産階級和共産黨能夠領導農民、城市小資産階級和資産階級,克服農民和小資産階級的狹隘性,克服失業者群的破壞性,並且還能夠克服資産階級的動搖和不徹底性(如果共産黨的政策不犯錯誤的話),而使革命和戰爭走上勝利的道路。
  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的革命戰爭,基本地説,是在國際無産階級和中國無産階級及其政黨對於中國民族資産階級及其政黨的政治影響和政治合作之下進行的。然而當著革命和戰爭的緊急關頭,首先由於大資産階級的叛變,同時也由於革命隊伍中機會主義者的自動地放棄革命領導權,這次革命戰爭就失敗了。
  一九二七年至現在的土地革命戰爭,是在新的情況之下進行的。戰爭的敵人不但是帝國主義,而且是大資産階級和大地主的聯盟。民族資産階級則做了大資産階級的尾巴。領導這個革命戰爭的惟有共産黨,共産黨已經形成了對於革命戰爭的絕對的領導權。共産黨的這種絕對的領導權,是使革命戰爭堅持到底的最主要的條件。沒有共産黨的這種絕對的領導,是不能設想革命戰爭能有這樣的堅持性的。
  中國共産黨是英勇堅決地領導了中國的革命戰爭,在十五年的漫長歲月中,在全國人民面前,表示了自己是人民的朋友,每一天都是為了保護人民的利益,為了人民的自由解放,站在革命戰爭的最前線。
  中國共産黨以自己艱苦奮鬥的經歷,以幾十萬英勇黨員和幾萬英勇幹部的流血犧牲,在全民族幾萬萬人中間起了偉大的教育作用。中國共産黨在革命鬥爭中的偉大的歷史成就,使得今天處在民族敵人侵入的緊急關頭的中國有了救亡圖存的條件,這個條件就是有了一個為大多數人民所信任的、被人民在長時間內考驗過因此選中了的政治領導者。現在共産黨説的話,比其他任何政黨説的話,都易於為人民所接受。沒有中國共産黨在過去十五年間的艱苦奮鬥,挽救新的亡國危險是不可能的。
  中國共産黨在革命戰爭中,除了犯過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和李立三“左”傾機會主義兩個錯誤之外,還犯過了下述的兩個錯誤:其一,是在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的“左”傾機會主義,這個錯誤使得土地革命戰爭受到了極端嚴重的損失,得到了在第五次反“圍剿”中不能戰勝敵人反而喪失了根據地削弱了紅軍的結果。這個錯誤是在一九三五年一月擴大的中央政治局的遵義會議時糾正過來了。其二,是在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六年的張國燾右傾機會主義,這個錯誤發展到破壞了黨和紅軍的紀律,使一部分紅軍主力遭受了嚴重的損失;然而由於中央的正確領導,紅軍中黨員和指揮員戰鬥員的覺悟,終於也把這個錯誤糾正過來了。所有這些錯誤,對於我們的黨,我們的革命和戰爭,當然是不利的,然而終於被我們克服,我們的黨和我們的紅軍是從這些錯誤的克服中鍛鍊得更加堅強了。
  中國共産黨領導了、而且繼續領導著轟轟烈烈的光榮的勝利的革命戰爭。這個戰爭不但是解放中國的旗幟,而且是具有國際的革命意義的。世界的革命人民的眼睛都望著我們。在新的抗日民族革命戰爭的階段上,我們將引導中國革命走向完成,也將給東方和世界的革命以深刻的影響。過去的革命戰爭證明,我們不但需要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正確的政治路線,而且需要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正確的軍事路線。十五年的革命和戰爭,已經鍛鍊出來這樣一條政治的和軍事的路線了。今後戰爭的新階段,我們相信,將使這樣的路線,根據新的環境,更加發展、充實和豐富起來,達到戰勝民族敵人之目的。歷史告訴我們,正確的政治的和軍事的路線,不是自然地平安地産生和發展起來的,而是從鬥爭中産生和發展起來的。一方面,它要同“左”傾機會主義作鬥爭,另一方面,它又要同右傾機會主義作鬥爭。不同這些危害革命和革命戰爭的有害的傾向作鬥爭,並且徹底地克服它們,正確路線的建設和革命戰爭的勝利,是不可能的。我在這本小冊子中時常提到錯誤方面的意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第三章 中國革命戰爭的特點

第一節 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不承認、不知道、或不願意知道中國革命戰爭有其特點的人,把紅軍對國民黨軍隊的作戰,看做和一般戰爭相同,或和蘇聯內戰相同。列寧斯大林領導的蘇聯內戰的經驗是有世界的意義的。所有的共産黨,中國共産黨也同樣,都是以這個經驗和列寧斯大林對這個經驗的理論綜合作為指南的。但這並不是説,我們應該在我們的條件下機械地運用這個經驗。中國革命戰爭的許多方面都有其自己的不同於蘇聯內戰的特點。不估計到這種特點,或否認這種特點,當然是錯誤的。這點在我們的十年戰爭中已經完全證明了。
  我們的敵人也曾犯過類似的錯誤。他們不承認和紅軍作戰需要有和其他作戰不同的戰略和戰術。他們依仗其各方面的優勢,輕視我們,固守其老一套的戰法。這是一九三三年敵人的第四次“圍剿”時期及其以前的情形,其結果就是招致了他們的歷次的失敗。首先在國民黨軍隊中提出在這個問題上的新意見的是國民黨的反動將軍柳維垣,後來有戴岳。最後他們的意見被蔣介石採納了。這就是蔣介石廬山軍官訓練團及其在第五次“圍剿”中施行的反動的新軍事原則産生的過程。
  然而當著敵人改變其軍事原則使之適合於同紅軍作戰的情況的時候,我們隊伍中卻出現了回到“老套”的人們。他們主張回到一般情況的方面去,拒絕了解任何的特殊情況,拒絕紅軍血戰史的經驗,輕視帝國主義和國民黨的力量,輕視國民黨軍隊的力量,對敵人採用的反動的新原則視若無睹。結果,是喪失了除了陜甘邊區以外的一切革命根據地,使紅軍由三十萬人降到了幾萬人,使中國共産黨由三十萬黨員降到了幾萬黨員,而在國民黨區域的黨組織幾乎全部喪失。總之,是受了一次極大的歷史性的懲罰。他們自稱為馬克思列寧主義者,其實一點馬克思列寧主義也沒有學到。列寧説:馬克思主義的最本質的東西,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就在於具體地分析具體的情況。我們的這些同志恰是忘記了這一點。
  由此可知,不了解中國革命戰爭的特點,就不能指導中國革命戰爭,就不能引導中國革命戰爭走上勝利的途徑。

第二節 中國革命戰爭的特點是什麼


  那末,中國革命戰爭的特點是什麼呢?
  我以為有四個主要的特點。
  第一個特點,中國是一個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半殖民地的大國,而又經過了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的革命。
  這個特點,指出中國革命戰爭有發展和勝利的可能性。當著一九二七年冬天至一九二八年春天,中國遊擊戰爭發生不久,湖南江西兩省邊界區域——井岡山的同志們中有些人提出“紅旗到底打得多久”這個疑問的時候,我們就把它指出來了(湘贛邊界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因為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不答覆中國革命根據地和中國紅軍能否存在和發展的問題,我們就不能前進一步。一九二八年中國共産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把這個問題又作了一次答覆。中國革命運動,從此就有了正確的理論基礎。
  現在把這個問題分開來看一看:
  中國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微弱的資本主義經濟和嚴重的半封建經濟同時存在,近代式的若干工商業都市和停滯著的廣大農村同時存在,幾百萬産業工人和幾萬萬舊制度統治下的農民和手工業工人同時存在,管理中央政府的大軍閥和管理各省的小軍閥同時存在,反動軍隊中有隸屬蔣介石的所謂中央軍和隸屬各省軍閥的所謂雜牌軍這樣兩部分軍隊同時存在,若干的鐵路航路汽車路和普遍的獨輪車路、只能用腳走的路和用腳還不好走的路同時存在。
  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國家——帝國主義的不統一,影響到中國統治集團間的不統一。數國支配的半殖民地國家和一國支配的殖民地是有區別的。
  中國是一個大國——“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不愁沒有迴旋的餘地。
  中國是經過了一次大革命的——準備好了紅軍的種子,準備好了紅軍的領導者即共産黨,又準備好了參加過一次革命的民眾。
  所以我們説,中國是一個經過了一次革命的、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半殖民地的大國,這是中國革命戰爭的第一個特點。這個特點,不但基本地規定了我們政治上的戰略和戰術,而且也基本地規定了我們軍事上的戰略和戰術。
  第二個特點是敵人的強大。
  紅軍的敵人國民黨,它的情況是怎樣呢?它是奪取了政權而且相對地穩定了它的政權的黨。它得到了全世界主要反革命國家的援助。它已改造了它的軍隊——改造得和中國任何一個歷史時代的軍隊都不相同,而和世界現代國家的軍隊卻大體相同,武器和其他軍事物資的供給比起紅軍來雄厚得多,而且其軍隊數量之多超過中國任何一個歷史時代的軍隊,超過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的常備軍。它的軍隊和紅軍比較起來真有天壤之別。它控制了全中國的政治、經濟、交通、文化的樞紐或命脈,它的政權是全國性的政權。
  中國紅軍是處在這樣強大的敵人的面前。這是中國革命戰爭的第二個特點。這個特點,使紅軍的作戰不能不和一般戰爭以及蘇聯內戰、北伐戰爭都有許多的不同。
  第三個特點是紅軍的弱小。
  中國紅軍是産生於第一次大革命失敗之後,從遊擊隊開始。不但處在中國的反動時期,而且處在世界上反動的資本主義國家在政治上經濟上比較穩定的時期。
  我們的政權是分散而又孤立的山地或僻地的政權,沒有任何的外間援助。革命根據地的經濟條件和文化條件同國民黨區域比較是落後的。革命根據地只有鄉村和小城市。其區域開始是非常之小,後來也並不很大。而且根據地是流動不定的;紅軍沒有真正鞏固的根據地。
  紅軍的數量是少的,紅軍的武器是差的,紅軍的糧食被服等物質供給是非常困難的。
  這個特點和前一個特點是尖銳的對比。紅軍的戰略戰術,是在這種尖銳的對比上發生的。
  第四個特點是共産黨的領導和土地革命。
  這個特點是第一個特點的必然結果。這個特點産生了兩方面的情形。在一方面,中國革命戰爭雖然是處在中國和資本主義世界的反動時期,然而是能夠勝利的,因為它有共産黨的領導和農民的援助。根據地雖小卻有很大的政治上的威力,屹然和龐大的國民黨政權相對立,軍事上給國民黨的進攻以很大的困難,因為我們有農民的援助。紅軍雖小卻有強大的戰鬥力,因為在共産黨領導下的紅軍人員是從土地革命中産生,為著自己的利益而戰鬥的,而且指揮員和戰鬥員之間在政治上是一致的。
  另一方面,則和國民黨成了尖銳的對比。國民黨是反對土地革命的,因此沒有農民的援助。其軍隊雖多,卻不能使兵士群眾和許多小生産者出身的下級幹部自覺地為國民黨拚命,官兵之間在政治上是分歧的,這就減少了它的戰鬥力。

第三節 由此産生我們的戰略戰術


  經過了一次大革命的政治經濟不平衡的半殖民地的大國,強大的敵人,弱小的紅軍,土地革命——這是中國革命戰爭四個主要的特點。這些特點,規定了中國革命戰爭的指導路線及其許多戰略戰術的原則。第一個特點和第四個特點,規定了中國紅軍的可能發展和可能戰勝其敵人。第二個特點和第三個特點,規定了中國紅軍的不可能很快發展和不可能很快戰勝其敵人,即是規定了戰爭的持久,而且如果弄得不好的話,還可能失敗。
  這就是中國革命戰爭的兩方面。這兩方面同時存在著,即是説,既有順利的條件,又有困難的條件。這是中國革命戰爭的根本規律,許多規律都是從這個根本的規律發生出來的。我們的十年戰爭史證明了這個規律的正確性。誰要是睜眼看不見這些根本性質的規律,誰就不能指導中國的革命戰爭,誰就不能使紅軍打勝仗。
  很明顯的,正確地規定戰略方向,進攻時反對冒險主義,防禦時反對保守主義,轉移時反對逃跑主義;反對紅軍的遊擊主義,卻又承認紅軍的遊擊性;反對戰役的持久戰和戰略的速決戰,承認戰略的持久戰和戰役的速決戰;反對固定的作戰線和陣地戰,承認非固定的作戰線和運動戰;反對擊潰戰,承認殲滅戰;反對戰略方向的兩個拳頭主義,承認一個拳頭主義;反對大後方制度,承認小後方制度;反對絕對的集中指揮,承認相對的集中指揮;反對單純軍事觀點和流寇主義,承認紅軍是中國革命的宣傳者和組織者;反對土匪主義,承認嚴肅的政治紀律;反對軍閥主義,承認有限制的民主生活和有威權的軍事紀律;反對不正確的宗派主義的幹部政策,承認正確的幹部政策;反對孤立政策,承認爭取一切可能的同盟者;最後,反對把紅軍停頓于舊階段,爭取紅軍發展到新階段——所有這些原則問題,都要求正確的解決。我們現在要講的戰略問題,就是要就中國革命戰爭的十年血戰史的經驗,好好地説明這些問題。

第四章 “圍剿”和反“圍剿”——中國內戰的主要形式


  十年以來,從遊擊戰爭開始的一天起,任何一個獨立的紅色遊擊隊或紅軍的周圍,任何一個革命根據地的周圍,經常遇到的是敵人的“圍剿”。敵人把紅軍看作異物,一齣現就想把它捕獲。敵人總是跟著紅軍,而且總是把它圍起來。這種形式,過去十年是沒有變化的,如果沒有民族戰爭代替國內戰爭,那末,直到敵人變成弱小者、紅軍變成強大者那一天為止,這種形式也是不會變化的。
  紅軍的活動,採取了反“圍剿”的形式。所謂勝利,主要地是説反“圍剿”的勝利,這就是戰略和戰役的勝利。反對一次“圍剿”是一個戰役,常常由大小數個以至數十個戰鬥組織而成。在一次“圍剿”沒有基本地打破以前,即使得到了許多戰鬥的勝利,還不能説戰略上或整個戰役上已經勝利了。十年的紅軍戰爭史,就是一部反“圍剿”史。
  敵人的“圍剿”和紅軍的反“圍剿”,互相採用進攻和防禦這兩種戰鬥的形式,這是和古今中外的戰爭沒有兩樣的。然而中國內戰的特點,則在二者的長期的反復。在一次“圍剿”中,敵人以進攻反對紅軍的防禦,紅軍以防禦反對敵人的進攻,這是反“圍剿”戰役的第一個階段。敵人以防禦反對紅軍的進攻,紅軍以進攻反對敵人的防禦,這是反“圍剿”戰役的第二個階段。任何的“圍剿”,都是包括這兩個階段的,而且是長期地反復的。
  説長期反復,是説戰爭和戰鬥形式的反復。這是事實,任何人一看就知的。“圍剿”和反“圍剿”,是戰爭形式的反復。敵以進攻對我防禦、我以防禦對敵進攻的第一階段,和敵以防禦對我進攻、我以進攻對敵防禦的第二階段,是每一次“圍剿”中戰鬥形式的反復。
  至於戰爭和戰鬥的內容,則不是簡單地反復的,而是每次不同的。這也是事實,任何人一看就知的。這裡的規律,是“圍剿”和反“圍剿”的規模一次比一次大,情況一次比一次複雜,戰鬥一次比一次激烈。
  然而不是沒有起落的。第五次“圍剿”之後,因為紅軍極大地削弱了,南方根據地全部喪失,紅軍移到了西北,不是如同在南方那樣處在威脅國內敵人的最重要的地位了,“圍剿”的規模、情況和戰鬥,就比較小些,簡單些,緩和些了。
  紅軍的失敗是什麼呢?在戰略上説,只有反“圍剿”根本沒有成功,才叫做失敗,而且也只能叫做局部的和暫時的失敗。因為國內戰爭的根本的失敗,就是整個紅軍的覆滅,然而這樣的事實是沒有的。廣大根據地的喪失和紅軍的轉移,這是暫時的和局部的失敗,不是永遠的和全部的失敗,雖然這個局部是包括了黨和軍隊和根據地的百分之九十。這種事實,我們把它叫做防禦的繼續,而把敵人的追擊叫做進攻的繼續。這就是説,在“圍剿”和反“圍剿”的鬥爭中,我們沒有由防禦轉到進攻,反而被敵人的進攻打破了我們的防禦,我們的防禦就變成了退卻,敵人的進攻就變成了追擊。然而等到紅軍到達一個新的地區時,例如我們由江西等地移到了陜西,“圍剿”的反復又出現了。所以我們説,紅軍的戰略退卻(長征)是紅軍的戰略防禦的繼續,敵人的戰略追擊是敵人的戰略進攻的繼續。
  中國國內戰爭和任何古今中外的戰爭一樣,基本的戰鬥形式只有攻防兩種。中國內戰的特點,是“圍剿”和反“圍剿”的長期地反復和攻防兩種戰鬥形式的長期地反復,並且包括著一次一萬多公里的偉大的戰略轉移(長征)這樣一種東西在裏面。
  所謂敵人的失敗,也是如此。他們的戰略失敗,就是他們的“圍剿”被我們打破,我們的防禦變成了進攻,敵人轉到防禦地位,必須重新組織才有再一次的“圍剿”。敵人沒有如同我們所謂一萬多公里的戰略轉移的那種情形,這是因為他們是全國性的統治者,他們比我們強大得多的緣故。然而部分的事情是有過的。若干根據地中被紅軍圍攻的白色據點內的敵人突圍而出,退卻到白區裏去重新組織進攻,這樣的事是發生過的。如果內戰延長,紅軍勝利的範圍更廣大時,這種事情會多起來。但是他們的結果不能和紅軍相比,因為他們沒有人民的援助,官兵之間又不一致。他們如果也學紅軍的長途轉移,那是一定會被消滅的。
  在一九三○年的立三路線時期,李立三同志不懂得中國內戰的持久性,因此看不出中國內戰發展中“圍剿”又“圍剿”、打破又打破的這種長期反復的規律(那時已有湘贛邊界的三次“圍剿”,福建的兩次“圍剿”等),因此在紅軍還幼小的時代就命令紅軍去打武漢,命令全國舉行武裝起義,企圖使全國革命迅速勝利。這就犯了“左”傾機會主義的錯誤。
  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的“左”傾機會主義,也不相信“圍剿”反復這一規律。在鄂豫皖邊區根據地則有所謂“偏師”説,那裏的一些領導同志認為第三次“圍剿”失敗後的國民黨不過是偏師了,要進攻紅軍,就得由帝國主義親身出馬擔當主力軍。在這個估計之下的戰略方針,就是紅軍打武漢。這和江西的一些同志號召紅軍打南昌,反對進行使各根據地聯成一片的工作,反對誘敵深入的作戰,把一省勝利放在奪取省城和中心城市的基點上,以及認為“反對五次‘圍剿’是革命道路和殖民地道路的決戰”等等,是在原則上一致的。這個“左”傾機會主義,種下了鄂豫皖邊區反對第四次“圍剿”(21)、江西中央區反對第五次“圍剿”鬥爭中的錯誤路線的根苗,使紅軍在敵人的嚴重的“圍剿”面前不得不處於無能的地位,給了中國革命以很大的損失。
  跟否認“圍剿”反復的“左”傾機會主義直接聯絡,而説紅軍根本不應該採取防禦手段的一種意見,也是完全不正確的。
  革命和革命戰爭是進攻的——這種説法當然有它的正確性。革命和革命戰爭從發生到發展,從小到大,從沒有政權到奪取政權,從沒有紅軍到創造紅軍,從沒有革命根據地到創造革命根據地,總是要進攻的,是不能保守的,保守主義的傾向是應該反對的。
  革命和革命戰爭是進攻的,但是也有防禦和後退——這種説法才是完全正確的。為了進攻而防禦,為了前進而後退,為了向正面而向側面,為了走直路而走彎路,是許多事物在發展過程中所不可避免的現象,何況軍事運動。
  上述兩個論斷中的前一論斷,在政治上説來可以是對的,移到軍事上就不對了。在政治上,也只是在某一種情況説來(革命前進時)是對的,移到另一種情況(革命退卻時:全部退卻,例如俄國在一九○六年(22)、中國在一九二七年;局部退卻,例如俄國在一九一八年的布列斯特條約(23)時)也就不對了。只有後一論斷,才是全部地正確的真理。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的“左”傾機會主義,機械地反對使用軍事防禦的手段,不過是一種非常幼稚的思想。
  “圍剿”反復的形式何時結束?據我看來,如果內戰延長的話,那是在敵我強弱對比起了根本變化之時。如果紅軍一旦改變到比自己的敵人更為強大時,那末,這個反復就結束了。那時是我們圍剿敵人,敵人則企圖反圍剿,但是政治和軍事的條件將不允許敵人獲得如同紅軍一樣的反“圍剿”的地位。那時,“圍剿”反復這種形式,即使不説完全結束,但是一般的結束是可以斷言的。

第五章 戰略防禦


  這個題目中,我想説明下列各問題:(一)積極防禦和消極防禦;(二)反“圍剿”的準備;(三)戰略退卻;(四)戰略反攻;(五)反攻開始問題;(六)集中兵力問題;(七)運動戰;(八)速決戰;(九)殲滅戰。

第一節 積極防禦和消極防禦


  為什麼從防禦説起呢?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的中國第一次民族統一戰線失敗後,革命成了極深刻極殘酷的階級戰爭。敵人是全國的統治者,我們只有一點小部隊,因此,我們一開始就是和敵人的“圍剿”奮鬥。我們的進攻是密切地聯絡于打破“圍剿”的,我們發展的命運全看我們能不能打破“圍剿”。打破“圍剿”的過程往往是迂迴曲折的,不是徑情直遂的。首先而且嚴重的問題,是如何保存力量,待機破敵。所以,戰略防禦問題成為紅軍作戰中最複雜和最重要的問題。
  在我們的十年戰爭中,對於戰略防禦問題,常常發生兩種偏向,一種是輕視敵人,又一種是為敵人所嚇倒。
  由於輕視敵人,許多遊擊隊失敗了,紅軍對若干次敵人的“圍剿”不能打破。
  革命的遊擊隊初起,領導者對於敵我形勢往往看得不正確。他們看見自己在一個地方用突然的武裝起義勝利了,或從白軍中嘩變出來了,一時的環境很順利,或者雖有嚴重的環境而看不到,因此往往輕視敵人。另一方面,對自己的弱點(沒有經驗,力量弱小),也不了解。敵強我弱,原是客觀地存在的現象,可是人們不願意想一想,一味只講進攻,不講防禦和退卻,在精神上解除了防禦的武裝,因而把行動引到錯誤的方向。許多遊擊隊因此失敗了。
  紅軍因為和這同樣的原因不能打破“圍剿”的例子,則有一九二八年廣東海陸豐區域的紅軍的失敗(24),以及一九三二年鄂豫皖邊區的紅軍,在所謂國民黨偏師説的指導之下,使得反對第四次“圍剿”喪失了措置裕如的能力的事實。
  為敵人嚇倒而受挫折的例子,是很多的。
  和輕敵者相反,人們太看重了敵人,太看輕了自己,因而採取了非必要的退卻方針,精神上同樣地解除了防禦的武裝。其結果或者是遊擊隊失敗,或者是紅軍的某些戰役失敗,或者是根據地喪失。
  喪失根據地的最顯著的例子,是在反對第五次“圍剿”中喪失了江西中央根據地。這裡的錯誤是從右傾的觀點産生的。領導者們畏敵如虎,處處設防,節節抵禦,不敢舉行本來有利的向敵人後方打去的進攻,也不敢大膽放手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結果喪失了整個根據地,使紅軍做了一萬二千多公里的長征。然而這種錯誤,往往有一種“左”傾輕敵的錯誤為之先行。一九三二年進攻中心城市的軍事冒險主義,正是後來在對付敵人第五次“圍剿”中採取消極防禦路線的根源。
  為敵人嚇倒的極端的例子,是退卻主義的“張國燾路線”。紅軍第四方面軍的西路軍在黃河以西的失敗(25),是這個路線的最後的破産。
  積極防禦,又叫攻勢防禦,又叫決戰防禦。消極防禦,又叫專守防禦,又叫單純防禦。消極防禦實際上是假防禦,只有積極防禦才是真防禦,才是為了反攻和進攻的防禦。據我所知,任何一本有價值的軍事書,任何一個比較聰明的軍事家,而且無論古今中外,無論戰略戰術,沒有不反對消極防禦的。只有最愚蠢的人,或者最狂妄的人,才捧了消極防禦當法寶。然而世上偏有這樣的人,做出這樣的事。這是戰爭中的過失,是保守主義在軍事上的表現,我們應該堅決地反對它。
  後起而且發展得很快的帝國主義國家,即德日兩國的軍事家中,積極地鼓吹戰略進攻的利益,反對戰略防禦。這種思想,是根本不合於中國革命戰爭的。德日帝國主義的軍事家們指出防禦的一個重要的弱點是不能振奮人心,反而使人心動搖。這是説的階級矛盾劇烈,而戰爭的利益僅僅屬於反動的統治階層乃至反動的當權政派的那種國家。我們的情況不同。在保衛革命根據地和保衛中國的口號下,我們能夠團結最大多數人民萬眾一心地作戰,因為我們是被壓迫者和被侵略者。蘇聯內戰時期的紅軍也是在防禦形式之下戰勝敵人的。他們的戰爭不但在帝國主義各國組織白黨進攻時,是在保衛蘇維埃的口號下進行的,就是在十月起義的準備時期,也是在保衛首都的口號下進行軍事動員的。一切正義戰爭的防禦戰,不但有麻痹政治上異己分子的作用,而且可以動員落後的人民群眾加入到戰爭中來。
  馬克思説的武裝起義之後一刻也不應該停止進攻(26),這是説乘敵不備而突然起義的群眾,應該不讓反動的統治者有保守政權或恢復政權的機會,趁此一瞬間把國內反動的統治勢力打個措手不及,而不要滿足於已得的勝利,輕視敵人,放鬆對於敵人的進攻,或者畏縮不前,坐失消滅敵人的時機,招致革命的失敗。這是正確的。然而不是説,敵我雙方已在軍事對抗中,而且敵人是優勢,當受敵人壓迫時,革命黨人也不應該採取防禦手段。如果這樣想,那就是第一號的傻子。
  我們過去的戰爭,整個地説來是向國民黨進攻,然而在軍事上採取了打破“圍剿”的形式。
  在軍事上説來,我們的戰爭是防禦和進攻的交替的應用。對於我們,説進攻是在防禦之後,或説進攻是在防禦之前都是可以的,因為關鍵在於打破“圍剿”。“圍剿”沒有打破以前是防禦,“圍剿”一經打破就開始了進攻,僅僅是一件事情的兩個階段,而敵人的一次“圍剿”和它的又一次“圍剿”是銜接著的。這兩個階段中,防禦的階段比進攻的階段更為複雜,更為重要。這個階段包含著怎樣打破“圍剿”的許多問題。基本的原則是承認積極防禦,反對消極防禦。
  從國內戰爭説,假如紅軍的力量超過了敵人時,那末,一般地就用不著戰略防禦了。那時的方針只是戰略的進攻。這種改變,依靠于敵我力量的總的變動。到了那時,剩下的防禦手段,只是局部的東西了。

第二節 反“圍剿”的準備


  對於敵人的一次有計劃的“圍剿”,如果我們沒有必要的和充分的準備,必然陷入被動地位。臨時倉卒應戰,勝利的把握是沒有的。因此,在和敵人準備“圍剿”同時,進行我們的反“圍剿”的準備,實有完全的必要。我們隊伍中曾經發生過的反對準備的意見是幼稚可笑的。
  這裡有一個困難問題,容易發生爭論。就是,何時結束自己的進攻,轉入反“圍剿”的準備階段呢?因為當自己處在勝利的進攻中,敵人處在防禦地位時,敵人的“圍剿”準備是在秘密地進行的,我們難於知道他們將在何時開始進攻。我們準備反“圍剿”的工作開始早了,不免減少進攻的利益,而且有時會給予紅軍和人民以若干不良的影響。因為準備階段中的主要步驟,就是軍事上的準備退卻,和為著準備退卻的政治上的動員。有時準備過早,會變為等待敵人;等了好久而敵人未來,不得不重新發動自己的進攻。有時我們的重新進攻剛在開始,又恰好遇到了敵人進攻的開始,把自己處在困難地位。所以開始準備的時機的選擇,成為一個重要問題。斷定這種時機,要從敵我雙方情況和二者間的關係著眼。為著了解敵人的情況,須從敵人方面的政治、軍事、財政和社會輿論等方面蒐集材料。分析這些材料的時候,要足夠地估計敵人的整個力量,不可誇大敵人過去失敗的程度,但也決不可不估計到敵人內部的矛盾,財政的困難,過去失敗的影響等等。對自己方面,不可誇大過去勝利的程度,但也決不可不足夠地估計到過去勝利的影響。
  但是開始準備的時機問題,一般地説來,與其失之過遲,不如失之過早。因為後者的損失較之前者為小,而其利益,則是有備無患,根本上立於不敗之地。
  準備階段中的主要的問題,是紅軍的準備退卻,政治動員,徵集新兵,財政和糧食的準備,政治異己分子的處置等。
  所謂紅軍的準備退卻,就是説不要使紅軍向著不利於退卻的方向,不要進攻得太遠了,不要使紅軍過於疲勞。這是在敵人大舉進攻的前夜主力紅軍的必要的處置。這時紅軍的注意力,主要地要放在創造戰場,徵集資材,擴大自己和訓練自己的計劃上。
  政治動員是反“圍剿”鬥爭中第一個重要問題。這即是説,明確、堅決而充分地告訴紅軍人員和根據地的人民,關於敵人進攻的必然性和迫切性,敵人進攻危害人民的嚴重性,同時,關於敵人的弱點,紅軍的優良條件,我們一定要勝利的志願,我們工作的方向等。號召紅軍和人民全體為反對“圍剿”、保衛根據地而鬥爭。除開軍事秘密外,政治動員是必須公開的,而且力求普及于每一個可能擁護革命利益的人員。重要的關節是説服幹部。
  徵集新兵須從兩方面出發:一方面顧到人民的政治覺悟程度和人口情況;又一方面顧到當時紅軍的情況和整個反“圍剿”戰役中紅軍消耗的可能限度。
  財政和糧食問題,不待説對於反對“圍剿”是有重大意義的。要顧及“圍剿”時間的可能延長。應當計算,主要的是紅軍,再則革命根據地的人民,在整個反“圍剿”鬥爭中物資需要的最低限度。
  對待政治異己分子,不可對他們不警戒;但也不可過於恐懼他們的叛變,而採取過分的警戒手段。對地主、商人、富農之間是應該有分別的,主要地是政治上向他們説明,爭取他們中立,並且組織民眾監視他們。只有對極少數最帶危險性的分子,才可以採用嚴峻手段,例如逮捕等。
  反“圍剿”鬥爭勝利的程度,是和準備階段中任務完成的程度密切地聯絡著的。由輕敵而發生的對於準備的放鬆,和由被敵人進攻所嚇倒而發生的驚惶失措,都是應該堅決反對的不良傾向。我們需要的是熱烈而鎮定的情緒,緊張而有秩序的工作。

第三節 戰略退卻


  戰略退卻,是劣勢軍隊處在優勢軍隊進攻面前,因為顧到不能迅速地擊破其進攻,為了保存軍力,待機破敵,而採取的一個有計劃的戰略步驟。可是,軍事冒險主義者則堅決反對此種步驟,他們的主張是所謂“禦敵于國門之外”。
  誰人不知,兩個拳師放對,聰明的拳師往往退讓一步,而蠢人則其勢洶洶,辟頭就使出全副本領,結果卻往往被退讓者打倒。
  《水滸傳》上的洪教頭,在柴進家中要打林沖,連喚幾個“來”“來”“來”,結果是退讓的林沖看出洪教頭的破綻,一腳踢翻了洪教頭(27)
  春秋時候,魯與齊(28)戰,魯莊公起初不待齊軍疲憊就要出戰,後來被曹劌阻止了,採取了“敵疲我打”的方針,打勝了齊軍,造成了中國戰史中弱軍戰勝強軍的有名的戰例。請看歷史家左丘明(29)的敘述:

  “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乘。戰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30)

  當時的情況是弱國抵抗強國。文中指出了戰前的政治準備——取信於民,敘述了利於轉入反攻的陣地——長勺,敘述了利於開始反攻的時機——彼竭我盈之時,敘述了追擊開始的時機——轍亂旗靡之時。雖然是一個不大的戰役,卻同時是説的戰略防禦的原則。中國戰史中合此原則而取勝的實例是非常之多的。楚漢成皋之戰(31)、新漢昆陽之戰(32)、袁曹官渡之戰(33)、吳魏赤壁之戰(34)、吳蜀彝陵之戰(35)、秦晉淝水之戰(36)等等有名的大戰,都是雙方強弱不同,弱者先讓一步,後發制人,因而戰勝的。
  我們的戰爭是從一九二七年秋天開始的,當時根本沒有經驗。南昌起義(37)、廣州起義(38)是失敗了,秋收起義(39)在湘鄂贛邊界地區的部隊,也打了幾個敗仗,轉移到湘贛邊界的井岡山地區。第二年四月,南昌起義失敗後保存的部隊,經過湘南也轉到了井岡山。然而從一九二八年五月開始,適應當時情況的帶著樸素性質的遊擊戰爭基本原則,已經産生出來了,那就是所謂“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訣。這個十六字訣的軍事原則,立三路線以前的中央是承認了的。後來我們的作戰原則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到了江西根據地第一次反“圍剿”時,“誘敵深入”的方針提出來了,而且應用成功了。等到戰勝敵人的第三次“圍剿”,於是全部紅軍作戰的原則就形成了。這時是軍事原則的新發展階段,內容大大豐富起來,形式也有了許多改變,主要地是超越了從前的樸素性,然而基本的原則,仍然是那個十六字訣。十六字訣包舉了反“圍剿”的基本原則,包舉了戰略防禦和戰略進攻的兩個階段,在防禦時又包舉了戰略退卻和戰略反攻的兩個階段。後來的東西只是它的發展罷了。
  然而從一九三二年一月開始,在黨的“三次‘圍剿’被粉碎後爭取一省數省首先勝利”那個包含著嚴重原則錯誤的決議發佈之後,“左”傾機會主義者就向著正確的原則作鬥爭,最後是撤消了一套正確原則,成立了另一整套和這相反的所謂“新原則”,或“正規原則”。從此以後,從前的東西不能叫做正規的了,那是應該否定的“遊擊主義”。反“遊擊主義”的空氣,統治了整整的三個年頭。其第一階段是軍事冒險主義,第二階段轉到軍事保守主義,最後,第三階段,變成了逃跑主義。直到黨中央一九三五年一月在貴州的遵義召開擴大的政治局會議的時候,才宣告這個錯誤路線的破産,重新承認過去路線的正確性。這是費了何等大的代價才得來的啊!
  起勁地反對“遊擊主義”的同志們説:誘敵深入是不對的,放棄了許多地方。過去雖然打過勝仗,然而現在不是已經和過去不同了嗎?並且不放棄土地又能打勝敵人不是更好些嗎?在敵區或在我區敵區交界地方去打勝敵人不是更好些嗎?過去的東西沒有任何的正規性,只是遊擊隊使用的辦法。現在我們的國家已成立了,我們的紅軍已正規化了。我們和蔣介石作戰是國家和國家作戰,大軍和大軍作戰。歷史不應重復,“遊擊主義”的東西是應該全部拋棄的了。新的原則是“完全馬克思主義”的,過去的東西是遊擊隊在山裏産生的,而山裏是沒有馬克思主義的。新原則和這相反:“以一當十,以十當百,勇猛果敢,乘勝直追”,“全線出擊”,“奪取中心城市”,“兩個拳頭打人”。敵人進攻時,對付的辦法是“禦敵于國門之外”,“先發制人”,“不打爛罈罈罐罐”,“不喪失寸土”,“六路分兵”;是“革命道路和殖民地道路的決戰”;是短促突擊,是堡壘戰,是消耗戰,是“持久戰”;是大後方主義,是絕對的集中指揮;最後,則是大規模搬家。並且誰不承認這些,就給以懲辦,加之以機會主義的頭銜,如此等等。
  無疑地,這全部的理論和實際都是錯了的。這是主觀主義。這是環境順利時小資産階級的革命狂熱和革命急性病的表現;環境困難時,則依照情況的變化以次變為拚命主義、保守主義和逃跑主義。這是魯莽家和門外漢的理論和實際,是絲毫也沒有馬克思主義氣味的東西,是反馬克思主義的東西。
  這裡單説戰略退卻,江西叫做“誘敵深入”,四川叫做“收緊陣地”。從前的軍事理論家和實際家也無不承認這是弱軍對強軍作戰時在戰爭開始階段必須採取的方針。外國的軍事家就曾這樣説:“戰略守勢的作戰,大都先避不利的決戰,使至有利的情況始求決戰。”這是完全正確的,我們對此也沒有任何的增加。
  戰略退卻的目的是為了保存軍力,準備反攻。退卻之所以必要,是因為處在強敵的進攻面前,若不退讓一步,則必危及軍力的保存。過去卻有許多人堅決地反對退卻,認為這是“機會主義的單純防禦路線”。我們的歷史已經證明這個反對是完全錯誤的了。
  準備反攻,須選擇和造成有利於我不利於敵的若干條件,使敵我力量對比發生變化,然後進入反攻階段。
  依我們的過去情形説來,大概須在退卻階段中取得下列諸種條件中至少二種以上,才算是有利於我不利於敵,才好使自己轉入反攻。這些條件是:
  (一)積極援助紅軍的人民;
  (二)有利作戰的陣地;
  (三)紅軍主力的全部集中;
  (四)發現敵人的薄弱部分;
  (五)使敵人疲勞沮喪;
  (六)使敵人發生過失。
  人民這個條件,對於紅軍是最重要的條件。這就是根據地的條件。並且由於這個條件,第四、第五、第六等條件也容易造成或發現。所以當敵人大舉進攻紅軍時,紅軍總是從白區退卻到根據地來,因為根據地的人民是最積極地援助紅軍反對白軍的。根據地的邊緣區和中心區,也有區別;對於封鎖消息、偵察、運輸、參戰等事,中心區的人民比較邊緣區為好。所以“退卻終點”,在過去江西反對第一、二、三次“圍剿”時,都選在人民條件最好或較好的地區。根據地這個特點,使紅軍的作戰比較一般的作戰起了很大的變化,也是使後來敵人不得不採取堡壘主義(40)的主要原因。
  退卻的軍隊能夠選擇自己所欲的有利陣地,使進攻的軍隊不得不就我範圍,這是內線作戰的一個優良條件。弱軍要戰勝強軍,是不能不講求陣地這個條件的。但是單有這個條件還不夠,還要求別的條件和它配合。首先是人民的條件。再則還要求好打的敵人,例如敵人疲勞了,或者發生了過失,或者該路前進的敵人比較地缺乏戰鬥力。這些條件不具備時,雖有優良陣地,也只得置之不顧,繼續退卻,以就自己所欲的條件。白區未嘗無優良的陣地,但無優良的人民條件。如果其他條件也還未造成或未發現時,紅軍便不得不向根據地退卻。根據地的邊緣區和中心區的分別,也大體是如此。
  除地方部隊和鉗制兵力外,一切突擊兵力以全部集中為原則。當著我們向戰略上取守勢的敵人進攻時,紅軍往往是分散的。一旦敵人大舉向我進攻,紅軍就實行所謂“求心退卻”。退卻的終點,往往選在根據地中部;但有時也在前部,有時則在後部,依照情況來決定。這種求心退卻,能夠使全部紅軍主力完全集中起來。
  弱軍對於強軍作戰的再一個必要條件,就是揀弱的打。然而當敵人開始進攻時,我們往往不知敵之分進各軍何部最強,何部次強,何部最弱,何部次弱,需要一個偵察的過程。往往需要許多時間,才能達此目的。戰略退卻的所以必要,這也是一個理由。
  如果進攻之敵在數量和強度上都超過我軍甚遠,我們要求強弱的對比發生變化,便只有等到敵人深入根據地,吃盡根據地的苦楚,如同第三次“圍剿”時蔣介石某旅參謀長所説的“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又如“圍剿”軍西路總司令陳銘樞所説的“國軍處處黑暗,紅軍處處明亮”之時,才能達到目的。這種時候,敵軍雖強,也大大減弱了;兵力疲勞,士氣沮喪,許多弱點都暴露出來。紅軍雖弱,卻養精蓄銳,以逸待勞。此時雙方對比,往往能達到某種程度的均衡,或者敵軍的絕對優勢改變到相對優勢,我軍的絕對劣勢改變到相對劣勢,甚至有敵軍劣于我軍,而我軍反優於敵軍的事情。江西反對第三次“圍剿”時,紅軍實行了一種極端的退卻(紅軍集中于根據地後部),然而非此是不能戰勝敵人的,因為當時的“圍剿”軍超過紅軍十倍以上。孫子説的“避其銳氣,擊其惰歸”(41),就是指的使敵疲勞沮喪,以求減殺其優勢。
  退卻的最後一個要求,是造成和發現敵人的過失。須知任何高明的敵軍指揮員,在相當長時間中,要不發生一點過失,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乘敵之隙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敵人會犯錯誤,正如我們自己有時也弄錯,有時也授敵以可乘之隙一樣。而且我們可以人工地造成敵軍的過失,例如孫子所謂“示形”之類(示形于東而擊于西,即所謂聲東擊西)。要這樣做,退卻的終點,就不能限定於某一地區。有時退到該地區還無隙可乘,便不得不再退幾步,待敵發生可乘之“隙”。
  退卻所求的有利條件,大致如上所述。然而不是説,須待這些條件完全具備方能舉行反攻。要同時具備這些條件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必要。但依據敵人當前情勢,爭取若干必要條件,是以弱敵強的內線作戰軍隊所應該注意的,在這上面的反對的意見是不正確的。
  決定退卻終點究在何處,須以整個形勢作出發點。在局部形勢看來有利於我轉入反攻,如果不是同時在全體形勢看來也對我有利時,則據此決定退卻終點,就是不正確的。因為反攻的開始,必須計算到以後的變化,而我們的反攻總是從局部開始的。有時退卻終點應該選在根據地的前部,例如江西第二次、第四次反“圍剿”,陜甘第三次反“圍剿”時。有時須在根據地的中部,例如江西第一次反“圍剿”時。有時則在根據地的後部,例如江西第三次反“圍剿”時。這些都是將局部形勢聯絡到整個形勢來決定的。江西第五次反“圍剿”,我軍全然不講退卻,原因在於對局部形勢和整個形勢都不注意,實在是一種魯莽滅裂的幹法。形勢是由條件造成的;觀察局部形勢和整個形勢的聯絡,應從當時敵我雙方所具條件之見於局部的和見於全體的,是否在一定的限度上利於我之開始反攻以為斷。
  退卻終點,在根據地可以大體上分為前部、中部、後部三種。然而是不是根本拒絕在白區作戰呢?不是的。我們拒絕在白區作戰,僅僅指的對付敵軍大規模“圍剿”。敵我強弱懸殊,我們在保存軍力待機破敵的原則下,才主張向根據地退卻,主張誘敵深入,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造成或發現利於反攻的條件。如果情況並不這樣嚴重,或者情況的嚴重性簡直使紅軍連在根據地也無法開始反攻,或者反攻不利需要再退以求局勢之變化時,那末,把退卻終點選在白區也是應該承認的,至少在理論上是應該承認的,雖然我們過去很少這种經驗。
  白區退卻終點大體上也可分為三種:第一是在根據地前面,第二在根據地側面,第三在根據地後面。第一種終點,例如江西第一次反“圍剿”時,如果紅軍沒有內部不統一和地方黨的分裂,即立三路線和AB團(42)兩個困難問題存在,是可以設想在吉安、南豐、樟樹三點之間集中兵力舉行反攻的。因為當時從贛撫兩河間(43)前進的敵人軍力,比起紅軍來優勢並不很大(十萬對四萬)。人民條件雖不如根據地,但陣地條件是有的,而且是可以乘敵分路前進時各個把他擊破的。第二種終點,例如江西第三次反“圍剿”時,假如當時敵人進攻的規模沒有那樣大,而敵有一路從閩贛交界的建寧、黎川、泰寧前進,這一路的力量又適合於我們的攻擊時,也可以設想紅軍就在福建西部的白區集中,首先打破此敵,不必繞道千里走瑞金到興國。第三種終點,同樣例如上述江西第三次反“圍剿”時,假如敵之主力不是向西而是向南,我們也許被迫著退到會昌、尋烏、安遠地區(那裏是白色區域),引敵更向南進,然後紅軍由南而北向根據地內部打去,這時北面根據地內部的敵軍當不是很多的了。但以上這些説明都是假定,沒有經驗,可以作為特殊的東西看待,不可作一般原則看待。對於我們,當敵舉行大規模“圍剿”時,一般的原則是誘敵深入,是退卻到根據地作戰,因為這是使我們最有把握地打破敵人進攻的辦法。
  主張“禦敵于國門之外”的人們,反對戰略退卻,理由是退卻喪失土地,危害人民(所謂“打爛罈罈罐罐”),對外也産生不良影響。在第五次反“圍剿”中,則謂我退一步,敵之堡壘推進一步,根據地日蹙而無法恢復。如果説誘敵深入在以前是有用的,那末在堡壘主義的第五次“圍剿”是無用的。對付第五次“圍剿”,只能用分兵抵禦和短促突擊的方法。
  回答這些意見是容易的,我們的歷史已經回答了。關於喪失土地的問題,常有這樣的情形,就是只有喪失才能不喪失,這是“將欲取之必先與之”(44)的原則。如果我們喪失的是土地,而取得的是戰勝敵人,加恢復土地,再加擴大土地,這是賺錢生意。市場交易,買者如果不喪失金錢,就不能取得貨物;賣者如果不喪失貨物,也不能取得金錢。革命運動所造成的喪失是破壞,而其取得是進步的建設。睡眠和休息喪失了時間,卻取得了明天工作的精力。如果有什麼蠢人,不知此理,拒絕睡覺,他明天就沒有精神了,這是蝕本生意。我們在敵人第五次“圍剿”時期的蝕本正因為這一點。不願意喪失一部分土地,結果喪失了全部土地。阿比西尼亞(45)的打硬仗,也得到喪失全國的結果,雖然阿國失敗的原因不僅僅這一點。
  危害人民的問題同此道理。不在一部分人民家中一時地打爛些罈罈罐罐,就要使全體人民長期地打爛罈罈罐罐。懼怕一時的不良的政治影響,就要以長期的不良影響做代價。十月革命後,俄國布爾什維克如果依照“左派共産主義者”的意見拒絕對德和約時,新生的蘇維埃就有夭折的危險。
  這種看起來好像革命的“左”傾意見,來源於小資産階級知識分子的革命急躁病,同時也來源於農民小生産者的局部保守性。他們看問題僅從一局部出發,沒有能力通觀全局,不願把今天的利益和明天的利益相聯結,把部分利益和全體利益相聯結,捉住一局部一時間的東西死也不放。對的,一切依照當時具體情況看來對於當時的全局和全時期有利益的、尤其是有決定意義的一局部和一時間,是應該捉住不放的,不然我們就變成自流主義,或放任主義。退卻要有終點,就是這個道理。然而這絕不能依靠小生産者的近視。我們應該學習的是布爾什維克的聰明。我們的眼力不夠,應該借助於望遠鏡和顯微鏡。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就是政治上軍事上的望遠鏡和顯微鏡。
  當然,戰略退卻是有困難的。退卻開始時機的選擇,退卻終點的選擇,政治上對幹部和人民的説服,都是困難問題,都必須給予解決。
  退卻開始時機的問題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我們在江西第一次反“圍剿”時的退卻,如果不恰在那種時機,即是説如果再遲,那至少我們勝利的程度是要受到影響的。退卻過早和過遲,當然都有損失。但是一般地説來,過遲的損失較之過早為大。及時退卻,使自己完全立於主動地位,這對於到達退卻終點以後,整頓隊勢,以逸待勞地轉入反攻,有極大的影響。江西粉碎敵人第一次、第二次、第四次“圍剿”的戰役,都從容不迫地對付了敵人。惟獨第三次戰役,因為不料敵人經過第二次戰役那麼慘敗之後,新的進攻來得那麼快(一九三一年五月三十一日我們結束第二次反“圍剿”的作戰,七月一日蔣介石就開始了他們的第三次“圍剿”),紅軍倉卒地繞道集中,就弄得十分疲勞。如何選擇這個時機,全靠收集必要的材料,從敵我雙方大勢上去判斷,和前面説過的選擇準備階段的開始時機所用的方法一樣。
  戰略退卻,在幹部和人民還沒有經驗時,在軍事領導的權威還沒有達到把戰略退卻的決定權集中到最少數人乃至一個人的手裏而為幹部所信服的地步時,説服幹部和人民的問題是一個十分困難的問題。由於幹部沒有經驗,對於戰略退卻不相信,在第一次和第四次反“圍剿”的初期,第五次反“圍剿”的整期,在這個問題上都遭遇了很大的困難。第一次反“圍剿”時,由於立三路線的影響,幹部的意見,在沒有被説服以前,不是退卻而是進攻。第四次反“圍剿”時,由於軍事冒險主義的影響,幹部的意見是反對準備。第五次反“圍剿”時,幹部的意見開頭是繼續軍事冒險主義反對誘敵深入的觀點,後來是變成了軍事保守主義。張國燾路線不相信在藏人和回人(46)地區不能建立我們的根據地,直待碰壁以後方才相信,也是實例。經驗對於幹部是必需的,失敗確是成功之母。但是虛心接受別人的經驗也屬必需,如果樣樣要待自己經驗,否則固執己見拒不接受,這就是十足的“狹隘經驗論”。我們的戰爭吃這種虧是不少的。
  人民由於沒有經驗而不相信戰略退卻的必要,莫過於江西第一次反對“圍剿”的時候。當時吉安、興國、永豐等縣的地方黨組織和人民群眾無不反對紅軍的退卻。但是在有了這一次經驗之後,在後來的幾次反對“圍剿”時,就完全沒有這個問題了。大家相信,根據地的損失,人民的吃苦,是暫時的,大家都有了紅軍能夠打破“圍剿”的信心。然而人民的信任與否,密切地聯絡于幹部的信任與否,因此主要的和首先的任務,是説服幹部。
  戰略退卻的全部的作用,在於轉入反攻,戰略退卻僅是戰略防禦的第一階段。全戰略的決定關鍵,在於隨之而來的反攻階段之能不能取勝。

第四節 戰略反攻


  戰勝絕對優勢敵人的進攻,依靠于在戰略退卻階段中所造成的、有利於我不利於敵的、比較敵人開始進攻時起了變化的形勢,而這種形勢是由各種條件造成的。這在前面已經説過了。
  然而有利於我不利於敵的條件和形勢的存在,還沒有使敵人失敗。這種條件和形勢,具備著決定勝敗的可能性,但還不是勝敗的現實性,還沒有實現兩軍的勝負。實現這個勝負,依靠兩軍的決戰。只有決戰,才能解決兩軍之間誰勝誰敗的問題。這就是戰略反攻階段的全任務。反攻是一個長過程,是防禦戰的最精彩最活躍的階段,也就是防禦戰的最後階段。所謂積極防禦,主要地就是指的這種帶決戰性的戰略的反攻。
  條件和形勢,不僅僅在戰略退卻階段中造成,在反攻階段中繼續地造成著。這時的條件和形勢,不完全和前一階段中的條件和形勢屬於同一形式和同一性質。
  可以是屬於同一形式和同一性質的,例如,此時敵軍的更加疲勞和減員,不過是前一階段中疲勞和減員的繼續。
  但又必然地有完全新的條件和形勢出現。例如,敵軍打了一個或幾個敗仗,這時的有利於我不利於敵的條件,就不僅敵軍疲勞等等,而是增加了敵軍打敗仗這個新的條件了。形勢也起了新的變化。敵軍調動忙亂,舉措失當,兩軍優劣之勢,也就不同於前了。
  假使一個到幾個敗仗不是屬於敵軍,而是屬於我軍,那末,條件和形勢的有利與否,也變到相反的方面。就是説,敵之不利減少,我之不利開始發生,以至擴大起來。這又是完全新的不同於前的東西。
  無論何方失敗,都直接地、迅速地引起失敗者方面的一種新的努力,就是企圖挽救危局的努力,使自己脫出這種新出現的不利於我有利於敵的條件和形勢,而重新創造出有利於我不利於敵的條件和形勢去壓迫對方。
  勝利者方面的努力和這相反,力圖發展自己的勝利,給敵人更大的損害,務求增加或發展有利於我的條件和形勢,而務求不讓對方完成其脫出不利和挽回危局的企圖。
  所以,不論在何方説來,決戰階段的鬥爭,是全戰爭或全戰役中最激烈、最複雜、最變化多端的,也是最困難、最艱苦的,在指揮上説來,是最不容易的時節。
  反攻階段中,問題是很多的,主要的如反攻開始問題、集中兵力問題、運動戰問題、速決戰問題、殲滅戰問題等。
  這些問題的原則,不論對於反攻説來,或對於進攻説來,在其基本性質上,是沒有區別的。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説反攻就是進攻。
  然而反攻不完全是進攻。反攻原則,是在敵人進攻時應用的。進攻原則,是在敵人防禦時應用的。在這個意義上,又都有若干的區別了。
  因為這個理由,雖然這裡把作戰的許多問題統統説在戰略防禦的反攻部門中,而在戰略進攻部門中只説些另外的問題,以避重復,但我們應用時,卻不可忽略其相同點,也不可忽略其差異點。

第五節 反攻開始問題


  反攻開始問題,即所謂“初戰”或“序戰”問題。
  許多資産階級軍事家都主張慎重初戰,不論在戰略防禦或戰略進攻皆然,而以防禦為尤甚。我們過去,也曾經嚴重地提出了這個問題。江西反對敵人第一次至第五次“圍剿”的作戰給了我們以豐富的經驗,研究一下這些經驗不是沒有益處的。
  第一次“圍剿”時,敵人以約十萬人之眾,由北向南,從吉安、建寧之線,分八個縱隊向紅軍根據地進攻。當時的紅軍約四萬人,集中于江西省寧都縣的黃陂、小布地區。
  當時的情況是:(一)“進剿”軍不過十萬人,且均非蔣之嫡系,總的形勢不十分嚴重。(二)敵軍羅霖師防衛吉安,隔在贛江之西。(三)敵軍公秉藩、張輝瓚、譚道源三師進佔吉安東南、寧都西北的富田、東固、龍岡、源頭一帶。張師主力在龍岡,譚師主力在源頭。富田、東固兩地因人民受AB團欺騙一時不信任紅軍,並和紅軍對立,不宜選作戰場。(四)敵軍劉和鼎師遠在福建白區的建寧,不一定越入江西。(五)敵軍毛炳文、許克祥兩師進至廣昌寧都之間的頭陂、洛口、東韶一帶。頭陂是白區,洛口是遊擊區,東韶有AB團,易走漏消息。且打了毛炳文許克祥再向西打,恐西面張輝瓚、譚道源、公秉藩三師集中,不易決勝,不能最後解決問題。(六)張、譚兩師是“圍剿”主力軍,“圍剿”軍總司令江西主席魯滌平的嫡系部隊,張又是前線總指揮。消滅此兩師,“圍剿”就基本上打破了。兩師各約一萬四千人,張師又分置兩處,我一次打一個師是絕對優勢。(七)張、譚兩師主力所在的龍岡、源頭一帶接近我之集中地,且人民條件好,能蔭蔽接近。(八)龍岡有優良陣地。源頭不好打。如敵攻小布就我,則陣地亦好。(九)我在龍岡方向能集中最大兵力。龍岡西南數十里之興國,尚有一個千余人的獨立師,亦可迂迴于敵後。(一○)我軍實行中間突破,將敵人的陣線打開一缺口後,敵之東西諸縱隊便被分離為遠距之兩群。基於以上理由,我們的第一仗就決定打而且打著了張輝瓚的主力兩個旅和一個師部,連師長在內九千人全部俘獲,不漏一人一馬。一戰勝利,嚇得譚師向東韶跑,許師向頭陂跑。我軍又追擊譚師消滅它一半。五天內打兩仗(一九三○年十二月三十日至一九三一年一月三日),於是富田、東固、頭陂諸敵畏打紛紛撤退,第一次“圍剿”就結束了。
  第二次“圍剿”時的情況是:(一)“進剿”軍二十萬人,何應欽為總司令,駐南昌。(二)和第一次“圍剿”時一樣,全部是蔣之非嫡系部隊。以蔡廷鍇的第十九路軍、孫連仲的第二十六路軍、朱紹良的第六路軍為最強或較強,其餘均較弱。(三)AB團肅清,根據地人民全部擁護紅軍。(四)王金鈺的第五路軍從北方新到,表示恐懼,其左翼郭華宗、郝夢齡兩師,大體相同。(五)我軍從富田打起,向東橫掃,可在閩贛交界之建寧、黎川、泰寧地區擴大根據地,徵集資材,便於打破下一次“圍剿”。若由東向西打去,則限于贛江,戰局結束後無發展餘地。若打完再東轉,又勞師費時。(六)我軍人數較上次戰役時雖略減(三萬餘),然有四個月的養精蓄銳。基於以上理由,乃決找富田地區的王金鈺、公秉藩(共十一個團)打第一仗。勝利後,接著打郭、打孫、打朱、打劉(47)。十五天中(一九三一年五月十六日至三十一日),走七百里,打五個仗,繳槍二萬餘,痛快淋漓地打破了“圍剿”。當打王金鈺時,處於蔡廷鍇、郭華宗兩敵之間,距郭十余裏,距蔡四十余裏,有人謂我們“鑽牛角”,但終究鑽通了。主要因為根據地條件,再加敵軍各部之不統一。郭師敗後,郝師星夜逃回永豐,得免於難。
  第三次“圍剿”時的情況是:(一)蔣介石親身出馬任總司令,下分左右中三路總司令。中路何應欽,與蔣同駐南昌;右路陳銘樞,駐吉安;左路朱紹良,駐南豐(48)。(二)“進剿”軍三十萬人。主力軍是蔣嫡系之陳誠、羅卓英、趙觀濤、衛立煌、蔣鼎文等五個師,每師九團,共約十萬人。次是蔣光鼐、蔡廷鍇、韓德勤三師(49),四萬人。次是孫連仲軍,二萬人。余均非蔣嫡系,較弱。(三)“進剿”戰略是“長驅直入”,大不同於第二次“圍剿”之“步步為營”,企圖壓迫紅軍于贛江而消滅之。(四)第二次“圍剿”結束至第三次“圍剿”開始,為時僅一個月。紅軍苦戰後未休息,也未補充(三萬人左右),又繞道千里回到贛南根據地西部之興國集中,時敵已分路直迫面前。在上述情況下,我們決定的第一個方針,是由興國經萬安突破富田一點,然後由西而東,向敵之後方聯絡線上橫掃過去,讓敵主力深入贛南根據地置於無用之地,定此為作戰之第一階段。及敵回頭北向,必甚疲勞,乘隙打其可打者,為第二階段。此方針之中心是避敵主力,打其虛弱。但我軍向富田開進之際,被敵發覺,陳誠、羅卓英兩師趕至。我不得不改變計劃,回到興國西部之高興圩,此時僅剩此一個圩場及其附近地區幾十個方裏容許我軍集中。集中一天后,乃決計向東面興國縣東部之蓮塘、永豐縣南部之良村、寧都縣北部之黃陂方向突進。第一天乘夜通過了蔣鼎文師和蔣、蔡、韓軍間之四十華里空隙地帶,轉到蓮塘。第二天和上官雲相軍(上官指揮他自己的一個師及郝夢齡師)前哨接觸。第三天打上官師為第一仗,第四天打郝夢齡師為第二仗,爾後以三天行程到黃陂打毛炳文師為第三仗。三戰皆勝,繳槍逾萬(50)。此時所有向西向南之敵軍主力,皆轉旗向東,集中視線于黃陂,猛力並進,找我作戰,取密集的大包圍姿勢接近了我軍。我軍乃于蔣、蔡、韓軍和陳、羅軍之間一個二十華里間隙的大山中偷越過去,由東面回到西面之興國境內集中。及至敵發覺再向西進時,我已休息了半個月,敵則饑疲沮喪,無能為力,下決心退卻了。我又乘其退卻打了蔣光鼐、蔡廷鍇、蔣鼎文、韓德勤,消滅蔣鼎文一個旅、韓德勤一個師。對蔣光鼐、蔡廷鍇兩師,則打成對峙,讓其逃去了。
  第四次“圍剿”時的情況是:敵分三路向廣昌進,主力在東路,西路兩師暴露于我面前,且迫近我之集中地。因此我得以先打其西路于宜黃南部地區,一舉消滅李明、陳時驥兩個師。敵從左路分出兩個師配合中路再進,我又得消滅其一個師于宜黃南部地區。兩役繳槍萬餘,這個“圍剿”就基本地打破了。
  第五次“圍剿”,敵以堡壘主義的新戰略前進,首先佔領了黎川。我卻企圖恢復黎川,禦敵于根據地之外,去打黎川以北敵之鞏固陣地兼是白區之硝石。一戰不勝,又打其東南之資溪橋,也是敵之鞏固陣地和白區,又不勝。爾後輾轉尋戰于敵之主力和堡壘之間,完全陷入被動地位。終第五次反“圍剿”戰爭一年之久,絕無自主活躍之概。最後不得不退出江西根據地。
  上述第一次至第五次反“圍剿”時期我軍作戰的經驗,證明處在防禦地位的紅軍,欲打破強大的“進剿”軍,反攻的第一個戰鬥,關係非常之大。第一個戰鬥的勝敗給予極大的影響于全局,乃至一直影響到最後的一個戰鬥。因此得出下述的結論:
  第一,必須打勝。必須敵情、地形、人民等條件,都利於我,不利於敵,確有把握而後動手。否則寧可退讓,持重待機。機會總是有的,不可率爾應戰。第一次反“圍剿”時先想打譚道源,僅因敵不脫離源頭那個居高臨下的陣地,我軍兩度開進,卻兩度忍耐撤回,過了幾天找到了好打的張輝瓚。第二次反“圍剿”時,我軍開進到東固,僅因等待王金鈺脫離其富田鞏固陣地,寧可冒犯走漏消息的危險,拒絕一切性急快打的建議,迫敵而居,等了二十五天之久,終於達到了要求。第三次反“圍剿”雖是那樣急風暴雨的局面,千里回師,又被敵人發覺了我們迂迴其側後的計劃,但我們仍忍耐折回,改用中間突破,終於在蓮塘打著第一個好仗。第四次反“圍剿”時攻南豐不克,毅然採取了退卻步驟,終於轉到敵之右翼,集中東韶地區,開始了宜黃南部的大勝仗。只有第五次反“圍剿”時全不知初戰關係之大,震驚于黎川一城之失,從挽救的企圖出發,北上就敵,于洵口不預期遭遇戰勝利(消滅敵一個師)之後,卻不把此戰看作第一戰,不看此戰所必然引起的變化,而貿然進攻不可必勝的硝石。開腳一步就喪失了主動權,真是最蠢最壞的打法。
  第二,初戰的計劃必須是全戰役計劃的有機的序幕。沒有好的全戰役計劃,絕不能有真正好的第一仗。這就是説,即使初戰打了一個勝仗,若這個仗不但不于全戰役有利,反而有害時,則這個仗雖勝也只算敗了(例如第五次“圍剿”時的洵口戰鬥)。因此在打第一仗之先,必須想到第二、第三、第四以至最後一仗大體上如何打法,我挨次的一仗勝了,敵軍全局將起如何變化,假若敗了,又將起如何變化。雖結果不見得乃至決不會盡如所期,然而必須依據雙方全局,仔細地切實地想明白。沒有全局在胸,是不會真的投下一著好棋子的。
  第三,還要想到下一戰略階段的文章。若只顧反攻,不顧反攻勝利後,或萬一反攻失敗後,下文如何做法,依然未盡得戰略指導者的責任。戰略指導者當其處在一個戰略階段時,應該計算到往後多數階段,至少也應計算到下一個階段。儘管往後變化難測,愈遠看愈渺茫,然而大體的計算是可能的,估計前途的遠景是必要的。那種走一步看一步的指導方式,對於政治是不利的,對於戰爭也是不利的。走一步應該看那一步的具體變化,據此以修改或發展自己戰略戰役計劃,不這樣做,就會弄出冒險直衝的錯誤。然而貫通全戰略階段乃至幾個戰略階段的、大體上想通了的、一個長時期的方針,是決不可少的。不這樣做,就會弄出遲疑坐困的錯誤,實際上適合了敵人的戰略要求,陷自己于被動地位。須知敵人的統帥部,是具有某種戰略眼光的。我們只有使自己操練得高人一等,才有戰略勝利的可能。在敵人第五次“圍剿”時期“左”傾機會主義路線和張國燾路線的戰略指導之所以錯誤,主要地就在於沒有作到這一點。總之,退卻階段時必須計算到反攻階段,反攻階段時必須計算到進攻階段,進攻階段時又須計算到退卻階段。沒有這種計算,束縛于眼前的利害,就是失敗之道。
  必須打勝;必須照顧全戰役計劃;必須照顧下一戰略階段:這是反攻開始,即打第一仗時,不可忘記的三個原則。

第六節 集中兵力問題


  集中兵力看來容易,實行頗難。人人皆知以多勝少是最好的辦法,然而很多人不能做,相反地每每分散兵力,原因就在於指導者缺乏戰略頭腦,為複雜的環境所迷惑,因而被環境所支配,失掉自主能力,採取了應付主義。
  無論處於怎樣複雜、嚴重、慘苦的環境,軍事指導者首先需要的是獨立自主地組織和使用自己的力量。被敵逼迫到被動地位的事是常有的,重要的是要迅速地恢復主動地位。如果不能恢復到這種地位,下文就是失敗。
  主動地位不是空想的,而是具體的,物質的。這裡最重要的,是保存並集結最大而有活力的軍隊。
  防禦戰本來容易陷入被動地位,防禦戰大不如進攻戰之能夠充分地發揮主動權。然而防禦戰是能夠在被動的形式中具有主動的內容的,是能夠由形式上的被動階段轉入形式上內容上的主動階段的。完全有計劃的戰略退卻,在形式上是被逼出此的,在內容上是保存軍力,待機破敵,是誘敵深入,準備反攻。只有不肯退卻,倉卒應戰(例如硝石戰鬥),表面上似乎在力爭主動,實際上是被動的。戰略反攻,則不但內容是主動的,形式上也放棄了退卻時的被動姿態。對於敵軍説來,反攻是我軍強迫它放棄主動權,同時即給以被動地位的努力。
  要完全達到這種目的,集中兵力、運動戰、速決戰、殲滅戰,都是必要的條件。而集中兵力,是首先的和主要的。
  集中兵力之所以必要,是為了改變敵我的形勢。第一,是為了改變進退的形勢。過去是敵進我退,現在是企圖達到我進敵退之目的。集中兵力一戰而勝,這個目的在本戰鬥就達到了,也給予影響于全戰役。
  第二,是為了改變攻守的形勢。退卻到退卻終點,在防禦戰中基本上屬於消極階段,即“守”的階段。反攻則屬於積極階段,即“攻”的階段。雖然在整個戰略防禦中並沒有脫離防禦性質,然而反攻和退卻相較,不但形式上,而且內容上,是起了變化的東西。反攻是戰略防禦和戰略進攻之間的過渡的東西,帶著戰略進攻前夜的性質,集中兵力就為達此目的。
  第三,是為了改變內外線的形勢。處於戰略上內線作戰的軍隊,特別是處於被“圍剿”環境的紅軍,蒙受著許多的不利。但我們可以而且完全應該在戰役或戰鬥上,把它改變過來。將敵軍對我軍的一個大“圍剿”,改為我軍對敵軍的許多各別的小圍剿。將敵軍對我軍的戰略上的分進合擊,改為我軍對敵軍的戰役或戰鬥上的分進合擊。將敵軍對我軍的戰略上的優勢,改為我軍對敵軍的戰役或戰鬥上的優勢。將戰略上處於強者地位的敵軍,使之在戰役或戰鬥上處於弱者的地位。同時,將自己戰略上的弱者地位,使之改變為戰役上或戰鬥上的強者的地位。這即是所謂內線作戰中的外線作戰,“圍剿”中的圍剿,封鎖中的封鎖,防禦中的進攻,劣勢中的優勢,弱者中的強者,不利中的有利,被動中的主動。從戰略防禦中爭取勝利,基本上靠了集中兵力的一著。
  在中國紅軍的戰史中,這個問題常常成為重要的爭論問題。一九三○年十月四日吉安之役,不待兵力完全集中就實行開進和攻擊,幸而敵人(鄧英師)自己逃走了,我們的攻擊本身並沒有奏效。
  從一九三二年開始,有所謂“全線出擊”的口號,要求從根據地的東西南北四面出擊。這不但在戰略防禦時不對,就是在戰略進攻時也是不對的。在整個敵我對比的形勢沒有根本改變的時候,無論戰略或戰術,都有防禦和進攻、鉗制和突擊的兩方面,事實上絕少所謂全線出擊。全線出擊的口號,是伴隨軍事冒險主義而來的軍事平均主義。
  軍事平均主義者到一九三三年,有所謂“兩個拳頭打人”的説法,把紅軍主力分割為二,企圖在兩個戰略方向同時求勝。那時的結果是一個拳頭置於無用,一個拳頭打得很疲勞,而且沒有當時可能取得的最大勝利。照我的意見,在有強大敵軍存在的條件下,無論自己有多少軍隊,在一個時間內,主要的使用方向只應有一個,不應有兩個。我不反對作戰方向有兩個或兩個以上,但主要的方向,在同一個時間內,只應有一個。中國紅軍以弱小者的姿態出現于內戰的戰場,其迭挫強敵震驚世界的戰績,依賴於兵力集中使用者甚大。無論哪一個大勝仗,都可以證明這一點。“以一當十,以十當百”,是戰略的説法,是對整個戰爭整個敵我對比而言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確實是如此。不是對戰役和戰術而言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決不應如此。無論在反攻或進攻,我們總是集結大力打敵一部。一九三一年一月的江西寧都縣東韶地區打譚道源的作戰,一九三一年九月的江西興國縣高興圩地區打十九路軍的作戰,一九三二年七月廣東南雄縣水口圩地區打陳濟棠的作戰,一九三三年十二月江西黎川縣團村地區打陳誠的作戰,都吃了兵力不集中的虧。如像水口圩和團村這一類的仗,本來一般算作勝仗,而且還算作大勝仗的(前者擊潰陳濟棠二十個團,後者擊潰陳誠十二個團〔51〕),然而我們歷來就不歡迎這種勝仗,在某種意義上簡直還可以説它是敗仗。因為沒有繳獲或繳獲不超過消耗,在我們看來是很少意義的。我們的戰略是“以一當十”,我們的戰術是“以十當一”,這是我們制勝敵人的根本法則之一。
  軍事平均主義,到一九三四年第五次反“圍剿”時,發展到了極點。“六路分兵”,“全線抵禦”,以為可以制敵,結果為敵所制,原因在於懼怕喪失土地。集中主力於一個方向,其他方向剩下了鉗制力量,自然不免使土地受到損失。然而這是暫時的局部的損失,其代價是突擊方向取得了勝利。突擊方向勝利了,鉗制方向的損失就可以恢復了。敵人的第一、二、三、四次“圍剿”都使我們遭受了土地的損失,特別是在敵人第三次“圍剿”時江西紅軍根據地幾乎全部喪失了,然而結果我們的土地不但都恢復了,而且還擴大了。
  由於看不見根據地人民的力量,常常發生懼怕紅軍遠離根據地的錯誤心理。這種心理在一九三二年江西紅軍遠出打福建的漳州時,一九三三年第四次反“圍剿”戰役勝利後紅軍轉向福建進攻時,都曾發生過。前者懼怕整個根據地被佔,後者懼怕根據地的一部被佔,而反對集中兵力,主張分兵把守,結果都證明不對。在敵人看來,一方面根據地使他們畏進,一方面打到白區去的紅軍是他們的主要的危險物。敵軍的注意力總是向著主力紅軍所在地,拋開主力紅軍不顧而專向根據地,是很少這種事情的。在紅軍實行防禦時,敵人的注意力也還是集中于紅軍。縮小根據地的計劃是敵人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但是如果紅軍集中主力消滅其一路,敵軍統帥部就不得不把他們的注意力和他們的軍力更大地向著紅軍。所以,敵人縮小根據地的計劃,也是能夠破壞的。
  “堡壘主義的五次‘圍剿’時期我們不能集中作戰,只能分兵防禦從事短促突擊”,這種説法也是不對的。敵人三里五里一進、十里八里一推的堡壘主義作戰法,完全是紅軍自己的節節抗禦促成的。如果我軍在內線放棄節節抗禦的戰法,再在必要和可能時轉向敵人的內線打去,局面必然是另外一種。集中兵力的法則,正是戰勝堡壘主義的工具。
  我們主張的集中兵力,並不包括放棄人民的遊擊戰爭在內。立三路線主張廢棄小的遊擊戰爭,“一枝槍也集中到紅軍中去”,早已證明是不對的了。人民的遊擊戰爭,從整個革命戰爭的觀點看來,和主力紅軍是互為左右手,只有主力紅軍而無人民的遊擊戰爭,就像一個獨臂將軍。根據地的人民條件,具體地説來,特別是對於作戰説來,就是有武裝起來了的人民。敵人視為畏途,主要地也在這一點。
  置紅軍的支隊于次要的作戰方向也是必要的,不是一切都要集中。我們主張的集中兵力,是建立在保證對於戰場作戰的絕對或相對優勢的原則上。對於強敵,或關繫緊要的戰場作戰,應以絕對優勢的兵力臨之,例如一九三○年十二月三十日第一次反“圍剿”的第一仗,集中四萬人打張輝瓚的九千人。對於弱敵或不關緊要的戰場作戰,臨之以相對優勢的兵力也就夠了,例如一九三一年五月三十一日第二次反“圍剿”的最後一戰,向建寧打七千人的劉和鼎師,紅軍只用了一萬多人。
  也不是説每次都要優勢兵力。在某種情況下,也可以用相對劣勢或絕對劣勢兵力出現于戰場。相對劣勢,例如某一區域僅僅有一支不大的紅軍(不是有兵而不集中),為著打破某一優勢敵人的進攻,在人民、地形或天候等條件能給我們以大的援助時,以遊擊隊或小支隊鉗制其正面及一翼,紅軍集中全力突然襲擊其另一翼的一部分,當然也是必要的,並且是可以勝利的。當我襲擊其一翼的一部分時,兵力的對比仍適用以優勢對劣勢、以多勝少的原則。絕對劣勢,例如遊擊隊襲擊白軍大隊伍,僅僅是襲擊其一小部分,同樣適用上述的原則。
  集中大軍于一個戰場作戰,受限制于地形、道路、給養、駐處等的説法,也應分別情形去看。這些限制,對於紅軍和白軍是有程度上的區別的,因為紅軍較之白軍能夠忍受更大的困難。
  我們是以少勝多的——我們向整個中國統治者這樣説。我們又是以多勝少的——我們向戰場上作戰的各個局部的敵人這樣説。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敵人一般地都摸熟我們的脾氣了。然而敵人不能取消我們的勝利,也不能避免他們的損失,因為何時何地我們這樣做,他們不曉得。這一點我們是保守秘密的。紅軍的作戰一般是奇襲。

第七節 運動戰


  運動戰,還是陣地戰?我們的答覆是:運動戰。在沒有廣大兵力,沒有彈藥補充,每一個根據地打來打去僅只有一支紅軍的條件下,陣地戰對於我們是基本上無用的。陣地戰,對於我們,不但防禦時基本地不能用它,就是進攻時也同樣不能用。
  由於敵人強大和紅軍技術貧弱所發生的紅軍作戰的顯著特點之一,就是沒有固定的作戰線。
  紅軍的作戰線,服從於紅軍的作戰方向。作戰方向不固定,影響到作戰線不固定。大方向雖在一個時期中是不變更的,然而大方向內的小方向則是隨時變更的,一個方向受了限制,就得轉到另一個方向去。一個時期之後大方向也受了限制,就連這種大方向也得變更了。
  革命的內戰時期,作戰線不能固定,就在蘇聯也有過這種情形。蘇聯軍隊和我們的軍隊不同的地方,在於其不固定的程度不如我們之甚。一切戰爭也不能有絕對固定的作戰線,勝負進退的變化不許可如此。但是相對固定的作戰線往往見之於一般的戰爭。惟獨敵我強弱懸殊像處在目前階段的中國紅軍這樣的軍隊,則是例外。
  作戰線的不固定,影響到根據地領土的不固定。時大時小時縮時伸是經常的,此起彼落也往往發生。這種領土的流動性,完全是來源於戰爭的流動性。
  戰爭和領土的流動性,影響到根據地各種建設工作也發生流動性。若干年月的建設計劃是不能設想的。計劃改變的頻繁,是我們家常便飯的事情。
  承認這種特點,對於我們是有利益的。從這個特點出發,規定我們的日程,不要幻想有進無退的戰爭,不要震驚于領土和軍事後方的暫時的流動,不要企圖建立長時期的具體計劃。把我們的思想、工作適應于情況,準備坐下,又準備走路,不要把乾糧袋丟掉了。只有在現在的流動生活中努力,才能爭取將來的比較地不流動,才能爭取最後的穩定。
  統治著第五次反“圍剿”時期的所謂“正規戰爭”的戰略方針,否認這種流動性,反對所謂“遊擊主義”。反對流動的同志們要裝作一個大國家的統治者來辦事,結果是得到了一個異乎尋常的大流動——二萬五千華里的長征。
  我們的工農民主共和國是一個國家,但是今天還是一個不完全的國家。今天我們還處在內戰的戰略防禦時期,我們的政權距離一個完全的國家形態還很遠,我們軍隊的數量和技術較之敵人還差得遠,我們的領土還很小,我們的敵人時時刻刻想要消滅我們才快活。從這個上面規定我們的方針,不是一般地反對遊擊主義,而是老老實實地承認紅軍的遊擊性。在這裡怕羞是沒有用的。相反,遊擊性正是我們的特點,正是我們的長處,正是我們戰勝敵人的工具。我們應該準備拋棄遊擊性,但是今天還不能拋棄。遊擊性在將來一定是可羞的和必須拋棄的東西,但在今天卻是寶貴的和必須堅持的東西。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這就是今天我們的運動戰的通俗的解釋。天下也沒有只承認打不承認走的軍事家,不過不如我們走得這麼厲害罷了。對於我們,走路的時間通常多於作戰的時間,平均每月打得一個大仗就算是好的。一切的“走”都是為著“打”,我們的一切戰略戰役方針都是建立在“打”的一個基本點上。然而在我們面前有幾種不好打的情形:第一是當面的敵人多了不好打;第二是當面敵人雖不多,但它和鄰近敵人十分密接,也有時不好打;第三,一般地説來,凡不孤立而佔有十分鞏固陣地之敵都不好打;第四是打而不能解決戰鬥時,不好再繼續打。以上這些時候,我們都是準備走的。這樣的走是許可的,是必須的。因為我們承認必須的走,是在首先承認必須的打的條件之下。紅軍的運動戰的基本特點,就在這裡。
  基本的是運動戰,並不是拒絕必要的和可能的陣地戰。戰略防禦時,我們鉗制方面某些支點的固守,戰略進攻時遇著孤立無援之敵,都是應該承認用陣地戰去對付的。採取這樣的陣地戰制勝敵人的經驗,我們過去已經不少;很多的城市、堡壘、寨子,被我們打開,某種程度的敵人野戰陣地被我們突破。以後還要增加這一方面的努力,補足我們這一方面的弱點。我們完全應該提倡那種在情況需要而且許可下的陣地攻擊和陣地防禦。我們所反對的,僅僅是在今天採取一般的陣地戰,或者把陣地戰和運動戰平等看待,這些才是不能許可的。
  紅軍的遊擊性,沒有固定作戰線,根據地的流動性,根據地建設工作的流動性,十年戰爭中一點也沒有變化嗎?有變化的。從井岡山到江西第一次反“圍剿”前為第一個階段,這個階段中游擊性和流動性是很大的,紅軍還在幼年時代,根據地還是遊擊區。從第一次反“圍剿”到第三次反“圍剿”為第二個階段,這個階段中游擊性和流動性就縮小了許多,方面軍已經建立,包含幾百萬人口的根據地已經存在。從第三次反“圍剿”後至第五次反“圍剿”為第三個階段,遊擊性流動性更縮小了。中央政府與革命軍事委員會已經建立。長征是第四個階段。由於錯誤地否認小遊擊和小流動,就來了一個大遊擊和大流動。目前是第五個階段。由於沒有戰勝第五次“圍剿”和大流動,紅軍和根據地都大大地縮小了,但又已經在西北立住了腳根,鞏固了併發展了陜甘寧邊區根據地。紅軍主力三個方面軍已經統一指揮,此事為前此所未有。
  依戰略的性質説,也可以説井岡山時期至第四次反“圍剿”時期為一階段,第五次反“圍剿”時期為又一階段,長征至今為第三階段。第五次反“圍剿”時人們錯誤地否定了以前本來是正確的方針,我們今天又正確地否定了第五次反“圍剿”時人們的錯誤方針,復活了從前的正確方針。然而不是否定第五次反“圍剿”時的一切,也不是復活從前的一切。復活的是從前優良的東西,否定的是第五次反“圍剿”時的錯誤的東西。
  遊擊主義有兩方面。一方面是非正規性,就是不集中、不統一、紀律不嚴、工作方法簡單化等。這些東西是紅軍幼年時代本身帶來的,有些在當時還正是需要的。然而到了紅軍的高級階段,必須逐漸地自覺地去掉它們,使紅軍更集中些,更統一些,更有紀律些,工作更週密些,就是説使之更帶正規性。在作戰指揮上,也應逐漸地自覺地減少那些在高級階段所不必要的遊擊性。在這一方面拒絕前進,固執地停頓于舊階段,是不許可的,是有害的,是不利於大規模作戰的。
  另一方面是運動戰的方針,是現在還需要的戰略和戰役作戰的遊擊性,是無法阻止的根據地的流動性,是根據地建設計劃的靈活變更性,是在紅軍建設上的不要不適時宜的正規化。在這一方面拒絕歷史事實,反對保留有用的東西,貿然地脫離現階段,盲目地跑向可望不可即的、在當前沒有現實意義的所謂“新階段”,同樣是不許可的,是有害的,是不利於當前作戰的。
  我們現在是處在紅軍技術和組織的下一新階段的前夜。我們應該準備轉變到新階段去。不作這種準備是不對的,是不利於將來的戰爭的。在將來,紅軍的技術和組織條件改變了,紅軍建設進到了新階段,紅軍的作戰方向和作戰線的比較固定就出現了;陣地戰增加了;戰爭的流動性、領土和建設的流動性,大大減少了,到最後,也就會消滅了;現在限制著我們的東西,如像優勢的敵人及其據守的鞏固陣地,就不能限制我們了。
  我們現在一方面反對“左”傾機會主義統治時期的錯誤的辦法,另一方面也反對復活紅軍幼年時代的許多在現時不需要的非正規性。但是我們要堅決地恢復紅軍一路來用以打勝仗的許多可寶貴的建軍原則和戰略戰術原則。我們要把所有一切過去的優良的東西都總結起來,成為有系統的更發展的更豐富的軍事路線,以便爭取在今天戰勝敵人,並且準備在將來轉變到新階段去。
  運動戰的實行方面,問題是很多的,例如偵察、判斷、決心、戰鬥部署、指揮、蔭蔽、集中、開進、展開、攻擊、追擊、襲擊、陣地攻擊、陣地防禦、遭遇戰、退卻、夜戰、特種戰鬥、避強打弱、圍城打援、佯攻、防空、處在幾個敵人之間、超越敵人作戰、連續作戰、無後方作戰、養精蓄銳之必要等等。這些問題在紅軍戰史中都表現了許多的特點,戰役學中應當有條理地敘述到,應當給以總結,我在這裡就不説了。

第八節 速決戰


  戰略的持久戰,戰役和戰鬥的速決戰,這是一件事的兩方面,這是國內戰爭的兩個同時並重的原則,也可以適用於反對帝國主義的戰爭。
  因為反動勢力的雄厚,革命勢力是逐漸地生長的,這就規定了戰爭的持久性。在這上面性急是要吃虧的,在這上面提倡“速決”是不正確的。幹了十年的革命戰爭,對於別的國家也許是值得驚奇的,對於我們卻好似八股文章還只作了破題、承題和起講(52),許多熱鬧文章都還在後面。往後的發展,在一切內外條件的影響下,無疑地將比過去有大大地增高速度的可能。因為國際和國內的環境已經起了變化,而且會有更大的變化要到來,可以説我們已經脫離了過去的那種慢慢發展的孤軍作戰的景況。然而不應該打算明天就會成功。“滅此朝食”(53)的氣概是好的,“滅此朝食”的具體計劃是不好的。因為中國的反動勢力,是許多帝國主義支持的,國內革命勢力沒有聚積到足以突破內外敵人的主要陣地以前,國際革命勢力沒有打破和鉗制大部分國際反動勢力以前,我們的革命戰爭依然是持久的。從這一點出發,規定我們長期作戰的戰略方針,是戰略指導的重要方針之一。
  戰役和戰鬥的原則與此相反,不是持久而是速決。在戰役和戰鬥上面爭取速決,古今中外都是相同的。在戰爭問題上,古今中外也都無不要求速決,曠日持久總是認為不利。惟獨中國的戰爭不能不以最大的忍耐性對待之,不能不以持久戰對待之。有人在立三路線時期譏笑我們的做法為“打拳戰術”(説的是打過來打過去才能奪取大城市),譏笑我們要待頭髮白了才能看見革命的勝利。這種表現急性病的情緒,早已證明是不對了。但是他們的批評意見如果不是放在戰略問題上而是放在戰役和戰鬥的問題上,則是非常之對的。原因在於:第一,紅軍的武器尤其是彈藥沒有來源;第二,白軍有很多支部隊,紅軍只一支部隊,打破一次“圍剿”要準備迅速的連續的作戰;第三,白軍各個雖然分進,但多是比較地密集,打它們中間的一個如果不能迅速地解決戰鬥,其餘各個就都來了。為了這些理由,不能不實行速決戰。對於我們,幾小時,一天或兩天解決一個戰鬥是經常的。只有在“圍城打援”的方針下,目的不在打圍敵,而在打援敵,對圍敵作戰是準備著相當地持久的,但對援敵仍然是速決。戰略防禦時固守鉗制方面的據點,戰略進攻時打孤立無援之敵,消滅根據地中的白色據點,這些時候也常常給予戰役或戰鬥以持久方針。然而這些持久戰,只是幫助而並不妨礙主力紅軍的速決戰。
  速決戰不是心裏想要如此做就做得成功的,還須加上許多具體的條件。主要的條件是準備充足,不失時機,集中優勢兵力,包圍迂迴戰術,良好陣地,打運動中之敵,或打駐止而陣地尚不鞏固之敵。不解決這些條件,而求戰役或戰鬥的速決,是不可能的。
  打破一次“圍剿”屬於一個大戰役,依然適用速決原則,而不是持久原則。因為根據地的人力、財力、軍力等項條件都不許可持久。
  但在一般的速決原則之下,反對不正當的急躁性是必要的。一個革命根據地的最高軍事政治領導機關,估計到根據地的這些條件,估計到敵方情況,不為敵之其勢洶洶所嚇倒,不為尚能忍耐的困難所沮喪,不為某些挫折而灰心,給予必要的耐心和持久,是完全必要的。江西打破第一次“圍剿”,從初戰到結束只有一星期,打破第二次“圍剿”只有半個月,打破第三次“圍剿”就熬上了三個月,第四次是三星期,第五次就熬了整整的一年。但是第五次沒有打破“圍剿”而被迫突圍時,還表現了不應有的倉卒從事。依情況還可以熬上兩三個月,用以休整軍隊。假如這樣,又假如突圍後的領導稍為聰明一點,情況便將有很大的不同。
  雖然如此,仍然不破壞我們所説的力爭縮短全戰役時間的原則。除了戰役戰鬥計劃力爭集中兵力和運動戰等等條件、務期在內線(在根據地)消滅敵之有生力量、迅速解決“圍剿”以外,當“圍剿”已經證明無法在內線解決時,應該使用紅軍主力突破敵之圍攻線,轉入我之外線即敵之內線去解決這個問題。堡壘主義發達的今日,這種手段將要成為經常的作戰手段。第五次反“圍剿”進行兩個月之後,當福建事變出現之時,紅軍主力無疑地應該突進到以浙江為中心的蘇浙皖贛地區去,縱橫馳騁于杭州、蘇州、南京、蕪湖、南昌、福州之間,將戰略防禦轉變為戰略進攻,威脅敵之根本重地,向廣大無堡壘地帶尋求作戰。用這種方法,就能迫使進攻江西南部福建西部地區之敵回援其根本重地,粉碎其向江西根據地的進攻,並援助福建人民政府,——這種方法是必能確定地援助它的。此計不用,第五次“圍剿”就不能打破,福建人民政府也只好倒臺。到打了一年之久的時候,雖已不利於出浙江,但還可以向另一方向改取戰略進攻,即以主力向湖南前進,不是經湖南向貴州,而是向湖南中部前進,調動江西敵人至湖南而消滅之。此計又不用,打破第五次“圍剿”的希望就最後斷絕,剩下長征一條路了。

第九節 殲滅戰


  “拚消耗”的主張,對於中國紅軍來説是不適時宜的。“比寶”不是龍王向龍王比,而是乞丐向龍王比,未免滑稽。對於幾乎一切都取給於敵方的紅軍,基本的方針是殲滅戰。只有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才能打破“圍剿”和發展革命根據地。給敵以殺傷,是作為給敵以殲滅的手段而採取的,否則便沒有意義。因給敵以殺傷而給我以消耗,又因給敵以殲滅而給我以補充,這樣就不但抵償了我軍的消耗,而且增加了我軍的力量。擊潰戰,對於雄厚之敵不是基本上決定勝負的東西。殲滅戰,則對任何敵人都立即起了重大的影響。對於人,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對於敵,擊潰其十個師不如殲滅其一個師。
  對於第一、二、三、四次“圍剿”,我們的方針都是殲滅戰。每次殲滅的敵人對於全敵不過是一部分,然而“圍剿”是打破了。第五次反“圍剿”時,採取了相反的方針,實際上是幫助敵人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殲滅戰和集中優勢兵力、採取包圍迂迴戰術,同一意義。沒有後者,就沒有前者。人民贊助、良好陣地、好打之敵、出其不意等條件,都是達到殲滅目的所不可缺少的。
  擊潰有意義,乃至讓敵逃去有意義,只是對於全戰鬥或全戰役中我軍主力對確定之敵舉行殲滅性的作戰而説的,否則便沒有什麼意義。這又是一種有所失對有所得而有意義的場合。
  我們建立軍事工業,須使之不助長依賴性。我們的基本方針是依賴帝國主義和國內敵人的軍事工業。倫敦和漢陽的兵工廠,我們是有權利的,並且經過敵人的運輸隊送來。這是真理,並不是笑話。

  注  釋
  〔1〕 “實際”這一個概念,按照中國文字,有兩種含義:一種是指真實的情況,一種是指人們的行動(也即一般人所説的實踐)。毛澤東在他的著作中,應用這一個概念,時常是雙關的。
  〔2〕 孫武子即孫武,中國春秋時代的著名軍事學家,著《孫子》十三篇。本文引語見《孫子謀攻》。
  〔3〕從一九二一年七月中國共産黨成立到一九三六年毛澤東著此文時,正是十五年。
  〔4〕陳獨秀(一八七九——一九四二),安徽懷寧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要領導人之一。五四運動後,接受和宣傳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共産黨的主要創建人之一。在黨成立後的最初六年中是黨的主要領導人。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指一九二七年上半年以陳獨秀為代表的右傾投降主義錯誤。當時他放棄對於農民群眾、城市小資産階級和中等資産階級的領導權,尤其是放棄對於武裝力量的領導權,主張一切聯合,否認鬥爭,對國民黨右派反共反人民的陰謀活動採取妥協投降的政策,以致當大地主大資産階級的代表蔣介石、汪精衛先後背叛革命,向人民突然襲擊的時候,中國共産黨和廣大革命人民不能組織有效的抵抗,使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遭到失敗。同年八月七日,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緊急會議,總結了大革命失敗的經驗教訓,結束了陳獨秀右傾投降主義在黨中央的統治。其後,陳獨秀對於革命前途悲觀失望,接受託派觀點,在黨內成立小組織,進行反黨活動,一九二九年十一月被開除出黨。一九三二年十月被國民黨政府逮捕,一九三七年八月出獄。一九四二年病故于四川江津。
  〔5〕李立三(一八九九——一九六七),湖南醴陵人。一九二一年加入中國共産黨,是中國工人運動的主要領導人之一。李立三“左”傾機會主義指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期間以他為代表的“左”傾冒險主義錯誤。一九三○年六月十一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李立三領導下通過了《新的革命高潮與一省或幾省的首先勝利》決議案,主張全國各地都要準備馬上起義。不久,訂出了組織全國中心城市武裝起義和集中全國紅軍進攻中心城市的冒險計劃,隨後又將黨、青年團、工會的各級領導機關,合併為準備武裝起義的各級行動委員會,使一切經常工作陷於停頓。同年九月中共中央召開六屆三中全會,糾正了李立三的“左”傾冒險主義錯誤。後來李立三接受了黨對他所犯錯誤的批評,認識和改正了錯誤,在中共第七次、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繼續被選為中央委員。
  〔6〕一九三一年一月,在中國共産黨的六屆四中全會上,王明(陳紹禹)等人在共産國際及其代表米夫的支持下,取得了在黨中央的領導地位。他們在政治上混淆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界限,把反資産階級和反帝反封建並列;否認九一八事變後國內階級關係的明顯變化,把中間勢力當成“最危險的敵人”;繼續推行“城市中心論”,主張紅軍奪取中心城市以實現一省數省首先勝利而形成全國的勝利。在軍事上,先是推行冒險主義,後來又變為保守主義和逃跑主義。在組織上,實行宗派主義,對不同意他們錯誤主張的人,進行“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王明“左”傾冒險主義在黨內統治達四年之久,給黨和革命事業造成了重大的損失。一九三五年一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遵義會議,確立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新的中央的正確領導,從而結束了王明“左”傾冒險主義在黨中央的統治。
  〔7〕遵義會議指一九三五年一月長征途中,中共中央政治局在貴州遵義舉行的擴大會議。這次會議集中討論和糾正了軍事上和組織上的錯誤,結束了王明“左”傾冒險主義在黨中央的統治,確立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新的中央的正確領導,在最危急的關頭挽救了紅軍,挽救了黨。
  〔8〕 參見本卷《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注〔23〕和注〔24〕。
  〔9〕廬山軍官訓練團是蔣介石訓練反共軍事幹部的組織,創辦于一九三三年七月,地址在江西省的廬山。該團對圍攻紅軍的蔣介石嫡系部隊的軍官進行軍事的和政治的訓練,以便普遍推行構築碉堡以及其他進攻紅軍的辦法。到一九三四年,訓練的對象擴大到各非嫡系部隊的軍官,藉以加強蔣介石對各地方軍閥的控制。
  〔10〕這裡所説的第五次“圍剿”的新軍事原則,主要是指國民黨反動派的碉堡推進、步步為營的“堡壘政策”。參見本卷《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注〔4〕。
  〔11〕參見列寧《共産主義》。在該文中列寧批評匈牙利共産黨員庫恩貝拉説:“他忽略了馬克思主義的精髓,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對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列寧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28頁)
  〔12〕中國共産黨湘贛邊界第一次代表大會于一九二八年五月在江西省寧岡縣茅坪召開。這次大會分析了當時的政治形勢,討論了發展黨的組織、深入土地革命、鞏固和擴大紅軍及革命根據地等項任務,初步回答了紅軍中有些人提出的“紅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疑問。大會還選出以毛澤東為書記的中共湘贛邊界特別委員會。這次會議促進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發展。
  〔13〕 見本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注〔11〕。
  〔14〕 參見本卷《關於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注〔4〕和注〔5〕。
  〔15〕 土匪主義指無紀律、無組織、無明確的政治目標的搶掠行為。
  〔16〕指中央紅軍(第一方面軍)從江西瑞金等地出發轉移到陜西北部的長征。參見本卷《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注〔22〕。
  〔17〕參見本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注〔7〕。
  〔18〕一九二九年七月,駐贛、閩、粵三省的國民黨軍隊對紅四軍和閩西革命根據地發動第一次“圍剿”。紅四軍前委決定:以第一縱隊和第四縱隊留閩西堅持遊擊戰爭,軍部率領第二、第三兩縱隊出擊閩中。九月,出擊閩中的紅四軍主力在中途遇到很大的困難,遂回師閩西,先後殲滅了上杭、武平等地的敵軍。同時,第一、第四縱隊在中共閩西特委的領導下,和廣大群眾武裝一起,開展遊擊戰爭,迫使贛敵退守長汀、連城,粵敵退守永定。第一次“圍剿”至此被粉碎。一九三○年一月初,贛、閩、粵三省的國民黨軍隊又以十四個團的兵力分七路“圍剿”閩西的紅軍。為粉碎敵人的“圍剿”,紅四軍前委決定挺進江西,出擊“圍剿”軍的主力江西敵軍的後方。江西敵軍倉皇回兵自救,福建敵軍因內部衝突也從閩西撤走。這樣,敵人的第二次“圍剿”很快也被打破。
  〔19〕 “偏師”,即不是主力軍,只是側翼的一部分軍隊。
  〔20〕一九三○年十二月至一九三一年五月,國民黨軍隊曾對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進行過兩次“圍剿”,都被紅軍打敗。一九三一年九月,蔣介石又開始籌劃對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第三次“圍剿”。至同年十一月,集結在根據地周圍的國民黨軍隊已達十五個師。由於九一八事變後全國人民抗日反蔣鬥爭空前高漲,國民黨內部的矛盾日益加劇,敵軍的“圍剿”行動遲遲未能開始。十一月上旬成立的紅四方面軍,為破壞敵軍的“圍剿”計劃,主動出擊,至一九三二年六月,先後發起了黃安、商(城)潢(川)、蘇家埠、潢(川)光(山)四次戰役,殲敵約六萬人,使國民黨軍隊對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第三次“圍剿”計劃徹底破産。
  〔21〕一九三二年六月蔣介石調集三十余萬軍隊對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進行第四次“圍剿”。當時擔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書記的張國燾,被前三次反“圍剿”的勝利衝昏頭腦,在國民黨軍隊的嚴重“圍剿”面前,沒有領導紅軍進行反“圍剿”的準備,而是強令紅軍圍攻敵軍堅固設防的城市,準備奪取武漢。當敵軍大舉進攻時,他不是採取誘敵深入、待機反擊的作戰方針,而是下令紅軍倉卒迎擊,使紅軍陷於被動地位。一九三二年十月,紅四方面軍主力被迫轉移外線作戰。此後,再未返回根據地,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四次反“圍剿”鬥爭遭到失敗。
  〔22〕指俄國一九○五年革命失敗以後,革命由高漲時期轉入逐漸低落時期的退卻。參見列寧《共産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第三節(《列寧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6—11頁)和《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第三章第五、第六兩節(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8—105頁)。
  〔23〕布列斯特條約是一九一八年三月蘇俄在俄國西部布列斯特—裏托夫斯克(今布列斯特)同德國、奧匈帝國、保加利亞、土耳其訂立的和約。當時,德帝國主義的軍隊正侵入蘇維埃共和國境內,前線的俄國舊軍隊已經瓦解,新的革命軍隊還沒有組織起來。為了使剛成立的蘇維埃共和國避免在德軍的打擊下夭折,列寧主張暫時退卻,接受德帝國主義提出的割地、賠款等條件,立刻簽訂和約。這個和約的簽訂,使蘇維埃共和國贏得了時間去鞏固無産階級的政權,調整經濟,建立紅軍,使無産階級保持了對農民的領導,集聚了力量,得以在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年擊潰白軍和英、美、法、日、波等國武裝干涉者。
  〔24〕一九二七年十月底,廣東海陸豐農民在中國共産黨領導下決定舉行第三次起義。十一月,佔領海豐、陸豐和附近地區,組織紅軍,建立工農民主政權。到一九二八年三月,這個地區的紅軍因優勢敵軍的圍攻以及領導指揮上的“左”傾盲動而遭到失敗。
  〔25〕一九三六年七月,紅四方面軍和紅二方面軍會合後,由於中共中央的積極爭取,並經過朱德、劉伯承等以及四方面軍廣大指戰員的鬥爭,張國燾被迫同意與二方面軍共同北上,于同年十月到達甘肅會寧。十月下旬,四方面軍一部奉中央軍委指示西渡黃河,執行寧夏戰役計劃。十一月上旬根據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的決定,過河部隊稱西路軍。他們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孤軍奮戰四個月,殲敵二萬餘人,終因敵眾我寡,于一九三七年三月失敗。
  〔26〕見馬克思一八七一年四月十二日致庫格曼論巴黎公社的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92—393頁);參見恩格斯《德國的革命和反革命》第十七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85—586頁)。
  〔27〕《水滸傳》是中國描寫農民戰爭的著名小説,相傳為公元十四世紀元末明初人施耐庵所作。林沖、柴進都是書中的英雄人物。洪教頭是柴進家裏的一個武術教師。關於林沖和洪教頭比武的故事,見《水滸傳》第九回《柴進門招天下客,林沖棒打洪教頭》。
  〔28〕魯和齊是中國春秋時代(公元前七二二——前四八一)的兩個國家。齊是大國,在今山東省的中部和東北部;魯國較小,在今山東省的南部。魯莊公,公元前六九三年至前六六二年魯國的國君。
  〔29〕 左丘明,春秋末期魯國人,相傳是春秋時代著名編年史《左傳》的作者。本文引的一段文章見《左傳莊公十年》。
  〔30〕 “肉食者”指做官的。“又何間焉”,是“何必廁身其間”的意思。“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一句中,犧牲玉帛是祀神的物品,“加”是虛報的意思。魯莊公説他據實報告祭品,表示他對神守信用。“忠之屬也。可以一戰”,“忠”是盡力做好本分的事。曹劌的意思是説:一個國君對獄訟處置得合乎情理,便會得到人民擁護,所以可以作戰。“公將鼓之”和“齊人三鼓”的“鼓”,都是説鳴鼓指揮士兵衝鋒。“登軾而望之”的“軾”,是車前供給乘者扶手的橫木,在車上位置較高,所以登軾可以望遠。
  〔31〕成皋故城在今河南省滎陽縣西北部,為古代軍事重地。公元前二○三年,漢王劉邦和楚王項羽曾相持於此。當時項羽接連攻下滎陽、成皋,劉邦幾乎潰不成軍。但後來劉邦終於等待到楚軍在汜水半渡的時機,大破楚軍,復取成皋。
  〔32〕昆陽故城在今河南省葉縣境內。公元二三年,劉秀(後稱東漢光武帝)在這裡擊破王莽(公元八年稱帝,定國號為新)的軍隊。這次戰爭雙方軍力強弱懸殊,劉秀只有八九千人,而王莽有四十余萬人。但劉秀利用王莽的將軍王尋、王邑輕敵懈怠,以精兵三千突破王莽軍隊的中堅,乘銳進擊,大破敵軍。
  〔33〕官渡在今河南省中牟縣東北。公元二○○年,曹操軍隊和袁紹軍隊戰於此處。當時袁紹擁軍十萬,而曹操兵少糧盡。但曹操利用袁軍的輕敵無備,實行輕兵偷襲,燒了袁軍的輜重。袁軍慌亂,曹軍出擊,殲滅了袁軍主力。
  〔34〕吳指孫權方面,魏指曹操方面。赤壁在今湖北省蒲圻縣西北長江南岸。公元二○八年,曹操率兵數十萬進攻孫權。孫權出兵三萬,並且同劉備聯合,利用曹軍有疫疾,又不習水戰,在赤壁一帶用火攻燒曹軍船隻,大破曹軍。
  〔35〕彝陵在今湖北省宜昌縣境內。公元二二二年,吳將陸遜在這裡大敗蜀漢的劉備。這次戰爭開始,蜀軍連戰皆捷,進到彝陵,已入吳境五六百里。陸遜守七八月不戰,直待劉備“兵疲意沮,計不復生”,利用順風放火,大破蜀軍。
  〔36〕公元三八三年,東晉將軍謝玄大敗秦王苻堅於安徽淝水。當時苻堅有步兵六十余萬、騎兵二十七萬、衛隊三萬餘騎,東晉只有水陸軍八萬。在兩軍隔淝水對峙的時候,晉軍將領要求淝水以北的秦軍讓出一片戰場來,以便晉軍渡水決戰。秦軍應允後撤,但一退即不可遏止,晉軍乘機渡水攻擊,大敗秦軍。
  〔37〕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中國共産黨為反對蔣介石、汪精衛的反革命,繼續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的革命事業,在江西南昌發動了武裝起義。起義部隊在中共前敵委員會書記周恩來和賀龍、葉挺、朱德、劉伯承等領導下,經過激烈戰鬥,佔領了南昌城。這次起義打響了中國人民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從此,開始了中國共産黨獨立領導革命武裝鬥爭的新時期。起義部隊撤離南昌後南下廣東。十月初在潮州、汕頭一帶遇到優勢敵軍的圍攻而失敗。保存下來的起義部隊,一部分到達海陸豐地區,繼續堅持鬥爭;另一部分在朱德、陳毅等率領下,轉移到湘南,發動了湘南起義,一九二八年四月在井岡山同毛澤東領導的工農革命軍會師。
  〔38〕 參見本卷《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麼能夠存在?》注〔8〕。
  〔39〕〕一九二七年革命失敗以後,中國共産黨在湖南、湖北、江西、廣東等省發動秋收起義。其中最著名的是九月間毛澤東在湖南、江西邊界的修水、銅鼓、萍鄉、醴陵、平江、瀏陽等地領導的起義。參加這次起義的工農武裝和原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組成了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十月間,毛澤東率領這支軍隊轉戰到井岡山,在那裏建立了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
  〔40〕 見本卷《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注〔5〕。
  〔41〕 見《孫子軍爭》。
  〔42〕 AB團是一九二六年底在江西南昌成立的以反共為目的的國民黨右派組織,存在時間不長。一九三○年五月起,贛西南蘇區內開展了所謂肅清AB團的鬥爭。鬥爭不斷擴大,嚴重混淆了敵我矛盾。
  〔43〕 指江西省中部介於贛江和撫河兩條河流之間的地區。
  〔44〕參見《戰國策魏策》。原文是:“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
  〔45〕阿比西尼亞即埃塞俄比亞。一九三五年十月,意大利法西斯出兵進攻埃塞俄比亞。埃軍進行陣地戰,至一九三六年五月失敗。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後,埃塞俄比亞人民在一九四一年與反法西斯盟軍配合,趕走了意大利侵略軍,恢復了國家的獨立。
  〔46〕 這裡所説的藏人,主要是指西康(現在分屬四川和西藏)、甘肅的藏族。這裡所説的回人,是指甘肅、青海、新疆的回族。
  〔47〕劉,指國民黨軍劉和鼎師。
  〔48〕第三次“圍剿”時,蔣介石擔任“圍剿”軍總司令,何應欽任前線總司令,其指揮部均駐南昌。下轄:左翼集團軍,何應欽兼任總司令;右翼集團軍,陳銘樞任總司令,駐吉安;預備軍,衛立煌任總指揮,駐臨川。
  〔49〕蔣光鼐原是第十九路軍總指揮,第二次“圍剿”時,由蔡廷鍇任代總指揮。第三次“圍剿”時,第十九路軍蔡廷鍇第六十師、戴戟第六十一師和韓德勤第五十二師被編為右翼集團軍第一軍團,蔡廷鍇任代總指揮。這裡的“蔣光鼐、蔡廷鍇、韓德勤”,應是“蔡廷鍇、戴戟、韓德勤”;下文的“蔣、蔡、韓”應是“蔡、戴、韓”,“蔣光鼐、蔡廷鍇”應是“蔡廷鍇、戴戟”。
  〔50〕 第三次反“圍剿”時,紅一方面軍打上官雲相師、郝夢齡師、毛炳文師,三個勝仗共殲敵一萬餘人,繳槍六千多支。
  〔51〕南雄、水口戰役,包括池江、梅嶺關、大余、水口圩等戰鬥,共擊潰陳濟棠的粵軍十五個團。其中水口圩戰鬥,擊潰粵軍十個團。
  〔52〕八股文是中國明、清封建皇朝考試製度所規定的一種特殊文體。八股文每篇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組成。破題一般用兩句,説破題目的要義。承題一般用三句至五句,承接破題的意義而説明之。起講概説全體,是議論的開始。入手為起講後入手之處。起股、中股、後股和束股這四個段落才是正式的議論,中股為全篇文字的重心。在這四個段落中,每一段落都有兩股兩相比偶的文字,合共有八股,所以叫作八股文,也稱為八比。毛澤東這裡用寫作八股文由一部分到另一部分的展開過程,來比喻革命發展的各種階段。但在通常的場合,毛澤東則用八股文這類東西去比喻和諷刺教條主義。
  〔53〕見《左傳成公二年》。公元前五八九年,齊、晉兩國的軍隊會戰于鞌(今屬山東省歷城縣)。戰鬥一開始,齊頃公以為勝敵至易,説:“余姑翦滅此而朝食”。“此”,指這些敵人。這句話的意思是:先消滅了這些敵人,再吃早飯。結果齊軍被晉軍打敗。後來人們常以此形容鬥志堅決,要立即消滅敵人。

  
(編輯 曹勁   來源:央視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