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會友吧。你們大家説吧,講吧,唱吧!會唱的唱個歌,唱個曲子,唱個家鄉的小調都是好的。來!come on,you are first!來來,你秘密地告訴我,你肚子裏有幾首?”這是一位滿頭華發的百歲老人正在家裏招待朋友,一個世紀過去了,她的精力依然是這麼旺盛。這位談笑風生、詼諧幽默的老人就是一生有頗多傳奇色彩的袁曉園。
1901年5月,袁曉園出生於江蘇武進一個大家族裏,父親是明國初年的銀行家,曾主持過北京交通銀行。伯父是翰林,曾當過宣統皇帝的老師。袁曉園是家中老大,從小聰穎過人,3歲吟詩4歲作畫,深得父母寵愛。
然而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女孩子只能深在閨中,她們不能讀書。四、五歲時,只能在家認字塊的袁曉園便經常躲在窗戶後偷聽私塾先生的講課。她不但自己讀書,也要自己的妹妹們讀書。她告訴她們:“你們要上學,不許不上學。你們上學的我帶你們出去玩,你們不上學的我就不帶。” 結果在那群讀書的孩子裏,女學生的功課比男學生還好。
“女兒當自強”,在她的影響下,袁曉園的三個妹妹分別受到了好的教育,四妹袁靜、外甥女瓊瑤都是知名的作家,而一生特立獨行的袁曉園從小便被稱為“不安分的女孩”。
在姐弟八人中,唯有敢説敢為的袁曉園讓父母最為頭疼。袁曉園的祖父有姨太太,她就問父母:“為什麼説我的祖母奶奶沒有姨姥爺呢?” 袁曉園的父親拿筷子在她頭上敲一敲:“你這小孩子亂問一氣!”,可袁曉園卻不服氣地説:“不給我回答光敲頭沒有用啊,你越敲我越在那追尋。”
八、九歲時,袁曉園便有“奇女子”之稱。父親在銀行裏當經理,他身體不好時常讓袁曉園幫他整理公文。整理的結果是,歸公家辦就交出去,該私人回復的她就會替父親回復了。
十三歲時,被父母嚴加管束的袁曉園開始渴望外面的世界。然而,一向善良溫和的母親卻在這時向她提出了“纏腳”的要求。母親白天纏,袁曉園晚上拆開。母親又氣又擔心:別的女孩的腳越裹越小,只有我這個女兒的腳越裹越大,這個大腳丫頭將來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母親的擔心是多餘的。隨著袁曉園的長大,漸漸地,袁家的大院裏開始有了一些前來給袁曉園提親的人。然而袁曉園對有錢有勢卻沒有出息的男孩子是看不上眼的,她對父母講:“丈夫是我的丈夫,要我自己挑,你給我挑你怎麼曉得我喜不喜歡他?”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那一年,袁曉園剛剛18歲。外面精彩的世界讓袁曉園再也不願呆在袁家的高宅深院裏當名門閨秀了,她渴望去接觸社會,開始向家人宣戰:“你們關了我18年,我要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衝出家的樊籠,尋找生命的出路。作為她夢想的起點,袁曉園第一站就一個人離開北京去了開風氣之先的城市——上海。進了劉海粟美術學院後,她的反抗意識深得劉海粟的欣賞。
兩個月後,走到一個開化環境的袁曉園在聽到招聘女職員的消息後,又轉赴南京,以第一名的應考成績被錄用為江蘇省農礦廳廳長的秘書。這時她平生以來獲得的第一個社會職務,從此,她開始以一個知識女性的身份活躍在社會的舞臺上。
一個偶然的機會,當袁曉園聽説農礦部秘書長高魯將被派為駐法大使時便主動找到了他,希望能夠當他的秘書,從而出去留學。起初,她遭到了拒絕,但是她的虔誠最終感化了大使高魯。在他的幫助下,1930年秋,已經29歲依然獨身的袁曉園隻身一人踏上了去法國的旅途,繼而在普魯士大學攻讀政治經濟學。
在法國求學的日子十分清苦,袁曉園只能靠給大使館抄文件得以謀生,而對於異性的愛戀並無多少興趣。但是很快,袁曉園便成為眾多中國留學生追逐的對象。兩年後,袁曉園選擇了早在去法國的輪船上便結識的一位名叫葉南的留學生,兩個人結為伉儷,學成歸國。
1941年,從法國留學歸來的袁曉園被外交部委派為駐印度加爾各答領事館的副領事,成為中國第一位外任女外交官。時值抗日戰爭高潮,袁曉園奔走于華僑之中,為抗戰捐款、捐資,在當地以她出色的外交膽識和魄力深得華僑擁護。當時,許多難童失去父母無家可歸。在重慶,作為一名知識女性,袁曉園加入了戰時兒童保育會的領導行列,成為發起人之一併擔任宣傳委員。直到今天,那些兒童保育會的孩子們也成了滿頭華發的老人,當他們面對如今已年愈百歲的袁媽媽時仍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四十年代初,袁曉園被委任為廈門稅務局副局長,成為我國第一個女稅務官。一年半後,她再度赴法留學,攻讀巴黎政治學院國際關係學。1947年,袁曉園隨夫君葉南回國,他們以一紙公文聯名呼籲國共合作而雙雙被開除國民黨黨籍,從此去了美國開始了38年的海外旅居生涯。
70年代,在聯合國秘書處工作多年的袁曉園第一個以美籍華人的身份率團訪華,為中美文化交流牽線搭橋,受到國家領導人的多次接見。1985年,已經84歲高齡的袁曉園作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選擇:放棄美籍,回國定居。這件事一時在海內外引起軒然大波。袁曉園説:“我那時做外國人很‘紅’啊,那時候大使館參事大為詫異,他問我別人求之不得的美國籍怎麼反倒放棄了?我就説我奮鬥許多就是要爭取我們的國籍!我自己的國家我都不要了我還爭取什麼國籍啊?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國籍,我要使中國有一天比美國還要強!他拿我沒辦法。”
月是故鄉明,葉落歸根、詩書還鄉。出生於翰墨藝文之家的袁曉園雖精通英語、法語、阿拉伯語,但對中文卻情深意犢。詩書畫功力深厚,自成一派。回國後她一直擔任北京國際漢字研究會的會長,為弘揚漢字文化奔走呼號。70年,她研究出的袁氏拼音方案曾受到周恩來總理的大力支持。
近年來,尤以詩書畫齊名的袁老家中總是客人不斷,前來討字、拜望的人絡繹不絕。老人最喜歡的就是和朋友們伴著音樂、跳跳舞,讓人總會遙想到當年外交官的風采。
多年來,袁曉園一直保持著在會客前化粧,吃飯後補粧的習慣,讓人過目不忘。袁老認為:“女人每天化粧與男人天天看鏡子刮鬍子一樣的。男人也是打扮,不過他們打扮的少一點,我們打扮的多一點。很自然是這樣,已經成了習慣了,不化粧覺得不自然了也不喜歡了。”
當我們的女記者採訪袁老的時候,她很關心地問記者有沒有男朋友。袁老對記者説:“你先要有自己獨立的精神,有獨立的才能,然後才能在丈夫面前站得起來。要是一個丈夫你嫁給他、靠著他,那就完蛋了。他也根本看不起你,你在家裏也根本沒個地位。你要自己也有本事。”
歲月催人偏不老,詩書畫作自怡情。人生哪有不老藥,順其自然過百年。跨越了一個世紀的袁曉園告訴我們健康長壽的良方:“活一天我有一天的快樂!圍著我的人對我都是很愛,到處都是愛。我找朋友也是找愛,人的結合是最要緊的你和很愛的人住在一塊你精神很愉快。”
重孫女園園現在一歲多了,和袁曉園之間,她們相差了整整一個世紀。老人閒下來最快樂的事就是和這個可愛的小娃娃逗逗趣,玩會兒,並看著她慢慢成長。老歸故國,其樂融融。如今袁曉園和外甥一家四代同堂,享受天倫之樂,每天午睡後或寫字或作畫或吟訟,其喜悅滿足之情,躍然詩中。
(2002年第153期 首播時間:9月27日上午11:20 中央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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