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人簡介
趙林,1954年11月8日生,北京市人。哲學博士,現任武漢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全國外國哲學史學會理事、全國宗教學學會理事、湖北省哲學史學會理事等職。
研究方向:西方哲學史、西方宗教思想、西方文化史、世界文明史。
主要科研、教學成果:已發表個人學術專著7部,即《協調與超越——中國思維方式探討》(陜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6月)、《神旨的感召——西方文化的傳統與演進》(武漢大學出版社1993年11月)、《文明形態論》(台灣漢忠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4月)、《黑格爾的宗教哲學》(武漢大學出版社1996年6月)、《西方宗教文化》(長江文藝出版社1997年10月)、《告別洪荒——人類文明的演進》(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8月)、《浪漫之魂——讓-雅克 盧梭》(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年5月);並在海內外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一百餘篇。
其他情況:1999年8月被中央電視臺聘為第四屆國際大專辯論會七位評委之一,2000年8月作為主教練率領武漢大學辯論隊在中央電視臺主辦的全國第二屆大專辯論會上奪取冠軍,2001年8月率武漢大學辯論隊代表中國大陸高校參加在新加坡舉行的第五屆國際大專辯論會並獲亞軍。
內容簡介
早在1993夏季,美國哈佛大學國際政治學教授薩繆爾•亨廷頓就在《文明的衝突》一文中指出,冷戰時代的政治意識形態對壘結束之後,未來世界衝突的主要形式將不再是政治衝突和經濟衝突,而是以傳統宗教為基本依託的文明的衝突,並且預示這種衝突在21世紀將主要表現為伊斯蘭教文明與西方基督教文明之間的衝突。時至今日,儘管不同民族、國家和宗教之間的和平共處一直是人類嚮往的美好理想,儘管人們樂觀地認為21世紀人類的主題將是和平與發展,也促使人們對未來世界的基本局勢進行更加深刻和冷靜的思考……
一 中國在西方化浪潮衝擊下的應戰姿態
在全球性的西方化浪潮的衝擊之下,中國與許多其他的非西方地區和國家一樣,也經歷了一個從被迫打開國門到自覺學習西方文化的痛苦轉變過程。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一步一步地打開國門,並且開始了向西方學習的過程。由於中國當時處於一種挨打受氣的被動狀態,因此向西方學習的過程難免帶有明顯的急功近利的特點,中國人首先看到的是西方文明中的那些表面性的東西,即器物層面的成果——堅船利炮和先進技術,這種學習西方器物文化以富國強兵的呼聲導致了洋務運動的産生。
二 文明對壘與文化更新
基本依託的四大文明體系,即儒家文明、佛教—印度教文明、伊斯蘭教文明和基督教文明。在一千多年的時間裏,這四大文明體系之間既進行過形式繁多的文化交流,也發生過難以計數的暴力衝突。
全文
今天我給大家講一講《文化融合與文明衝突》。四大文明出現以後,我們看到了一個新的時代,如果我們把第一個時代,由於它的這個迷信色彩比較濃厚,我們把它叫做神話時代。那麼第二個時代我們就把它叫做英雄時代。第二個時代非常富於擴張,除了印度是個例外,其他三個文明都非常富於擴張。波斯人喜歡打仗,羅馬帝國就更不用説 了。希臘固然早年是奉行自由主義和分離主義,但是自從馬其頓帝國崛起以後,亞歷山大就開始把金戈鐵馬一直推向東方,一直推到印度河流域。那麼我們中國的秦漢時代,大家知道也是一個重武輕文的時代,秦漢時代大丈夫都喜歡效命于疆場,報效祖國,要“馬革裹屍還”,不喜歡久事于筆硯之間。這一點,大家看班超投筆從戎的時候,當時的一番豪言壯語表現了當時人們的普遍的一種心態。大家都很輕視文,就是文官或者從事文化活動,他們更多重視的是武力擴張。我們説,中國歷史上有所謂的雄漢盛唐之説,漢代是比較雄壯的,“雄”是強大,“雄”可以説是窮兵黷武、喜歡打仗。唐代很繁盛,是文化繁盛,所以説和平交往比較多。但是這個秦漢時代,中國人喜歡打仗,所以當時可以説,在這些帝國之間經常發生衝突,可能是兩個文明之間的衝突,也可能是一個文明和其他的遊牧民族野蠻之間的衝突,這兩種衝突都有。
那麼我們首先來看看西邊的波斯帝國和羅馬帝國,由於它首先和希臘,後來和羅馬,由於它們地理位置比較靠近,所以它們的交往也比較頻繁。那麼這種交往主要以武力衝突為主格調的。那麼在當時,可以説最初是波斯人入侵希臘,從大流士一直到薛西斯,先後三次入侵希臘,其結果當然都是以失敗而告終。那麼這個失敗的結果,可以説一個方面,希臘人捍衛了自己的獨立,捍衛了自己的自由,另一個方面可以説,希臘人從波斯人那裏學會了帝國主義,我老喜歡説:“帝國主義”這個東西,它最初是由東方人開始發明出來的,是由波斯人發明出來的,然後他把它加到希臘人身上。後來到了亞歷山大、馬其頓帝國的時候,西方人學會了“帝國主義”,然後用“帝國主義”,“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通過歷史實踐證明,西方人儘管不是“帝國主義”的始作俑者,但是他們在運用“帝國主義”方面,可能比東方人更加得心應手。其結果是三次希波戰爭,波斯人三次入侵希臘都沒有得手。但是亞歷山大一次反攻就把整個波斯帝國給毀掉了,把波斯帝國最後滅掉了。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説西方發生了很多次衝突,那麼波斯它主要在兩河流域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以及以後在它的基礎上又發展出阿拉伯帝國,發展出伊斯蘭教這樣的一個文明。那麼我們不談中國,也不談印度。如果要是把西方,就是以克裏特、邁錫尼一直到希臘 、羅馬,這個是為一方。以兩河流域到波斯,這個為一方的話。那麼我們説一個是西方,一個是東方。我們暫時不談中國的話,那麼這個東西方之間的衝突,可以説是由來以久。如果要從歷史上來追溯,最早的一次可以説,在傳説裏邊就出現了。
我們説《荷馬史詩》裏邊就講了,第一次就講了這個故事,那麼《荷馬史詩》講的就是希臘人遠征特洛伊,那就是西方人第一次打東方,而且西方的歷史之父希羅多德在《歷史》這本書裏邊,在談到希波戰爭的原因的時候,他講了一段故事,他説:“我們是歐洲人,我們是西方人,當時沒有什麼“歐洲”這個概念,説我們是西方人,我們是希臘人,那麼我們希臘人和你們波斯人、東方人是不一樣的,我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文化。”這一點希羅多德非常清楚,這是兩個不同的文化,希羅多德當時在《歷史》裏面説,西方和東方之間的衝突,最初是由於一件偶然的事件發生的。他説是最初這個神話裏面説這個西方人,跑到東方去誘拐了一個婦女,這實際上是説宙斯跑到東方去誘拐了一個婦女,宙斯跑到東方去誘拐了一個婦女,叫伊娥的一個婦女。後來東方的神又跑到西方也誘拐了一個婦女,所以兩邊就拉平了,拉平了本來就算了,可結果沒想到,東方人後來故伎重演,後來他們又跑到東方又誘拐了海倫。那麼這個海倫就是希臘神話裏邊講的那個“金蘋果”的故事。最後導致了希臘女神阿芙洛狄忒。引導著特洛伊的王子帕裏斯來到希臘,誘拐了希臘最美麗的一位女人,就叫海倫。那麼海倫是斯巴達國王的妻子,這樣被誘拐了以後,斯巴達國王就不幹了,於是他就找他的哥哥,他哥哥是邁錫尼的一個國王,也是當時軍事同盟的一個領袖 ,叫阿伽門農。於是阿伽門農就組織了一支希臘聯軍。可以説 “衝冠一怒為紅顏”,那麼浩浩蕩蕩越過愛琴海來到了小亞細亞去搶奪海倫。這樣就引發了西方和東方之間的第一次戰爭。這個希羅多德在書裏邊這樣寫:這個事情,東方人對此還頗有微詞,因為東方人覺得誘拐婦女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不是一件榮譽的事情,但是如果婦女們不同意,她大凡是不會被誘拐的。因此,為了這件事情而大動干戈,這似乎大可不必。所以東方人對這個事情有點看法,就是説,你們西方人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為了一位婦女就組織了一次聯軍來打我們東方,打我們特洛伊,這樣就結下了第一次仇隙,第一次矛盾。第一次怨恨仇隙就是從這地方開始結下的。這當然是神話傳説,後來經過歷史證明,確實曾經出現過特洛伊戰爭,不光是傳説也是事實。確實曾經發生過特洛伊戰爭。那麼如果這是西方第一次開始打東方,那麼波斯人開始入侵希臘,波斯人對希臘的三次大入侵,可以説又是第二次。這個第二次導致了什麼呢?第二次結果就導致了,我們説儘管是波斯人戰敗,但是至少是波斯人主動進攻吧,而且導致的另外一個結果,就是我們剛才説了,它把“帝國主義”傳到了西方。
希臘人最初是愛好自由,是講究分離主義的,推崇分離主義的。所以分離主義,就是説我是我的城邦,你是你的城邦,我們之間進行和平交往,有時候我們之間可能也會有矛盾,我們也會打仗,但是打完仗以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打完仗無非賠點款、給點錢物,把東西搶走就完了,我不要你這塊地方。建立一個幅員遼闊的大帝國這樣一種觀念,對於希臘人來説是很陌生的,他們沒有這種觀點,他們沒有覺得建立一個大帝國有什麼很重要的必要性,他們沒有感覺到這一點。但是東方波斯帝國,最先成為一個大帝國,我們説三次希波戰爭,雖然波斯人戰敗,但是希臘人很快學會了“帝國主義”,隨著馬其頓王國的建立,隨著亞歷山大的征服,我們可以説,西方人就把帝國主義反過來推到了東方人頭上。那麼這樣我們説就導致了第三個回合,就是亞歷山大的東征。如果説克裏特戰爭是第一次西方人打東方,緊接著希波戰爭是東方人第一次報復西方的話。那麼我們説,亞歷山大的東征就是第三次了,第三個回合了,就是西方人再一次入侵東方,當然亞歷山大曇花一現,僅僅32歲就夭折了,但是他死了以後,他的大帝國一分為三,那麼在小亞細亞和西亞當時建立了一個王國,叫塞琉西王朝,仍然是希臘人統治。希臘人當時的統治影響一直可以説擴散到印度河流域,那麼這樣一個塞琉西王朝,後來隨著羅馬帝國的崛起,塞琉西王朝、托勒密王朝以及馬其頓王朝,亞歷山大死後,一分為三的王國,全部都併入到羅馬帝國的版圖之內。
那麼埃及、希臘都成為羅馬帝國的行省,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羅馬帝國繼續向東推進,波斯帝國雖然滅亡了,但是我們説的波斯帝國只是第一波斯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這個王朝滅亡了。那麼這個王朝滅亡了以後,在波斯又出現了另外一個王朝,就是叫帕提亞王朝,是一個比較野蠻的一個帝國,帕提亞帝國。那麼這個帕提亞帝國在我們中國史書裏邊,把它叫做安息帝國,那麼這個帕提亞帝國也是非常強大的。所以當羅馬人開始向東侵的時候,帕提亞帝國就構成了羅馬人東侵的一個障礙,那麼雙方就在從兩河流域到亞美尼亞這一線,基本上是在西亞就展開了拉鋸戰。可以説羅馬帝國,儘管它很富於擴張,它把向西、向北、向南已經擴張到沒辦法再擴張了,惟獨向東它沒有取得一些實質性的進展,它只是把它的兵鋒推到了西亞。當然這也已經説非常了不得了,羅馬帝國當時建立一個版圖,可以説後來的很多西方,野心勃勃的政治家、軍事家都想實現。所以就以第一、第二、第三帝國這樣的名義來自稱,實際上就要實現,第一羅馬時代的夢想,那麼當時羅馬帝國的版圖可以説西邊已經打到大西洋,像西班牙、法國當時叫高盧以及不列顛都屬於羅馬帝國的版圖,向北打到了萊茵河、多瑙河一線,萊茵河以北多瑙河以東的廣大領域是蠻荒、草原,生活著追逐水草而生的日耳曼人,沒有什麼無利可圖了,所以羅馬帝國再不往北打了,也不再往東北打了。那麼南邊呢?他把埃及佔領了,把整個北非都佔領了,一直到直布羅陀海峽都是羅馬帝國的版圖,那麼再往南,就是撒哈拉大沙漠了,也無利可圖了,所以羅馬人也就不再打了,只有往東碰到了一個帕提亞帝國,曾經兩次和帕提亞帝國交戰。一次是前三頭克拉蘇,結果被帕提亞人抓住了,因為克拉蘇比較貪婪,所以帕提亞人用這個黃金燒化了以後,把它灌在嘴裏,把他燙死了,所以這是第一次。大家知道著名的迷戀于克麗奧佩特拉,那位凱撒的愛將安東尼,那麼安東尼也跟帕提亞人打了一仗,結果也是以失敗而告終。因此羅馬帝國,後來在向東擴張中,始終是不太順利,碰到了帕提亞。當然後來帕提亞帝國滅亡了以後,又出現了一個第二波斯帝國,叫薩珊王朝,它也是屬於波斯帝國。那麼這個薩珊王朝又繼續接替了帕提亞人,成為羅馬帝國向東入侵的一個障礙,因此帕提亞和後來的羅馬帝國,羅馬帝國後來也衰亡了,西羅馬帝國崩潰了。東羅馬帝國就跟帕提亞之間,就是在小亞細亞,西亞這一帶展開拉鋸戰,這個拉鋸戰一直到了公元7世紀,隨著伊斯蘭教的崛起,阿拉伯帝國可以説是“鷸蚌相爭”,最後是“漁翁得利”。那麼我們説這是西方,所以打得一塌糊塗,不可開交,始終雙方在摩擦。那麼東方呢?我們可以説東方的兩個子代文明,它的情況有很大的差異。印度它是一個非常特殊的。
我們剛才説在英雄時代它是一個特例,它的宗教過早成熟。那麼從吠陀教、婆羅門教一直到公元6世紀的佛教産生,那麼印度很早宗教成熟以後,它成為一個宗教的萬花筒,導致了印度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成為一個積弱不振的民族。它始終是一種陰柔的,它的陽剛之氣不足,所以在印度相當長的歷史過程中,老是受到外族人的入侵。但是,外族人無論如何統治它,無論如何征服它,始終不可以從根本上改變它的文化性狀。因為它已經有了自己高級宗教,有了自己永遠不滅的精神脊梁,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説,你任何一個民族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征服印度,但是你要想徹底改變它,把它從文明史上,把它給抹煞掉,像埃及一樣,那是辦不到的,因為它有了自己成熟的一套觀念,有了它的高級宗教系統,這是和埃及不一樣的地方,這個例子就好像我們曾經説,一個人要是在小時候就到美國去,他很容易成為一個美國人,但是,如果一個人已經成熟了以後再到美國去,無論如何受美國文化如何熏陶,他仍然會保持自己獨立的一些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同樣文明也是這樣。印度文明過早地成熟,使得它雖然積弱不振,雖然長期是以陰柔為主調,但是異域民族對它入侵,可以説從孔雀王朝以後,印度幾乎沒有過幾天獨立的日子,老是不斷地受到遊牧民族,或者是受到伊斯蘭教徒的入侵。伊斯蘭教徒老是在印度建立政權,但是儘管如此,印度始終一直到今天保持了它的文化一貫性。這主要是由於它的婆羅門教、佛教和印度教一脈相承的這樣一個關係。所以這樣的話,由於印度過早地進入宗教時代,它積弱不振,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加上印度和我們中國也隔著喜馬拉雅山、崑崙山一些山脈,所以使得我們中國和印度之間沒有發生直接的衝突。
那麼秦漢帝國呢?我們剛才説了,它也是個大帝國,也是非常強盛。但是當時秦漢帝國主要的精力,秦朝二世而亡,我們主要談秦漢帝國,主要是談漢。那麼漢帝國呢?它主要的精力主要是用於西北的戍邊。因為當時西北,匈奴非常厲害,老是騷擾著我們中國的邊關。所以這樣呢,從漢武帝開始,從西漢一直到東漢,很多有作為的皇帝,他們就把精力放在不斷地擴張邊界上面。而匈奴人遭到打擊以後,他過一段時間又死灰復燃,他又來入侵你。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和匈奴之間,在這個西北邊界就不斷地展開戰爭、衝突,所以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再加上地理位置太遠,所以我們當時中國這個秦漢帝國,雖然是個非常強盛的窮兵黷武、好大喜功的一個帝國,喜歡打仗的帝國。但是它非常可惜,是沒有緣和西方的羅馬帝國發生正面的衝突,沒有發生過正面衝突。那麼這一件事情呢,到底是歷史的不幸,還是歷史的幸運。這個很難説,那麼如果當時秦漢帝國,漢代當時很強盛,我們説了當時“廣置河西”,“河西四郡”一直推到了中亞。那麼當時的漢代帝國,如果和羅馬帝國發生正面衝突,到底誰更強大都很難説。羅馬帝國也是富於侵犯,漢代也是富於擴張的,所以這兩個帝國都很難説。但是我們説它們兩者雖然由於地理位置、地理環境隔絕,沒有發生正面交鋒,但是它們卻發生了一些間接的衝突,這個間接衝突主要是通過生活在亞歐大陸兩端的那些廣大的遊牧民族而實現的。就好像是兩個高手過招,已經不用直接進行交手了,他通過氣流就可以擊倒對方。實際上就是中間的遊牧民族,那麼遊牧民族,我們説了儘管遊牧民族對農耕世界的第一次大衝擊已經完成,但是還有很多遊牧民族沒有進入到文明。文明儘管擴展了,但是在北邊還有很多遊牧民族,那麼我們説,至少我們中國西北邊就有匈奴,然後在整個亞歐大草原上生活著很多遊牧民族,他們都沒有皈依到文明中間,在羅馬帝國的北邊、東北邊生活著廣大的日耳曼民族。在伊朗高原上還生活著阿蘭人、馬扎爾人等等。還有很多民族,像大月氏人等等,一支一支的都是些遊牧民族。那麼這些遊牧民族,我們可以説,就是在這兩個大帝國之間進行游動,哪一個帝國勢力更強盛,就可能向那個地方跑。
實際上就像一個天平,你這邊高起來了,這些人順著就落到那邊去了,這邊抬起來了,就往這邊落。因為遊牧民族本來就追逐水草而生,沒有固定的城市,沒有固定的不動産。都是不斷地遊徙的,哪邊有利可圖就往哪邊倒。那麼當時呢,我們説羅馬帝國和中國的秦漢帝國雖然沒有直接交鋒,但是,由於我們秦漢帝國不斷地向西部發展,不斷地主動地出擊,不斷地攻打匈奴,所以使得匈奴最後打不過漢代的軍隊就向西跑,那麼向西的結果呢,就是使得整個亞歐大草原上,平靜的遊牧世界一下子掀起了軒然大波,這個軒然大波的結果,就迫使一支一支的遊牧世界,打不過匈奴人就紛紛地向西跑,或者向南跑。那麼這樣災難就落到了南部的那些農耕世界、那些文明的頭上,那麼匈奴人,從公元前20世紀的時候就開始向西遷徙,到了公元後1世紀,受了一次大的挫傷以後就大規模地向西流竄,那麼這個流竄的結果一直持續到公元後5世紀,匈奴人邊走邊停,那麼最後一直到公元5世紀,他們來到多瑙河。那麼受他們的擠壓,當時亞歐大草原上的一些其他的遊牧民族,比如説,像月氏人、馬扎爾人、匈牙利人、阿蘭人,這樣一支一支遊牧民族就紛紛地往西跑或者往南,這樣就使得當時南部的薩珊王朝受到了很大的衝擊。而羅馬帝國最後遭到了滅頂之災。那麼最後形成一個多米諾骨牌運動,第一張牌,可以説是由我們秦漢帝國推動的,匈奴是第一張牌,就開始倒了,一倒就壓倒其他的遊牧民族。
但是,大家可能覺得,實際上好像匈奴是通過這個遊牧民族的大入侵。實際上在這個“內功”的較量中,中國秦漢帝國是佔了上風。但是非常可惜的是,我們發現在羅馬帝國崩潰之前,我們中國秦漢帝國首先陷入了混亂,首先崩潰了。那麼我們説遊牧民族從東邊打到西邊,是走了好幾個世紀。從公元1世紀大規模西侵一直到公元5世紀,才把最後一張牌落到羅馬帝國的頭上,中間至少有4個世紀。在這4個世紀中間,我們可以説,其中在公元3世紀開始,我們中國的漢朝就完蛋了,出現了三國,然後三國以後就是魏晉。那麼到了晉朝時候,實際也是非常衰弱、不堪一擊,那麼這個時候,在中國西北邊境的那些遊牧民族,有一批沒有往西遷的開始死灰復燃,而且變得非常強大。那麼隨著晉朝的衰弱遊牧民族開始崛起,那麼這樣又導致了我們中國的一場浩劫,也就是所謂“五胡亂華”,導致了南北朝的來臨。這個時候,一批沒有走的匈奴又在中原建立了,在黃河以北建立了政權。然後在匈奴以後,鮮卑人也來,羯人也來,羌人也來了 氐人也來了,那麼形成了匈奴、鮮卑、羌人、羯人、氐人五個遊牧民族的所謂“五胡亂華”。那麼這樣使得中原政權、漢代滅亡。所以我們説遊牧民族的大入侵就導致了第二次遊牧民族對農耕世界的大入侵,又導致第二代文明的瓦解。當然印度我們剛才説了,它實際上是個例外情況,它很難説什麼瓦不瓦解,因為它始終保持著自己一個宗教,過早地進入到第三種形態之中,宗教時代的文明形態,過早産生了高級宗教。所以使得印度成為一個例外。於是在這三個中間,西邊的羅馬帝國崩潰了,東邊的秦漢帝國也崩潰了,那麼現在我們再來看看,還有一個呢,就是在波斯,就是波斯帝國。
我們剛才説了,波斯帝國經過幾個形態的,內部的幾個王朝的嬗變以後,出現了薩珊王朝,那麼薩珊王朝,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呢?可以説薩珊王朝,雖然在這個匈奴人入侵過程中沒有徹底毀滅,但是可以説是元氣大傷。隨著匈奴人這一波的結束,最後是以日耳曼人落到西羅馬帝國的頭上,摧毀了西羅馬帝國而告終。這一波結束了,但是沒過多長時間,僅僅也就是100年的時間,甚至還不到100年的時間,這個時候呢,在阿拉伯半島上又崛起了一支遊牧民族——貝督因人,也就是阿拉伯人。那麼阿拉伯人開始崛起,而且迅速地建立了一個強大的阿拉伯帝國。然後在擴張的過程中把薩珊帝國給滅掉了。因此我們可以説,阿拉伯人的這個大入侵是第二次遊牧民族對農耕世界大衝擊的一個尾聲,一個雄壯的尾聲。那麼這個尾聲的結果就使得薩珊帝國也滅亡了,波斯結束了,波斯的文明時代結束了。所以我們看到,遊牧民族對農耕世界的第二次大入侵的結果是導致了什麼呢?導致了三個文明的解體,三個文明的形態發生了新的嬗變,那麼西邊,西羅馬帝國的崩潰以後,就導致了查理曼大帝建立帝國,可以説一個新的文明出現,我們就把它叫做基督教文明,這是西方的第三代。當然基督教是從公元之交就産生了,但是它真正成為一個文明是從公元800年開始,這是西方學術界共識的觀點。那麼這樣就出現了第三代文明,叫基督教文明。同樣我們説中東這邊,波斯帝國毀滅、薩珊帝國王朝結束以後,在它的基礎上就出現了一個伊斯蘭教文明,它的國家形態就是阿拉伯帝國,伊斯蘭文明在傳播宗教的過程中,它的國家也在擴展,那麼就出現了一個伊斯蘭教文明,那麼這就是東邊的,這個中東地區的第三代文明。在波斯以後的伊斯蘭教文明。
那麼在印度這邊呢,我們説到了印度教、佛教産生以後,尤其是到公元4世紀,印度教産生以後,那麼這個宗教可以説是開始深入人心,産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因此我們説這個時候,在印度出現了它的第三種形態,也就是印度教-佛教,佛教-印度教文明。而在我們中國呢,經過了秦漢帝國以後,經過了魏晉南北朝,南北朝200多年的一個動亂以後,到了隋唐開始就出現了我們中國第三代文明形態,就叫儒家倫理文明。因為我們儒家倫理不是一種宗教,儒家的思想不屬於宗教,它是一種倫理文明,所以我們把它叫做儒家倫理。那麼這樣就出現了我們中國的第三代。當然同學們可能説,這個儒家的思想在春秋戰國時候就開始出現,到了漢武帝時候就採取董仲舒的觀點,“罷黜百家 獨尊儒術”。那麼儒家的思想那個時候就已經成為官方的意識形態。實際上我們説,從漢武帝“罷黜百家 獨尊儒術”,那個時候從皇帝倡導,把儒家的觀點提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到老百姓自覺地把儒家的思想變成自己的意識形態,那還是需要很長很長時間。所以我覺得真正的儒家思想成為深入人心的中國的主流意識形態,那是在隋唐以後,那才真正地成為一種所有老百姓都受它的影響。魏晉南北朝的時候,人們的思想還是很混亂的。佛教的東西,道教的東西,各種各樣的思想非常多。但是到了隋唐以後,尤其是到了唐代以後,儒家的思想才定於一尊,到了宋代,可以説,儒家的思想已經是不可動搖了,它的一尊地位不可動搖了。所以我們説從這以後,我們才能叫中國的儒家文明開始建立,因此這是我們説的第三代文明的出現。這是第三代。
那麼第三代文明出現以後為時不久,從12世紀開始,又一個大的遊牧民族大入侵又開始了。那麼這個第三代文明呢,它最大的一個特點是什麼呢?就是它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這些文明地區都有了自己的高級的宗教或倫理價值系統。也就是用我剛才的那個比方來説,這個時候文明成熟了,這些文明都成熟了,都有了自己永遠不倒的精神砥柱。那麼在這樣的基礎下,這些文明它就很不容易被別的文明所同化,所徹底地改變。或者説幾乎是做不到的。不管你是用暴力入侵,還是用經濟的滲透,你都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它的文化現狀。所以這樣呢,我們説這些文明本身産生以後,它們就各自比較穩定了,當然在宗教,第三個代時我們把它叫宗教時代,在宗教時代就是四大宗教倫理價值系統為基本依託的文明之間的衝突,文明之間的對壘,那麼這個對壘在西方,我這個西方主要是指西邊那兩個,在基督教和伊斯蘭教之間不斷地發生摩擦,首先,隨著公元7世紀伊斯蘭教的崛起,開始了一輪浩浩蕩蕩的氣勢磅薄的伊斯蘭教的西侵運動,穆斯林西侵。
可以説從公元7世紀伊斯蘭教崛起,到1682年最後一次奧斯曼土耳其人,信奉伊斯蘭教的奧斯曼土耳其人,最後一次威逼維也納,可以説整整1000年,我們可以説,整個西方來説,這兩大文明,伊斯蘭教和基督教文明基本的趨勢,是東風壓倒西風。基督教徒在這個中間也經過幾次反手,但是基本上都是不成功的。從11世紀開始,基督教世界組織了所謂的“十字軍東征”,“十字軍東征”實際上就是對伊斯蘭教,對穆斯林西侵的一個反撲。但是這個反撲的結果是什麼呢?除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取得了暫時的,軍事上的勝利以外,其他後來的幾次運動都是以失敗而告終,後來的8次實際上都是鬧劇。其中有一次變成了對君士坦丁堡的搶劫,本來是取道君士坦丁堡去打伊斯蘭教徒,結果反過來,對君士坦丁堡的東正教兄弟們進行了搶劫。因為東正教和天主教同屬於基督教。那麼還有一次搞成了一個所謂“兒童十字軍”,由德國的一個和法國的一個牧童,兩個人組織了一支兒童的十字軍,這些都是十三四歲、十四五歲的少年人組織的軍隊,然後他們浩浩蕩蕩向東去征伐伊斯蘭教徒,但是他們還沒走到地中海就被一些人販子給拐賣了,那麼是一些鬧劇。
所以我們説當時整個態勢是這樣,這個重要時代。那麼當西方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們説穆斯林的西侵,可以説是東西方第四個回合。從亞歷山大以及羅馬人的東征以後,穆斯林的西侵是第四個回合了。這實際上,我們從特洛伊戰爭開始數起,就是中東和西方之間已經進行了四個回合了。然後我們再看看東方,當西方這個伊斯蘭教和基督教世界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們發現東邊的儒家倫理世界和印度教、佛教世界關係非常和諧,印度教、佛教,我們説就是一個陰柔性的文化,不是喜歡打仗的,不喜歡跟你動不動就訴諸武力的。而它往往是用和平的方式來反駁,佛教與世無爭。印度教最初産生的時候,也具有這樣的一些特點,那麼我們中國儒家倫理是講“和”為貴的。我們中國儒家倫理,從來講實行人道而反對霸道,所以這樣呢,這兩個文化之間就沒有發生正面的衝突,沒發生直接的武力衝突,而是和平交往。
我們知道那個時候,像唐三藏取經,印度的很多高僧來到中國講學,很多的交流。都是在這個隋唐以後進行了很多的交流。所以基本上是和平地交流,當然這個裏邊也有一個很重要的過程,就是印度的佛教從東漢傳入中國,那麼如何被中國人加以倫理化改造,變成中國文化的具有中國文化特點的佛教,有中國特色的佛教,像禪宗 凈土宗那都是有中國特點的,有中國特色的佛教。所以中國文化具有很強的同化能力。同樣印度文化也具有很強的同化能力,它們沒有發生正面衝突,直接的武力衝突,但它們在和平交往中,不斷吸取對方的東西來發展壯大自己的固有文化。所以這樣就形成了宗教時代,西邊是打得不可開交,東邊是和平、祥和的一種平靜景象,那麼這是宗教時代。
那麼到了宗教時代晚期,實際上是從12世紀開始,當這四大宗教倫理價值系統,各自在自己的觀念體系裏邊在發展自己的文化的時候,我們發現在亞歐大草原上,又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在那兒騷動著。那麼這個因素,最初可以説是來自於中亞草原上的突厥人,繼而唱主角的是最初生活在我們中國北部的蒙古高原上的蒙古人。那麼由突厥人率先開始,緊接著由蒙古人唱主角又發起了遊牧世界對農耕世界的第三次大入侵。這個大入侵的結果又導致了很多國家滅亡,但是它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四大宗教倫理價值系統的現狀,原因何在?我們剛才已經説了,因為四大宗教倫理價值系統有了這四大文明地區,有了自己高級宗教倫理價值系統以後,它是不可能再從根本上改變的,不可能出現,像前面那種形態發生根本性的嬗變。
那麼可以説,從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以後,西方開始首先進行了一系列的思想變革,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繼而又開始推進政治層面的變革,資産階級取得政權。最後導致了工業革命、産業革命,一個強大的西方開始崛起在這個亞歐大陸的西北。那麼與此同時,西方又開始進行了航海活動,進行了地理大發現,那麼海洋活動的結果是使得資本主義有了不斷擴張的一個條件。因為資本主義這種現象,它是一種世界現象,一旦産生起來它必然把觸角伸向全世界所有有人居住的地區,資本主義是不可能在一個地區,一個國家中間發展。所以這樣,一個是內部的改革,一個是外部的擴張,使得西方在後來的發展中,迅速地就開始脫穎而出,乃至於到了17世紀以後,從18世紀開始我們發現,一個嶄新的西方開始出現在整個世界的文明史中間,而且這個時候,它以工業世界,一個新興的工業世界的面目出現,取代了傳統的遊牧世界,構成了現在已經像汪洋大海一樣氾濫的農耕世界的強勁對手。
所以從15、16世紀以後開始,我們説從君士坦丁堡陷落以後,從那個時候開始,遊牧世界對農耕世界的衝突就結束了。遊牧世界對農耕世界的衝突這個主題就結束了。一個新的主題就開始出現,那麼就是我們剛才説的,最初出現于西北歐的西方的工業文明和廣大的其他的農業文明之間的衝突。因此,在最後一個階段,我們説隨著蒙古人入侵,這個階段結束以後,就是,這個就是新興的,西方工業文明 工業世界對傳統的農耕世界的大入侵和文化融合。那麼這個融合就是從18世紀開始,近200多年來的全球的西方化、殖民化浪潮,那麼這個西方化、殖民化浪潮的結果,使得世界上所有的非西方世界,非基督教世界一部分淪為西方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或者説從某種意義上,從19世紀末全部都淪為西方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
隨著這個四大文明地區,經過了西方化、殖民化浪潮以後,重新獲得了政治獨立和經濟獨立,我們看到這些地區,紛紛又開始從自己的傳統根源中間去尋找自己現代化的起點。中國提出來了要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或者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那麼兩岸三地現在達成了共識,就是我們都是炎黃子孫,我們都是華夏子民,我們都是中國文化的傳人。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在很大程度上,儒家倫理的思想,可以説它的影響好像又重新復蘇了。另一個方面,我們看到了印度也出現了要用印度教來建立現代化印度的這樣一種呼聲。
伊斯蘭教世界裏面開始在宗教認同,在伊斯蘭教認同下,大家覺得我們都是穆斯林,對西方自然有一種歷史的隔閡,或者是一種歷史導致的一種仇恨。這也就不難理解了。
那麼同樣我們説,基督教世界始終是以基督教來認同的,所以我們説,隨著這樣的一種政治意識形態對壘的結束。我們看看,現在世界上出現的就是幾大傳統宗教倫理價值系統的復蘇。我們且不説這種復蘇本身是好還是不好,我不想做價值判斷。但是從事實上來説,它是一個事實。時至今日,我們可以看到這種文化認同,似乎日益代替了政治意識形態的內容。就這個意義上我們來説“文明的衝突”,這個詞也許不合適,但是我説“文明的對壘”,在21世紀必定是一個事實。這個文明的對壘,它可能導致文明之間的暴力衝突,但是它也為文明之間的和平對話、平等對話,提供了一個人道主義的平臺,因為只有在彼此承認對方文明的價值的基礎上,這種對話才是真正平等的,符合人道主義的。否則的話,那就像在全球西方化過程中,那是主人和僕人之間的對話,這種對話永遠都是不平等的、不人道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認為在追溯了整個歷史過程以後,我認為這種被近代兩百年的全球泛西方化,所掩蓋住的四大宗教倫理價值系統之間的對壘,或者這種劃分,將會在未來世界裏面重現。當然每一種宗教倫理價值系統,都可能在進行西方化的這個洗禮之後,在經歷了西方化的洗禮以後,以一種新的姿態出現,以一種自我更新出現。就像西方在經歷了1453年的那種浩劫之後,以一種新的方式來更新了自己一樣。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相信未來世界,固然是以四大文明作為基本根基來劃界的,但是這四大文明,已經不同於原來的四大文明。它一定要經過一個自我更新、自我改造的過程,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覺得亨廷頓關於文明的衝突的觀點,還是有某些合理之處的。儘管我更寧願用“文明的對壘”來取代“文明的衝突”這個概念。因為“對壘”是個中性詞,所以這就是我基於歷史的這樣一種考察,而對未來所做出的一個基本的判斷,今天就講到這兒,因為這個題目太大了,只能簡單點。
剛才您講了,整個文明的發展歷程好像都是充斥著一種血腥、暴力和戰爭。那麼我們知道,在文明的發展過程中,還存在著一種文明之間的融合。那麼除了您剛才所講的,因為強勢文明對弱勢文明的侵略和鎮壓所導致的這種被動的融合。那麼是否在事實上,或者在歷史上存在著這樣一種弱勢文明和強勢文明。在一個平等地位上,自發性的這樣一種融合如果存在的話,那麼在未來文明發展的歷史過程中,究竟是文化的對壘還是文化的融合,將會成為這個世界發展的主潮流?
弱勢和強勢之間這種衝突,好像是以一種暴力衝突為主,是不是中間也有和平交往,我不否認,這種和平交往非常多。但是,我們在講這個過程中,主要是講大尺度的,因為暴力這種衝突它是一個顯性的,和平的交往它往往是一種隱性的。我們很難舉出哪個人和哪個人進行了一些交往、什麼商業活動。這樣的活動也很多,但是它不如這種遊牧世界對農耕世界的那種大衝擊,對這個文明形態産生的這麼深遠的、這麼劇烈的一種變動。所以在這裡我強調得比較多一點。但是我並不排斥,而且我們甚至説,在絕大多數時候遊牧民族和農耕世界,農耕世界和農耕世界之間,可能和平交往是佔了歷史中的大部分時間。但是它的影響往往它不如這一次大衝擊來得那麼劇烈。所以我們在講的過程中,主要是想強調它這種劇烈性而已。再一個就是説,在強勢文明和弱勢文明之間,在一個平等的基礎上對話的可能性。我對這種可能性是表示懷疑的,我覺得在某種意義上來説,如果是以一種以勢淩人的意義上來定義強勢的話,我們講這種對話是完全不可能的。比如説,在西方殖民化的浪潮過程中就是這樣,西方當時殖民過程中,以為把整個世界都納入到西方所承諾的那種幸福前景之中。
這一點西方的有一些歷史學家比我們東方人看得更清楚,比如20世紀最偉大的歷史學家湯因比,他在他的很多著作裏邊都談到這一點。他説當初當西方向非西方世界的人販賣他的價值觀念的時候,他們真誠地對世界開了一個玩笑。買賣雙方都以為是貨真價實,他説結果卻不然,他説盲目地接受西方的價值觀念的結果,是使非西方世界陷入了西方所始料未及的一種普遍的災難之中。這種災難使得非西方世界的人們,忍受著比西方世界的人們更大的一種精神上的苦惱。導致了一種被湯因比説的,非西方世界知識分子的精神分裂。所謂精神分裂是什麼呢?就是一個方面,你自己的文化傳統在底下拉著你,另一個方面,西方的價值觀念又好像把你頭腦整個改變過來了,你以為你可以斬掉自己的那個蜥蜴的尾巴,你可以拔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拉到天空上去,實際上你是斬不斷的,也拔不起來的。當你這樣做的時候你會發現,有一種非常可怕的效應就叫“文化溶血”,就像給一個A型血的人輸上了B型血的結果一樣,它會導致一種“文化溶血”。所以這種情況是經過非西方世界,整整一個世紀的反思以後,是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中葉,整整一個世紀的反思以後,非西方世界的人們才普遍意識到這一點。就是完全接受、採用西方的方式是不能解決自己本國的問題,不能解決自己本民族的問題。因此一個民族跟在別人後頭亦步亦趨是沒有出息的,當然夜郎自大也是沒有出息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説,一個方面要從自己的根本開始發掘出一些資源;另一個方面,要廣泛吸收西方的東西,這樣才是一種再生之路。20世紀有一位著名的美國歷史學家叫斯塔夫裏亞諾斯,他寫了兩卷本的《全球通史》。然後在《全球通史》以後,他又寫了兩卷本的《全球分裂》。他認為到了20世紀出現了一個全球分裂,這個全球分裂,一個方面是經濟的一體化,物質層面的一體化,在今天的世界上,在經濟層面上,人們越來越多地聯絡在一塊,地球成為一個 “地球村”,所以我們説經濟上確實是一體化、全球化。
但另一個方面,我們也可以非常吃驚地發現,與19世紀末相比,今天這個世界在文化上出現了多元化分裂,而不是説在文化上出現一體化。實際上19世紀末的時候,西方人乃至東方人更有理由相信,全球在文化上將會是一體化的。但是今天恰恰發現,我們在20世紀出現分裂了,文化多元化和全球一體化,這一對矛盾構成了我們20世紀必須面對的一個事實。所以這是對你的問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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