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你好,觀眾朋友。這裡是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一個知識與成功結緣的地方。有一位董事長，他活得非常瀟灑，他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全國各地登山，據説他的下一目標是去欣賞乞力馬扎羅的雪。有一位房地産商，他與眾不同。在中國申辦奧運會成功之前，他説北京的房價要降，中國奧運會申辦終於成功了，他仍然堅持説，北京的房價有降價空間。有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他生活得非常浪漫，他偶爾還要到天上去飛，為摩托羅拉廣告出任形象大使。他就是我們今天《大家講談》請來的企業家，也是中國房地産第一品牌的締造者，深圳萬科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王石先生，歡迎王先生。
主持人：王石先生在房地産的老總裏面，可能算是最受大家歡迎的一個了，因為王先生一直在説，北京的房價比較高，北京的房價一定會降，而且王先生一直到現在還堅持這個觀點，是這樣的嗎？
王：不是很全面，不能説北京的房價一直還要往下降，本身還沒有降，只能説北京的房價有它下降的一個空間，應該是這個意思，説北京房地産的價格一直下降還不是很準確。
主持人：為你這個説法，我覺得我們應該為王先生鼓掌。
主持人：但是我們經過調查了解，發現王先生，你在北京開發出來的地産它的價格並不便宜，你説的這個房價要降和你公司自己賣的這個産品價格並不低，這算是一個矛盾嗎？
王：我們講它的價格是高是低，只是相對而言。實際上它要根據這個經驗數據，就是世界銀行對40多個國家的房價進行調查，就是調查房産價格高低和它的人均GDP，和它城市家庭收入之間的相對關係，（得出結論説一個城市的合理平均房價）基本是一個家庭的年收入乘以9，應該是這樣得出房産價格，是這個城市的住房的的平均價格水平，按照這樣相乘的結果，從我們國家整體的房地産形勢來看，（這個比值）應該是相當不錯的，都在1比10上下，偏高一般不高過1比13，低也不低過1比6，實際上1比6是什麼意思，就是房價偏低，我們國家不僅僅是價格偏高的問題，也有價格偏低的問題。但就北京來講，這個比值比下來，就是1比22，顯然這個房價就是和北京居民的人均收入相脫離了，我是按照這樣一個數據來判斷北京（的房價），從這個概念判斷，它應該有下降空間，但是實際上具體到各個發展商，它的價位是不一樣的，北京房價也有兩千元每平方米到兩萬元每平方米不等的，像萬科公司開發的房子平均價格五千多塊錢，它所面對的是一個主流市場，應該説萬科房産的價格是不會下降的，從這點看，應該説是不矛盾的。也就是説，按照北京現在的房價來講，價格區間在八千元到一萬兩千元之間的房子的價格，應該是有一個下降空間的。
主持人：關於這個房價的討論一直是我們爭論的焦點。但是恐怕這個不是今天王先生演講的主題，我們不再耽誤你的時間了，下面我們就歡迎王石給我們做精彩的演講。
王：今天我講的話題，叫健康豐盛人生。1989年，當時美國的三大廣播公司之一CBS（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到中國來採訪中國的改革，到了北京，美國大使館就給他提供情況，説採訪中國的新興企業家，深圳有個王石，你們應該去採訪他，結果CBS採訪組就通過外交部，通過廣播電視部，帶著一個小組就跑到廣州去了，就通過廣東廣播電視廳，到了深圳。廣播電視廳的人就很奇怪，説我們都不知道深圳還有一個萬科，萬科還有一個王石，美國三大廣播公司之一，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採訪他。當然聯絡上了採訪我，結果問到第一個問題就卡殼了，不得不停下來，重新調整採訪提綱後再進行採訪，勉強把採訪完成了。他問的第一問題，就是説你作為中國新興的成功的企業家代表，請問王石先生，你現在擁有多少財富？第一個問題就是這樣，我説我是拿工資的，我現在沒有擁有什麼財富，這樣這個採訪就進行不下去了，西方的價值標準，你作為一個企業家成功的標準是你擁有多少財富，這是1989年，很快過去了，就到了1997年香港回歸，美國《時代》雜誌又要做一個報道香港回歸的專題，其中包括報道很多中國企業家的情況，又把我當作一個採訪對象，遇到的情況和1989年是一樣的。所以我想談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在中國，一個企業家，在這樣一個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過渡過程中，這個創業者，他對錢和名的選擇態度上。所謂的名，我想就是我們通常所説的事業，所謂事業，當然你是一個企業家，當然就看你企業搞得怎麼樣，你創造的企業、創造的産品在市場的生命力，你能把它做得很大，你能做到多大，我想這是一個。第二個，當然還有利，你創造企業的同時，你自己的財富在不斷增加。大家也看到了，王石還喜歡登山，那些活動是需要花錢的，是需要你做財富的積累，我現在財富，應該説，從有價證券來講，我擁有深萬科的13萬股股票，現在深萬科的股票在股市上是在13元錢上下浮動，我們看到了，我現在的這個有價證券價值不到200萬，剛才説到了，説房地産老闆的房子有多大，我那套房子，多大我不説，我就説用多少錢買的，我買的時候是180萬，這幾年，現在貶值了，我想換一套房子，想把它賣掉，出價130萬都賣不出去，也就是説我的恒産，現在按照市場價格是130萬，我的存款現金有200萬，這一聽，基本上就説，你看這是非常殷實的中産階層。您為名不為利，並不是説你哭窮，就是説你甘願作為中産階層，你覺得你很知足，那這是為什麼？我非常清楚。我可以不平衡，我説怎麼一採訪到我，人家就問我有多少財富，我沒財富，我創造的財富還不多嗎，不平衡，沒有什麼不平衡的。我想這是從事業角度考慮，再一個就是有我個人的選擇，就是為什麼我選擇了拿工資，不當所有者，不成為暴發戶，當然，我們知道暴發戶是多少帶有貶義的詞，是有道理的，為什麼呢，首先，我們看到錢是很好的，錢並沒有貶義，但是你突然擁有很多錢了之後它就會帶來很多負面的影響。我想，作為一個成功者，就在於你本身有穩定的工資回報，你有年底和你經營的業績相關聯的獎金，年終分紅，我也活得非常好。而且我覺得，中國在上世紀80年代缺少創業家，缺少企業家。但是到了90年代中後期之後，我認為中國缺少的不是企業老闆，不是企業家，缺少比較穩定的一個職業經理階層。雖然我的錢沒法和他們相比，但是我作為一個職業經理階層的代表，萬科作為一個培養職業經理階層的公司，我感到這是對社會非常有益的事情。所以在萬科，我倡導的培養職業經理階層就比較容易推行，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知道，如果王石你現在突然很有錢，你跟這些年輕人説，你們要安安心心當職業經理，他會心想，你是億萬富翁了，你讓我們不賺錢，你們讓我來拿工資，這就沒有説服力，反而現在我覺得我是非常有説服力的。
第二點就是在社會當中，對一個企業來説，在發展當中，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當中，企業應該採取怎麼樣的一個道德趨向。
我想在這裡先講一個故事，叫做“兩條香煙行賄未遂”的故事。誰行賄呢，王石行賄，這個“受賄”的是誰呢，是（當時）深圳火車北站的貨運主任。為什麼行賄，因為我想要計劃外車皮，那你説送兩條煙怎麼叫行賄。1983年的時候“555”牌煙是10元錢一條，兩條煙20元錢。我讓一個小夥計，了解到了貨運主任家裏的門牌號是多少多少，就讓他拿著兩條煙送去了，兩小時之後，小夥計又提著煙回來了，就説他不收，我説這個小夥計，我説你賺錢不會，讓你花錢也不會，我説你真笨。我又騎了自行車，帶了兩條煙，找到門牌號，找到這個貨運主任家裏敲開門。我沒有直接和他打過交道，敲開門就很不自然地把煙放到了桌子上，因為是第一次為了商業上的好處，為了商業上獲得某種額外的好處，給對方送禮，還是很不自然的，那時候，1983年，我還是比較純潔的。把煙放了之後，貨運主任就笑著對我説了，説你是不是要車皮的，我不好説是，也不好説不是，因為太突兀，你明明是，你就説是，這好像顯得有點像做交易，你説你不是，那你來幹嘛，他一看我，就説了，他説這兩條煙你拿回去，你想要車皮，你第二天來，或者你叫你的小夥計來，我就給你辦了。剛才那個小夥計説了，不就想要個兩車皮嘛，我聽他這樣講，我就有點弄不清楚了，是不是嫌兩條煙少，我就不肯走，他就説了，你是因為想要車皮找到我這個貨運主任，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我一愣，他早就注意到我了，因為那時候，1983年我剛到深圳，我搞飼料貿易，搞很多飼料，就是從北方運的玉米，每包玉米大概有50公斤，我帶著那些農民搬運工扛，我也跟著一塊扛。因為當時我才33歲，那時體力還可以，他説，我發現這個民工隊伍裏怎麼有一個城市人模樣的人，在跟著一塊扛。我就覺得奇怪，第一，我看你不像來勞改的呀，你看著也不像幹苦力的農民，第一個不像勞改的，因為你幹活好像興致特高，既然你不像勞改的，那你跟著一塊幹活，興致很高，他説我覺得你這人很特別，我覺得你這個人想幹成事，我很想幫助你。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你，（正好）你找上門了，我聽他這麼一講，我覺得這個邏輯是通的，我就想他真的是想幫我，很好。第二天我去辦，很順利就辦成了。這件事就給我一個啟發。
就是説你當然可以採取這種尋租的方法，用行賄的方法來尋租，獲得你的好處，但是同時你也要檢討一下，就是中國市場將來到底是怎麼樣的，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如果不是你現在做的、不是你現在行事的這一套，可能現在（你這樣做）還行得通，但是將來你要去適應正規的市場的話，你就非常非常困難，在1988年，萬科進行股份制改造的時候，公司內部進行了一場大討論，就是説我們要上市集資，集股東的錢，我們企業發展的時候，我們是採取一次性投機的方法，撈一把就走的方法，還是要走規範化的路。
當然認為應該走規範的道路的只佔少數，好在少數派當中，王石在少數派中是第一把手，最後我採取比較專斷的做法，我就這樣做了。事後證明，當然現在來證明，你這樣按規範化走的道路，證明從長遠來看，老實人是不吃虧的。
但是我們上市之後到現在，股票始終就出現很有意思的現象。在連續數年的股東大會上，中小股東就提出同樣的問題，問王石先生，你認為萬科的股票，反映它的價值嗎？我認為萬科的股票，反映了萬科的真實價值，我認為那些股票，那些人為地抬高，人為地操作的股票，我認為它們不反映他們公司的真實價值。他們是被（市場）高估了。但是這個市場就是這樣，你王石怎麼判斷，對這個市場是沒有任何影響的，當然從開股東大會來講，中小股東對萬科的股價也一直是表示不滿的，但是好在股民既可以手投票，也可以腳投票，説不滿意，就把股票賣掉，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2001年，我們發現股市逆轉，有兩個前提，一個是證監會加強了對證券市場的監管力度，再者新聞媒體加強了對股市不正之風，對股市黑幕的揭發，顯然這個股市就逆轉直下，所謂七八十元錢的股票就霹靂啪啦霹靂啪啦往下掉，掉到最後，可是深萬科的股票就很有意思了，股票不跌反漲，所以在2001年的中期報告會上，面對萬科堅挺的股票，中小股東第一次給王石先生熱烈鼓掌。
就是説你一直是講誠信的公司，那你的黃金髮展時期就到來了。很有意思，不謀而合，就是萬科，就是它本身的高速經濟增長是從2002年開始，真是不謀而合，我們知道中國的新型企業很難發展大，一旦發展大，它就很快衰落，萬科公司是1994年成立，到現在已經經歷17年，應該説儘管它走過了一條艱辛的發展道路，但是我們看到了，它現在真正進入了發展的黃金時期，僅僅才是開始。什麼叫黃金髮展時期呢，應該説按照2000年的發展水平，預計今年(2001年)的增長還屬於一個調整期的一個增長，預計2002年比2001年增長是70％，2002年，比2001年增長70％，我們知道萬科它已經是一個資産基數為50億經營規模的公司，這樣的一個增幅相當相當大了，預計從2003年，就是在2002年的增長幅度應該是在35％以上的，30％到35％以上的一個連續的一個增長期。
談了這幾點之後，我想最後再談一點，就是歸到主題，什麼叫健康豐盛人生，萬科提出健康豐盛人生，什麼叫做健康豐盛，第一，你一定要身體健康，身體健康你才可能豐盛 ，豐盛就包括你的工作，包括你的家庭，包括你的業餘的戶外的活動，這就是健康豐盛，我們不能説好像工作就是第一的，到時候才講健康呢，等你退休了，所以為什麼我們發現，這個城市老齡化後，你到東北的街上，你看到扭秧歌，腰鼓隊那麼流行了，這顯然和生活狀況有關係，好像他工作期間就是工作，工作完了才想到，身體不好的時候才想到要去保養身體，去鍛鍊身體，我覺得這是非常非常滑稽的。
應該説在工作當中，年輕時候介入到社會當中，健康就是你工作的一部分，這方面我覺得我們應該學習西方，學習工業發達國家由於工作上關係，我們經常出國考察，尤其到星期六，星期天，如果説你的考察還沒中斷的話，不想中斷也得中斷，因為星期六，星期天人家不接待你，人家要度假期，絕對不會因為説你是中國來的客人，我們假期要陪著你，假期他要去休假，完了咱們星期一再見。實際上他們非常在乎我的業餘生活，我的業餘時間。
在中國恰好就倒過來了，工作時候就是工作，你就得加班，業餘時間，犧牲休息時間是絕對應該的，而且，發展到什麼程度呢，説堅守到崗位上，父母有病都不要回去看他們，即使孩子動手術都要堅守崗位，而且作為一種美德，作為一種公德，我們的媒體在宣傳。
那麼在萬科呢，就是説，如果你是個對家庭都不愛的人，你説你愛企業，我是表示懷疑的，所以，在萬科絕對不提倡帶病工作，有病一定要去看，有病一定要休息，甚至絕對不允許宣傳説，你因為值班，家裏有病人你不回去。
我們再談談健康豐盛，剛才提到，你不去行賄，當然你也會相應地付出一些代價，萬科獲得的土地價格都比較高，地點都不太好，就是因為你不去尋租，你不去通過臺底下交易。你不行賄，是不是你公司也不會受賄呢。1995年還是在宏觀調控期間，萬科（上海）公司項目工程部的，從經理到下面的工程人員，工程師，四個人集體受賄，被檢察院傳訊。這個當時給我的刺激非常大。我專程飛到上海，給上海公司的職員講了我王石的態度，我説一個企業經營有賺錢有虧損，虧損一千萬，兩千萬，你一個項目失敗了，可以推倒重來，虧了錢，虧了，你可以做下個項目讓它賺回來，如果企業由於管理上的失誤，造成企業職員的犯罪，這是他終身的（損失），它不僅僅影響到一個人，而且影響到整個家庭，我説這個損失是無法彌補過來的，所以，以後萬科公司寧可一個億兩個億的錢不賺，我們也不要犯管理上的失誤，給職員造成犯罪的可能。
原來萬科在項目論證方面是沒有人事部門參加的，也就是市場分析，財務上説我的財務資金能不能支撐上去，營銷的論證市場回報率符合不符合。自這個事件之後，萬科專門確定了人事部門參加（項目論證的原則），也就是説人事部門有最後的一票否決權，它一旦認為這個項目雖然可以盈利，但是我人力資源的管理上不去的話，可能人事管理失控的話，這個項目一定是要否決掉的。
所以我今天談到健康豐盛，不僅僅是身體的健康，更重要的是還得有一個心理的健康，我今天就講這麼多，是不是下面的時間留給同學們，看有什麼問題交流一下，互相提問，我的講話先到這裡。
主持人：感謝王石先生給我們帶來的精彩的演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