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是中國秋冬季節的關鍵詞。 9月20日11時至9月23日17時,內蒙古鄂倫春自治旗發生森林火災。10月3日11時至7日6時,黑龍江省伊春市烏伊嶺發生森林火災。秋冬乾燥季節,再加上全球變暖等大環境因素,“防火”成為國家政策指導和經濟工作運行的重要內容之一。
火災猛于虎。這一經驗總結在“森林火”研究專家的眼裏並不完全成立。森林火研究專家不但看到“火”極具破壞性的一面,而且系統研究了“火”可資利用的一面。“火”在生物多樣性的維持和保護方面的積極作用正在被不斷發掘,引入“火管理”的生態系統系列問題已經成為科學研究者一個主要課題,深入開展起來。
“良性森林火”
“利用火”方面可供對比的國際經驗來自美國。1988年,美國黃石國家公園發生了一系列森林大火。迅速蔓延的火災展示了其極具破壞性的一面,讓公園的管理者萬分擔憂。
黃石國家公園建立之初,出於“保護森林資源”的戰略,管理者對於頻發的森林火災採取主動滅火策略。到20世紀60年代,“顯赫”的生態學家認為,黃石國家公園應盡可能維持其自然狀態,自然發生的火災就應該讓它去燒,這樣才能使自然環境更健康,黃石國家公園的滅火政策也相應轉變。
生態學家的依據是,黃石國家公園裏的絕大部分樹木是扭葉松。扭葉松為了適應間歇性森林野火的生態環境,具備一種特有的“生態策略”:成熟的扭葉松都生長有兩種球果。一種是開放性的球果,每年都隨著球果的成熟而把種子散落在地上。但由於接觸不到陽光,大多數種子無法發芽,只有樹冠遭受病蟲害或者被大風吹疏的時候,才有少數種子可能萌芽成活。另一種球果則被樹脂封裹,需要113攝氏度的高溫才能溶化。在寒溫帶的黃石高原上,只有林火才可能達到這種溫度——這種球果等待這樣被林火燒的時機有時需要上百年。
1988年的森林大火,燒掉了公園森林面積的45%,公園管理當局的防火政策必須再次做出調整。在大量生態學調查研究的基礎上,黃石國家公園管理當局決定,將“森林火”分為良性與惡性兩種。每當發生森林火災時,需要首先對火做出評估,然後選擇主動撲滅或者引導燃燒。同時,在森林中實行計劃火燒,定期、定點在某些地方進行火燒。這樣火燒不但保護了特定的植物物種,同時火燒以後,林下的草叢等可燃物的可燃程度降低,發生大火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而且有利於森林生態系統的整體健康。
僅僅劃分良性、惡性顯然是不科學的。在良性森林火的科學範疇內,研究者將森林火進一步劃分為地下火、地表火、樹冠火。良性森林火發揮作用需要科學的統籌和管理,所依據的科學標準包括火的頻率、強度、擴散速度、嚴重程度,並結合土壤、氣候、水文等等科學技術,以期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使良性森林火達到其最大效用。
依賴火的生態系統
“良性森林火”劃分的基礎是生態系統與“火”相適應的再劃分。根據目前處於“火管理”最前沿的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The Nature Conservancy)的研究成果,從火管理的角度,可以將生態系統劃分為依賴火的生態系統、對火敏感的生態系統和不依賴火的生態系統等三大類。
根據美國大自然協會的不完全統計結果,按照生態系統的分佈面積,目前三大生態系統的比例分別為依賴火的生態系統53%、對火敏感的生態系統22%、不依賴火的生態系統15%。
對於“依賴火的生態系統”,如果沒有良性火,這一生態系統的繁衍不但不健康,還有向另一個生態系統轉化的“危險”,最終將導致生態系統的失衡。
來自江西省桃紅嶺梅花鹿國家自然保護區的生物多樣性研究案例表明,如果沒有良性火的作用,草原將無法存續,轉化成灌木林,而不利於梅花鹿的保護。桃紅嶺自然保護區建立之前,時常有人進行火燒,區域內生態系統以小片草地為主,梅花鹿在此集中繁衍。建立自然保護區之後,保護區內禁止火燒,草地向著其頂級生態群落——灌木演化,灌木叢取代了草地。梅花鹿只得遷徙離開這裡。
在世界範圍內,依賴火的生態系統包括了西伯利亞針葉林、巴西稀樹草原、澳大利亞桉樹林等生態類型區域。針葉林(比如松樹)需要低頻率的火燒,5—10年一次;但是需要的火燒強度較大,而且需要“樹冠火”,以刺激松樹側枝的萌發、松球的落地生根。稀樹草原則需要比較高頻率的火燒,一般為一年一次或兩年一次;需要的火燒強度卻比較低,而且特別地需要地表火,以促進植被的發芽開花,或者利用地表火控制地表上的病蟲害——這一點對於我國草原生態系統具有尤為突出的意義。
為了更好地利用火,還需要研究“對火敏感的生態系統”。以這一生態系統中比較典型的熱帶雨林為例,這一類生態系統的植被非常不利於火的發生,其中的火很難起燃或擴散;這個生態系統一般對火不適應,火燒了以後,就死了,因此,火燒太頻、或者是火勢太強,對這一類生態系統的作用是非常強的,基本上可以使這個生態系統毀滅了,從而轉變成完全不同的生態系統。
1997年,印度尼西亞發生森林大火,其主體就是熱帶雨林這一“對火敏感的生態系統”。人為開發在林中的第一次點火雖然沒有直接釀成火災,但造成了很多林間空地,於是,太陽照進來、風速加大,直接導致熱帶雨林局部地區比較乾燥,形成了第二次、第三次著火的條件,而且規模、強度和破壞性會更大。燒過幾次後,熱帶雨林就破壞了,原先熱帶雨林植物密集度特別高的地區,會轉化成一片草地。總之,火對這樣的生態系統,作用於整個生態系統的結構、物種的組成以及生態系統的範圍。
中國對策
處於經濟增長高速期的中國事實上已經處於“生態系統難題”與“防火壓力”造成的兩難境地中。
高速的經濟增長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國民“人定勝天”的盲目自信,對生態系統過度的人為干擾打破了生態系統的自然平衡,造成了一系列生態環境難題,突出的表現之一即為森林開發過度,人為原因造成的火災頻發。
根據中國國家林業局2005年統計數據,中國森林面積1.75億公頃,位居世界前列。森林絕對面積的龐大數字使得國家防火政策傾向於“主動滅火”,中國因此成為公認的“嚴格控火”國家。
“實際上反映一個什麼社會心理呢?我們害怕火災發生,甚至是害怕火。”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中國部火管理專家于廣志博士認為,中國近幾十年來將火定位成“敵人”,政策制定跟這個定位是時刻息息相關,同時放棄了了解火、對火趨利避害的研究和應用。
此前,于廣志博士帶領她的“火工作小組”已經就此問題與中國國家林業局相關職能部門進行溝通,旨在建立中國的火評估和火管理體系,推動中國國家防火政策從主動滅火向積極利用的轉變。
中國需要完善的火管理生態系統
來自諸多自然保護區、大型林場的初步調查報告顯示,自嚴格控制火災的幾十年來,林中可燃物的聚集程度是非常高的,而且是非常易燃的。火災不發生則已,一發生強度是非常可怕的,破壞也是非常大的。所以有專家認為,火災一直在警戒線上,處於一個僵持的階段。
根據專家估算,中國的防火、控火力量已經處於世界前列,有效遏制了近幾十年來的特大森林火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但與此同時,中國每年用於防火、控火的經濟投入也居於世界前列。幅員遼闊的國土上分佈著各種複雜的生態系統,用於防火的費用越來越多就像沉積的可燃物一樣,呈現逐年增多的趨勢,那麼,一旦發生火災發生,需要的財力、物力將越來越大。此時,從主動防火到科學管理、利用火已是時宜之策。
在社區,則需要建立科學的火文化。為了更好地管理火,需要結合當地的社會需求、經濟需求和風俗習慣,建立火與人共存的社會共識。“刀耕火種從整個現代化的角度來講是愚昧的,但是從森林的角度來講,什麼問題都是兩方面的。”于廣志博士作為民間組織(NGO)負責人,更加看重民間力量的作用。
在火管理生態系統的科學範疇下,利用火的“刀耕火種”方式與“毀林開荒”是兩個嚴格區分的概念,與國家退耕還林政策有著協調統一的關係,都旨在附和科學合理的生態系統休養生息規律。 (李鵬)
責編:郭翠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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