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莫福德小鎮的中國新年

央視國際 2003年05月16日 18:11

　　31日我從英國久享盛譽的古城巴斯（Bath）旅遊完回到家裏，即開始準備前往英國南部的一個叫作開莫福德（Camelford）的小鎮，應邀為當地的兒童藝術中心做一個中國古典音樂的專題討論會，並參加他們的中國新年慶祝活動。

　　從倫敦乘火車約4個小時的行程到達布德溫帕克韋（BodwinParkway）站，我見到了前來接我的兒童藝術中心負責人凱特 米勒和海倫。由於事先我已告知她們古箏這一中國古典樂器龐大體積，凱特並沒有過於訝異。她接過我的古箏，説：“並不象想象中的那麼重嘛！”我笑一笑，“因為琴的主體是中空的，以便作為音箱。”説話間，我們上了車。這是一個偏僻寧靜的美麗小鎮，一路皆為綠色的田園風光，馬路也是根據天然地形設計而成，像是在一望無際的梯田裏開鑿出來的溫馨的小槽。兩邊皆有高於路面的天然欄護，使得交通和耕種互不侵犯，既安全又美觀。只可惜天太黑，使我無法盡覽這難得一見的自然景觀。“這裡和倫敦非常不同，”凱特介紹説（其實她不説我也已經感受到了），“人們都用私人交通工具，很少有公共交通，每天只有兩趟巴士往返。”我説：“這不是很好很方便嗎！” “可是污染也相對增大。” 海倫似乎不同意我的觀點。

　　二十多分鐘後，房屋相對增多，“我們不遠了。”凱特説。最後車子停在一座典雅的三層古堡式建築前。凱特告訴我説，這裡就是我明天要工作的地方——印第安國王藝術中心（Indian King Arts Centre） 了。“頂樓是專供來這裡的藝術家們休息用的，你今天晚上也將會在這裡度過。”我自不敢與藝術家相提並論，但有幸能像古代菲亞那公主一樣住在漂亮的古堡裏卻讓我興奮不已。隨後，凱特帶我參觀了藝術中心。這回輪到我驚訝了：墻上挂滿了中國水墨畫，門上貼著對聯，上書：“四季平安，出入平安”。雖然字跡歪歪扭扭，對仗也不工整，但紅底金字的中文在這個英國南部沒有多少人知道的小鎮裏卻煞是可愛。房間的一側躺著一隻五顏六色的中國龍，很大，很漂亮，只是身子還只完成了骨架，“龍皮”尚未粘上。“這些都是孩子們自己做的。明天是中國新年，我想我們可以在下午5點的舞龍遊行開始之前完成他的身體部分。”凱特説，“您可否在專題會上教給孩子們一些中文歌曲，好讓他們在遊行的時候齊唱？”我欣然應允，並問：“這龍是誰設計的？”“海倫的哥哥在中國生活了六年，所以這些都是他想出來的。明天他也回來。”下到一樓，有很多傳統舞龍用的打擊樂器，如鑼、羌、鼓等應有盡有，有些看起來甚至年代久遠，頗似出土文物。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弄來。這些久違了得祖國之物現在所給我的感覺已不僅僅是親切了……純樸的英國人民是如此熱愛中國文化，使我既欣慰又感動。

　　最高一層便是給我提供的套間，乾淨整潔，早上可以聽到雞叫。房間裏偶爾會露出一兩截英國古代樹木的枝椏，成為當地的建築特色。據凱特介紹，這些古樹用以支撐整座房屋，穩固大方而又節省造價，可謂一箭雙雕。我不自覺地伸伸懶腰，確實感到累了。原想美美地洗個熱水澡便上床睡覺，可是英國人嚴謹的作風攪了我的美夢。剛爬上床，凱特便來敲門，向我宣佈明天的計劃。“非常抱歉這麼遲才通知您，”她説：“但我非常關心此次活動，因為這是我主辦的第一個項目，我非常希望它能獲得成功！”雖然我從頭到尾都沒覺得這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但凱特的認真勁使我不得不也像召開議會一樣和她坐下來討論。“議會”井然而有序地進行著。首先，她給我列出了第二天的時間安排表：下午2：00－－2：45，一組專題；3：00－－3：45，二組專題；4：00－－4：45，遊行排練；5：00－6：00，正式遊行。英國的上課方式和中國有著很大的區別，每一組的人數是絕對不可以超過15人的，哪怕他們要花更多的錢來為餘下的人組成的第二組再做一次重復的專題。我想這也許正是西方民主制度的一種體現，以確保每個人都享有平等的視聽權利和公平的接收信息的條件。

　　“該你了！”凱特説：“請談談你會在專題討論會上做些什麼。”其實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我在心裏這麼想。可是受此種“議會”氣氛的感染，我不得不也列出一長串計劃以示我們中國人的工作態度：專題會的第一個5分鐘，中國古典樂器簡介；中間5分鐘為彈奏示範，再用5分鐘讓學生們靠近實物，進行感性認知。至於後半個小時，乃是中文歌曲學習時間，並教授中國打擊樂器的初步使用……聽完我詳細的報告後，凱特顯然非常滿意我為此次專題做了充分的前期工作，而抱歉的是，實際上這些都是我在一分鐘之前才不得不想出來的。接著，她又重復了一邊她是如何重視此項目，並讓我再給出一個更為詳細的想法。於是我又在開口前一分鐘想出一些更為詳盡的細節並以非常正式的書面英語形式口頭表達出來。這樣足足進行了四五個回合，直到我眼皮打架，連她也覺得無法再和我交談下去，“議會”才宣告結束。然而此時已是半夜三點了。如釋重負的我剛剛進入夢鄉，又響起一陣敲門聲。我揉揉眼睛，看清楚是凱特站在門口。她説：“真是非常抱歉讓您這麼晚才休息，希望您不會覺得我粗魯。我知道您是非常專業的音樂家（她太抬舉我了），希望我們這次為兒童舉辦的專題不會讓您感到愚蠢。我只是太關心這個項目了，請您原諒我的不禮貌……”“不！您很禮貌！”我説，這是真心話，“請不要為此事擔心！”在我強烈地肯定了她的禮貌態度之後，凱特才肯離開。我兀自一笑：看來感受可愛的英國人的紳士風度實屬不易呀！

　　第二天也就是中國的大年初一，我的專題會進行得非常順利，這些漂亮的小天使們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我給他們講古箏的起源、構造和中國年的由來，讓他們聽我的演奏，並教他們唱中國的新年歌。我陶醉在自己的音樂和這種特殊美好的身份裏。其中一個叫LUPE的女孩對我和我的音樂尤為瘋狂，以至由於在後來的遊行隊伍中常常找不到我而埋怨我不該把她扔下。我們互留了聯絡方式，顯然都有將這段友誼持續下去的願望。現在回想起來，昨天連夜舉行的“議會” 還是沒有白費的！

　　下午五時左右，開莫福德市的市長站在中國龍前為遊行剪綵，並親自擔任龍頭職位。人們點起火把，舉著彩旗，甚至扛著用大白菜葉穿成的“柳枝”，隨著這條欲騰飛的巨龍開始了繞小鎮一週的宏大遊行。我的小朋友學生們則不知被誰在臉上畫下了各種各樣的中國字，唱著我教他們的新年歌，毫無節奏地敲著鑼、羌等中國打擊樂到處炫耀——雖然我教他們的時候節奏是完全正確的。所謂舞龍，這些英國的“操手”們自然是不會的，不過扛著這條龐然大物，伴著人們的歡呼和吶喊聲在走罷了。晚冬的英國仍然是晝短夜長，五六點鐘天就已經全黑了。熊熊燃燒的火把卻將貼有金邊的巨龍映得閃閃發光，熱鬧的人群引得家家戶戶啟門相迎。我走在這支除我之外全由英國本土人組成的中國舞龍隊伍裏，真的感受到了中國新年的喜慶與祥和。沒想到即使是在離祖國遙遙千里的異國他鄉，祖國的風韻依然震懾人心。

　　遊行的隊伍最終折回藝術中心，人們在市長的指揮下開始晚宴。雖然提供的全是中國食物，卻以英國慣常的“流水餐” 方式進行，即“定盤不定人”。食物擺放在固定地點，人們排隊將食物盛在自己的盤子裏吃，餐廳沒有桌子，人們在吃的時候可以隨時走動，與不同的人交談和認識。這種獨有的中西方融合的場面是不多見的……正想著，耳後傳來一句字正腔圓的中文：“顏慧小姐對此種英式中國年夜飯有何見教啊？”我一回頭，卻見一個大鼻子，有著銀白色發質的英國男人笑咪咪地看著我，想必他就是海倫的哥哥了。真不敢相信在這個不起眼的小鎮上居然可以找到一個能和我毫無阻礙地用中文進行交談的外國人。這個中國通從中國筷子與日本筷子的區別到撫順煤礦與大同煤礦的差異無一不曉，倒使我這個正宗的炎黃子孫自慚形穢了。

　　2號早晨，凱特開車送我去火車站。我們談起過去的一天，她顯得很興奮，連連向我道謝。我則忙向她宣示我的心得：“在中國，幼兒教育總是非常嚴格，給孩子們的評語先是一大通批評，爾後一句話帶過優點。而你們則不同。孩子們在嘗試彈我的琴時，即使再難聽，也會獲得高度評價。成人教育則反過來，比如我現在的英國導師總是給我的論文毫不留情地寫上諸多缺點，而在中國，常常會給成年人‘留足面子’ 。” 凱特聽了説：“真有趣，這就是不同。”

　　晚上回到家裏，凱特又打來電話。原來她得知小女孩給我留了地址，急忙阻止我們通信。“我知道你是個誠實的人，” 她説，“但這個世界什麼瘋狂的事都有，除非你們的信件通過警局檢查，或者通過我代傳信息，但不可以直接通信，因為這不符合法律，我得對孩子們負責……”這算是我頭回遇上這樣的事，與其説覺得不快，倒不如説感到奇怪。這些恪守原則的英國人啊，不知還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奇！

　　這就是我在英國度過的第一個中國新年，特別而又溫馨。也許我以後將再也沒有機會去到那個小鎮，但今生都難以忘懷在那裏度過的這樣一個祥和年。

　　作者 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