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的道路建設取得了飛速發展,無論在窮鄉僻壤還是繁華都市,縱橫交錯的道路都是一道不斷生長的風景。進入2009年,中國為刺激經濟增長推出的4萬億投資開始佈局,其中基礎設施建設佔相當部分,無疑將推動道路建設的又一輪高速發展。在規劃、設計道路時,人們往往重視經濟成本、車流量等,卻很少想到生態問題。實際上,我們正在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繁密的道路正像一張巨網,把所有的生物都罩在它的嚴刑峻法之下。在它的控制下,原本完整的生態系統被肢解、隔離,走向萎縮,更有無數野生動物在道路上喪生。
肢解生態系統的“殺手”?
陳繼群,一位畫家,從2000年開始辦起了一個叫“曾經草原”的網站。他志在保護內蒙古最好的一片草原不被破壞。但近10年來,他眼睜睜地看著破壞天天發生,而且方法非常多樣。他心裏很清楚,如果水污染了,湖泊幹了,河流被截斷了,那麼草原也就完蛋了。
陳繼群對錫林郭勒盟的東烏珠穆沁草原非常鍾情,原因大概有三個,一是他曾經在這裡插隊十多年,學會了蒙古語;二是因為這片草原是內蒙古最好的草原,甚至部分保留著遊牧文化;三是這片草原日益遭受破壞。
2003年之後,他看到這片草原的許多湖泊在乾涸,原因是河流裏修了水庫、濕地裏修了公路。
東烏珠穆沁旗的阿爾肖特湖曾經碧波盪漾,留下無數傳説。可是在2006年,這個湖乾涸了,乾涸的原因竟是微不足道的小失誤:當地修公路,涵洞設計得高了一點。這在草原上卻是一場災難,因為季節河水無法流入阿爾肖特湖,這個1.3萬畝水面的湖,從此乾涸成了鹽鹼地。一到大風日子,就颳起鹼塵暴,殃及草原。
同樣的案例發生在黑龍江的著名濕地扎龍自然保護區。扎龍是丹頂鶴等珍稀鳥類的繁殖地,烏裕爾河是它最重要的來水源。上世紀50年代起,沿烏裕爾河建起了幾十座水庫。這些水庫攔住了濕地的所有來水;就在扎龍成為國際重要濕地的同時,1992年改道後的301國道在扎龍北部、也就是濕地的上遊,呈東西走向穿過濕地,又如同一條大壩擋住來水;1996年,供給大慶市的龍虎泡引水工程(八支幹)在保護區內像公路一樣從西部呈南北走向通過;1998年動工的大慶“中南引”(中部、南部引嫩江水)國家級農業開發項目,其骨幹工程——78公里長的九支幹水利工程,也像公路一樣,將在扎龍東部呈南北走向貫通。
北有公路、南有鐵路、東西有兩個水利工程——扎龍被圍堵成孤島。濕地就像一塊海綿,下雨時能吸水,乾旱時能放水,所以它能調節氣候。“海綿”被刀割成小塊,後果可想而知。僅以九支幹渠堤而言,就阻斷了濕地植被間的天然聯絡,肢解了棲身於濕地的魚類和其他水生動物的産卵、索餌場地,猶如在濕地的脖子上勒了一道繩子。
野生動物的“最大墳墓”?
2008年,“黃河源頭第一縣”青海省曲麻萊縣,修通了從縣城通往青藏公路上的“不凍泉鎮”之間的三級公路,將近500公里。在路修好的地方,往往看到許多高原鼠兔的屍體,它們被過往的車輛給壓死了,因為路修好了,車速就快了,準備過馬路的鼠兔,可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作了輪下鬼。
鼠兔的天敵大,對公路似乎也沒有做好準備,更沒有“避讓車輛”的智慧,它經常蹲在公路邊,汽車來時,笨重地驚飛,而方向,似乎總是朝著車的這邊,結果,被車所傷害就成了在所難免之事。
幾乎所有的公路——不論是高速公路還是國道、省道、縣道,只要是路,路上有車,就必然會有野生動物成為犧牲品。筆者有一次在河南採訪,正是5月份,野花盛放,蜜蜂、蝴蝶成群結隊。可當它們飛過公路時,總有那麼一大批被中巴車、大巴車撞成爛泥,糊在汽車擋風玻璃上,司機噴了大量的水也刷洗不乾淨。
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員戴強,2006年以來帶領一個科研小組一直在四川若爾蓋濕地做一個“公路生態學”的專題調研。筆者採訪他時,他給筆者拿來了2008年底提交的報告《公路對若爾蓋高寒地兩棲動物影響及保護建議》。
戴強説,野生動物公路致死是全世界面臨的生態問題,雖然中國這方面的統計數據很少,但國際上的一些統計數據表明,最近40年來,交通致死的野生動物已經超過了捕獵導致的死亡量:荷蘭上世紀80~90年代每年有2萬隻鳥死亡;由於與野生動物相撞,現在美國每年造成200個摩托車駕駛員死亡。
將近兩年的時間內,戴強所在小組調查了522條樣線,以當地三種兩棲動物高原林蛙、倭蛙和岷山蟾蜍為例,觀察野生動物公路致死的情況。這三種動物都是青藏高原特有物種,種群數量大,對當地生態系統有重要意義,但近年來種群有下降趨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公路成了它們的墳墓。他們發現,在雨後或者生態環境很好的地方,這三類動物在公路上被汽車碾壓致死的數量最多,一條樣線常常能發現上千隻動物屍體;如果公路邊的防護帶有缺口,那麼死亡的數量更大,有缺口公路的死亡數量是無缺口公路的將近20倍。同時,這些公路對喜馬拉雅旱獺、艾鼬、高原鼠兔、紅嘴山鴉等動物均造成致命傷害。
此外,連接各城市、村莊之間的公路也正在成為汽車尾氣污染帶,只是這方面的研究人員很少。
道路建設必須引入生態意識
道路仍在高速增長,那麼有什麼辦法能夠改善這種狀態?戴強認為,修建道路時最好能有良好的環境影響評價,同時有良好的生態防護措施。一個辦法是阻擋:避免野生動物穿越道路;第二個辦法是引導:給遷移的野生動物修建穿越的通道。“不同的動物對圍欄、通道系統的要求不同,因此,圍欄的高度、地埋深度、通道類型等參數都有待確定,必須綜合考慮當地所有的物種,然後再選擇和優化。”同時,在道路上安置一些交通標誌,及早告誡司機附近有大量野生動物穿越,提前放低車速也是辦法。
陳繼群説,排放污染、殺害動物、破壞濕地、剷除天然植被,道路的生態危害不可小視,因此,修合適的道路,修建符合生態安全的道路,大概是今後道路工作者的思考方向;在已經修好的道路上,“改善個人的駕駛行為,儘量降低對生態的傷害”,也是司機需要時時銘記的格言。
責編:張雪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