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裏酒吧’吧,跟陳農聊聊,是個好素材”,一個朋友大力推薦,於是我找到了北大小東門的這條有著“萬聖書園”“雕刻時光”的小街。
“那裏”很亮,樓頂的天花板2/3都是玻璃的,陽光可以直瀉而下, 一、二層之間也用玻璃隔開,從下向上仰望,樓上的人一覽無余,你能看見別人的腳在你頭頂悠來蕩去;各種各樣的照相機擺成一排,照片也很多,且都是黑白的;一隻還不足月的小兔子不時會跑到你腳下拱來拱去……
“我們現在很忙”,服務員很客氣,並指了指臺後的一個忙碌的身影,“這就是陳農”,竟然如此普通,只是頭髮很長且用醒目的紅手絹扎住。
等候的一個多小時裏,他一直低頭忙進忙出。“我們一個人去北大看《大話西遊》了,人手就少了”,陳農終於坐到了我面前,衝我笑了笑,眼邊笑紋很深。
“如果有女士穿裙子要上二樓,沒注意到地板是玻璃的,你會勸告她嗎?”“不會,穿裙子到了二樓,燈光打出來特別漂亮。”陳農説當初建的時候也沒想到要做成玻璃的,“為了節省空間,就用了兩層的結構,鋼架架起來之後,突然覺得玻璃才是最適合的材料”。我問他為什麼“那裏”的光線這麼強烈,還到處都是玻璃,一點都不朦朧。“可是很透明,就像我們的風格。”
八個月以前,陳農還在家鄉福建,“我來北京一開始想做攝影,但是總是找不到合適的,我喜歡喝啤酒,還想找一個能夠交朋友的環境,而且以攝影為主題的酒吧在北京還沒有,於是開酒吧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我這個人挺馬虎的,不太在乎細節,經營上的缺點會很多,所以我不會選擇在三里屯那個地方建酒吧,商業化不是我的特色。我經營上很隨和的,商業味道不重,我們才建了三個月,這兩個月已經基本能做到不賠了。”
陳農的口頭禪是“特別開心”,哪怕説的是痛心的往事,也會加上一句“特別開心”,然後就低下頭,靜一陣,再説別的“開心”而且“特別”的事情。
陳農的童年和青春是一段不受拘束的日子,在採訪中,這段生活也是他一聊再聊的,瘋長似的青春時光中,他們打架、裝酷、相愛、還有他“始終不成”的理科。陳農考過美術學院,一群朋友去火車站送他,最後會站成一排且背對火車,仰頭做吸煙狀,直到火車載著陳農滾滾開走。“送別是痛苦的,我們就想用這種方式來化解一下。”學校沒考上,但陳農樂天地認為:“自己總會有出路的。”於是我明白了陳農為什麼對這段時光聊個不停,正是這段時光註定陳農有了現在這樣的生活基調、態度,還讓他喜歡上了“可以使生活更幸福”的攝影。
沒有考上學的陳農做過很多很多自己也數不清的工作,後來做起了小工藝品製作,因為他的設計好,所以定單也很多,“我們的貨都是銷往外國的,供一些節日的小擺設,很賺錢的”。七年,這是他至今做的最長的一份工作。這段日子陳農説的並不很多,可能是因為他是“沒日沒夜拼了命地幹”,所以也許這些日子離他生活的本意太遠了。
因為很累,又因為很喜歡攝影,就痛下決心徹底離開了這行,在福州的一個影樓照起了像,“上班很自由的,我還可以用他的照相機他的膠卷,還給我配了一個化粧師,就像我自己的工作室一樣”,陳農得意地説。他拍的婚紗照當然會很有個性,他拍的多為室外景,且抓拍佔了多數。“開著車子去郊外,看到哪兒好就隨意地停下,讓他們很自由地動,我只告訴他們比如頭衝哪兒擺之類大概的東西。”有一次在海邊拍攝,風很大很冷,新郎新娘兩人相擁著,頭髮衣角都被吹得飛揚起來,“很壯觀,倆人也感受到了,我就讓他們往水裏跑、 往前走。那一次我也很投入,還爬著拍。照片不用洗,倆人就感覺到:不錯!”
陳農説自己在福州拍攝已經很有名氣了,但他還是有了放棄這個市場,到北京闖蕩的想法。
和我聊起這一切的陳農今年已經三十有四,把他的故事放到了這樣一個年齡背景下去考慮,才能顯出其中的滋味。三十四,一個對於男人絕不輕鬆的年齡。我從陳農談論青春時的神色中讀出了一些年少不羈與驕傲癡狂,可那時他還有時間這個最大的資本,還有青春為屏障。現在呢,陳農對自己的評價是另類、固執、獨立,而這些必然需要付出代價,所以在陳農的話中,還是透露出來點點辛酸、幾許無奈。
比如儘管一些拍婚紗照的顧客和他成了朋友,經常找他玩兒,但“可以聊天聊得很高興,但很難溝通”。他來北京的一個原因是“福州理解我的人還是太少了,我相信在北京就會很多”。比如腦後的那條辮子,“我留了六七年了吧,那時候覺得很壓抑,一種想反抗的表示……是很不成熟的表現”。還比如他今年曾有一段時間開始給自己自拍照片,標出時間、地點,用鍾愛的照相機做著自己獨特的日記。“那時候特別沮喪,就想來嘲笑一下自己,而且也告訴自己,新生活要開始了。”
我問他關於生活中的遺憾。他認真地想了想,回答説:“我這人記性不好”,然後又是一副“特別開心”的笑臉。我相信這不是敷衍我,也許這樣才能使自己具備某種“免疫力”吧。畢竟我們在這紛擾的世上,不能夠奢求別人、社會的寬容度,隨時能做的只是看看選定的路,問問自己,你能堅持走下去嗎?
“每個人生活的軌跡是不同的,現在的條條框框太多了,好像我們就必須按照劃好的線一步一步的走,不可以跳躍,而我的路可能就會是左走一腳,右再試一下的吧……生活不應該受束縛”。陳農説自己“沒有什麼大的理想”,就是希望能到處走走,交很多朋友,不同的生活方式都能去體驗一下。
“那裏”的入口處是一大副佛的黑白照片,佛眼低垂,“這是我在陜西看到的一個大佛,我很喜歡他的眼神”。“悲天憫人嗎?”我問。“不,是平淡”。
陳農説在選擇酒吧地點的時候,考慮過好幾個地方,最後選擇了北大小東門這裡,因為有文化氛圍,可以碰到更多理解自己的人。但“這條街很可能在兩年左右被拆掉,那就太可惜了,一個街的文化的形成是需要時間的”。“那裏”沒了,你又會漂到“哪”?看著陳農我不禁試想,四十五歲、五十五歲的他又會怎樣?
來源:原創
作者:王係係
日期:2006-04-28 11:12:18
責編:張雪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