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社論
5月23日,正接受司法調查的韓國前總統盧武鉉,在其住所附近跳崖身亡。從其律師和韓警方披露的情況及死者留下的遺書看,盧武鉉係自殺無疑。消息傳開,舉世震驚。
就在盧武鉉自殺前,韓檢方剛披露了其長女曾接受過40萬美元賄款的案情新進展;而5月23日,原本是檢方計劃再次傳喚前第一夫人權良淑的日子,並根據此次追加傳喚決定是否逮捕盧本人。卸任前總統在這樣一個日子,以如此極端的形式自我了斷,無論如何應該是對一份沉重責任的徹底承擔之舉。而這種“責任”,除了正在調查、追究的法律責任,還有道義和個人的良心之責。從死者留下的遺書看,以這種堪稱殘酷的形式“承擔責任”的想法,是他“醞釀了很久的想法”。
事實上,自從黑金醜聞被曝光、受到司法調查以來,盧武鉉的情緒始終處於某種極度壓抑狀態。一方面,雖然否認個人的知情和參與,但並不急於自我辯白,除了對國民的道歉,基本保持緘默,連一直賴以與世界溝通的個人網站也停止了更新;另一方面,隨著司法調查的深入,案情不斷被披露,繼兄長之後,對夫人、子女和秘書的司法處置幾乎已板上釘釘。就算本人能僥倖躲過牢獄之災,但不僅姑息、縱容左近染指腐敗的道義責任難辭其咎,而且,輿論和政治反對勢力的窮追猛打,是比坐牢還要嚴酷的懲罰。更可悲的是,出身貧微,靠勉力自學而自我發達,進而以“清潔政治”為賣點成就左翼政權者,不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而且在至愛親朋幾至“全軍覆沒”的晚年,何以面對內心並孤獨地安度余生?可以想象,正是如此沉重的心理重負,構成了釀成悲劇的最後一根稻草。
作為從底層靠個人奮鬥而登上政壇峰巔的政治領袖,盧武鉉確實有非常理想主義的一面。這不僅反映在其政治理念和執政實踐中,也在其性格上投下了影子,其表現就是當其政策面臨失敗、政治主張受到現實嘲弄時,他會受制于某種挫敗感,進而沉浸在虛無的心境中。這點在其遺書中多有流露:“……生和死不都是自然的形象?不要道歉,也不要埋怨誰,都是命。”
所謂“性格即命運”,你可以據此説盧武鉉生性脆弱,但他顯然從來都不是一個政治強人,其政治作風也並非是性格的張揚、強悍,而恰恰是政治理想主義和不惜將其“進行到底”的決絕姿態。而後者,説到底,也還是理想主義的。正是因國民對保守政治腐敗的極端厭噁心理,盧武鉉“看上去很美”的理想主義被賦予了清新標誌,迅速贏得支持。
盧武鉉上臺後,其對內“清算歷史”,對外追究駐韓美軍撞死女中學生的責任及日本的歷史問題責任,加劇了國內的意識形態對立和對外關係的緊張。更由於政治理念過於標簽化,缺乏現實可操作性,尤其是在對朝問題上,其全面繼承金大中“陽光政策”的寬容政策,正面遭遇了地緣政治形勢的劇變和北方的“背叛”,被認為太過“理想主義”,很快就被政治現實拋棄。不僅如此,去年年底的政權更替,同時也意味著“改革”與“保守”政治風水的逆轉。
韓國實現民主轉型未久,其政治文化多有脫胎于專制極權的遺留,離真正的“清潔政治”尚有距離。公平地説,“盧武鉉門”所涉嫌的問題金額,充其量是600萬美元,且來自名不見經傳的製鞋商所賄,與過去那種源於大財閥、動輒數億美元的政治黑金已有程度上的大差別,但縱然如此,仍難逃輿論和法律的追究。應該看到,這本身就是韓國民主政治的進步。更何況,其人已逝,罪與非罪的法律之辯,或“保守”與“改革”之爭,接下來也許會先讓位於東方民族的義禮人情。對盧武鉉悲劇及其發生機制的檢討,則將作為沉重的一課,在未來民主政治的操練中,被長久地談論。
責編:張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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