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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劈啪地打在車窗上,我家就在雨印模糊了的窗外,這條筆直的馬路盡頭。“師傅,慢點,前面左邊調頭,院門口帶有倆大圓燈的那個就是。謝謝啊。”我剛對出租車司機師傅説完,突然看到前方院門口有一抹綠色的身影在隨著車子的行進慢慢放大。是姥姥,我看見她站在碧綠的梧桐樹下,打著一把黑傘,穿著翠綠燈心絨外套,黑色棉布褲子,原本有些肥胖的身材在空曠的街道和高大繁茂的梧桐樹的映襯下顯得有些佝僂。我看著她的身影,突然想起那些她天天在路口等我回家的日子,想起她那些散落在日常裏的對我的點滴傾注,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我姥姥,嘮叨、事多不説,還有些奇怪的習慣。明明從校車上下來就只需走路口到家那麼一小段距離,還非得接送,弄得我在同學面前很不好意思,我曾多次抗議,可不論我説什麼,第二天早上她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我。有時會學到很晚,她就經常悄悄地進房間看你一眼,當你剛好回頭時,看到後面立著一個大活人,未免嚇一大跳。最不可理喻的就是晚上了,在你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就有一束手電筒的光從你身上掃過去,接著就是“吱吱”的窗子關上的聲音或是有人幫你拽拽被子,掖掖被角。大半夜的被人弄醒,自個在床上大半天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著實惱人。
終於要“逃離”姥姥了!打這個暑假起,我就要跟著爸爸去那個對我來説全新的城市北京生活了。我興高采烈地過上了我夢想中的自由生活。前幾天的日子正如想象中那樣美好,沒人嘮叨的日子總是很快活的。可是慢慢的就感覺有些難受和奇怪了,好像生活中的每個點少了些什麼。當第五天早上,我因昨晚沒關窗子又蹬被子而著涼感冒,渾身酸痛的時候,我知道奇怪在哪了。少了姥姥半夜起來悉悉索索地掖被子、關窗子的我,非但沒有享受到臆想中的“高質量睡眠”,還光榮患上了感冒。終於一天三頓吃上外賣的我,不但上火、嗓子疼,還胃口不好、食欲大減,突然就很想念姥姥做的清湯小菜和噴香的大米飯。閘口一開,後悔和思念的情感就摟不住了。偶爾學著學著會突然停下來頂著桌面發呆,又是十一點多,但桌面上沒有了討人厭的蘋果和香蕉,只有成堆的卷子。有時一坐就是大半天,學到腰酸背疼也再也沒有人提醒你起來活動活動,就算你肌肉僵到抽筋,嗓子渴到冒煙也沒人來“煩”你了。有時聽到一點輕微的響動就會神經質地回頭看看,仿佛那個身影正如往常立在你身後,嚇你一大跳。可是,什麼都沒有,正如之前我所盼望的那樣,什麼都沒有。放學時也是一樣,沒有人會在學校門口或是街角處等著你晚歸的身影,捎去外套和雨傘。只有你自己冒雨跑回家,哆哆嗦嗦地打開房門……漸漸回想起其實生活中每個點都有她無言的傾注,我突然意識到了她對我愛有多麼的無私與偉大,而我以前所做所想的一切是多麼可笑。
我後悔了。其實我從未懂得過姥姥對我的傾注。她以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在我身上,她傾注了所有的精力與關愛,真正是“捧在手裏怕凍著,含在嘴裏怕化了”,可我不懂。我不懂她傾注在精緻搭配過的菜肴中的愛,嘲笑她從電視上學的奇怪菜式,挑肥揀瘦。我不懂她心疼我熬夜又怕打擾我學習,還埋怨她悄悄地進來嚇我一跳。我不懂她每天是怎樣做到半夜準時起來,打著手電輕手輕腳地給我掖掖被子,關上窗子,還抱怨她打擾我睡覺。我從沒意識到她無言的背後是多少用心良苦的傾注。終於放假,回家看看的我看到她如往常般站在街角等我,習慣性地將她全部的愛傾注在我身上,淚水止不住地涌出。是啊,只有等一天自己生活的時候,突然發現,沒有人沒有理由的將愛與關心傾注在我身上時,我終於明白,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