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工墜亡，小區36戶居民成被告——

　　躺著中槍，冤不冤

　　核心提示：找人幹活，但不幸發生意外怎麼辦？自2010年侵權責任法實施後，常常會有看似“無辜”的人成為被告，這是為什麼？這些案例引發了法律專家和民眾的思考，也給人們以警示，無論做什麼都要認真、仔細地按照法律和相關規定來辦理手續，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這些天，溫州市鹿城區馬鞍池社區23號3幢的36戶居民覺得很委屈：前段時間，他們在樓道口安裝塑鋼門窗。萬萬沒想到，雇來的一個小夥子在二樓幹活時，突然從墻上跌了下去，頭部著地，于6月11日死亡；更沒想到的是，近日，他們成了被告。

　　業內人士指出，36家住戶之所以成為被告，是因為他們雇傭的包工頭楊某根本沒有資質；而且在小夥子幹活時，也沒有防護措施。

　　眼下，傳統觀念認為無辜的被告越來越多，而原告方引述的法律依據，往往來自侵權責任法第35條，為何自認“無辜”，卻會成為被告？

　　很意外：二樓摔下丟性命

　　今年5月20日，星期日。這天，風和日麗，對遠在安徽省岳西縣的老崔一家來説，卻是個不祥的日子：他們的兒子小崔在溫州給人安裝塑鋼門窗時，突然從二樓掉了下去。

　　小崔今年才25歲，高中文化，2010年9月從安徽老家來溫州務工，楊松則是他的包工頭。一旦接到活，楊松就會聯絡他們。

　　今年5月17日，楊松接到一個工程：溫州市鹿城區馬鞍池社區23號3幢住戶需要安裝樓道口塑鋼門窗。雖然一直在幹這種業務，楊松本身卻沒有獲得從事塑鋼門窗安裝的資質。

　　楊松立刻找到小崔、洪某、廖某，讓他們去做這件事。楊松還口頭和他們約定：工資按240元每平方米計算。

　　對於小崔他們來説，這種工程只是家常便飯，於是就很快開始幹起來。萬萬沒想到的是，不幸的事故卻發生了。

　　5月20日下午5時左右，也就是工程開始後的第3天，小崔站在溫州馬鞍池社區23號3幢樓2樓墻外平臺安裝塑鋼門窗，突然腳一滑，從二樓墜落，頭部著地，全身也多處受傷。隨後就被送到溫州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搶救。

　　“誰能想到，二樓能摔死人呢？”當記者趕到事故發生現場時，只要一問起這件事情，就會有居民這麼嘆息。因為作業地點在二樓，所以根本就沒有採取任何防護措施。

　　這一跌，非常嚴重。小崔被送到醫院後，陷入了深度昏迷。醫院全力搶救，但在事故發生22天后，小崔還是因為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兒子年紀輕輕，就這樣白白地走了，老崔一家人感到悲痛萬分。老崔找到楊松，以及馬鞍池社區23號3幢樓的36戶住戶，想要討個説法。

　　想不通：36家住戶成被告

　　老崔要説法的過程，卻十分艱辛：包工頭楊松其實也是個來自貴州的打工者，只不過做大了，才承接一些工程，小崔一段時間搶救下來，楊松也早就“山窮水盡”了。他一再表示，他願意賠償，但是他的最大賠償能力也就只能是10萬元了。

　　至於這36家住戶，則更是覺得無辜。對老崔的索賠要求，他們表示要召開業主會議商量。於是五馬街道馬鞍池社區召集36戶住戶協調小崔死亡賠償一事，可是，當天出席協調會的僅有12戶住戶，其他人均未露面表態，協調會也沒有結果。

　　前段時間，老崔一家人因為遲遲討不到説法，憤怒之下，一紙訴狀遞到了鹿城區法院，將包工頭楊松、馬鞍池社區23號3幢36戶住戶統統給告了，光被告的名單就有4頁紙。老崔請求法院判令楊松賠償他們醫療費、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共計人民幣117.3萬元，並且要求36戶住戶對楊某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原告認為，小崔是楊松雇傭的，作為僱主，楊松應該對小崔負責；另外，楊松沒有資質，36戶住戶卻將工程發包給他，而且還沒有採取安全防護措施，這36戶住戶也應該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這一該案件的經辦法官表示，從起訴書來看，原告對這36戶住戶提出起訴，根據的是2010年7月1日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最高人民法院2011年2月18日發佈《關於修改〈民事案件案由規定〉的決定》中關於侵權責任糾紛項目裏新增加的案由。

　　“如果法院判定楊松和36戶住戶方敗訴的話，那麼賠償責任會落到他們身上。一旦包工頭楊松沒有賠償能力，那麼36戶住戶就要一起賠。”該經辦法官説，目前這一案件還沒有開庭，現在不能作任何判定，只能就案件可能的判決結果，做出如此假設。

　　是與非：雇傭紛爭難言盡

　　對於自己“莫名其妙”成為被告，36戶居民大多表示不解。記者採訪時，只要問到這一問題，住戶們不願多説。“那個小夥子掉下來時，我根本不知道，第二天保姆下樓時看到地上一灘血跡，才知道有人掉下來了。”3幢4樓住戶、89歲的黃阿朋對記者説，他活到快90歲，還是頭一次接到法院傳票。“這個小夥子是包工頭叫來的，就應該由包工頭負責，這和我們根本沒有一點關係。”

　　採訪中，就連對面一幢樓的居民也覺得，3幢的36家住戶全部成為被告，感覺很冤。

　　“那個小夥子安裝塑鋼門窗的位置，就只在監控儀上面一點點，是他自己沒有注意，跌下來摔死了，不能怪這36家。”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中年女性住戶説，工程已經包了出去，即使要索賠，也應該找包工頭，不應該找住戶。

　　記者從鹿城區法院了解到，這個案子出來後，這36戶住戶也對自己成為被告這件事，非常抵觸，甚至有的住戶避而不見。法院送達遇到了難題。到目前為止，這36戶住戶中，只有12名住戶在傳票的郵寄件上簽收。

　　“前段時間，也有類似的案子，有個給大酒店清洗外墻的清洗工摔成傷殘，也向法院起訴了，起訴對像是包工頭、還有酒店，他們要求酒店承擔連帶責任。”鹿城區法院法官王衍説，從2011年底開始，他們就陸續收到此類案件，目前已經有近30件。這類案件的共同特點就是，凡是被要求承擔連帶責任的被告，均覺得自己很冤枉。

　　“之所以會出現這個感覺，全是因為侵權責任法生效。”浙江君安世紀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忠漲説，根據這一條規定，個人之間形成勞務關係，提供勞務的一方因勞務自己受到損害的，根據雙方各自的過錯承擔相應的責任。

　　根據王忠漲介紹，在侵權責任法生效以前，如果發生這種糾紛，被雇傭的一方受到損害，只能去找僱主要求賠償。“在現實中，有些屬於那種‘打零工'性質的打工，僱主本身的經濟能力也很差，一旦勞動者發生傷害事故，僱主沒辦法提供足額的賠償，侵權責任法的35條，就是為了保護這些‘打零工'的勞動者。”

　　不過王忠漲表示，根據侵權責任法，這種連帶責任的關鍵點是過錯在誰，如果僱主沒有過錯，就不會被起訴成為被告，“這也提醒那些僱主，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按照法律規定來辦，否則就有可能成為被告。”

　　法律人士建議，作為僱主，首先一定要選擇有正規資質的施工人員。其次施工前最好簽訂相關合同，對施工可能引發的責任以文字形式加以明確。施工中，也要加強安全監管，以免發生意外。

　　相關案件

　　小工傷殘，僱主賠償

　　去年6月30日，海寧一名包工頭姜某與房東趙某簽訂協議，為其在農村新建住房和廠房，然而姜某並無建築施工的資質。隨後，姜某雇傭了木工艾某等人為趙某施工，同時房東趙某也雇傭了水電工張某為其安裝水管，施工時，張某不慎用手中的鋼絲戳傷了身邊的艾某，造成其眼睛嚴重受傷。經嘉興新聯司法所鑒定，艾某的傷勢構成九級傷殘。

　　艾某受傷後，因無法得到有效及時的賠償，向海寧法院起訴。法院判定：房東趙某承擔損失的40%，包工頭姜某承擔損失的30%，水電工張某承擔損失的20%，而原告艾某承擔損失的10%。

　　連帶責任，公司被告

　　在重慶，一家房産公司維修房屋外墻要搭架子，包工頭帶來一名搭架子的工人。但在搭腳手架時，這名工人從3樓摔下受傷。儘管房産公司聲稱“不是僱主”，也因為連帶責任，成為被告，10月17日，重慶市萬州區法院判房産公司賠償14萬餘元。

　　專家觀點

　　中國社會科學院梁慧星教授：這一案件涉及法律理念的爭論。傳統觀點認為：僱主有直接過錯才承擔責任。根據侵權責任法第35條規定，僱主必須證明盡到選任、監督的責任，在招工時注意檢查相關資質，有嚴格的管理監督制度，才可以免責。但如果證明它在這過程中有過錯，就不能判定免責，受害人也就可以得到賠償。和傳統觀點比較起來，侵權責任法第35條體現了國家對普通勞動者的保護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