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紫薇園裏忙活、練武，幾乎佔據了許霆大部分時間，這種笑容常挂在他臉上。（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羊城晚報記者 董柳 (發自常州)

　　“21”是29歲的許霆繞不開的一個數字，人生很多故事圍繞它展開。

　　1983年3月21日，許霆出生在山西臨汾一個農民家庭；6年前的4月21日，他利用ATM故障取款17萬餘元，為此卻失去了3年多的自由；2012年8月21日，是他假釋滿3個月的日子。

　　數年過去，許霆案已然成為了歷史，可是，如何理清銀行與公民間的權責，又讓公民不産生司法恐慌，至今仍無標準答案。

　　如今的許霆，年薪十多萬元、有自己的“經紀人”。早在假釋出獄後，他決定幹一番事業。“有些事情只有經歷了才能知道。這個是要罰錢的，才能記住這個教訓。”一次開車左轉調頭被罰款的經歷，令他如此感慨。

　　改寫人生的取款 他在那本來只有170多元餘額的銀行卡裏，先後取出了17萬餘元

　　2006年4月21日，24歲的許霆的人生在這一天來了個急轉彎。那晚，他送一位同事回家，路過一台櫃員機，在他那本來只有170多元餘額的銀行卡裏，先後取出了17萬餘元。很快他發現，取款機出了故障。“每一刻的心理變化都很不一樣”，多年後，他如此形容當時及其後一段時間的心情。而他的人生軌跡也就此發生了改變。

　　那天前，他還是一個初到廣州的山西小夥。2006年的元旦，為了追隨女友的步伐，他坐上了前往廣州的火車。一覺醒來後，家鄉的皚皚白雪已經變作了車窗外山山水水的綠。

　　第一次到廣州這個陌生的大城市，許霆對一切都感到好奇、新鮮。剛開始，他做服務員，後來當上了廣東省高院的保安，幹了一個月，有了些錢，租了間房子、買了輛單車。下班後，他騎兩個小時單車去接在白天鵝賓館實習的女友，沿著珠江邊，看看夜景、騎騎車、打打球，“那時的回憶很美”。

　　那天后，除了突然意外“收穫”的17萬餘元，人生也多了一絲不確定性。終於，一年後的5月，他的身份劇變，成了盜竊案的犯罪嫌疑人；2007年11月，因犯盜竊罪，許霆被判無期徒刑。引發輿論關注後，他重審被判刑5年。今年5月21日，他假釋期滿。

　　回首過去，恍如夢境。“平頭男”許霆淡然一笑：“現在的生活已經步入了正軌，過去的就都過去了。”

　　儘管如此，他仍會不時地在微博上或者在飯桌上，率直地吐露自己的遭遇：“機器出錯為什麼要懲罰一個自然人？”“不能用超道德來要求一個自然人，在那樣的場合下，相信很多人都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除非他是李嘉誠。”

　　“説實話，從我現在的理解和認識來講，這個罪名我是被動接受的，我也不太認同這是一個罪。”

　　“小愛”到“大愛” 你做的事情就讓別人表揚，還能産生經濟效益和副産品，然後幫助更多的人

　　7月的江蘇常州，很熱。現在，許霆大多數時候都起得很早，在老闆投資的這片約1000畝的紫薇園裏忙活著栽培、嫁接、造景等諸事。兩年前，他就來到了這裡。

　　2010年7月，假釋出獄後，許霆回到山西老家。11月，“滇版許霆”———何鵬出獄後，電話邀他來常州，他開始沒答應。後來，常州的老闆親自打電話給他，“不好意思拒絕”的他，在當年正月十六，來到了這座蘇南城市。

　　得知老闆要做公益，許霆留了下來。“我們三個人（老闆、何鵬）一起把這個紫薇園搞起來了。以前，每天是早上6點半幹活，幹到中午11點半，如果天氣不熱，中午1點就開始了，幹到下午6點半。”

　　閒暇時，在老闆的敦促下，他開始看些法律書籍，學著從法律角度審視自己的經歷。“從某種角度講，許霆案在中國司法上，已經推動了很多東西。”他為此覺得該做點什麼，在他看來，自己的經歷不僅引發了立法層面的討論，而且法官在審案、判案過程中，也開始把民意、輿論的力量考慮進去。

　　但起初來到常州，他有些排斥。“因為剛開始他跟我説的是做公益的事，沒有收入，我跟他做了。後來又説一年要給我10萬作為工資，我就有點排斥了。”

　　他的思想也在這裡有了變化，由“小愛”上升為“大愛”。許霆説，自己以前也常做好事———比如“在路上看到別人東西掉了，會幫忙撿，看到別人上坡，就幫人推”，但不喜歡被表揚。後來，自己就和他們溝通，他以前的這種行為被指為“小愛”，而“大愛就是你做的這件事情就讓別人表揚、讓別人報道、讓別人去説。別人還是認為你善良，而且通過你這種能力、影響力，也能産生經濟效益和副産品，然後幫助更多的人。”

　　也是在常州，許霆有了“經紀人”，也就是他的老闆。老闆“腦子靈活”，許霆説，很多事他都聽老闆的，以至於目前他仍單身未婚。

　　做“普法宣傳”

　　許霆説，自己以前並不知道利用ATM故障取錢是盜竊，“現在就是要讓別人知道這是盜竊”

　　而搞普法宣傳就是許霆的老闆出的主意。而許父的一次被騙經歷，也讓許霆堅定了這一想法。

　　今年5月21日這天，許霆剛好假釋期滿。一大早，一名自稱來自廣州的律師敲響了他老家的門。來者説，他等這天等了好久，想幫許霆申訴。許父對申訴挺感興趣，兩人就此聊開。幾天后，許霆回家時，父親告訴他説自己被騙了1萬元。許霆記得，那名“律師”在他回家前一晚就離開了，“我爸不到2萬塊錢，就這樣被騙了1萬。”

　　他們把弱勢群體定義為普法宣傳的重點對象。以自己為例，許霆説，自己以前並不知道利用ATM故障取錢是盜竊，“現在就是要讓別人知道這是盜竊”。

　　“肯定有人質疑我們是在作秀。當真正做起來時，什麼聲音都會有，特別是有些人會説，我們是為了名利，或者其他目的來做這事，但我們會坦然面對，因為我們是在做奉獻，不是佔著這個錢去揮霍、做些不健康的東西。”

　　普法隊伍裏，一個名叫何鵬的人，也與許霆有類似經歷，不同的是，他是許霆案的受益者———許霆案被發回重審後，何鵬這個當時已經被判無期徒刑的雲南小夥也引發了外界關注，再審後，被改判為有期徒刑8年半。

　　類似經歷，兩人感到很是有些緣分。前不久的晚上8點多，兩人受老闆之托，去ATM取錢。“我們都跟ATM有一個故事，本來一個人去取就可以了，何鵬非得喊我一起去。我開玩笑説，我們兩人一起取錢傳到微博上那是什麼效果，這兩人居然跑到一起取錢了。”

　　如今，許霆案的涉事銀行早已改作了他名。但許霆還是表示，以後“如果賺到錢了，在生活能夠保證的情況下，還要想辦法去退還那17萬餘元”。

　　一次開車左轉調頭被罰款的經歷，給許霆留下了深刻印象。重新路過那個地方時，他一邊開著老闆的車，一邊感慨：“有些事情只有你經歷了才能知道，這個是要罰錢的，才能記住這個教訓。”

　　背景簡介

　　2006年4月21日晚，山西來穗青年許霆到廣州市天河區黃埔大道某銀行ATM取款。取款中他發現，每取出1000元，賬戶實際只被扣1元。

　　警方查實，許霆為此先後取款171筆，共17萬餘元。潛逃一年後，2007年5月，他在陜西寶雞火車站被抓獲。同年11月，法院一審以盜竊罪，判處其無期徒刑。判決引發輿論譁然。

　　許霆上訴後，案件被發回重審。2008年3月，法院重審認定許霆犯盜竊罪，判刑5年。同年5月，廣東省高院二審維持原判。

　　許霆案重審宣判時，現場來了一對雲南夫婦。他們的兒子何鵬和許霆有類似遭遇，雖全部退了款，但仍被判無期徒刑，當時已入獄近7年。

　　何鵬原是雲南公安專科學校學生。2001年3月2日，他拿著銀行卡到櫃員機上查詢。時逢農行雲南省分行計算機系統發生故障，部分ATM機失控。原本僅10元餘額的卡上突然冒出了許多“0”，何鵬隨即按鍵取了100元，驚喜不已，後又連續取現4300元。次日上午，他再次持卡到7台櫃員機上連續取款215次。兩天裏，他共取款42萬餘元。

　　2002年7月，因犯盜竊罪，何鵬一審被判無期，二審維持原判。許霆重審被判5年，對何鵬案的再審産生了直接影響。經申訴，雲南省高院于2009年11月再審改判何鵬有期徒刑8年6個月。（董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