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詩歌因"深刻"走紅微博 7首詩4首係抄襲

　　小學生詩歌節引發廣泛關注和討論，賈樟柯、郎朗、汪國真、李承鵬等紛紛轉發評論

　　駱賓王寫出家喻戶曉的《鵝》時9歲，顧城以《星月的來由》一鳴驚人時12歲，王勃、白居易均在16歲便寫出名滿天下的詩……詩歌的好壞從來和作者的年齡沒有關係，用著名詩人王小妮的話來説，孩子甚至是距離詩歌最近的人。

　　2011小學生詩歌節啟動以來，評委、網友們不斷被小學生的詩歌感動、震撼，"入選每週詩歌之星的詩歌，每一首我都印象深刻，無論是呈現出有深度、還是充滿童真與想象力的詩，都讓我覺得，孩子是天生的詩人。"終審評委、詩人阿斐説。

　　而在微博上，每週詩歌之星的詩歌更是得到了賈樟柯、郎朗、李承鵬、汪國真等文藝界名人的讚賞，最多的一首被轉發了6000余次，被多家媒體轉載報道。

　　但與此同時，評委在評選的過程中，也發現孩子們的表達中存在不少問題：評出的7首"詩歌之星"裏竟有4首是抄襲，只能重評；不少作 品 假 大 空 、模 式化……看來，讓孩子學會並且習慣真實、自由地表達，還是一項長遠的工程。

　　A面 走紅

　　小學生詩歌獲賈樟柯、郎朗青睞

　　"附和你的風熱了，反對你的風沒了。"近日，著名導演賈樟柯、著名體育評論員李承鵬在微博上轉發了一首13歲的小學生王薌遠寫的詩《夏天到了，春天還沒來》，一石激起千層浪，短短幾個小時，這首詩的轉發量突破5500次，許多大人感嘆孩子寫的詩怎能如此"深刻"？詩人汪國真在自己的微博上鄭重推薦了這首詩，並寫下了這樣的評語："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好詩了！難以相信是一個小學生寫的……"

　　但在王薌遠看來，深刻並不是他的本意，寫詩更像是一場心靈的旅行，自己坐在電腦前面打字，心靈已經隨著天空上朵朵的白雲飄去了遙遠的地方，似乎到了山的那邊、雲的那邊，他的思想就與景物聯絡到了一起。"就像打遊戲一樣，我進入了那個場景，有一個情感在牽引著我往前，我就出人意料地寫出來了。"如今再回頭看自己寫的詩，王薌遠也説不清楚當時的感情到底是怎樣。

　　詩歌在很長時間內都被看作是詩人圈子裏的自娛自樂，但這首詩卻不僅在詩歌界本身引起了反響，更重要的是，被導演、作家甚至是一些遠離詩歌已久的普通人接受。"賈樟柯導演在微博回復中，提煉出其中的一句'附和你的風熱了，反對你的風沒了'，我想他肯定是看到了語意中蘊含的社會隱喻。這首詩最大的亮點正在於此，看起來，它是孩子的一種生命體驗，從這個角度去讀，一樣是完整的，但由此延伸，隱喻無處不在。"小學生詩歌節終審評委、詩人阿斐説，不同的人在這首詩裏讀出不同的韻味，這也許正是詩歌的魅力所在，孩子的天才可能超出成年人的想象。"面對孩子們的詩，我有點汗顏，很多成年寫詩者，可能都會汗顏。"

　　另一位引起強烈反響的"詩歌之星"是朱夏妮的《遙遠的地方》，10歲那年，父親朱又可帶著朱夏妮去了西藏，在那個遙遠的地方，她看到了曠野的雨後和城市的雨後如此不同，於是她寫下"山間的霧和陽光，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誰了"。著名鋼琴家郎朗在微博轉發這首詩時這樣評價道："小學生透過清亮的眼讀世界，能讀到最美的意境。"

　　B面 憂慮

　　初選出的7首詩裏有4首是抄襲

　　在小學生詩歌節的投稿中，評委們發現許多詩歌都屬於抄襲，甚至有一字不漏地將一些名家的詩歌作為自己的作品投稿"這期'詩歌之星'的選拔中，初選出的7首詩裏有4首都是抄襲的，其中有一首詩《消失在想象裏》，整首詩非常口語化，完全不像教科書，後來才發現居然是伊沙的詩。最後，第二期詩歌之星只能重新評選。"阿斐認為，抄襲現象如此嚴重與老師和家長的輔導方式有關係。

　　"許多老師和家長常常就是丟給孩子一本詩集讓他們自己去體會，這樣只能讓孩子懵懵懂懂地了解詩的真諦，而不能真正打開一個孩子的詩心。"阿斐説，並非每一個孩子的天性都適合寫詩，這些對於寫詩沒有興趣的孩子為了完成任務，就會去拼湊出一首詩來。"對於那些不喜歡寫詩的孩子，只要他們讀詩、愛詩就夠了。"阿斐説。

　　"我曾看到許多父母讓孩子當眾表演背詩，不管他們願不願意。"王小妮説，不自由不成詩。阿斐給參加詩歌節的孩子和家長們一條建議：不要引導孩子往一個詩人或者立志拿獎的道路上前進，更不要為了讓孩子成為詩人而可以去激勵他寫詩。"在功利的包裹下，任何人都寫不出好的詩。為寫詩而寫詩只能變成方仲永。"

　　A面 大人

　　大人不應以"過於成熟"來否定孩子

　　"雖然她才6年級，我還是忍不住要嘆一聲：'多麼做作的詩歌啊！'"微博上，網友"南山媽媽"首先對《遙遠的地方》發難，而朱又可則反擊："六年級的孩子並不都能寫出這樣的詩歌來，絕大部分寫得不能算是詩歌。 首先重要的是，是不是詩，而不是用所謂的'兒童詩'來框定它；那種兒童詩才是真正的做作呢。"

　　事實上，這屆小學生詩歌節的評委們發現，與以往相比，無論是語言上還是思想上，孩子們寫的詩往往呈現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感，在大人們看來，孩子寫的詩應當是無憂無慮的，但實際上許多孩子筆下流淌出的是一種由孩子過渡到成人的憂鬱與惆悵。

　　"寂寞比單車更快，迅速就把我捉住。"第一期"詩歌之星"裏，4年級小學生阮麒麟詩中的這句話甚至擊中了許多大人的"淚點"。自由撰稿人胡雁然在微博上感慨："下午仔細讀了會小學生詩歌節的投稿，發現很多孩子已經在感嘆童年的逝去，現在的孩子究竟壓力有多大啊……"

　　而更多人則在擔心孩子們"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説愁"。雖然王薌遠的《夏天到了，春天還沒來》獲得了許多文藝界名人的認可，但詩人邱閎則堅持認為這首詩更多地學會了成人化的詩歌句式，卻沒有自己的思考和作品指向，"言之無物，意象淩亂，尤其小學生這樣寫詩，會讓學習寫作的同學感到詩歌的不可愛"。

　　對於這種"詩歌過於成熟"的憂慮，朱又可認為不像小孩的詩歌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非詩歌的，一種是詩歌的。"假天真很糟糕。"在朱又可看來，既然孩子們有這樣的想法，又何必區分兒童詩和成人詩？"不要因為我們小時候的無知去懷疑孩子的成熟，不要用大人的眼光告訴孩子什麼是詩。"網友"綿羊"説，真實就好。

　　B面 孩子

　　孩子忘了如何真實自由地表達自己

　　"為什麼秋天不能比喻成書？"這曾是盤旋在王薌遠腦海中的問號。以前在紅旗小學讀書的時候，老師要求用秋天做個比喻。他交了這樣一句話："秋天像一本裝幀精美的書。"老師評語，根據標準答案，秋天不能比喻成書，該句不合格。"寫作就應該是寫出自己的情緒，對萬物的感受，標準答案是對人們思想的限制。"如今，王薌遠終於明白，不是自己錯了，而是標準錯了。

　　無獨有偶，網友"胖肉"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小孩子常常有驚艷之作，吾兒一年級，寫：霧，有一個大大的嘴巴，它來的時候，把一切都吃進去，走的時候，又吐出來，因為它挑食。老師點評：字數太少，主題不明確。"而一個鄉下的小孩子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寫花兒"我來看你，就是愛你"。

　　"孩子是距離詩歌最近的人，而成人的過程就是詩性慢慢消失的過程。"王小妮認為孩子是天生的詩人，但關鍵的是，如何保留這種詩性？

　　賈樟柯呼籲"把孩子們寫出來的美麗漢語存好"，但更重要的，或許正如王薌遠所説少一些標準、少一些模式。在小學生詩歌節的投稿中，評委們常常為有些詩歌惋惜，説到生活就是藍天白雲、鳥語花香，都是課本中的意象，卻少有孩子真正寫出了現在水泥森林中的生活，還有"媽媽為我整夜搖蒲扇"之類的詩句一看就是假的。"有些詩，比如寫國旗、紅領巾、祖國母親之類，就顯得比較模式化，不可取。孩子在長期訓練和桎梏之下，忘記了如何真實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所見所想。"阿斐説。

　　中山從事詩教的老師、網友"詩教工作者"認為，現代兒童寫作，包括兒童詩歌寫作是現代審美的停滯，現代生活語境的缺失，學生作品很少能介入當下的生活。其背後的原因是：現代語文教材的"隔"；長期讀寫環境的偏頗，尤其是作文公共話語模式的統治，個人話語模式沒有解放。正因為如此，描寫社區生活的《在小區騎單車》才更加可貴，雖然沒有豐富的意象，甚至看起來有些平淡，但卻寫出了真實的社區生活。

　　●微博評論把孩子寫出來的美麗漢語存好

　　○點評王薌遠《夏天到了，春天還沒來》

　　賈樟柯：附和你的風熱了，反對你的風沒了。您還知道什麼句子？把孩子們寫出來的美麗漢語存好。看花：我來看你，就是愛你。

　　汪國真：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好詩了！難以相信是一個小學生寫的。

　　編劇陳秋平Joseph：這哪是個孩子，是詩歌的天使！多久了，我們沒有讀到好詩了。而好詩，就這樣，就這樣悄悄地來了。

　　徐小平：春天就這樣出人意料地走了，我就這樣出人意料地長大了。越讀越覺得這詩寫得好，這詩必火。

　　王老五的春天：很難相信是一個六年級小孩子寫的詩。但是回頭想曹禺還不是在上學的時候寫的雷雨嗎？於是也就釋懷了，相信一定會有一些天才少年提早感悟了一些，而恰巧，他們也熱愛文字。

　　大袖遮天：孩子比成人更加敏感，他們用神的眼光看世界。

　　胡團長：真的是好詩歌。可是不要以成人的眼光去牽強附會，他們有他們的想法，對麼？

　　嗚小混：過年回家時，無意中聽到孩子們圍堆吟詩：風聲雨聲讀書聲，我不出聲；國事家事天下事，關我屁事。

　　王歪：忽然發現，現在孩子寫的詩歌，比10年前的好，比20年前的也好，比以前好得多。至少小學生詩歌節發現了這麼多好的詩歌。

　　○點評朱夏妮《遙遠的地方》

　　郎朗：小學生透過清亮的眼讀世界，能讀到最美的意境。

　　朱又可：我鼓勵孩子參加小學生詩歌節，一個最主要的動因，是希望孩子通過"無用"的詩歌和可惡的壓力作鬥爭。除了可怕的壓力，還有學校命令小學生背誦紅歌的歌詞，還有學生配合老師的公開課提前綵排做"演員"，還有老師隨意宣佈調皮的孩子是"神經病"，還有考試稍做錯些題目就被罰不準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