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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人介紹
薩蘇,著名作家
2006年被新浪評為年度最佳寫作博客
曾兼任《環球時報》駐日本記者
著有《中國廚子》、《嫁給太監》、《夢裏關山走遍》、《北京段子》、《與“鬼”為鄰》、《國破山河在》等40余部作品。
一支傳奇的隊伍,一段傳奇的戰事;
一群傳奇的人物,一頁傳奇的歷史;
轉戰于白山黑水,轉移到蘇聯境內;
十四年堅持抗戰,其悲壯可歌可泣!
自1938年開始,在日本關東軍的殘酷進攻之下,東北抗日聯軍各部遭到沉重打擊,紛紛被迫向境外轉移,但他們的戰鬥並沒有因此結束。這支具有特種兵性質的部隊,在抗日戰爭中,以付出巨大的犧牲和堅韌不拔的意志,完成了打回祖國的壯舉。本系列節目首度解密這支具有獨特魅力、但鮮為人知的中國“國際旅”。
敬請關注,《講武堂》6月29日10:18播出,
著名作家薩蘇深度解密,《抗戰中的神秘之旅》之一:焚江。
各位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來到《講武堂》。今天要給大家介紹的是一支神秘的中國軍隊,這支部隊長著中國人的面孔、長著東方人的眼睛,卻身穿著蘇式歐式的軍裝,這是怎樣的一支部隊呢?這支部隊就是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他們還有一個蘇聯軍隊的番號,即蘇聯遠東紅旗軍獨立第88步兵旅。這支部隊在抗日戰爭期間活躍在黑龍江兩岸,與日本關東軍鬥智鬥勇,被視為日軍最強硬、最頑強的對手之一。
東北抗日聯軍怎麼會擁有這樣一支部隊呢?東北抗日聯軍是最早投入抗日戰爭的紅色武裝,它在1937年全盛的時候曾經擁有三萬五千名到四萬名戰士。但是在1938年到1940年期間,由於日軍七十萬關東軍壓向中蘇邊境,使東北抗日聯軍的根據地遭到嚴重的破壞。在連續的殘酷的討伐作戰之中,東北抗日聯軍的部隊受到極大損失,特別是它賴以生存的湯原等根據地先後遭到破壞。在1941年來臨的時候,東北抗日聯軍的總司令楊靖宇已經戰死沙場一年之久,殘存的東北抗日聯軍部隊主力不得不退入蘇聯,這支退入蘇聯的部隊就成為後來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的前身。這支部隊在蘇聯境內建立營地,接受最精良的蘇式裝備,並進行了特種兵的訓練,作戰能力極強,他們中的很多人後來都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傘兵的第一代教官,他們在抗日戰爭中還曾經對日軍發動過大規模的傘降作戰。説它是特種兵的前身,是因為這支部隊的每一個官兵都接受過跳傘、電臺、爆破、武裝泅渡等種種現代特種兵的訓練。
這些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的特種兵到底是什麼樣子?我對這支部隊感受最深的就是她們這批女兵。為什麼感受最深呢?我一個一個採訪了倖存的這些88旅的老戰士,這些女戰士。當我採訪她們的時候我注意到她們的特點,她們有著一種獨特的風采,是什麼樣的風采呢?首先我發現這些老人都特別熟悉武器。像吳玉清老人,我們去採訪她的時候説起當年的小馬蓋子槍、轉盤槍都非常地熟悉,而且那種熟悉明顯不像軍校裏面教會的東西。你看她對武器的感情,你就會明白這些女人是什麼樣的女人。她們是可以把槍抱在懷裏面睡覺的,摟著槍睡覺的,把槍貼在自己腮上睡覺的女人。為什麼是這樣的?後來我才明白,三萬五千人打得只剩下一千五,如果這些人不是非常熟悉武器的話,她們根本殺不出來,她們根本不可能突破黑龍江來到這塊營地上。第二個特點是什麼呢?如果我們看到她們當年的照片,你會感到這些女兵特別地嫵媚,她們的形象都很現代,比如周保中旅長和他的夫人王一知的這張闔影,現在仍然覺得極有魅力?這些女兵為什麼都顯得這麼有魅力,不是一個人,每一個幾乎都是這樣。難道説是把最有氣質、最有風度的女性都給了這支部隊嗎?不是。我採訪這些人的時候,她們都表現出了一種堅毅的特質,因為這些女兵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從血海中殺出來的。在1938年到1940年間,七十萬關東軍壓向邊境,抗聯每一支部隊都是在連續地血戰、死戰,這些女兵跟著部隊到處奔走。她們説,我們曾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住過房子,一年多的時間這些女兵都是衣服一裹就地而睡。這期間她們看到了太多的死亡。而她們退入蘇聯境內之後,一下子到了一個和平環境,我感覺到她們的青春就像花兒一樣綻開了。
這些女兵儘管撤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是她們都懷有一個信念,就是要打回祖國去。九死一生的她們對於生命特別珍惜愛護,當時有個女兵在打靶瞄準的時候遲遲不放這一槍,為什麼遲遲不放這一槍?就因為她在瞄靶的時候,發現靶子前面正好長了一棵花,她覺得這一槍打過去這個花要被打斷,她捨不得,盯了很久才扣下扳機。
這些女兵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後來看到她們家庭時發現,她們大多數都非常漂亮,而且很善於把女性的那種氣質表現出來。她們的家庭都非常穩定,她們結婚之後跟丈夫的感情都非常好,而且常常在丈夫最困難的時候,真是像古人所説的不離不棄,幾十年風風雨雨地過來了,我們看到了她們中很多金婚、銀婚這樣的夫婦。這些抗聯的老戰士都非常長壽,也許是因為當年只有這些基因最好的人、最強的人才能從那樣的困境中挺過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對生命太眷戀了,所以他們活到八十歲不算及格,活到九十歲還能滿山跑,活到一百歲還都可以接受採訪,你可以在他們中間找到很多這樣的人。她們對丈夫都特別體貼,有的老戰士談起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他的缺點,都要拼命去維護。
(1)抗日聯軍教導旅擁有一批嫵媚而又英武的女兵,她們精通武器,冷酷兇猛,卻又愛護生命,88旅女兵的比例超過其他部隊,88旅女兵的婚姻穩定而浪漫。她們對男人的感情,不僅僅是一種普通的愛情,而且還有一種特殊的尊敬愛護,這種愛到底有多深呢?
在日本找到的一份資料開始讓我思考這個問題,我為什麼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呢?一方面是這些女兵們的特點,她們這種特點讓我感到有點特別。另外一個就發現在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裏面女兵的比例特別高,在這個教導旅裏女兵幾乎佔了1/10。像李敏所在的交通營第一連五十多名戰士裏,女兵佔了二十多人。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男女比例跟一般部隊不一樣呢?
我先是在日本找到了一份史料,然後根據這個史料,去找抗日聯軍的這些老戰士進行訪問,最終弄清了是怎麼回事。在日本關東軍獨立守備第八大隊的戰史裏面我們發現了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是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代總指揮魏拯民寫下的五封信。有一封是給黨中央的信,他在這封信裏面寫到,現在東北抗日聯軍面臨著什麼樣的艱難困境,總司令楊靖宇犧牲了,我們的幹部有多少人犧牲、有多少人叛變,還有多少人在什麼地方堅持;然後説我現在身體非常不好,迫切希望中央給我們派來強有力的領導,甚至寫得很清楚,需要什麼樣的領導,需要五名能夠領導省一級作戰的將領;還希望中央給派來電報員,説我們有繳獲日軍的電臺,因為缺少操作員,所以電臺不能工作;他也提到説我在這之前曾經去過蘇聯,在東北抗日聯軍開始抗戰期間我去過蘇聯,並且在蘇聯診斷過心臟病,現在心臟病越來越厲害了,如果交通員回來的時候能給帶一些治療使用的藥,那對他的身體會非常好;最後説到怎麼接頭,接頭的時候讓接頭人帶半個銅子,到某某地方來,就説找馮康。後來我們才知道馮康就是魏拯民的化名。還有給蘇聯邊防軍寫的信,信的內容是,我們的戰士現在由於和日軍作戰中受到較大損失,需要過境休整,希望蘇軍能夠予以幫助。還有寫給八路軍的信,信的內容是請八路軍如果看到執此信的人知道他是東北抗日聯軍派來的,他是東北抗日聯軍的共産黨員,希望予以照顧和通行。除了這些信以外還有一封是給所屬部隊發的信,寫的什麼呢?説現在我們的部隊已經到了非常艱難的時刻,要堅持繼續與日軍作戰。但是現在由於沒有後勤補給,而且部隊損失特別大,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存有生力量,有一部分人可以轉到蘇聯境內去休整,如老人、孩子和女兵。信的後面還有一句話,就是要那些有戰鬥力的男兵在南岸拼死堅持。有戰鬥力的男兵就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這些作戰部隊。
這些信怎麼會落到日軍的手中,我們後來知道這是魏拯民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寫的,那時和中央的聯絡早已經中斷,和其他的東北抗日聯軍的聯絡也非常艱難,因此他就寫下這些信交給了交通員,希望能找到外面的東北抗日聯軍,把這些信轉發到各部隊去。結果交通員在途中遭到了日軍的截擊,這批信件被日軍繳獲了。這批信件披露了一件事情,就是當時東北抗日聯軍在最後很難堅持的情況下,首先把女兵掩護過江,而男兵留在南岸繼續死戰。我採訪過東北抗聯那些老戰士,他們説,在蘇聯和日本簽訂了蘇日友好條約之後,日軍不再朝蘇聯境內射擊了。在這之前,東北抗日聯軍撤到黑龍江江岸的時候,跟日軍不斷發生血戰,當時黑龍江、烏蘇裏江等於就是一條生死線。冬季黑龍江、烏蘇裏江是封凍的,可以從江上撤到蘇聯境內,但是從岸邊一直到江邊都是結冰的冰面,沒有任何掩護,這個時候過江犧牲非常大。在關東軍的追擊之下,撤下來的抗聯部隊首先掩護女兵過江進入蘇聯。
(2)對於這些女兵來説,她們在男兵的掩護下,撤到了江的北岸,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們親眼看見,男兵就在南岸和日軍血戰,直到戰死。她們親眼目睹了那壯烈場面,對生還的一些戰士,産生了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感情,這就是後來她們為什麼都有非常幸福家庭的一個重要的原因。留下五封信的魏拯民,不在戰死的名單上,他于1941年7月病死在夾皮溝密營,死後第三天,搜索到這座密營的關東軍找到了他的遺體。關東軍虛報了一場戰鬥,並砍下了英雄的頭顱報功。
抗聯過江的場面是非常慘烈的,我採訪過後來的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老戰士吳玉清,她當時描述的過江情景重現了那段歷史,使我們感到這些教導旅老戰士們到底是一些什麼樣的人。吳玉清當時是東北抗日聯軍第六軍被服廠的工作人員,當時在撤過江的時候,她背上背著自己的孩子,頭頂上頂著非常珍貴的縫紉機,江水太深,過不去,只好把孩子放在岸邊,先頂著縫紉機過江。當她回來再接孩子的時候,看到日軍已經衝到了江邊,她的孩子被日軍挑在了刺刀上。我們可以想象一個母親眼看見自己孩子被挑在刺刀上,她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她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 她説,我當時看到這個情景以後,我就一步一步地走向江邊,朝著那個日本兵走過去,那個日本兵就傻了,就在對面看著我,這個抗聯為什麼不跑啊?她走到江邊狠狠看了這個日本兵一眼,轉身就走。我問你為什麼這樣做?吳玉清老人説,我要記清楚是誰殺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找他報仇。這就是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撤往蘇聯時的情景。
她們撤到蘇聯以後又是什麼樣子呢?這些部隊經過長期的轉戰,你想三萬五千人中最後只有一千五百人生還,大約就是三十人中能有一人撤到蘇聯境內。之前作戰非常艱苦,等到蘇聯境內之後,李敏回憶説,我們撤到蘇聯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覺。蘇聯人把他們安置在裝牲口草的大草棚裏面,進去以後就開始睡,睡醒以後吃一點東西然後回去接著睡。睡了多長時間呢?一直睡了一個月左右,人才恢復過來。後來別的戰士就問,你們怎麼會一下睡這麼長時間?他們詼諧地説,可能他們給我們的麵包裏面有酒糟,你沒看豬吃了酒糟以後就會睡覺嗎,我們可能也是吃了有酒糟的麵包就睡不醒了。其實不是,就是太累了。不單是太累了,而且他們剛到那兒的時候還不太適應,比如蘇聯人給他們分配的食物很少,他們還得忍受饑餓。像李敏他們過江以後一個班十個人住在一起,每天早晨蘇聯的廚娘給他們送來一桶蘇伯湯,就是紅菜湯,還有兩個大麵包,這兩個大麵包就是這十個人的早點,太少了,不夠吃。
(3)三萬五千抗聯部隊,在黑龍江南岸苦苦堅持了三年,撤入蘇聯境內的,只有不足一千五百人,大量的日方史料披露了真相。而在日方的史料檔案中,還反復提到一支特殊部隊的名字,提到一個神秘的人物叫“王新林”,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在日方的檔案中,日軍給這支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起了一個特殊的名字,叫“伏羅希洛夫部隊”。伏羅希洛夫是蘇聯的元帥,日軍為什麼用“伏羅希洛夫部隊”來命名這支中國軍隊呢?是因為這支軍隊在蘇聯境內經過休整之後,又配備了精良的武器,具備極強的戰鬥力,與伏羅希洛夫的威名頗為相稱,伏羅希洛夫是當時蘇軍中負責遊擊戰的最高指揮官,因而日軍就給這支中國軍隊起了個特殊的名字。
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和蘇軍之間的聯絡官叫做王新林,所以日軍檔案中不斷地出現王新林説要怎麼怎麼樣。開始我們一直以為王新林是東北抗聯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將領,後來一查沒有這個人,這是一個蘇聯人的名字。而且非常有意思,這個聯絡官前後換了好幾任,但都叫王新林,為什麼都叫這個名字呢?最後才明白,因為第一任擔任蘇軍與抗聯之間聯絡官的蘇聯軍官叫瓦西裏上校。瓦西裏這個蘇聯名字中國人記不住,於是中國抗聯就瓦西裏瓦西裏,最後叫成了王新林,就給他起了個中國名字王新林。以後這個瓦西裏走了,換來第二個聯絡官,不管他叫什麼名字,中國人一律管他叫王新林。1940年,蘇方提出了一個中方不能接受的方案,他們要求東北抗日聯軍解散,把這支部隊全部編入蘇軍部隊,作為蘇軍中的特種部隊使用。這個方案遭到了抗聯的堅決抵制。中國東北抗日聯軍是一支複雜的部隊,它的幾個作戰部隊分佈在從黑龍江到吉林不同的區域之內,形成了不同的山頭。在不同的控制區裏面,每一個指揮官都有自己的作戰特點,也有自己的對敵方略。當他們碰在一起的時,有時候是並肩作戰,有的時候也經常有內部矛盾,甚至有時矛盾還相當激化。但是所有的抗聯將領在這個時候都抱著同樣的態度,就是異常團結地對王新林採取了同樣的態度,我們是中國人領導的軍隊,我們是中國共産黨的軍隊,絕對不能劃入蘇軍的編制,不能成為蘇軍的士兵,我們一定要保持中國自己指揮、自己領導的性質。
在中方將領們的強烈要求之下,甚至是脅迫之下,中國將領説,如果你們一定要把我們這個部隊劃入蘇軍,使我們成為蘇軍一部分的話,那我們就不跟你們合作了,我們馬上過江就是戰死在江那邊,我們也不能放棄我們自己的祖國。在這種情況下,周保中、李兆麟、趙尚志這些將領在第一次“伯力會議”中與蘇方據理力爭,最終這件案子一直打到了斯大林的案前,最後由斯大林作出了決定。
(4)蘇聯遠東方面軍經過協商,決定將留在蘇聯遠東境內的東北抗聯部隊加以擴充整編為“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配合友軍作戰。蘇軍番號為遠東方面軍獨立第八十八步兵旅,對外番號八四六一步兵特別旅。教導旅按照蘇軍體制進行授銜,名義上歸蘇軍遠東部隊代管,裝備由蘇軍提供,薪金和待遇與蘇軍同級指戰員相同,這是轉入蘇聯境內的抗聯部隊情況。其實,當時還有很多部隊沒能過江,他們始終在東北的大地上堅持抵抗。那麼,這些抗日聯軍部隊,最有代表性的人物都有誰呢?
比較典型的有兩個,一個是陳翰章,陳翰章是一個極為自信的抗聯將領,如果我們看他的照片的話就會發現,這位年輕的抗聯將領長得非常英俊,而且頗有一股儒雅之氣。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陳翰章是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裏面被稱之為最能打仗的將領,他能打不是説自己説的,而是日方給他的評價。在我們現在拿到的日方史料中可以看到,陳翰章有一個綽號叫做“虎”。日軍在對南滿地區從1939年到1940年發動大討伐時候,派了三個中隊,每個中隊的日本兵只追蹤一個人,這個人在什麼區域,這一個中隊就必須在那兒追著他,一定要把這個人追到,其他部隊則按照原作戰部署不參與此事,只有這三個中隊是跟人的。跟的是誰呢?一個中隊跟的是代號“虎”的陳翰章。另外兩個中隊,一個跟的是代號“熊”的金成柱,一個是跟的代號“狼”的樸德范。陳翰章不愧中國虎的這種稱呼,因為他作戰非常英勇而且機智,他在敦化地區作戰期間,當時敦化日軍的主要守備部隊是獨立步兵第八大隊,這是日軍的一支主力部隊。你別看它是一個大隊番號,這支部隊因為是老關東軍,無論從兵力還是從它的裝備上都超過日軍普通部隊一個聯隊的建制。這支部隊跟蹤陳翰章部的結果如何呢?
日軍第八大隊的大隊長兼敦化警備司令助川啟爾大佐就是死在陳翰章的手裏,而且這一個大隊下轄四個中隊,在跟蹤陳翰章作戰中,有三個中隊的中隊長都被打死了。這樣一個年輕善戰的將領,在別的將領紛紛後撤到蘇聯的時候他仍然堅持不走,他很自信,認為自己一定能夠堅持下來。陳翰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將領呢?我們在日方資料裏找到了陳翰章的日記,這應該説是關於抗聯研究比較大的發現,因為以前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對陳翰章進行公祭的時候,當時抗聯的將領曾經有人説過,説陳翰章當年喜歡寫日記,但可惜的是日記在戰鬥中遺失了,實際上他的日記沒有遺失,而是在最後的戰鬥中被日軍繳獲,日軍後來把他的日記翻譯成日文。我們在日本找到了這些日記,看到有很多我們意想不到的記述。比如説抗聯,我們一想東北抗日聯軍時肯定都是在艱苦卓絕特別殘酷地作戰,但是從陳翰章的日記裏面看到另外一點,就是當時東北抗日聯軍在全盛時期曾經是一支頗有正規軍建制的部隊。陳翰章在日記裏面曾經這樣記述自己一天的工作,早上起來我們給部隊授旗,每一個連隊都要授旗,授旗的時候都要講這個旗幟代表著我們國家,大家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旗幟。為了讓這個旗幟,中國的旗幟,能夠在祖國的任何一處天空上飄揚而英勇奮戰。這是陳翰章寫上午的事情。中間就是寫他怎麼樣指揮部隊、怎麼樣跟其他將領交流。下午的時候是他們的一次討論,討論什麼呢?就是“日人為何稱吾人為匪”,就是日本人為什麼把我們稱之為匪。晚上,他又講自己做了哪些工作,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鐘,非常地疲勞,但是現在卻沒法兒睡覺。為什麼沒法兒睡覺,外面的女戰士們在聽留聲機,在跳舞,吵得沒法兒睡覺。這件事情我當時看到以後非常吃驚,心想是不是看錯了?我就找到抗聯老戰士們問,説你們當年還有留聲機?是,還真的有留聲機,是在和日軍作戰時繳獲的。第六軍的老戰士李敏也提到,他們在從境內向蘇聯撤退的過程中,還曾經把一台留聲機埋在了一個地方,留聲機和一挺重機槍一起埋的,因為太重了,沒法兒帶過境去。解放之後他們到那個地方尋找挖掘,結果找到了那挺重機槍,卻沒有能找到留聲機,她覺得蠻遺憾的。由此可見,陳翰章的部隊裏有留聲機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楊靖宇犧牲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注意到楊靖宇犧牲時候的剛烈,他當時被日軍圍困,而且多日沒有食物,在那種情況下他一直英勇奮戰到犧牲,是非常了不起的民族英雄。但是當我們檢看日方文獻的時候發現一件我們沒有想到的事情,楊靖宇犧牲的時候身邊除了有槍、子彈、文件以外,還有一樣特別的東西,那是什麼呢?是一支口琴。楊靖宇將軍一直到犧牲的時候都還帶著口琴,從這一點我們驀然認識到這些抗聯的官兵們,他們不是那種只會機械化作戰的一些勇敢的戰士而已,其實他們也是對生活充滿了熱愛的一批人,從陳翰章的日記裏也看到這些東西。他的日記,日方翻譯過來的日記,你看後會很受感動。他説,日軍跟我作戰,打不過我,怎麼辦呢?把我的父親抓了,然後把我全家都抓了,讓我父親來勸降我,結果我的父親就來了。陳翰章説,我父親來了以後勸我説,你一定要堅持到底!隨後我就帶領部隊出發了,前往一個叫官地的地方去作戰。當我帶著部隊出發的時候,我騎在馬上回頭一看,看到夕陽下我蒼顏白髮的老父親在遠遠地看著我,陳翰章雖然沒有寫到自己當時心情如何,但看到這段文字時,一個有血有肉的中國軍人的形象已經躍然紙上。
(5)從陳翰章日記中,可以看到一個精力充沛、熱愛生活的年輕將領的陽光形象。從日軍檔案中的地圖上,還可以看各地抗聯部隊堅持抵抗的情況:陳翰章善戰,汪雅臣善藏。他們的命運又會是怎樣的呢?陳翰章沒有走,那麼還有誰沒有走呢?
第十軍軍長汪雅臣有一個外號叫做“雙龍”,“雙龍”的意思是什麼?在東北這些抗戰將領,甚至包括山林隊中,凡是帶“雙”字的,就是特別善於使用雙槍。那麼雙龍汪雅臣就是這樣一位出色的神槍手。他沒有走,是因為第十軍有一個特別的作戰特點。第十軍活躍在五常和舒蘭之間,它的作戰特點是什麼呢?第十軍特別善於隱蔽,他的密營隱蔽得特別好,所以在其他部隊撤離的時候第十軍沒有撤離,他們留在了五常地區繼續作戰。汪雅臣認為,從隱蔽的角度來看,日軍沒有辦法殲滅掉他的部隊,他能夠一直堅持下去。與他們同時還有一個抗聯將領也留在了境內,這個將領叫王英超,王英超在抗聯中有一個外號叫王主任,因為他曾經擔任過主任,他的部隊被老百姓稱為王主任部隊。王主任隊有什麼特點呢?因為他的號召力特別強,王英超能夠一下子把周圍很多小的義勇軍的部隊都集中起來,跟著他一起對日軍發動比較大的攻擊。他們有一次打了日軍的國際列車,打了國際列車以後繳獲不少,在後撤的時候被日軍的增援部隊追上了,追上了以後,各部的義勇軍都感到非常緊張,説怎麼辦?王英超説,不用怕,咱們打。他把部隊佈置好,就和日軍交上了火。沒想到打起來以後,日軍的兵力越來越多。王英超這個時候覺得得必須採用特殊的辦法來突圍。他注意到日軍中有一個人在指揮,所有的日軍兵都要朝他敬禮,這個人一定是日軍一個比較高的軍官。事後才知道這人是日軍討伐隊隊長德田少佐。發現這個日軍指揮官以後,王英超在解放以後寫過一個回憶文章,他説,我看了看20響駁殼槍裏還有十七發子彈,然後把指揮的任務交給他的副手,自己就朝前摸,一直爬到離日本軍官槍能夠得到的地方,趁著日軍起來看地圖的一瞬間,他把槍放平,一梭子把這十七發子彈全打了出去,日軍指揮官一下子就倒下了。這時,所有日軍的火力都朝他這個位置打過來,都朝王英超射擊。王英超軍事素質非常高,就地翻滾著撤出來了,但在撤出時他的腿部中彈了。撤回來以後,日軍攻勢一緩,王英超的部隊馬上開始突圍。在撤退時候,王英超的叔叔背著王英超的印章、書信這些東西,不幸的是他叔叔在這次戰鬥中戰死了。戰後,日軍找到了他叔叔,一看相貌,跟王英超長得比較像,就説這個可能就是王英超,認為王英超已經戰死了,而王英超這個時候已經退到山裏了。後來他腿部的傷越來越重,發現子彈把他大腿骨打斷了,幾次治療都不見好轉。江北指示,趕緊把王英超救過來,他是我們抗聯的重要指揮官,要把他救過江。並不斷派部隊過來接應,接應的部隊犧牲了十幾個人,還是沒能把王英超接出去。這個時候王英超就告訴通信員,説你告訴部隊不要再來救我了,一個是日軍封鎖的很厲害,來救我損失太大,另外我的腿都成這樣了,就是到了我這兒怎麼能把我救出去呢?後來王英超就消失在東北的大地上,很長時間人們不知道王英超去了什麼地方。一直到抗戰結束的時候,人們才知道他當時的情況。王英超非常機智,在這種情況下,他把所有的聯絡,包括曾經接觸過的關係全都切斷了。據説當時有個人要請先生進山去教書,就把他放在毛驢上帶進山裏面去了。後來由他最親信的人幫他找了一個屯子,在那兒住了下來。住下以後,他就每天去找偽排長,相當於偽村長,去打牌。以後就逐漸爭取這個偽排長,到最後他把這個村子建得像一個大蜘蛛網一樣,周圍多少裏之外都有他的暗哨。建國以後找到了這個偽排長,問他當時到底出於什麼心態,為什麼掩護王英超?這個偽排長説了兩個原因,第一我也是中國人,王英超是咱們中國的英雄,他來了我當然要掩護他了。第二個原因,説我要是不掩護他,王英超這個人能殺我全家。當時王英超真的這樣幹過,當時曾經有一個日軍的警探來過這個村子,他懷疑王英超或是其他抗聯的人藏在這個村子裏,他到這個村子之後就被王英超的人抓住給殺了,這件事使偽排長感到很恐懼。王英超就這樣在這裡住了下來。
(6)王英超一直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待,每一個敢於出賣他的漢奸,都要面對報復的威脅。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王英超這麼幸運,實際上,打到後來,陳翰章和汪雅臣先後都犧牲在了東北戰場上,那麼他們是怎麼犧牲的呢?
先説汪雅臣,汪雅臣留下以後,的確是像他自己所想象的那樣,他設的密營日軍是沒有辦法發現的,他的密營非常隱蔽。但是他是抗聯,抗聯是什麼,打日本鬼子的。所以在1941年一次出擊的過程中,汪雅臣和他的副軍長張中喜同時陣亡,他們是怎麼犧牲的呢?他們離開根據地下山打日軍的一支後勤輜重隊,打完輜重隊在回去的路上,由於晚上天冷,部隊就在路邊烤火取暖,結果被漢奸發現向日軍報告了,日軍就向汪雅臣部隊發動了襲擊。在這次襲擊中,汪雅臣負了重傷,副軍長張中喜戰死。負傷以後,汪雅臣對自己的部下説,你們要是能活著出去,你們幹什麼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投降日本。汪雅臣最後犧牲在了五常,他的頭被日軍砍下來,這顆頭顱一直被福爾馬林液保存著,一直保存到建國以後,最後被我們發現了。
汪雅臣是這麼犧牲的,陳翰章呢?陳翰章最後也是犧牲在了鏡泊湖畔。在犧牲之前,日軍出動了很多部隊圍攻他,陳翰章且戰且走,最後由於糧食沒有了,人員也越來越少,最後被日軍追逼到鏡泊湖畔的小灣。這時部隊裏出了一個叛徒,這個叛徒因為實在忍不住饑餓,在下山去尋找糧食的時候,被日軍抓獲。他出賣了陳翰章,日軍襲擊了小灣,在這個地方陳翰章壯烈就義。陳翰章犧牲以後有兩件事值得一提,一件事是日軍在清點他身上攜帶的東西時,發現了一件奇怪的東西,一部電話機,我們開始覺得很奇怪,陳翰章打到最後的時候為什麼身邊還帶著一部電話機呢?後來找到老抗聯的戰士才知道,説這是陳翰章偵察敵情的一個絕技,他經常把電話機搭在日軍的軍線上監聽日軍的佈防情報。所以他的這個電話機就等於他的一個情報隊。還有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多少帶一些神奇的色彩,2008年的時候我在日本找到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是日軍將陳翰章的頭顱裝在一個盒子裏要帶走的時候拍攝的。陳翰章犧牲以後,由於他作戰非常英勇,他是在楊靖宇犧牲之後,又英勇奮戰了一年之久才壯烈犧牲的。由於他的戰鬥力特別強,日本人對他非常欽佩,在他犧牲以後日軍把他的頭砍下來要帶回去示眾,然後又給他穿上一身日軍的將校呢軍裝,把他安葬在了陳家的墓地裏。今天如果到敦化去還可以看到陳翰章將軍的墓,看到這個墓的時候人們會感到一種異樣的悲涼。為什麼呢?因為他這個墓地中間有一條小道,小道左邊是兩個墳,另外一邊就是陳翰章將軍的墳。左邊這兩個墳是什麼人呢?一個是他的祖父,一個是他的父親,陳家三代單傳。就這樣一位三代單傳的年輕人犧牲在了抗戰的戰場上。我要説的一個神奇的事是什麼呢?就是我們最後找到了陳翰章犧牲以後日軍拍攝的那張照片,這張照片也許是曝光過度,也許是某種特殊的原因,拍攝這個照片的時候,正中間是陳翰章將軍的頭顱,被放在一個桌子上,周圍是一圈日本軍官。但拍攝的照片中,陳翰章將軍的頭顱卻不見了,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形象?變成了一道白光。我們再仔細看這道白光的形狀,當時很多人都嚇了一跳,因為我們拿到這個照片是日方原版的,是1956年印刷的,這個時候不存在偷換的可能。在這個照片上,陳翰章將軍的頭顱幻化成什麼形狀呢?是一隻白虎,虎的爪牙、虎的耳朵甚至虎須都清晰可見,這個虎趴在桌子上,它的背後出現了貓科動物特殊的脊,似乎是要向右側日軍撲過去。我們大家當然都不迷信,但是當看到這張圖的時候自然會産生一種想象,就是將軍的英靈不死。
陳翰章也犧牲了,大部隊也過江了,那麼還有沒有人堅持下來?實際上在抗聯的後期作戰之中,除了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的部隊不斷入境作戰,同時也還有小部隊在堅持。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在日本投降以後居然又發現了一支孤軍在深山之中與日軍戰鬥了五年之久。這件事情讓我們重新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十四年抗戰中中國東北是否真的全境淪陷了?現在我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中國的東北一直也沒有全境淪陷,為什麼説沒有全境淪陷?至少曾經有一支中國軍隊一直戰鬥在這塊土地上,並且為中國守住了一塊領土,這支部隊是什麼人呢?就是前面説過的第十軍汪雅臣的部隊。東北抗日聯軍在東北作戰是非常艱苦的,他們在1935年就失去了和黨中央的聯絡,在1940年的時候,第十軍又失去了與其他部隊的聯絡,可是第十軍的這支殘部卻一直在五常縣的九十九頂子山,就是拉林河上遊的這個地方堅持了下來。他們打到最後,槍裏的子彈已經非常少了,他們就在山上劫寨自保,劫寨自保的時候,為了防止日軍飛機空中偵察發現他們的行蹤,他們就在大樹的下面播撒種子種糧食,自食,寧死不出山頭。那麼這支部隊堅持到什麼時間呢?一直堅持到8.15日本投降之後。我們找到了日本關東軍司令部使用的所謂匪情挂圖,這個匪情挂圖上標示著東北抗日聯軍什麼時間有多少部隊還在東北地區活動。直到1941年以後仍然可以看到挂圖上標著總有至少一千人以上的東北抗日聯軍部隊仍在東北地區作戰。在看這個挂圖的時候我們突然發現,就在五常這個地方,有一個圓圈就像一根釘子一樣永遠釘在關東軍司令部的作戰地圖上,從1940年開始一直就沒有移動過,這個圓圈上標注的什麼呢?日軍標注的是“雙龍殘匪”,雙龍就是第十軍軍長汪雅臣的綽號,那麼所謂“雙龍殘匪”,實際上説的就是東北抗日聯軍第十軍的這支殘部。從敵人的情報、從敵人的資料裏面我們得知這支部隊真的存在,而且一直英勇奮戰到了日本投降。我們把它稱作什麼呢?我認為首先這是一個真實的中國地的故事,就是在日軍侵佔我們東北的時候我們始終保住了一塊中國地。另外一點,這支部隊有多少人呢?我們知道他們進山的時候是兩百人,那麼最後出山的時候不足一百人,這兩百人五年中在這個地方孤軍苦戰,傷亡過半。
在東北大地上堅持抗戰的這些部隊遭到了重大的損失,那麼退入蘇聯境內的教導旅又在幹什麼呢?他們正在準備伺機反攻。
下一講我們將講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入境反攻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