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美人》，中篇小説，孫頻

　　刊物：《山花》，

　　2012年4月號

　　推薦孫頻的《美人》來，重要原因是對她近年執著地書寫“中間層女性”的肯定。孫頻的大部分小説(《玻璃唇》、《同屋記》、《合歡》等)，都屬於女性主題，這些小説裏的女主人公們不是最底層，也不是頂層，而是中間層，她們最常見的姿態就是等待，最大的特點則是空心。

　　《美人》開篇處，作者耐心地描繪傢具店裏楊敏玉的服飾、神態以及她與傢具之間的同構關係，直接將這個人物定格為“好像她本身就是這家居中的一件”、“一隻釘在那裏的鮮艷標本”。這個隱喻性的場景，預示著楊敏玉的全部命運，即她始終處於等待的姿態：作為一個美人(如同美的傢具)，她必須被觀眾(或買家)所欣賞，否則她就是空的，沒有靈魂。

　　即使自己對命運的抗爭，她也依然要靠其他人來確證。第一次，她想通過畫家的認可來實現藝術夢，其結果是被恥笑。第二次，她和業務員張又昆同居，希望他帶她脫離沉悶生活，結果是被拋棄。第三次，她和同樣草根的梁戈交往三年，試圖依靠結婚而過上平常日子，卻因貧窮而勞燕分飛。每一次，她都以為自己可以從對方那裏得到一顆心臟，每一次得到的卻都是傷口。之後，她辭職、創業，並很快辦起自己的傢具廠和傢具店。前三次擊敗她的那些理由再也不成立了，她帶著精緻的粧容坐在傢具店裏，等到了自己的第四次掙扎——油畫專業畢業生劉諾龍。

　　在劉諾龍即將離開之時，楊敏玉説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終於和劉諾龍在一起了，可這時候，不論是美人還是傢具，亦或是看客，都剝去了裝飾的粉墨，露出本來的面目。在劉諾龍的身上，楊敏玉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若干年前的影子，所以，與其説她愛上了劉諾龍，不如説她愛上了自己。她試圖從借助劉諾龍來填補內心的遺憾和空缺，但只能獲得悖謬式的結局。

　　楊敏玉最終拒絕了劉諾龍的求婚，並非是對這世俗的選擇反感，而是發現“他什麼都畫不出來，他提前廢掉了。她做了幫兇。”劉諾龍的廢掉，一如當年她的廢掉，楊敏玉無法接受自己作為幫兇的角色。楊敏玉最終保留了自己微小的希望，也保留了劉諾龍的希望，所以她會想：“也許吧，也許貧窮反而讓他的畫復活了。”正是這一點，讓這篇小説超越了庸常的愛情小説的範疇，具有了文學上的價值。

　　孫頻的一系列女性小説，素描了中間階層的女性形象，寫出了她們在面對現實世界時的困惑、迷惘和掙扎。這些小説把女主人公置於最庸常的生活中，以柔軟的筆調細緻地描摹她們的心理和命運。這些中間層女性，都是“空心美人”，始終等待別人給她們裝上跳動的心臟。孫頻的可貴，就在於她寫出了這批“中間層女性”空心的可悲，也為她們留下了等待的希望。

　　(作者係青年作家，北京師範大學文學博士生)

　　◎劉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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