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布加勒斯特的北約-俄羅斯理事會,後是俄羅斯的度假勝地索契,4月4日~6日,美國總統布什與俄羅斯總統普京三天見了三面。由於普京即將於今年5月卸任俄總統一職,布什也將於明年1月告別白宮,這次“美俄總統的最後一次握手”引起了世界關注。
布什與普京這次的三天會晤,主旨是在兩人即將卸任之前,探討如何打破美俄之間的外交僵局,緩和雙邊關係,避免“新冷戰”的發生;同時,鞏固各自的政治遺産,併為雙方繼任者上臺後的美俄關係奠定基調。
俄美關係“路線圖”沒有實質突破
俄美領導人在會談後發表了《俄美關係戰略框架宣言》,內容主要包括美國在波蘭、捷克部署導彈防禦系統、朝核問題、伊朗核問題、核裁軍談判以及俄羅斯加入世貿組織等問題。
宣言説,俄美互相將對方視為戰略威脅的時代已經終結,雙方願意擯棄“冷戰”思維,將俄美關係從戰略競爭轉變為戰略合作,共同應對全球挑戰。雙方將本著相互尊重的精神,針對有爭議的問題進行對話,尋求解決辦法。該宣言被認為是今後一個時期改善俄美關係的路線圖,它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俄美近來的緊張關係,可看作此次會談的最大成果。
然而,雙方在實質問題上沒有取得任何突破性進展。在反導問題上,美國仍堅持在波、捷部署導彈防禦系統;在北約東擴問題上,克羅地亞、阿爾巴尼亞被邀請加入北約。雖然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加入北約計劃受挫,但並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北約東擴問題,只是由於西歐領導人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顧慮與俄羅斯的關係,阻擋了烏、格加入北約的進程。
“合作-鬥爭”的循環軌跡
布什與普京的“最後一次握手”,反映了俄美關係發展變化的歷史軌跡。從1991年底蘇聯解體至今16年間,俄美關係經歷了合作-鬥爭的循環發展過程。
俄羅斯獨立初期,美國將其視為“冷戰”的失敗者,自認為負有繼續改造俄羅斯、使之加入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的歷史使命。葉利欽當政的俄羅斯也確立了融入西方世界的目標,實行了全面倒向西方的外交政策,希冀借助美國的支持改造俄羅斯,融入美國領導的國際秩序。
那幾年,俄美關係從“友誼和夥伴關係”升格為“民主和夥伴關係”,後又發展為“成熟的戰略夥伴關係”。美國等西方七國通過對俄援助計劃使核裁軍取得進展,雙方還簽署了第二階段削減進攻性戰略武器條約。美俄關係出現了短暫的“蜜月”期。
然而從1994年初開始,美國開始對俄實行擠壓政策,推動北約東擴,推行導彈防禦系統計劃。葉利欽也調整了對外戰略,推行“全方位夥伴關係戰略”。由此,俄羅斯的“全面倒向西方”變成了“東西方並重”政策。而1997年波蘭、匈牙利和捷克三國加入北約、1999年3月北約轟炸南聯盟、美猛烈攻擊俄羅斯的車臣政策,則加速了美俄“蜜月”的結束,爭鬥開始。
這是第一個合作-鬥爭過程。
2000年普京執政之初,採取了務實與妥協的對美政策。9 11事件後,普京積極配合美國的國際反恐行動,向美提供情報、空中走廊和戰略後方。俄羅斯還撤消了設在古巴的電子情報設施和越南金蘭灣的軍事基地,也對美國單方面退出《反導條約》給予了事實上的默認。作為回報,美國對俄提供了鉅額援助,建立了北約-俄羅斯合作機制。2002年5月,布什訪俄,美俄簽署了裁減核彈頭的《莫斯科條約》,媒體評論美俄關係進入了“冷戰”後的第二次“蜜月”。
然而好景不長,2002年底以來,美俄在北約東擴、“顏色革命”、伊朗核危機、俄敘軍事合作、尤科斯事件、別斯蘭事件、美在東歐部署反導系統、科索沃獨立等一系列問題上出現嚴重分歧,相互指責。
俄羅斯感到對美妥協並未換來善報,美反而對俄步步緊逼。因此,針對北約持續東擴和美國執意在東歐部署導彈防禦系統,俄開始做出強烈反應。
2007年2月10日,普京借德國慕尼黑安全會議之機,對美國外交進行了嚴厲批評。當年7月14日,普京簽署命令,決定暫停執行《歐洲常規武裝力量條約》及其相關國際協議。
在軍事上,俄羅斯也開始向美國及西方勢力顯示“肌肉”,試射“能穿透任何導彈防禦系統”的新型洲際彈道導彈,恢復戰略轟炸機遠程巡航和海軍航母艦隊例行遠洋航行。2008年初,俄海空軍在大西洋東北部舉行了自俄獨立以來最大規模的軍事演習。1月19日,俄軍總參謀長巴盧耶夫斯基表示,為保衛俄羅斯及其盟友的安全,必要時俄將動用武力,其中包括使用先發制人手段和核武器。
這是第二個合作-鬥爭過程。
目前俄美關係仍處在鬥爭階段,近期難以取得突破性進展,但有可能向“選擇性合作”方向發展。
在競爭與合作中審視俄羅斯
美俄關係發展歷史的變遷,根源在於國家利益的矛盾與共同點。
俄羅斯獨立初期,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的轉變成為美俄利益的共同點,保障俄羅斯轉軌和融入國際社會成為俄美的共同目標,因而美俄關係出現了短暫的“蜜月”期。
然而隨著“冷戰”結局的消化,美國開始重新審視對俄政策。
一方面,從美國的國家利益和全球戰略來看,雙方原有的歷史恩怨,俄羅斯獨特的疆土版圖、豐富的資源和當今世界唯一能與美國相匹敵的軍備力量,使美國不可能對俄羅斯完全放心。
“即使出現一個完全民主和市場導向的俄羅斯”,俄美的國家利益也存在衝突,何況普京執政以來實行的政治改革被美國貼上了“反民主”、“倒退”的標簽,意識形態也開始出現分歧。
另一方面,俄羅斯的發展有利於“冷戰”勝利成果的鞏固與歐洲的穩定和安全,符合美國利益。此外,在反恐、防擴散、能源、安全等一系列全球性問題上,美國必須與日益崛起的俄羅斯加強合作。
美俄實力此消彼長
國家實力的變化也是俄美關係變遷的重要動因。
俄羅斯獨立初期,政局混亂,內亂不已,經濟連年衰退。俄幾乎喪失了在海外的所有軍事基地,俄軍日常訓練和軍備維護也成了大問題,“戰車不出庫、飛機不升空、艦艇不出海”成了司空見慣的現象。美國對於這樣的俄羅斯自然放心,而對於俄“自廢武功”——銷毀戰略核導彈,美國更是願意慷慨解囊。
普京執政以來,以國家利益為核心,實行了強國富民、重聚民族精神、重振大國地位的戰略。自1999年以來,俄經濟連續八年高速增長,2007年GDP更是同比增長8.1%,達到了1.35萬億美元。俄羅斯重新跨入了世界十大經濟體之列,人均GDP已接近9500美元。經濟的發展和財力的增加,使俄羅斯加快了重整軍備的步伐,具有了對美戰略擠壓做出強烈反擊的資本。
而美國目前深陷伊拉克戰爭危機,經濟上也因次貸危機出現了可能衰退的跡象。俄美實力對比已發生重大變化,在此情況下,美對俄的疑慮加深,而俄與美抗爭的自信心卻在增強。
總之,美俄兩國既有複雜的矛盾,甚至在許多方面還相互衝突,又有著利益的共同點,因而即使普京和布什離任後,兩國繼任者的政策也不會發生重大變化。當然,俄美之間不會走上新的“冷戰”,而是有可能在國際格局和歐洲合作機制的背景下謀求一種更現實的關係。(康紹邦,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常務副所長、教授)
責編:李星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