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快報消息:臉是灰綠色的,嘔吐出的膽汁是灰綠色的,媽媽緊鎖的眉頭是灰綠色的,親戚們倉促簡單的午餐盒中也是一片灰綠色。這哪該是屬於他的顏色啊?可詛咒的暴力,把權磊無情地封鎖在這可憎的灰綠色中。
大連市第三人民醫院,更多大連人叫它腫瘤醫院,因為這個醫院治療癌症的技術和手段一流。既然是腫瘤醫院,其“恐怖效應”也異常顯著。該院住院部的6樓,外科病房,光線不太好,走廊洞式向前延展著。大凡外科病房,到了晚上幾乎都是“鬼哭狼嚎”般的恐怖世界,因為麻醉藥效已過引起的無法忍受的疼痛,讓這裡的病人只能選擇用喉嚨去宣泄。不過,這裡的病房,在白天是靜悄悄的,靜得讓人感覺有些絕望。
兩名保安在走廊入口處把守著,盤問很細緻,據説這是警方的要求,畢竟,如此嚴重的兇殺案後,需要有嚴密的防護措施,好在記者泰然自若的表情矇騙了他們。權磊的病房很好找,620房間,因為只有這個房間,在門玻璃上粘了一塊舊報紙,以阻擋外面探詢的眼光。當然,還有一個更顯著的標誌,只有620房間的門外,放著一張條凳,上面坐著幾個並不蒼老但表情卻衰老的中年男女。
權磊在熟睡,臉籠罩在一層晦暗中。房間有點悶熱,飄蕩著一股菜湯味道。太小了,這個極為普通的二人病房,面積不過8平米,窗臺上放著兩個已經有些時日的花籃和一個大紙盒,遮擋了很大一部分陽光,凋零的花發出一股悶悶的香味。兩張床之間是一個相當狹窄的過道,權磊的媽媽以及兩個親戚在另一張床邊站起,收起還沒有吃完的午飯,空間一下變得跼踀起來。
“還在睡。”媽媽輕聲説。這時,權磊皺著眉頭向外翻了下身,眼睛睜開了,“看看,認識嗎?”“啊,金哥。”他的聲音像是從一片混沌中傳出,馬上,又深深閉眼。
吊瓶裏的藥液緩緩滴著,其它管子已經撤掉,不過,因為兇手在腹部的那刀不僅僅是捅進去,還順勢攪了一下,權磊的腸子破損得很厲害,現在依然靠外接瘺排泄。權磊輕咳了一下,把他身上蓋著的已經有些認不出本色的床單(醫院特製)和一床舊毯子掀了開來,露出了一個塑料袋(外接瘺),裏面是褐黃色的糞便。媽媽輕輕地為他蓋好,手順便柔柔地撫著他的臉,細心地擦著汗珠兒。
權磊的兩手手腕、軀幹以及右腿被包裹得密密實實。尤其是右手腕,以一種很誇張的角度固定著,因為他的右手受傷最為嚴重,垂直肌腱全部斷裂,不管恢復得多麼好,將來的手指功能都會受到影響。唯一看得過去的只有左腳,它很倔強地探出了被子,粗壯的5個腳趾直直地向上豎立著,似乎在訴説主人昔日的強健和豪邁。
護士推門進來,遞過一支體溫計,他的媽媽接過去,摸索著給兒子放在了腋下,手就再不肯離開兒子的臉龐了,眼眶裏貯滿了熱熱的液體,努力睜大眼,盡力不讓它們滴落。權磊還是很難進食,其實嘴已開始饞了,“跟我們説了很多想吃的東西。”但他實際上吃不下什麼,僅僅兩口稀飯,就引發了他的劇烈嘔吐,“膽汁都吐出來了。”
過了一段時間,權磊清醒了。“刀口疼嗎?”“刀口不疼,就是肚子絞勁兒疼。”他用力睜大眼睛。“這事既然發生了,就別想那麼多,好好養傷,你的身體好,養好了傷以後踢球一點問題都沒有。”權磊緩緩點頭,“我明白。”眼圈中透出整個臉上唯一的生機色:玫瑰紅色。
其實他們從來都不提未來,無論誰都刻意回避這個詞兒。忙起來時想不到,閒下來時又不願想。這個本來在經濟上相當困窘的家庭,因為權磊在球場的閃光而突現曙光,然而,現在一切又都黯淡下去。治病需要一大筆錢,而以後呢?以前,權磊是全家人的希望,未來,很可能家人們才是權磊的希望。
突然,權磊開始劇烈地弓起身子,全身因為疼痛而抖動著,甚至連頭髮都顫栗起來。記者不忍再看,扭頭走出了房門,權磊的爸爸站了起來,禮貌地説要送別,但多日精神和體力上的折磨,讓這個原本很精神的中年男人罩上了一層疲憊的黯色,“多謝。啊,謝謝。”他的嘴唇嚅動著。
責編:賈文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