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説]我們的精神家園——懺悔

    主持人：謝謝。我想讓楊德超在我這裡再留一會兒，因為我們要聽第三個懺悔的故事，可是這個故事講起來有點困難，我想他在這裡可以幫我一下。來，我們先聽聽阿丘。

阿丘讀第三個故事中的信

第三個故事中的主人公發給記者的短信

第三個故事中的主人公的家人因意見分歧，只能電話採訪。

    阿丘：這第三個故事，是一封信。我是個農村婦女，今年60歲了，

    多少年來一直喜歡看你們的節目，但是有個內容好像從未見過，也或許是我錯過了，那就是重男輕女和男女不等。我是有過五個女兒的母親，因丈夫、本人家族，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及我本人對此認識不夠明確，結果一直為要個兒子，一個女兒送人了，一個女兒和娘家侄子換了，一個女兒藏在離我家很遠的深溝裏，結果得了個急性肺炎，八個月就夭折了。雖然我身邊現在只有三個(換過去的，又換了回來)，送出去的又在本家族，她們現在各個都很優秀，一個是研究生，三個本科生，對我也很孝順。我如今穿的好，吃得好，住的好，但我越老越內疚，自責，心裏不好過，更説不上快樂。所謂的金色童年，我給我女兒連粉紅色都沒涂上，因而越老越有一個心願，怎麼能讓農村的育齡婦女千萬別學我，兒女都一樣，我看女兒比兒子還要好，所以我希望電視臺經常有些這方面的節目，或者是類似題材的電視連續劇。一個老太婆。

    主持人：謝謝。我想説為什麼請楊德超在臺上幫助我呢，因為這封信是寫給《實話實説》欄目組的，可是我能體會到這個老人家，她壓在心底的這麼多年，年紀越大，她越想把這事給説出來，她越想對那些換走的孩子，夭折的孩子，不在身邊的孩子，説聲對不起。於是我們的記者也在忙活這件事，在採訪這位老師，在聯絡她的家人。可是徐老師懺悔真的非常難，你要想完成這件事情難度非常大，那麼孩子們的顧慮是非常重的。我們非常尊重這家人的選擇，因為是他們自己家裏的一次情感的這麼一個經歷，所以我們就尊重他們的選擇。在他們同意的情況下，在盡可能的情況下，我們把有限的信息先告知給大家，我們先來看一下大屏幕。我給大家解釋一下，現在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手機短信，是我們的記者收到的，一看就知道：因為我們姐妹對做這期節目意見分歧很大，所以我父母現在也很不願來了，我很抱歉。我們想聽一聽，在電話中間孩子們到底是怎麼解釋的，怎麼説的。

    主持人：大致就是這樣一個信息，所以我們現在也保護他們家人的名字，也保護整個地址，我們都不説我們只當有這麼一個故事，現在我就求助一下楊德超，你能不能理解她媽媽現在的心情？

    楊德超：我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在中國的文化裏面，有一個很重要的詞語叫做面子。

    主持人：面子。

    楊德超：對，因為這個面子它可能會影響你生活的環境的氛圍，影響你的人際關係，這個我想我們大家都應該明白。

    主持人：那你覺得如果她媽媽想，在一個公開的，正式的場合做一個正式的道歉，和平常在家裏，孩子跟媽媽之間的這種道歉，它有沒有不一樣？

    楊德超：當你和自己的親人一起進行這種溝通和交流的時候，應該説這種壓力比較小，當你面向公眾的時候，由於你會接説到很多很多，你會被別人評價。

    主持人：可是如果一個老人，她自己願意把這個事情，就是公開的給孩子們做一個非常正式的道歉，你覺得現在這個局面，她媽媽這個心能安下來嗎？

    楊德超：首先由於過去這個事情對她已經是一個負擔，而且很顯而易見，這不可能，就是很難受到一個很好的評價，因此她心裏還是很難放下這個包袱。如果她能放下的話，她的子女也放不下，因為對她的子女而言，母親做這件事情的話，可能也讓她們感覺臉上很沒面子。

    主持人：明白了，明白了。楊德超提醒了我一個詞語，叫我們中國人最講的面子。當這個事件就像徐老師説的，變成一個公共事件的時候，可能人們對自己面子的理解，也會不太一樣了。我只是疑惑的是説，我們現在完全尊求她們家的意見，什麼都不説，但是目前的這個狀況下，你們覺得老人家這個心安嗎？徐老師。

    徐友漁：照我的判斷，她顯然受到她女兒的壓力以後，她被迫放棄自己的想法的，這件事情實際上是在兩種道義之間進行選擇。但是當我們在討論的時候，她女兒沒有考慮到她母親實際上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她冒著自己家庭失去面子的風險，她把這件事講出來，因為她覺得現在中國這種歧視女孩的風氣還非常嚴重，她想通過這件事情，扭轉社會的風氣，使我們社會會得到一個比較大的進步。

    主持人：其實我們應該給那母親鼓鼓掌，真的。

    徐友漁：懺悔一定要超出個人道德自我完善之外的社會意義。如果只是一個人他自己求得良心的安慰的話，他也許不會成為我們社會上那麼關注的一個人，就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對一個個人是這樣，對這個社會對一個民族都是這樣，所以它另外一個社會方面的意義，我覺得是不可忽視的。

    楊德超：懺悔其實就是一種深刻的自我反省，如果我們不能夠反省的話，我們就沒辦法更深刻的認識自己，如果我們不能正視過去，我們就不能正好的面對未來。我自己認為，能夠進行懺悔，能夠面對一些事情，並不是件可恥的事情。

    主持人：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楊德超：對。

    主持人：謝謝。我想我們所有整個這次的採訪，包括我們所有節目組的記者都特別想感謝他，所以我想我們現場的每一位朋友，也應該理解我們想感謝他的心情，謝謝你。今天我們講的這三個故事呢，只有一個主人公來到了我們的節目現場，所以其實在進這個演播廳之前，我是心裏有一些擔心的，但是在最後我想問一下現場的朋友，我們聽的這三個故事裏邊，對你來説有啟發嗎？打動過你嗎？如果有的話，請舉手示意我。我們現場的朋友還是投入到這個故事當中去了，那麼我想聽聽看大家的看法好嗎，你覺得對你的人生，或者説對你的生活有什麼樣的影響？

    觀眾：如果我們生活中有一些讓我們懺悔的事情，我們應該去，就是説早一點的去發現她，在不停的反悔中，在不斷的思考中，我們要去修繕我們自己的人格，從而我們會得到像今天的現場一樣，有很多向日葵這樣燦爛，這樣美好的一面去展現給別人，去影響整個社會，謝謝。

    觀眾：懺悔在我看來是一種化解仇恨，創造和諧的一種很積極的方式。尤其是看到第三個故事的時候，給我的觸動很大，讓我想起了我的姥姥和媽媽她們之間的一段故事。姥姥在年輕的時候，姥爺就去世了，然後她帶著三個女兒，就是沒有辦法撫養，正好媽媽是最大的大女兒，然後沒有辦法，就把她寄養在親戚家。當母親成年之後，母親和姥姥又相認了，大家都是畢竟母女情深，誰也沒有説對不起，也沒有人説沒關係，我原諒你。但是我覺得姥姥逢年過節的時候，能夠看出她心裏對母親還是有一些很愧疚的感情。直到去年的時候，姥姥被查出可能患了乳腺方面的疾病，看到母親非常焦急的守在醫院門口的時候，我才真正覺得，其實母女之間她們並沒有什麼隔閡。姥姥，不知道這期節目她會不會看到，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管是天災人禍，我們都不會再放在心上，因為我們永遠是一家人，謝謝。

    主持人：最後我想請阿丘，講了那麼多故事，然後對每一個主人公的來龍去脈，他也比大家更了解，對你來説，最打動你的地方在哪？

    阿丘：我認為懺悔不能簡單就是自我內心的自責和掙扎，一定得對良心有個交代，那麼我們看到了三個故事的主人公，不管時間的長短都有交代了。今天我對懺悔的這種理解，我在別人的文章裏頭我摘取了幾句話，我覺得很能概括。懺悔不是懦弱和無能，懺悔是良知的閃爍和人格的昇華，懂得懺悔的人終究是善良而且上進的，他們不停的為走過的足跡打上印記，又開始為今後無盡的道路收拾好心情，他們因為懺悔而抖落靈魂的包袱，大步走來，大步前行，不知不覺間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生，他們在懺悔中懂得了自愛，他們在懺悔中，懂得了成熟，他們因為懺悔而痛苦，卻往往驚喜于懺悔後的新生。

    主持人：我們常常説，人吃飽了飯，睡好了覺，就要想一想思想上的事情，其實遠不只這樣，當我們在人類社會中生存的時候，有一個人類精神存在的時候，我們離不開我們自己和心靈之間的一個拷問的關係。所以我想一個尊重自己內心的人，他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能夠傾聽自己內心聲音的人，他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一個能夠聽從自己內心的呼喚，做出行動的人，他是一個勇敢的人。我們要感謝今天這個故事裏的三位主人公，雖然有的人能來，有的人不能來，非常感謝你們，因為有了你們我們才能關注這樣一個話題，謝謝大家，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