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com消息:2004年的中秋節,對於深圳市民陳建林來説,是個永生難忘的日子,這一天,他一直等著妹妹從廣州回來跟他一起過節,但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次等待等來的卻是妹妹在車禍中喪生的噩耗。在這起事故中,當事雙方的司機也不幸喪生。事發後,因經濟無力支付,肇事司機舒斯亮一家只給了陳家四萬元的賠款。
然而就在接到這筆賠款半年後的一天,陳建林卻突然打電話給舒斯亮的妻子,説他要把這四萬塊錢還給他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陳建林為什麼要這樣做?他這樣做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呢?
2004年中秋節的下午,在廣州至深圳的高速公路上,江西籍司機舒斯亮將自己的大貨車違規停在了第二車道,然後下車去加固車頂的篷布,此時,廣東籍司機曾金龍駕駛著小貨車快速駛來,在躲讓不及的情況下,曾金龍駕駛的車撞上了舒斯亮的大貨車。在這起交通事故中,雙方司機及小貨車上的乘客陳玲三人全部死亡。
小貨車上的乘客陳玲,正是陳建林的妹妹。而這一天,陳建林還一直在深圳等待著從廣州進貨回來的妹妹與他共度中秋。
陳建林目前就職于深圳出入境檢驗檢疫局,作為廢物原料檢驗領域方面的專家,幾年前他被單位派駐到香港工作。當年,正是陳建林從廣東揭陽的老家將妹妹陳玲帶到了深圳,在這十幾年間,他親眼看著妹妹從一無所有,到擁有了一家很像樣子的企業,而這其間妹妹付出的艱辛,身為哥哥的陳建林也都看在眼裏,因此對於這個妹妹,陳建林一直很是心疼。
陳建林説:“早幾天我就打電話叫我妹,告訴她,叫她中秋節早一點到我家裏來過節,因為在2003年中秋節她就匆匆忙忙,搞得我們很晚才吃飯,……要是小孩子想賞月,所以就想早一點吃飯,弄完七點多鐘,我們就可以去賞月,所以當時我提前幾天打電話給我妹妹,就説叫她早一點過來。”
為了發展自己的事業,妹妹陳玲一直沒有成家,所以每年像中秋節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陳建林無論如何也要妹妹回來跟他們一起過。但2004年中秋節的那天早上,妹妹卻突然打來電話,説她不過來了。
陳建林説:“我太太就告訴我,你妹説不過來了,我當時説為什麼不過來?她説她要去廣州買原料,先去順德收錢,收完錢到廣州買原料,所以有可能在廣州那邊過中秋,不過來了,所以我當時聽了就很生氣,我説不行,我説不能這樣的,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在外面過中秋節,因為中秋節在中國來説是一個大節,所以我就打電話給我妹,我説你一定要趕回來,她當時就説行,她儘快趕回來就這樣。”
然而,到了這一天下午兩點多鐘的時候,當陳建林再次播打妹妹陳玲的手機時,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陳建林説:“大概等到3點半的時候,就有個男子打電話過來,就説我是這個機主的什麼人,我説我是她哥,他説你妹在廣園高速公路,廣東增城那裏的廣園高速公路出車禍,他説司機死了,當時我就很害怕了,那我妹呢,他説也死了,所以當時我人就愣住了,就半天講不出話來。”
事故發生後,陳建林一家懷著無限的悲痛送別了妹妹,在事發後的第三天,在增城的火化場,陳建林第一次見到了妹妹乘坐的貨車司機曾金龍的妻子和家人。
陳建林説:“他(曾金龍)哥就來找我,説陳先生我弟就這樣走掉了,現在家裏沒錢,要火化沒錢,看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們,因為我平時也聽我妹説過,她説知道這家人很窮,所以我就跟他這麼説,我説好、行,我説這樣先入土為安,把人安葬了再説,沒錢我現在給你一萬塊錢,這是送給你的,當時聲明是送給你的,至於以後交警判決出來是怎麼回事,我們聽政府的,政府説怎麼辦就怎麼辦。”
當時,陳建林一家對雙方的肇事司機都有著深深地怨恨,因為要不是兩個司機都存在違反交通法規的行為,妹妹陳玲也就不會無辜喪生。
陳建林説:“我妹的司機,到最後我們了解,那天晚上是打麻將打到三四點鐘,隔天五、六點鐘就出車,可能精神狀態不好,你想想我妹請他一個月三千多塊錢,一個月出車,一個禮拜出車不到一次、兩次,那你這一、兩次你不能不打麻將,平時都閒得沒事,你為什麼那天還要打麻將?江西司機你為什麼把車停在路中間,你為什麼不停在旁邊?”
很快,交通事故的責任認定結果出來了,江西的大貨車司機舒斯亮負有20%的責任,應賠償陳家二十幾萬元;而小貨車司機曾金龍負有80%的責任,應賠償陳家四十多萬,同時賠償舒家十幾萬元。
陳建林説:“當時這個錢就三角債,這種狀況就沒法結案,姓曾的司機拿錢賠給姓舒的,姓舒的司機拿錢賠給我們,這個錢首先姓曾的就沒錢,賠不起,他賠不起就只能是案挂在那裏,或者打官司,所以當時是他們兩家在那裏吵,我們就不吭聲,站在旁邊,當時吵得不行了,就是我們提出來了,大家妥善解決不要吵了,你們能拿出多少就多少,當時江西司機就説最多拿四萬,那姓曾的司機他就沒錢,所以就説算了那就四萬,大家就到此為止了。”
了解到兩家人的實際境況,陳建林主動放棄了他們應給付陳家的幾十萬元賠償金,只收下了舒斯亮家的四萬元,而在得知妹妹的司機曾金龍家裏還有一對年幼的兒女後,陳建林又從自己的腰包裏拿出了八萬塊錢交給了曾金龍的妻子,讓她今後撫養好這兩個孩子。
陳建林的二妹説:“因為曾金龍以前是我姐的司機,好幾年了,經常一個月出差兩次都到我們家裏來,有時候過夜也在我們家裏過夜,所以他來的時候,我們關係也都是挺好的,所以還是有一定的感情的,也是覺得他們一家人好像也挺可憐,他開車我媽都怕他出事,因為每次他來的時候,我媽都搞那個?水,説路上開車要泡一點給他吃,提一提神,每次都這樣。”
一晃半年時間過去了,陳建林和家人也漸漸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走出來,此時他們逐漸意識到,不管誰是誰非,畢竟在那場車禍中三個家庭都失去了親人,他們的家人是無辜的,尤其是雙方司機還年幼的孩子更是不幸的,於是陳建林開始主動與曾家走動起來,並且時常去照顧下兩個孩子。
陳建林説:“寒假一般都是請他們吃飯,大家聚一聚,就安慰她,鼓勵他們小孩一下,就希望他們好好讀書,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了,就是給他們錢買學習用品就是這樣。”
每當看到曾金龍的一對兒女時,陳建林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江西的那位司機舒斯亮,他的孩子現在不知道如何,當時舒家賠了他們四萬塊錢,一下拿出那麼多錢,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説,不是一個小數目,這些錢會不會讓原本就不富裕的舒斯亮一家雪上加霜呢?從那時起,把錢送回去的念頭就開始在陳建林的腦海中閃現,他首先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家人。
陳建林的二妹説:“就説想把這筆錢送給司機的家屬的時候,我是有意見的,因為我姐過去真是很辛苦,賺錢是很辛苦,而且很節省她捨不得花一分錢,自己出門出差都捨不得買一瓶礦泉水,等一下到哪個單位就去喝,我哥剛説的時候,我覺得接受不了,因為我姐是受害者,被他們開車就不會出事的,她自己就是很辛苦去賺錢,所以連命都搭在那裏面,所以要拿錢出去的時候,雖然我們生活條件都挺好,但是我跟我哥説,我們不恨他們也就算了,還要拿錢給他們,所以也是有一點意見。”
陳建林的幾個兄妹都在外面做生意,因此家境比較寬厚,但在此前,陳家一家也曾經過過非常貧困的日子,當時陳建林讀書時的費用就是靠親戚朋友東挪西借湊起來的,因此陳建林本人更深知,在困境中有人相助,將會對一個家庭産生什麼樣的影響。
陳建林的二妹説:“我哥就跟我説,小妹你有沒有想到,現在我們再多的錢也挽不回大妹的命,大妹的命是挽不回來,但是這個錢在我們家裏呢,雖然是沒有多大的關係,但是在他們兩個家庭呢,就好像救命錢。如果沒有這個錢給他們的話,他們可能小孩都要失去讀書,沒辦法讀書,沒生活費,就這樣,我哥跟我説你想想我們也窮過,人家也幫過我們,如果幫人家還是儘量幫好一點,我們現在家裏的小孩的生活條件真是跟他們差很大,我後來想了,我兩個哥哥他們都同意,我就覺得我哥説的也有道理。”
兄弟姐妹的工作做通了,陳建林又開始做父母的工作,沒想到兩位老人對兒子的做法都很支持。
陳建林的母親説:“她的意思就是説,她現在還經常想起她的女兒,一想起她的閨女她就流眼淚,她昨天晚上想還在掉眼淚,她開始的確很氣、很恨,因為後來轉念一想,就説跟她無怨無仇,雖然他們也失去了親人的,對方的確也是失去,另外她就是説以前家境也不是很好的,當時也是左鄰右舍幫助那樣的,所以她現在就想回報那樣的,就説能夠幫人家也是要儘量幫人家那樣的。”
在取得家人的支持後,陳建林馬上打電話到江西,並託人找到了舒斯亮的妻子。
陳建林説:“我説問她是不是姓舒,舒斯亮的愛人,她説是,我就問她,你們保險的錢拿到沒有,她説拿到了,拿了九萬塊錢,但是除了這來回的費用都沒剩幾個錢,人都白死了,就這樣跟我説,我説小孩怎麼辦?她説現在就只能回鄉下了,不能在江西南昌那邊讀書了。”
在通話中陳建林了解到,舒家的大貨車當初是貸款買來的,車禍發生後,保險賠的錢他們全部用來還了貸款。
陳建林説:“我説這樣我看看你,確實你們可能很困難,四萬塊錢給我,換不來我妹,也換不來她的生命,但是對我們來説,四萬塊錢沒什麼意義,因為我妹都沒有了,我要四萬塊錢,用我妹這個錢我是用不下去的,我沒法用,我不敢用,我説這個錢我還是還給你,她當時就笑了,她説擔心我有什麼企圖,她説陳先生你不要騙我了,哪有這樣的事。”
雖然陳建林一再解釋,但舒斯亮的妻子始終不肯相信,她説這件事她要跟自己的家人商量一下再回復陳建林。
陳建林説:“再過了將近一個月,還沒電話來,我再去打電話給她,她就説這件事我不相信,她説我真的不相信,天下有這好事,應該賠給你們錢你不要,要退還給我,我説是真的,我要還給你,她説我現在去東北了,我説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她説我要幾年以後才回來,我説那不行,這個錢擺在我這裡幹嗎,我當時就著急了,當時説到這兒的時候,她電話就斷了。”
此後,舒斯亮妻子的手機就再也打不通了,陳建林又打電話到增城交警大隊查詢舒家的地址,最終也沒有查到結果。這樣一來,陳建林這個未了的心願只好擱淺。
轉眼又過了半年,2005年的8月,陳建林所在的單位組織黨員到江西井岡山接受革命傳統教育,陳建林在離開江西的前一天晚上就住到了南昌,這讓陳建林又想起了舒斯亮的孩子和那四萬塊錢。
陳建林説:“當時那天洗完澡躺在床上,還沒睡著,剛好酒店有報紙,我就看報紙,看《江南都市報》,看到當時有一個版面就説,他們叫陽光工程,就説有些考上大學的學子,交不起學費的,沒錢的,登報紙就説希望大家捐錢什麼的,當時我是在想,就説如果找不到這個人,要麼把這四萬塊錢捐給這些人可以的,所以當時就挑了兩個,我看中一個清華一個武大的,這兩個學生我覺得很好。”
第二天回到深圳後,陳建林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了父母,但是母親卻沒有同意。
陳建林説:“我就跟她説,我説這四萬塊錢如果確實找不到人,這四萬塊錢就捐給那個學校的學生算了,我媽説最好不要,她説這個錢還是給他們孩子好,他們估計是很慘的,估計江西革命老區,大家都知道是比較窮。”
陳建林説:“而且跟我姐也是一起送命的,都是心連心,都是有一點感情在裏面,所以還是儘量找到這個家屬,找到這個孩子比較好一點,送給他們心能安一點。”
雖然這次沒有把錢捐給貧困大學生,但陳建林卻突然有了個想法,或許可以求助《江南都市報》來尋找舒斯亮的妻兒,於是他馬上撥通了報社的熱線電話。
《江南都市報》的記者王平説:“他自己表示,強烈表示要把這個錢退贈給這個小孩,而且他給我們出具了一個書面的函,出具了函,把他為什麼要退贈的想法,還有他一家人對這個事的看法,都説了一下,然後我們又通過電話查詢、網站,就是找到了他們深圳出入境檢疫檢疫局駐香港辦事處的電話,我們就打電話過去,詢問陳建林的身份,當時他們這個接線員就説,的確,陳建林是檢驗檢疫局的員工,而且是處長,而且他平時也捐助了很多失學兒童,當時我們就覺得這個是可信的。”
雖然核實了陳建林的身份,但王平對此事還是將信半將疑,不過他立即將自己所核實到的信息上報給了了報社領導,報社領導認為,這是一件令人非常感動的新聞,應該好好地報道。
《江南都市報》總編輯王暉説:“這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通過這個報道我們感觸也很深,我們一邊做報道,我們自己一邊感動,我想能感動我們自己的報道,一定能感動社會。”
2005年9月6日,《江南都市報》在顯要的位置,將這篇特殊的尋人啟事發了出去。同時,王平也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在報紙上公之於眾,希望大家能夠提供線索,幫助陳建林一家人尋找到舒斯亮的妻子和孩子。
9月6日這一天的早晨,陳建林一家尋找肇事司機妻兒的尋人啟事,通過《江南都市報》傳遞到了江西各地。
王平説:第二天反響很大,電話是不斷,手機短信都接到50多條,手機短信不光是有些人提供線索的,就是知道這個小孩的一些線索,有些人議論這個事,對這個事發表看法,還有一些人表示是要捐助這個小孩。
報道發出的當天,記者王平接到的線索就有幾十條,因為這次尋人啟事將涉及到陳建林要返回的四萬塊錢,因此從這些線索中鑒別出哪條才是真的,就必須格外地慎重,況且在目前收到的這些線索中,能不能最終找到舒斯亮的家人,還是一個未知數。
舒斯亮的妻子會不會真的像她在電話中所説的那樣,已經去了東北?他們為什麼要拒絕與陳建林取得聯絡?在事故發生後,舒斯亮一家又經歷了什麼?如果陳建林最終能夠找到舒斯亮的家人,那又將是一次怎樣的會面?
深圳市民陳建林的妹妹在2004年中秋節的一起車禍中不幸喪生。在這起事故中,當事雙方的司機也同時遇難。事發後,因經濟無力支付,肇事司機舒斯亮一家只給了陳家四萬元的賠款。
在接到這筆賠款半年後,陳建林一家決定將賠償款全部退還給舒斯亮的家人,但在電話中,舒斯亮的妻子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在挂斷電話後她的手機就再也打不通了,陳建林又通過其他方式尋找舒斯亮的家人但始終沒有找到,最後他只好求助《江南都市報》幫忙尋找線索,2005年的9月6號,《江南都市報》在顯要位置刊發了《一份特殊的尋人啟事》,那麼,這份尋人啟事能找到陳建林要找的人嗎?
2005年9月6日的上午8點,就在《江南都市報》通過發行攤點向外發售不久,記者王平就接到了一個重要線索。
王平説:“他有一個姑姑在我們這裡江西省人民醫院附近賣水果,開了一個水果攤,她看到我們報紙以後,就第一時間打了電話,大概早上八點鐘,她説小舒偉(舒斯亮的兒子)現在不在南昌市,在南昌縣涇口鄉康莊小學讀書,寄住在他二伯家,現在的撫養人是他二伯。”
得到這個線索,《江南都市報》的記者王平立即將電話打到了南昌縣的涇口鄉。
王平説:“因為我們當時也怕有人冒充,因為這是個好事,但是不能説有人冒領這筆錢,我們就是通過這個組織程序,找到了當地的政府,查實了他的戶口本,還有他父親的死亡證明,就是確定了這個小孩的確是小舒偉,我們在縣城就給陳建林先生打了電話,陳建林先生聽到電話非常高興。”
陳建林説:“我説行那這樣,你把帳號給我,我趕快把錢付給你,他説陳先生不行,你還是過來一下,我説我工作很忙,他説不行你還是過來,因為我們幫你找到這個人,我們還有個交接儀式才行,所以當時我考慮到,確實報社是幫我的忙了,那要給他們一個面子,人家是一種工作,幫你忙你要回報一下。”
在報社的真誠要求下,陳建林決定親自到南昌將四萬元賠償款退還給舒斯亮的家人。在陳建林出發前,王平通過電話告訴他,在舒斯亮出事後,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他的妻子已改嫁到甘肅,而他們八歲的兒子舒偉,也因此離開了南昌市,回到鄉下跟親戚們生活在了一起生活。
陳建林説:“當時我聽了掉眼淚,覺得小孩是孤兒,成了孤兒了,這個車禍確實是很害人,所以當時就把這事情跟我父母講了一下,我父母很難過,就覺得這個事情我妹也這樣走了,那搞得他們家庭也成這個樣子,確實是很心酸了。”
對於年邁的父母,陳建林此前一直有一個願望,就是能找個機會帶他們出去旅旅遊,但由於幾年前父親得了腦血栓,行動很不方便,每次他提出這個想法,父親總是不答應。這次陳建林將自己要去南昌的消息告訴兩位老人時,沒想到他們竟主動提出要和兒子一起去南昌,看看那位司機的孩子,
陳建林的母親説:“她説想到他(舒偉)媽已經改嫁了,就剩下他一個孤兒,很可憐這孩子,就想著去那裏,最起碼還可以囑咐他的親人要照顧這個小孩,要對這個小孩好,不要因為他沒有父母呢,就不理他。”
看到已經七十多歲的父母願意一同前往南昌,陳建林夫婦倆喜出望外。
陳建林説:“所以這件事我很高興,就説終於我父親能跟我去旅遊了,所以當時我就請了假,我就陪我太太,帶我父母四個人就去江西,所以江西這個孩子無形中也幫我一個忙,我能完成我的心願,帶我父親出去轉一下。”
在這次啟程前,陳家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始為小舒偉購買禮物。
陳建林説:“當時我們家裏所有的人,包括我哥也好,我嫂子、我小妹、我媽,每一個人都準備了一份禮物,對這小孩好像挺有緣分的,就買書包大家不説買書包,包括我們要買書包、買衣服湊起來買了三個書包,所以當時就挑一個大一點的,那好看一點就給他,那兩個就留起來,再買一些學習用品、衣服。”
2005年9月12日,陳建林和他的父母、妻子一行四人來到了南昌,在《江南都市報》報社,他們終於見到了舒斯亮的兒子小舒偉,《江南都市報》還專門為他們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賠償款退贈儀式。
記者王平説:“很感人,陳建林先生一家四口人,陳建林先生的父親是坐著輪椅到我們南昌,他的母親也是專程,不是從深圳是廣東的一個地方,他們是一起從深圳坐飛機過來,而且一家四口人對這個小舒偉非常關心,也很喜歡這個小孩,最後就是不僅把這個錢退給小孩,還跟他結成幫扶的對子,雖然是一個悲劇,但是這一家人的寬容,把這個事情最後演變成了一個完美的結局。”
這次見面,不僅驅散了兩家人此前的所有怨恨,同時失去親人的悲痛反而讓他們的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江西省南昌縣涇口鄉康莊村黨委書記舒宏華説:“我隨他的小叔和他的二伯去了都市報以後,看到那種場面當時我感到好感動,確實陳先生是一個好人,在他失去親人的情況下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的父親坐在輪椅上也親自來了,他的老母親,都是年紀比較大的,我當時很感動。”
那一次,懂事的小舒偉似乎也感受到了陳建林一家人對他的關愛,因此他對陳家人也是格外地親近。
陳建林説:“這個小孩,我感覺我這一家人都對他印象很好,因為他看到我父親坐著輪椅,他會主動去幫我父親去推輪椅,主動去推輪椅,那小孩很親,照照片的時候你看很自然,好像就是我父母的孫子那樣,所以我們覺得這孩子還是挺不錯的。”
這次見面後,陳建林一家就有了兩份額外的牽掛。因為肇事一方司機曾金龍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深圳,所以只要有時間,陳建林就會叫他們過來和自己的家人聚一聚、聊聊天。而對於南昌的小舒偉,陳建林也經常給他的班主任打電話詢問情況。
陳建林:“這小孩子估計成績是一般,中上之類的,再加上説實話父母都不在身邊,我現在就擔心一點,他家裏人對他溺愛,覺得他沒父母,整天給他玩,所以國慶節打電話過去,幾次打電話過去他都不在家,我估計幾個親戚,這一個要叫他過去住幾天,那個要叫他住幾天,那現在小孩子不懂事,所以我很擔心,老是溺愛他,到時候這個小孩就搞壞了,我很擔心這點。”
這天晚上,陳建林得知我們要去曾金龍家,也決定跟隨我們一起前往,雖然此前兩家人經常約在一起吃飯,但他還從來沒有去過曾家租住的房子。
為了節省開銷,現在曾金龍的妻子帶著一對兒女,搬到了一處非常簡陋的老房子裏,每個月的租金只有一百多塊錢,看到這樣的情況,陳建林顯得十分激動。
陳建林説:“她這兩個小孩學習成績真的是很難得的,班裏都是第一名,全年級是前兩名,田徑很不錯,在他班級田徑是冠軍,所以這小孩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能夠取得這樣好的成績,確實很可貴、很難得。”
曾金龍的妻子現在在外面打工,每個月只有七百元的收入,兩個孩子都在讀書,每個月的花費最少也要一千元。曾金龍的妻子説,車禍發生後,陳家不但沒有要他們家的賠償金,反而還資助他們八萬塊錢,這讓他們一家人都十分的感激,她説,要不是陳家的幫助,他們現在的生活都會成問題,由於曾家並非深圳本地人,陳建林現在非常擔心曾家的兩個孩子今後在深圳讀書的借讀費問題。
陳建林説:“所以我就很擔心你小孩借讀費的問題,聽説借讀費一個高中生要四、五萬塊錢,所以這四、五萬塊錢來説確實很難,所以我現在很擔心你以後小孩讀高中的時候怎麼辦。”
曾金龍的妻子:反正四五萬塊這樣的借讀費我們是真的沒辦法的。
陳建林説:“但是你不在這裡讀,現在你這兩個小孩這麼聰明,如果回鄉下去讀,那我估計都夠嗆的,他們兩個的前途都會斷送的,所以我覺得希望社會呢,能夠對他們這些貧困孩子,特別是這些外來的人,你們從小就在深圳長大的,這樣熟悉深圳的環境,如果借讀費能給他們免掉,希望社會上如果能給他們免掉,可能你們還能在深圳生活下去,小孩也可以讀下去,否則就成績再好都沒用,都沒辦法再讀下去。”
告別曾家時,陳建林還特意給孩子們留下了一些零花錢。
陳建林對孩子們説:“這樣我就不帶你去買衣服,這個給你,那個過年自己用的,不要給你媽的,去買點學習用品。這個給你,一個人六百塊,一個人買套衣服,我本來想帶他們去買衣服,但是我確實是很忙,好不好,這是交學費。(給曾陳建林的妻子)1500給你去交學費。我就不請你們吃飯了,因為你們老吃素,每次請他們吃飯,她老是吃素的,那吃青菜你家裏種有的是,自己炒著吃就行了,有什麼困難打電話給伯伯,好好讀書聽你媽的話,你媽很不容易啊,一定要聽你媽的話。”
曾金龍的妻子説:“要聽伯伯的話,要好好讀書。”
陳建林還説:“以後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好好讀書,像你們兩個都是很聰明的,以後一定有前途的。別傷心沒事的,社會上好心人還是很多的,肯定會幫你度過這個難關的,有什麼事打電話給伯伯,那走了。”
退贈車禍賠償金的事兒,陳建林從沒對同事們説過,單位的領導也是通過網上的報道才得知的。事發後陳建林始終不肯面對媒體,我們此次採訪也是在其單位領導多次出面説服下他才最終答應的。
深圳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局長劉勝利説:“全國發生交通事故每年是非常多的,但是引起交通事故最後賠償的糾紛是相當大的,甚至我們看到了很多報道,往往每一次的交通事故發生以後呢,都變成仇家,而且為了賠償的事情什麼事情都發生,但是像這種事情這麼很好的(處理),圓滿的展現出人間的一種愛的事情,幾乎是很少很少,所以像這種事情我聽了以後,我覺得既然中央電視臺要把這個美的一面展現給大家,喚起社會、喚起公眾對人世間這種愛心的話,所以我説行,我叫陳主任我説你通知陳建林應該支持、應該配合,包括我在內,我接受採訪也是基於這一點。”
陳建林的同事告訴我們,陳建林本人平時生活非常儉樸,在吃穿方面也從不在意。
陳建林的同事周連志説:“像我們中午吃完飯,有時候剩一些飯菜,他都要求我們打包回去,晚上可以繼續吃,因為我們吃飯的時候用公筷,這個不會臟,所以説養成了一個好習慣,就是如果剩下的菜不打包,他説你不打我打了,你要是能打趕緊打回去,生活非常儉樸,為人也非常樸實。”
在香港工作的九年裏,陳建林不但工作出色,而且同事中誰要是有了困難,他都會盡全力地出手相助。
同事劉貴文説:“我母親過世的時候,本來我心情也是悲痛,我本人也是在香港工作,要趕回老家去時間也比較緊,給陳處長一彙報,他馬上派車幫我送回來了,而且中間還不斷地給我打電話,鼓勵節哀順便,另外也為我集資了一筆慰問金,讓我感受到組織的溫暖,感受到同志們的關懷。”
離春節還有十幾天了,陳建林一家人對江西的小舒偉都很掛念,他們希望陳建林能抽出時間在節前再去看一下這個孩子。
陳建林的二妹説:“前幾天我們聽有一個親戚好像説,上網查到那個小孩説要送給人家,要送給人家以後相認,我哥後來聽了很緊張,就去網上查,他説查到沒有,沒有查到這種事,我哥就是説,因為我們經濟都比較好一點,也留了電話給他們,就説小孩讀書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在我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會儘量幫他們,就是説跟他們的家人交代一下,這個小孩他們能看重一點,別讓他沒有父母,所以受人家歧視就是這樣。”
在陳建林準備去江西的前一天,他所在的單位——深圳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正在舉行職工春節晚會,在這個晚會上,黨委辦公室還專門發起了為兩個肇事司機遺孤捐款的倡議活動,在短短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裏,局機關的同事們就為三個孩子捐款一萬多元,同事們的這份愛心讓陳建林很受感動。
2006年1月16日,陳建林再次踏上了江西的土地,而此時小舒偉也剛剛放寒假,此刻,他並不知道遠在深圳的陳伯伯又來到了南昌,而且這次是專程來看他的。
深圳出入境檢驗檢疫局黨辦主任陳楚君説:“前天晚上開聯歡會的時候,就聽説你們這件事情,所以單位的幹部職工,當時大家都沒事前準備的,聽説捐款給他和他們兩個孩子,就給小舒偉就送來了5000塊錢。就希望你們一定要好好對待小舒偉。但不要溺愛他,一定要管好他,把他好好培養,長大了對社會有用的人。”
陳楚君還説:“這是我們局裏領導跟同志們的一些心意,就是説對小孩要好好的培養,將來長大了能夠報效祖國,能夠回報社會,如果沒有努力的學習的話,將來長大也不能成為一個有作為的人,所以作為你們長輩來講就一定要用點心,一定負責任,雖然他父母親不在了,但是你們作為長輩都有這個責任的,無論是對待他本人也好,對待社會都好,都應該有這份責任心的。”
現下小舒偉跟著二伯家一起生活並不缺吃少穿,但是離開父母的日子裏,他還是常常感到難過。
舒偉説:“就是每次早上一走過去就看見一大堆墳墓,我就看其中肯定有我爸爸的墳,就想起我爸爸。”
中秋節的那場車禍奪去了爸爸的生命,事發後媽媽又離開了這個家,此前一直在南昌市出生、長大的小舒偉,只好一直呆在鄉下的親戚家。
記者問舒偉:“你後來回到這裡來之後適應嗎,生活?”舒偉搖頭。記者問:“哪些方面不適應?”舒偉説“:讀書不適應,教育不一樣。”記者説:“哪些方面?”舒偉答:“就是教育不一樣了,不跟南昌教育那麼好。”
在舒偉的家裏,陳建林要來了小舒偉母親的電話,這次通話中,舒偉的母親泣不成聲,她説自己從沒想到世上會有這樣的好人,當初陳建林打電話説要把錢還給她的時候,她就一直沒有相信。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陳建林説,在新的一年裏他只有一個心願,就是全社會的人都能來關愛那些在車禍中失去親人的孩子,畢竟他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當我們告別小舒偉的時候,村裏人為我們點燃了送行的鞭炮,在鞭炮聲響起的這一刻,我們更加相信,人世間所有的怨恨,最終都可以被愛融解和替代。
責編:石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