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兵15勇士飛身從5000多米高空跳下
村民和遊客激動地圍住剛剛著陸的三級士官殷遠,有村民上樹幫他解繩索。網友供圖
他是一名從石家莊入伍的空降兵,是5月14日最早突入茂縣重災區的十五名空降兵之一;他著陸時被滯留遊客拍下的照片後來被傳到網上,由此他成為除首跳李振波外最受關注的十五勇士之一;他是一名技術過硬的偵察兵,在重災區執行偵察報告災情的六天六夜中,懷抱唯一一支衝鋒槍、隨時準備應對各種未知情況的他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如果説5月14日茂縣空降十五勇士是一支突入“震後孤島”的抗震救災先鋒部隊,“尖兵”殷遠就是這支先鋒隊的先鋒。
近日,本報(《河北日報》)記者趕赴成都,獨家採訪這位從辛集入伍的空降兵,聽他講述在重災區六天六夜難忘的故事。
6月5日下午,成都。
某軍用機場後身是一個擁擠的村莊。
循著嘩啦嘩啦的洗牌聲,記者和半個多月來從未出過機場半步的空降兵某部士官殷遠這才找到了村裏的茶館。
當天發生的兩次有感余震並未改變成都特有的悠閒生活氛圍,三張熱鬧的麻將桌把狹小的茶館佔得滿滿的。
記者只好隨手拉兩把竹椅,坐在大門口採訪殷遠。
聊著聊著,麻將的聲音漸漸減弱了。持著蒲扇的老人、懷抱嬰兒的少婦、打著赤膊的中年漢子,一個個停下手中的麻將,逡巡到我們身邊,靜靜地聽著,偶爾指指殷遠那寫有“空降兵 抗震救災”字樣的臂章。
離去時,茶館老闆帶著驚異和讚嘆的神情,遠遠地還在向我們揮手告別。
我帶衝鋒槍進災區為了對付山上野獸
曾有西方媒體專門報道並感嘆,解放軍十萬大軍進入災區,竟無人攜帶槍支。三級士官殷遠從記者口中聽説了之後馬上就納悶地説,救災就是救災,帶槍幹什麼?
“據説這種情況如果擱到外國軍隊身上,他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控制局勢,隨時準備鎮壓可能出現的搶劫和暴亂。”記者把外電提到的背景資料講給殷遠聽。
“那我們可不一樣,我們是人民子弟兵,就是去救災的!”殷遠操著一口辛集味道的普通話飛快地説道。“我們到過的地方秩序都挺穩定,雖然那都是與外界完全失去聯絡的重災區。大家都忙著自救互救,而且走到哪兒,老百姓都對我們特別親,少數民族地區也一樣。”
但事實上,殷遠本人卻是十萬大軍中的一個例外。他攜帶著特種偵察小分隊裏唯一一支衝鋒槍,也因此成為最早帶衝鋒槍進入重災區的軍人。
令人無法想象的是,這支槍竟然是救災部隊趕到四川後向當地駐軍臨時借的。“傘降後要徒步穿越重災區,深入震中偵察報告災情,由於道路不通,可能會迂迴進入無人區,帶槍主要是為了防備野生動物。”負責整個任務指揮的小分隊隊長、解放軍某部空降兵研究所所長李振波告訴記者。
這支槍連同借來的30發子彈以及子彈袋一起,交到了負責偵察保衛任務的殷遠手裏。
“我最喜歡的是子彈袋。”殷遠笑嘻嘻地回憶。“我把平時裝彈夾的地方都裝上礦泉水,最多的時候能裝8瓶。”
“開路先鋒”的職責需要輕裝,所以殷遠不用背傘具和通訊器材,是小分隊裏負重最輕的人。“其他人都負重20多公斤,我多帶點水,也好幫戰友們減輕負擔。”
槍,一直靜靜地包裹在槍衣裏。
返回成都後,小分隊立即歸還了借來的武器裝備,30發子彈原封未動。
三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趕赴災區的飛機上,黨員殷遠曾經告訴戰友,自己在部隊駐地有一萬多元存款,萬一自己這一趟回不來,就請他們代把這筆錢捐給災區。
六天六夜裏,殷遠至少三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第一次是5月14日的傘降。“跳傘前,李所長曾反復交待要領,但我是最後一跳,位置離所長最遠,機上噪聲太大,有些東西沒有聽到。”
一路小跑跳出4999米高空,殷遠才發現,自動開傘器沒有工作。讀秒之後,他迅速拉動了右肩上的應急拉環,這才安全著陸。事後,他落到樹上的場面被遊客拍下並上傳到了網上。
第二次發生在5月15日。小分隊從茂縣縣城向當時仍與外界聯絡不上的汶川縣城徒步急行,“幾乎沒有路,差不多每隔50米就是塌方。”途經南興鎮水庫之後,小分隊遇上了最險的一段路。“一邊是佈滿碎石的塌方,一邊是懸崖,中間一條小路只有一個腳掌那麼寬,比我們穿的傘鞋差不多要窄一半。只能哈著腰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前爬,重心稍一抬高就可能掉下去。”
殷遠責無旁貸地第一個試過這條將近1000米的險段。他把槍抱在胸前,蹲下身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走出100多米。“還行,我自己能過去。但是戰友們背著通訊器械和傘具,無論如何走不過去。”殷遠向後打著手勢。
小分隊決定後撤,手、腳、膝蓋並用翻越了一座海拔3900多米的高山,最終通過了這一險段。“下山的時候就是側著身子,手抓著草,全身貼在地面上,一個頂著一個往下滑。”從小生長在平原的殷遠説,自己以前從沒見過那麼高的山,可是那一天之間,他們就這樣翻越了三座海拔3900米以上的高山。
第三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是小分隊集體遭遇塌方。“走著走著就聽到身邊的山上轟隆轟隆的巨響,大家拼命快跑,塌方已經下來了。跑過去一看,滾下來的石頭徹底埋掉了身後的路,離我們最後幾個戰友只有20多米遠,差一點兒就被它整個包了餃子。”
為遊客報平安的電話一直打到深夜
在15名突入茂縣的傘降勇士中,首跳魏縣人李振波和最後一跳辛集人殷遠,都是河北人。但是直到返回成都後接受媒體採訪,兩人才得知是老鄉。殷遠提到李振波時總是露出有點仰慕的神情,又説李所長一路上對大家特別好。
李振波曾説為了保證每人至少有一袋傘兵乾糧應急,自己在路上總要看著那些年輕戰士,不許他們在路上偷偷咬一口壓縮餅乾充饑。記者問殷遠是不是這樣,殷遠笑,説自己是老兵,能控制住,又説李振波本人帶的八塊壓縮餅乾統共只吃了半塊,是吃東西最少的人。
“他是不是喝老鄉的稀飯比較多?”記者打趣道。
“群眾從倒塌的房子裏扒出糧食來,熬成稀飯先給遊客和部隊喝。我們是去救災的,誰能忍心多喝啊?”殷遠皺著眉頭説。“可是老百姓死活攔著,不喝不讓走。有的時候就是拿一次性紙杯喝一杯。”
六天六夜,在小分隊的指引下,源源不斷的食物、藥品、器械、帳篷在他們身後從天而降,他們自己卻擠在兩具單薄的降落傘裏露宿,靠老鄉硬送到嘴邊的櫻桃充饑。
體力消耗過大,小分隊三分之一感冒,有的還發燒,三分之一齣現了嚴重的爛襠。始終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殷遠,其實也是這些傷病員中的一個。
“但我只掉過一次隊,是從茂縣到汶川途中經過一個叫九鼎山的旅遊點。”當時,300多名滯留遊客像看見救星一樣圍住了解放軍。
“大批救災部隊馬上就要趕到,大家現在已經安全了。我們還要抓緊時間趕往尚未能與外界取得聯絡的震中,不能停留太久,請大家把自己的姓名、聯絡人電話寫在紙上,交給我們,我們在路上替大家給家裏報平安!”李振波説著指了指負重最輕的殷遠,“請大家把聯絡方式交給他。”隨後囑咐殷遠説,“千萬保存好,一張也不能少。”
遊客頓時拉住了殷遠,很快開始往他的手裏、口袋裏、裝備裏塞紙條,很多人已經泣不成聲。“我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這也是我在災區第一次掉眼淚。”
殷遠抹著眼淚把一百多張紙條用塑料袋裝好,跑了一公里,追上了小分隊,重新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那一天,報平安的電話一直打到深夜宿營時。
“我沒感覺到啥,就是做了點應該做的事”
殷遠告訴記者,從茂縣到汶川,再迂迴到臥龍和都江堰,小分隊所到之處的傷亡和損失情況,都比原來設想的要小,但是受災群眾的困窘處境仍讓大家感到焦急和沉痛。
“別管一路上多危險,多苦,有一種高興的時候,那是一般人體會不到的。”殷遠告訴記者,特別是到後半程,沿途很多人見到小分隊時會説,你們的戰友找到了沒有?
“他們可能是從網上看到了傳言吧,以為我們有人失蹤。但是所有人的樣子都是實實在在的關心。我就説我們全在這兒。‘那就好,那就好!’他們馬上就高興了,伸著大拇指説我們了不起。”殷遠説,那種情況下體會到的驕傲和自豪,已經是對空降兵的最高獎賞。
作為一個普通人,殷遠在路上第一次感到高興是在汶川縣城,因為政府大院裏居然有手機信號了。當他們趕到汶川縣城時,已有武警部隊先期趕到,政府大院裏甚至開進了一輛應急通訊車。
殷遠馬上給妻子發了一個短信。“就是告訴她我在災區,很平安,讓她放心,但是千萬別跟父母説。還跟她説,不用回短信,小分隊馬上就要出發,一離開此地,信號又沒了,回了也收不到。”
震前,殷遠與遠在辛集的妻子天天通話,短信也收發不斷,但是5月12日晚接到任務之後,他就再沒跟家裏聯絡過一次。5月13日妻子從電視上看到第一次傘降未能執行的新聞,就意識到殷遠多半在飛機上,她一邊找殷遠的戰友多方打聽,一邊在公婆面前隱瞞了這個消息。
直到接到命令準備返回成都,殷遠才給妻子撥通了第一個電話。“我説我在災區。她説,我知道,我還知道你是跳傘下去的呢。我就笑了,她賭氣地説,你笑什麼……”殷遠甜蜜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其實,各種功能強大的通訊設備一直背在戰友的背上。他們給遊客們打了數以千計的報平安的電話,卻很少有人往自己家裏打電話。
“家裏擔心也就是五天十天的時間,過了這些天也就過了,而看著災區那邊的群眾失去親人,吃穿都沒有,我沒有奢望再給家裏打電話。”殷遠説著垂下了頭。
“我們回來以後也後怕,主要是怕有傷病,怕掉下戰友。那麼艱苦的一路,如果背上一個人就更不好辦了。”他輕輕地説,“那一跳,我們沒感覺到啥,真的,就是為災區人民做了點應該做的事。”説到這裡,這個在軍營裏練就了一雙“鐵腿”的河北小夥子眼圈紅了,聲音也有點哽咽。(記者 朱艷冰)
責編:張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