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
北川縣長 經大忠
地震發生後,經大忠現場指揮
地震發生後,經大忠現場指揮
李小萌:您好觀眾朋友,您現在收看的是5.12汶川大地震特別節目《銘記》。5月12號14:28,北川縣城被轟然夷為平地,生活在這個城市中一半以上的鮮活生命瞬間消逝。12天之後,這座古縣城最終成為南巡生命跡象的死城,經大忠,老北川最後一任縣長,在災難發生的時候他是北川縣城裏最高級別的公務員。
經大忠:我現在一般不願意回憶這個事情,因為我們更多考慮到的是,做一些事情讓死難者覺得更安慰一些,因為我們是政府的幹部、共産黨員,基層的領導幹部,更多希望活著的人他們活得更好一些,所以我們朝前看的事情要多一些,也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堅強地這樣戰鬥下去,所以很多事情都壓給自己不願意去想,因為有那麼多的家人,還有那麼多的父老鄉親,整個縣城死傷是50%左右。我們同在一片藍天下,同在一塊土地上工作、生活,共同開拓我們的事業,現在他們沒有了,真的是不堪回首。
5月12日,14:28,北川縣委禮堂,經大忠正在主持全縣青年創業表針大會時,地震突然發生。正在主席臺上的經大忠首先指揮二百名學生迅速撤出,隨即帶領其他幹部從禮堂垮塌的側墻撤離。
經大忠:他們現在給我弄了一個影像,因為當時我們在開會,開會有一個攝像機,攝像機也刨出來了,(後來看)我跑得不是很快的,因為一邊要跑,一邊要想,甚至有的時間跑到前邊去了,後邊也沒什麼,我又回來了,就是腦子裏面基本在想,決策的時間,大量的是在想,在考慮,比如疏散點的問題,實際上當時從縣委禮堂出來,我一判斷是一個大地震。
解説:事實上作為北川的一縣之長,經大忠是在邊逃生邊在想著面對大地震的決策。
經大忠:當時我確實不知道向什麼地方撤,綿陽方向,我知道三倒拐肯定有大塌方,擂鼓鎮的大岩方肯定有大塌方,再一個擂鼓鎮的秦家坡肯是一個大塌方,我想估計也去不了。唐家山方向,我老家在那個地方,肯定是一個大的峽谷,肯定也去不了。西北邊就是朝江油和平武方向,這個裏面我知道,岩羊背這個地方很狹窄的,我估計也要塌方,而且鄧家這一塊也有塌方,我就怕把這一萬多人帶出去,帶出去以後,兩邊都塌了,人全部就堵死在裏邊了。
解説:究竟哪一條路可能是真正的生路,在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但是余震不斷,信息與外界全面隔絕,一萬多名死裏逃生的鄉親性命攸關,必須要有人在這個時候迅速做出抉擇。
經大忠:特殊的情況之下,當時我身邊也有兩三個人,當然還有很多群眾,但是當時是徵求意見是來不及了,實際上這個選擇,有這麼一個情況可以比喻一下,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跟著他同樣一個無助的母親一樣,實際上這個母親的選擇不一定很正確,但是孩子他是絕對相信的,就這麼一種狀況。最終這種選擇,我還是沒有一個非常自信的結論,就是這邊絕對沒問題,可以去,我的分析沒有達到這個地步,我的分析就是三個方案當中,僅此而已,相對要好一些,還有一個最重要就是從心理上安慰,我們更接近綿陽,更接近市委,更接近市政府,更接近大部隊今後要來援救的這個方向。
解説:向更接近大部隊的方向撤離,經大忠利用排除法艱難地做出了這個決定,然而通訊中斷,交通中斷,政府各部門機關幹部死傷過半,撤離的決定誰來層層傳達到驚恐萬狀的人群當中,這同樣對經大忠是個巨大的考驗。
經大忠現場動員群眾撤離:如果是能夠救得出來的,在有組織的情況之下,可以施救,如果沒有條件,大家可以緩一下,我們已經給綿陽市裏報信,我們從縣委禮堂剛出來,那邊的大路上還有很多救出來的傷員。
經大忠:我們身邊有幹部就安排幹部,沒有幹部就跑,行進,這個過程當中,有的人認識,有的人不認識,或者是看著青壯年就把他帶上,然後就告訴他,我是縣長,你跟我來,這邊有工作任務,你跟我説。有的時間要做思想工作,整個縣城面臨全軍覆沒,到這個時間你們年輕人,或者我問問你是不是黨員,一定要站出來幫助組織一下,要不然整個縣城就亂起來了,那個時間實際上沒有很嚴格的區分。當時講話也很簡短,大概就是十句話、八句話,一分鐘都不到,就是那麼幾十秒鐘,講到完事兒,某某人,你在這個地方負責就行了,馬上又到下一個點,又再跑,跑是很容易的事情,關鍵在跑的路上,全部是大的岩石擋在路上,你要去爬,這個山上還要不停地垮塌,人都在石頭裏面翻、爬,有的還從死人身上爬過去,是這樣的,到處都是斷胳膊、斷腿的,滿地砸的是人。當然這些都不怕,為什麼呢?這垮塌的下面還有不少人還在呼救,他們需要及時救援,這樣一種情況,如果儘快有效地組織,他們就有生的希望,所以你是為很多同胞,就是眼前的同胞,讓他們獲得新的生的希望去跑,那時候就不存在什麼垮不垮、怕不怕,或者這個岩石能不能把我砸著,根本沒考慮這些問題,大概也是能過就過吧,基本是死亡線上這麼來回跑動,其中有一段我們這個小河街,我跟王部長,我剛好跑在前面,王部長説下來石塊了,我就跟他説,我説兄弟你停一停,我過去,我就跑過去了,這個石塊砸下來的時候,我在前面,王部長,就是那個組織部長,在後面,石塊在這當中這麼壓下來了,都非常危險。我過來以後有一個婦女她過去,山上還在不停地垮,王部長還把這個小女孩抱過去她又回來,你説這些東西現在回想起來,是一些很感人的場面,但是在當時來説就是太平常太平常的事情。
地震發生後,北川縣城的房屋幾乎全部倒塌,三分之一的縣城被山體掩埋。
經大忠: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決策的過程,還是很快就形成了,最難的就是老城和新城有一條街,大概有五百米長,下面是河流,上面是山體,這個山體在不停地還在朝下,飛落下來的石塊真的像雨點一樣,大的有幾噸重向下滑,向下不停地砸,這個時間你要把新老城的人儘快要撤離疏散到安全地點,因為沒有撤離的有的還在建築下面,老百姓有的人缺乏地震常識,怎麼去保護自己,還有的人在淺層或者在房屋裏面被卡住了,門打不開這種情況,還要簡單地去救援一下,救援出來把他們撤到安全地帶,這個時間就是老城新城都需要做這個工作,所以需要在老城和新城之間要跑動,要去安排,去佈置,沒有電話、沒有通訊。當天還是很成功,12號下午,接近天黑的時間我們就轉移了五千多人吧,應該説是六千人左右,第二天大概是轉移了五千多人。
解説:一萬多名倖存的北川人在風雨交加和余震不斷當中向安全地帶轉移,很快經大忠和他的團隊又迅速奔向了哪些廢墟裏掙紮在生死邊緣的鄉親。
經大忠:救援這一塊,當天主要是救援人員和當地的群眾、當地的幹部一併來參與這個救援,救援當時每被救出來能夠生還的倖存者,那都是非常驚心動魄的,有的人是冒著死去救援。這裡面有很多很感人的事情,副縣長瞿永安,他家裏當時在縣城裏面有十口人,地震過後就有九人遇難,倖存者就他一個人,其中他的家屬在縣政府的大樓裏面上班,在財經辦,他的救援任務就在縣政府街的對面,他都沒有去救他的老婆,他的親人在林業局裏面也沒有去過,我記得他到了第六天了,第六天早晨大概就是六點,他到縣政府大樓去拼命地叫他老婆的名字,最後還是一個也沒有生還。因為這個時間,最好的黃金時間也沒有了,沒有了,他沒辦法,他有很多很多工作任務要去做,很多地方需要救援,很多重點部位,比如説監捨得保護,比如金融部門的保護,比如説很重要的人員,比較集中的一些大的單位需要救援,比如説學校人員也比較集中,這些領導幹部都是挂了點的,分到每一個片的,他知道他的工作任務孰輕孰重,在這個時間可以這麼説,政府的這些官員或者是領導幹部,或者是基層幹部,能救出他們都是他們親生的同胞,就這麼一種狀況。民政局長王洪發,他家裏,包括他兒子在內的大概是20個親人全部遇難,很多很多這種事例。我家裏大概有五個人遇難了,當時也想去了,人嘛,肯定都有這種意識的,但是確實沒有時間去看,我的小侄女大概是第六天,實在是沒辦法,相對救援要空一點,我才去的,去看,但沒辦法,但是離她這個位置靠近大概就30米遠,我在那個地方大概救了四個孩子出來,12號我在那個地方救了大概(一共)是五個,但是我就沒有去把她救出來,因為當時沒有時間去打聽她的下落,到底在什麼位置。我們在一個家庭生活,就這麼一個情況。我的大妹子也是第七天,我到她上班那個地方,我心裏面也知道她肯定遇難了,最後去,我自己得給自己有一個交代,我撿了兩個日記本,拿了她的一個牛仔服上裝,放在椅子的靠背上,我把它撿著,因為今後上班,我就讓她在辦公室,我陪陪她,要不然我自己沒法説服我自己,我很痛苦的。
因為這個事情回想過來,站到人性這個角度、親情的角度,是沒法為自己交代的,但這種選擇也由不得我。父老鄉親這種傷痛,實實在在地估計我的能量,我感覺到這種傷痛,可能我這一生好像都抹不去,現在惟一的指望就是更好地工作,活著的人活得更好,能夠把那個地方建設得,盡到我們自己最大的責任,建設得更好,來安慰自己,使這種傷痛相對少一些,再一個就是每年,或者只要有時間,就到那個地方,死難者最多的現場去看看他們,去憑吊他們,可能這個是減少傷痛的一種方法,根本上要消去,我自己感覺還是很難的。國家當時舉行全國的這種憑吊活動,當時我們也很感動,全國人民都是我們的親人,偉大的祖國是我們溫暖的家,這裡是我們的家,這裡有我們很多很多的親人。
5月24日,北川縣城,所有人員全部撤離,作為地震遺址,老北川將永遠保持地震後的現狀。
採訪當天,經大忠告訴我們,這兩天他正在北京大學。希望北大能和北川聯合辦一所中學。他相信這對北川群眾重樹信心很有幫助。他説:"我們非常非常幸福,活下來了,他們死了,一輩子也不會再回來了,當初我沒有救活他們,但是我們為他的親人,為他的孩子多做一點事,我們就更安慰了,只有有了這種安慰,或許有一天,我才能夠笑得出來。"
責編: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