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戰到越戰倖存的11個普通美國老兵,希望通過本書讓中國人知道他們在戰爭中的內心感受。直升機駕駛員梅森參加了美國政府發動的越南戰爭後説:“沒有人,或者任何事實能夠説服我我們在越南幹的事情是正確的。我感到羞愧……”
收音機裏有廣告説,如果你想學飛直升機的話,參加陸軍的直升機飛行員培訓隊。十七歲就取得私人飛機駕駛執照的羅伯特 梅森,想都沒想就報了名。他終於成了一名出色的直升機駕駛員,但沒想到他的飛行生涯都是在地球的另一面的上空度過的。
他在越南的上空執行了一千多次飛行任務,憑著精湛的飛行技術,在槍林彈雨中活了下來。他的越南戰爭回憶錄《怯鷹》,成為美國持續二十年的暢銷書。提起他的名字,幾乎家喻戶曉。
2005年3月,我們一家三口專程從麻省飛到佛羅裏達,訪問了梅森和妻子貝森絲。
“我不知道……”
“我去越南之前,根本不知道越南的歷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按照日內瓦協議,1956年應該在越南舉行民主選舉,卻被美國撤銷了,因為當時胡志明十分得人心。我更不知道,我們美國政府支持的是一個腐敗的政府。我只知道一個事實,我想飛。世界上我惟一想要飛的是直升機。”梅森説。
1965年,美軍經過兩年的試驗和準備,組建了陸軍的“第一空騎師”,主要由步兵組成,配有兩個營的直升機。梅森被分配到第一空騎師229進攻直升機營的B連。梅森吻別了一歲的兒子和靚妻,乘上載著直升機的航空母艦,向越南駛去。
梅森坐進了他即將駕駛的“惠義”直升機,細細察看,他發現駕駛員座位周圍加了裝甲保護!哎呀……21歲的小夥子慌了:“我從小就夢想開著直升機去救洪水中的遇難者,搭救漂亮的姑娘,或者懸在樹尖上摘蘋果。但從來沒有想到,有人會向我開槍!”“惠義”直升機上只配有兩名機槍手,不像武裝直升機,駕駛員沒有機槍,無法還擊。
“他們中誰是越共呢”
在峴港以南的歸仁和波萊古之間的平溪村以北,美軍將建立營地,第一空騎師要紮在這裡,把“越共”清除出去。整個營區還在建設中,包括建直升機機場。
這天午飯後,梅森負責指揮幾百名越南民工清理出平地來。排長對他説:“你的任務主要是防止他們搗鬼。”美軍已經發現好幾次,地面上插了一些削好的樹枝,都正好指向他們的迫擊炮和機關槍的位置。顯然,民工裏有“越共”。
工頭過來和梅森打了招呼。梅森見一群青少年圍在一起,遙望著營地,指指劃劃。他問工頭:“那些人在幹什麼?”工頭轉過頭去,用嚴厲的聲音説了什麼,這群人散了。
梅森想,“他們是越共嗎?這工頭是越共嗎?”迄今為止,他只聽説過“越共”而已。誰是兵?誰是民?誰是敵,誰是友?梅森首次遇到了美國兵在越南十二年都搞不清的問題。梅森説:“當東方人的腦袋碰到這麼堅固的障礙,他們會用智慧或柔道的方法來穿透障礙。”
“總是像有人通知了‘查理’”
那一陣,戰鬥越來越頻繁。敵人在各處著陸點的火力越來越強。大家誰也弄不清為什麼“越共”總是了解美軍的部署,知道他們要飛向哪一個著陸點。這一帶有一千多個直升機可以著陸的停機點,但是不論美軍選擇哪個點,總是像有人通知了“查理”。
梅森記得老飛行員納德對他講的一件事:那天納德和大家一起飛進去,他旁邊的武裝直升機報告説,看見著陸點上有一根鐵絲或繩子,一直拉著穿過整個著陸點。武裝直升機向著陸點的中心發射了一枚火箭,打斷了鐵絲。突然,一根巨大的樁子,有一棵樹那麼高,像一支巨大的箭從著陸點的這頭射到那頭。呼……簡直不敢相信!
美軍雖然在軍事技術上佔優勢,但因為人數有限,佔領不了土地。往往是佔領了陣地,交給南越偽軍守著,不久,南越偽軍就把陣地丟了。在這種情況下,美軍的戰術是打消耗戰,以打擊和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為主。
“雙料的失敗者”
轉眼之間,梅森就快服滿一年的兵役,就該回家了。梅森對我説,這時,他變得更加煩躁不安。我覺得不解,要回家了,應該放鬆了嘛。他搖搖頭説,他覺得被打死的可能性更大了。梅森經常在噩夢中驚醒。不飛的時候,他變得愁眉不展,甚至乖僻。梅森終於活著拿到了回國的命令。
梅森成了一名美軍直升機教導員。而夜間成了他的地獄,最終發展成暈眩和幻覺。梅森被迫告別心愛的藍天,回到大學,學習攝影。看到學生們反對越戰的示威,梅森覺得自己是個雙料的失敗者:“現在我才知道去了越南是多麼的愚蠢。”
越戰十二年後,梅森開始寫作。沒錢了,貝森絲送報紙,給別人打掃衛生,最後梅森也送報紙了。梅森經常無故發怒煩躁。他説:“你知道走投無路的人幹什麼嗎?我告訴你,1981年1月我因走私大麻被判了五年徒刑。”
梅森的越南回憶錄《怯鷹》出版了。他星期三上了電視節目,星期五就進了聯邦監獄。入獄之前,貝森絲問他,你想對公眾説什麼?梅森説:“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犯罪的,但我冒了這個險。我覺得就像在越南執行任務一樣,我知道這是件壞事,但我堅持做到底了。”(摘自《美國兵眼中的戰爭》[美]鄭凱梅/著新華出版社出版)
責編:李秀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