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點,11歲的小雨還在燈下做著媽媽留的奧數題。在過去一年裏,她的每個晚上幾乎都是這樣度過。如此辛苦,原因只有一個:為了小升初。
昨天(5日),北京市教委公佈今年小升初政策,小雨的媽媽對政策內容很淡然。她認為,對家長而言,面對教育發展的不均衡,該怎麼做還得怎麼做。
萬元的“天價”培訓
從5年級暑假開始,小雨在媽媽劉欣的陪伴下正式進入了小升初備戰大軍。“以前我們雙休日都是一天學,一天玩。結果發現同齡的孩子都開始在上奧數班、英語班,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都是在為小升初做準備呢。”回憶起去年那個夏天的經歷,劉欣至今仍覺得心有餘悸,“別的孩子都在學,我們落後了怎麼辦?得趕緊行動起來,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很快,小雨被媽媽送到了一家培訓學校的公共英語二級VIP衝刺班,一個月的學費2400元,加上之前投入的8400元的培訓費用,不到半年時間,劉欣已為孩子投入了一萬多的高昂培訓費。
暑假集中培訓後,小雨順利通過了公共英語二級考試,這相當於大專學生的英語水平。對這些成績,劉欣看得很明白,“這是孩子背了10篇英文作文,做卷子做到想吐換來的,她是否達到大專水平還要打一個問號。”
劉欣的話得到小雨的英語老師劉春艷的佐證,這位連續帶了5年六年級畢業班的英語老師,最近越來越感覺到無奈和困惑,家長帶著孩子衝擊公英一級、二級、三級,原本應是以快樂教學為主的授課變成了無奈的應試。“全班28名學生,過公英二級的佔了一半,今年3月又有4名學生報考了公英三級,那可是大學本科畢業的英語水平啊!孩子們真的懂嗎?”
而這一切僅僅是開始。
獲第一名之後的衝突
2006年9月,小雨所在的精誠實驗小學開了一次六年級全體學生會,校長在會上給孩子們強調了小學最後一年的關鍵性。會議結束後,小雨寫了一篇周記。
“我們已經六年級了,該是用功的時候了,這一年是小學六年中最重要的一段時間,我們一定要好好努力……只有學好英語和奧數才能考進理想的中學,考下公共英語一級是必備的,如果沒有考到85分以上,一流學校也不會認。我的目標是人大附中英語實驗班和三帆中學的數學實驗班。如果想要一個幸福的童年,就會失去幾十年的快樂,所以我寧願現在吃苦,也不願意以後受苦……”
新學年開始,小雨的雙休日全部排滿:週六上午學奧數、下午計算機,週日上午英語,下午在家做各種練習題。所有這些課劉欣都陪伴小雨度過。小雨偶爾也會撒撒嬌,鬧鬧“罷工”,但總能在劉欣的哄勸下重新回到書桌前拾起練習本。
但是在寒假前一天,這對“並肩作戰”的母女卻爆發了衝突。
為檢測一學期的學習效果,奧數班在放假前對孩子們進行了一次測試。那天的題目特別難,小雨卻考到了全班最高分:88+20。拿到試卷後,劉欣發現,小雨答對了最難的兩道附加題,失分的地方反而是幾道特別簡單的題。
在回家的路上,劉欣跟小雨提到這件事情:“小雨,做了多次的題怎麼沒注意呢?多可惜啊!”本是一句很輕描淡寫的責備,誰知道,一旁的小雨眼淚卻奪眶而出,她衝著劉欣歇斯底裏地大吼:“媽媽,你為什麼永遠不知足?我做得多好你都不會知足。”
小雨哭了一路,劉欣的心也撕扯了一路。
一個戶口簿落倆孩子
今年3月來臨,各種關於小升初的信息漸漸多了起來。劉欣在陪伴小雨上各種培訓班的同時,也認識了一群與她經歷著同樣遭遇的家長。在一家企業上班的陳榮是這個圈子裏的熱心人,經常瀏覽網上各種小升初論壇的她常常會給家長們群發信息。
和劉欣的情況略有不同,陳榮為了兒子小升初能進入一個好點的中學,兩年前把戶口從朝陽遷到了東城。“托了幾位熟人才找到可以落戶的地方———北新橋一棟老居民樓裏的一對老兩口名下。把孩子戶口落到他們家時已經是戶口簿上最後一頁了,前面還有一個西城區的孩子。”令陳榮哭笑不得的是,這個孩子也跟老兩口沒有親戚關係,落戶的原因很明顯,大家都想在升學時能通過戶口,避免通過劃片或電腦派位等方式被分配到不理想學校。
通過遷戶口逃離派位“厄運”的辦法絕不是陳榮的首創。海淀區教委系統裏曾流傳著一個經典案例。為了適應劃片就近入學,一些名校附近的居民樓格外搶手,該區的招生工作人員發現,在中關村附近的一個居民樓,同一個地址登記了10余個孩子的戶口。工作人員入戶調查發現,那個地址竟然是一個廁所。
小升初的前世今生
“我們這麼辛苦奔忙就是為了讓孩子能進入一個好初中,這樣才有機會考上好高中、好大學。”劉欣説,家長們的目的簡單而明確,為了迎合規則,只能拼命讓孩子多學,多拿證書。“我很懷念我們小時候的小升初,通過統一考試來決定升學去向,哪有現在這些苦惱!”
從上世紀80年代至今,北京的小升初政策經歷了一個從統一考試到擇校再到主導均衡的三個階段。北京市政協委員、北京市一中原校長王晉堂對小升初關注多年,在他記憶中,改革開放之後,北京小升初最初實行統一考試,重點學校根據分數選拔。
王晉堂回憶,那時的小升初考試就是學生和家長的一場“惡戰”。為了讓孩子進入重點中學,六年級的學生就已陷入了“題海戰”中。“200分的滿分,0.5分的差別就能刷掉一大片,激烈的競爭把人們的神經都繃緊了。”
1986年,《義務教育法》頒布後,在義務教育的理念下,中小學生“就近入學”漸次推行。
“事實上,家長對就近入學並不買賬。”王晉堂説,為了讓孩子能進好學校,家長們拼關係、走門子,使出渾身解數,一些重點學校也開始招收擇校生和擇校費,而收取擇校費的名目也有多種:捐資助學費、贊助費等等。
全國各地出現的擇校現象引起教育部門的重視,1996年、1997年教育部連續兩年下發文件,對各地出現的擇校亂收費的問題進行規範治理。與此同時,北京市也在1998年借鑒香港的做法,將電腦派位引入了小升初。
王晉堂説,“電腦派位”是將一個區域裏的學校招生名額都拿出來平均分配,適齡學生進入哪所學校都是隨機的,區域裏學校實力有強有弱,到底能進哪所全靠電腦隨機派到哪兒。電腦派位出臺的目的是為了減輕小學生的課業負擔。剛開始實行的兩年,確實起到了作用,但好景不長。
“一方面家長怕把孩子給派到差校去,千方百計要把孩子‘撈’出來,另一方面重點中學不願意要差生,總是想方設法另辟蹊徑進點‘好學生’。”王晉堂説,在這兩種力量難以阻擋的情況下,教育行政部門又以適應群眾的多種需求開了“擇校”的口子:允許學校辦英語、數學等實驗班;允許學校招收文體、科技等特長生。於是,家長們為了讓孩子擠進好學校,開始上奧數班、上英語班,學鋼琴、學舞蹈。
全民學奧數的“瘋狂”終於在2005年被市教委叫停。那一年,針對小升初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市教委出臺了多項規定進行規範,先是在家長中具有極強號召力的“迎春杯”奧數比賽被叫停,接著,一些名校舉辦的銜接班也紛紛被封殺。2006年,北京市的小升初政策又有了更明顯的變化,為了限制家長帶著孩子到處趕場測試,市教委首次對特長生測試時間統一規定,限制在兩天中進行。此外,各種名目的實驗班和特長班也提上了停辦的日程表。
新政策有待時間檢驗
牽動著家長們神經的小升初政策又有一些新變化,但是,劉欣對此卻表現得有些淡然。對於“學校不允許以各種證書和競賽成績作為錄取依據”的規定,劉欣説,“學校不要求看,但沒法限制家長不提供呀。”
劉欣的想法恰好印證了北京理工大學教育科學所所長楊東平教授的擔憂。楊東平説,初中校發展的不均衡是導致北京小升初擇校熱的主要原因。北京市教委今年的小升初政策對限制跨區、跨片流動提出了明確要求,出發點很好,但能否起到作用還有待時間的檢驗。
“不得以各種等級證書作為錄取依據這條就很難操作,一些好學校為了保持優勢總要確定自己的選拔標準,而家長也希望孩子能進好學校。只要有學校差異存在,擇校的現象就不能根治。”楊東平説,消除擇校的關鍵應大力推動教師和校長資源的流動,改變優質教育資源向名校傾斜的現狀。同時,還應借鑒安徽、江蘇等地將示範高中招生指標向初中校分配的辦法,擴大分配比例和力度。
雖然這兩條措施北京從去年開始已逐步推行,但楊東平認為力度太小,尤其是現行示範高中10%的招生計劃分配到初中校的做法,還不足以解決初中校平衡生源的問題。“如果把比例擴大,更多一般初中的優秀學生也有機會進入重點高中了,家長和學生的抱怨就會減少。”
但專家的這些設想對於劉欣來説已經沒有意義了。
距離小雨小學畢業還有兩個多月,劉欣説,熬完這兩個月就能看到勝利的曙光。接下來的暑假,她準備讓小雨先徹底玩幾天,然後再給她報一個初中銜接班。對這樣的選擇劉欣也很無奈,她説,就像進入了一個怪圈,在這個圈裏,她只有努力推著孩子往前走才可能不被拋下。現在,劉欣已經開始為小雨的中考做準備了,她打算在海淀區買一套二手房,落下戶口,這樣小雨才有機會在海淀參加中考,有更多機會進入好高中.
為了這套房子,劉欣至少還需要準備50萬。
責編:孫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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