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6月30日 20:56 來源:
老北京有句俗話兒——局器,香港人聽不懂,北京新移民也不懂。“局器”是什麼?怎麼用?
“局器”就是規矩。褒獎人用。
比如某人辦了某事,得體、文明,有板有眼,別人就會説:“嘿,這小子真局器!”
我在香港認識一位“老北京”,這位老兄儘管在港已經居住了多年,但是一開口,依然京味兒十足,一針見血。為了從頭開始認識香港,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吃飯,沒喝酒啊,我就讓他先給做個評價,説“你在香港呆了那麼長的時間,在你看來香港到底哪樣東西最好”? “老北京”臉一揚,想都沒想就甩出兩個字:“局器!”説完了又問我:“你説呢?如果讓你挑一樣香港最地道的玩意兒,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我不假思索,立刻附言:對,是“局器”,因為這個問題我已經事先不知道向自己發問過多少遍了,找來找去,左右平衡,最後還是認為“規矩”最突出,結論也就和“老北京”一模一樣。
香港的“規矩”是這個社會最亮麗的一道人文風景,這種“規矩”像一張網,約束著全社會的肆意與任性。這張“網”歷經上百年的做工,早已被人們編織得非常完整,大家服從它,善待它,沒有人非要強迫自己才去遵守,一切都仿佛成為自然。因此從外表上看,你不容易看出“網”的作用與貢獻,但是當你被罩在了“網”中,特別是外來人,時不時地又可以感受得到一種控制、一種氛圍……
香港何處不“排隊”?
大約是常駐香港的頭三個月,那時候我上街買菜怕被人坑,出去採訪不認道兒,就是坐上了出租車,心裏也總是擔心司機會不會把我像個“物件兒”似的往座位上一請,然後就帶著我滿世界地兜圈子?可是後來我慢慢發現,香港這個社會其實還真不像我和很多內地人擔心的那樣——出租汽車司機一般都不會故意帶著陌生人“兜圈子”,商家一般也不會看人要價,相反,這個社會對外部世界的種種“友好”很多情況下不是出於心地的善良與否,而是職業習慣。比如我在香港因為工作需要經常會打電話聯絡什麼事或有求於什麼人,這些事本來都屬於只能給對方添麻煩,但是對方不僅不嫌煩,反而總是耐心地告訴我應該這麼辦、請別怎麼辦,末了還會搶在我的前面送上來一連串兒的“謝謝”,弄得我這個內地人,手裏拿著話筒,一次次傻傻地站在原地,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驚嘆號——從頭到腳都裝著“不好意思”,還有“莫名其妙”。
香港的文明,文明的香港,一大特徵就是“排隊”:
巴士站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有多少人在車站等車,大家都會乖乖地排隊,從來沒有見過公共汽車一進站,男女老少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啦一下子就往車門前擠,誰的個大、力氣大,誰就能捷足先登。凡事要排隊,這對香港人仿佛天經地義,難道世界走到哪不都是這個樣子?售票處、快餐店、電梯前,甚至公共廁所,香港排隊的陣容可謂蔚為大觀。
有一次我乘坐雙巴(我説過,香港的巴士基本上都是雙層的),那是一輛從起點“跑馬地”開往終點“堅尼地城”的1線公共汽車。我坐在車子上層最前面的位子,巴士進入了“山光道”,那時正是早上8點半上班的高峰時間,我從“樓上”往下看,車站排起來的隊伍好長好長,一邊等他們上車,我就一邊開數:10個、20個、30個,最後一直數到了第47位,人們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白領還是藍領,都按次序上車。47個人啊,直到車上已經滿額,司機不同意再上,沒有上來了的人就又開始繼續再排,沒有一個人張嘴罵街,也沒有一個人硬要往上擠,唯有我,坐在車裏,像看了一場“西洋景”,唏噓感慨地忍不住聯想起過去在內地,公共汽車有時都已經起步了,門前還是擠著一疙瘩人,有的人的書包、手袋,甚至腳後跟、胳膊、大腿還挂在車外……
香港“排隊”的景觀構成著這個社會一個文明的窗口。
“排隊”不僅在地面,而且進入到水中,我這裡説的“水”,是游泳池。
許多悶熱的日子,有人曾很多次約我去“游水”,我一直都執意不去。為什麼?因為想象中香港的地面上人都多得人挨人、肉擠肉,游泳池還不到處都是一鍋鍋地“煮餃子”?可是2006年9月,一個朋友再約,説:“你到香港都快兩年了,還沒沾過這裡的水,走,去遊一次,也感受感受水中的香港。”這次我被説動,一來這個朋友的“動員”精彩絕倫;二來,我那陣子突然“發福”,正著急著要想辦法趕快減肥,於是有一天晚上就來到駐地附近的“摩理臣山游泳池”,一個非常標準、可以用來舉辦正式比賽的室內游泳場地。
沒有進過香港的游泳池,我想象一鍋“餃子”那景象一定很讓人鬧心,然而進來了,發現“餃子”其實很有秩序,怎麼講?游泳的人在水裏也“排隊”!人在水裏怎麼“排隊”?唉,你聽我説:泳池拉開了幾條泳繩,不僅有“快遊池”、“慢遊池”,還有“循環池”,香港所有在泳道裏游泳的人,不管大人孩子,都被要求沿著繩邊左去右來,首尾銜接,循環往復,這就讓人想到路面上行駛的汽車,必須統一靠一側前進,不準“逆行”,更不許穿越泳繩“橫行霸道”。這樣游泳池裏頭的人就是再多,大家也輕易不會迎頭相撞,一口氣從頭遊到尾一般都不必擔心被人撞翻了自己的行動計劃。
有人説,香港人多,凡事多虧了都講秩序,否則這個社會還不處處都是人與人不斷摩擦爭搶的“肉搏場”?!此話有理。
2005年11月,我在香港用信用卡花了一筆“大錢”為母親買藥,人還沒到家,信用卡公司的電話就已經追問了過來,業務員向我核實:“請問,幾分鐘前您是不是剛在香港消費了?菖?菖?菖?菖元港幣?”我説是啊,電話那頭就很客氣地説:“哦,那就‘達了’(行了),‘??了’(沒事了)。”這事讓我受寵若驚,回到家和老公學舌,説香港的銀行還真負責任!老公一點都不感動,説這不是負責任,而是“規矩”。接著過了半年,我又花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信用卡公司的電話又追問了過來,這回我沒有聽見手機響,事後看到有一個“未接電話”,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裏很踏實錢是自己花出去的,就沒有回電,結果下一次再用信用卡,在“莎莎”店買化粧品,我的卡突然劃不下去,不好使了,當時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信用卡公司在為我實施著常規的保護,因為查詢電話一直都沒有回音,人家就擔心我是不是把卡弄丟了,或者被人盜用?第二天我跑到銀行,一邊假裝紳士地詢問工作人員:“唉,不好意思,請問,我的卡突然不能用了,這是怎麼回事?”一邊肚子裏其實已經很粗魯地在責備:哼,幾個月前還誇你們負責任呢,有規矩呢,可是“勺子不經誇,一誇就漏”。然而工作人員很快幫我接通了信用卡諮詢中心,“中心”的負責人一解釋,我方才覺醒,不好意思,後悔不迭,因為自己以怨報德,在香港犯了小人之心。
責編:嚴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