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酒患者在一起交流。本報記者歐陽曉菲攝
“喝點酒不過是解悶而已,有必要被送到精神病院麼?”39歲的張立剛(化名)被父母綁著手從南京送到北京回龍觀醫院時發出怒吼。
喝酒喝到無法自拔,的確會導致精神障礙。一旦酒癮發作,就會出現焦躁、失眠等症狀,如果得不到滿足,還會引起癲癇、幻想等一系列的戒斷症狀,最嚴重時可造成死亡。醫學上將這類人群稱為“酒依賴者”。
作為本市三大精神類專科醫院之一,回龍觀醫院在去年10月正式推出三位一體治療戒酒法。
8月初,被視為最頑劣的患者張立剛治愈出院。
綁著兒子去醫院戒酒
淩晨3時許,當酩酊大醉的張立剛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時,閃爍著藍色警燈的救護車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
2009年1月29日,大年初四,當人們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氣氛中時,張立剛再度“走失”的消息讓其年逾古稀的父母坐立不安。醉酒後出車禍、遇搶劫、打架致傷等場景正一幕幕浮現在老兩口的腦海中。為儘早找到兒子,夜色中,老兩口奔出家門,南京的每個酒吧、酒館都是他們尋找的主要目標。
淩晨3時許,當酩酊大醉的張立剛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時,閃爍著藍色警燈的救護車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醉眼朦朧中,他看到母親又急又氣的面容,還來不及説什麼,就被強制帶進救護車內,第5次住進南京一家腦科醫院。
從年三十到初四這幾天,張立剛連續喝酒30多小時。在醉與睡的昏迷狀態中,他早已分不清啤酒還是白酒,家還是酒吧,只記得這一次要瘋狂到底。酒勁過後,當發現自己又躺在精神病院時,他不由得又氣又恨,拒絕治療。
但不管兒子如何反抗,其父母這次真的鐵了心。5次戒酒,5次均以失敗告終的經歷,使老兩口當即決定送兒子去北京進行系統的酒癮戒除治療。初六晚,張立剛在父母和3名護士的陪護下前往北京。途中,為防止其酒癮再度發作,他的雙手被約束帶緊緊綁了起來。
直到次日早上,車子開進回龍觀醫院時,已嗜酒多年的他朝父母怒吼,“喝點酒不過是解悶而已,有必要被送到精神病院麼?”
“我們要在有生之年,把這個(酒癮)給他戒掉,不然這輩子就完了”,眼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兒子變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不甘心的老兩口決定第6次將兒子送進醫院。
酒醉了才能獲得片刻安寧
最令其不解的是,平日靦腆的自己竟出現了躁狂的行為,一旦不順心,就猛砸東西來發泄心中的怨恨,還把父母當作了“出氣筒”。
8月7日,記者走進回龍觀醫院,在1號病房樓3層封閉式的病區內,住著14名“酒依賴者”。與毒品依賴一樣,酒依賴是一種慢性腦類疾病,由於長期大量慢性酒精刺激,大腦發生病理改變,使酒精依賴患者對酒精有特別渴求。
心理專家表示,無聊感、無助感、無依賴感是導致酒精依賴的真正原因,往往此類人都是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幫助,無法通過正確的方式排解心中苦悶,導致內心孤獨、自閉,從而通過酒來實現自我麻痹、逃避現實。
張立剛對酒的迷戀是從一次失戀開始的。
1991年,時僅21歲的張立剛就擔任南京市某區衛生局的團工委副書記,當年還被評為市優秀團員。也是在這年,他第一次戀愛了。
隨著交往的深入,每當看到女友與男同事聊得火熱,張立剛就不舒服。後來,女友在他人面前的一句玩笑、一個微笑都會讓他嫉恨在心。在這段難以割捨的感情中,承受著來自女友和自己內心的雙重壓力,終日痛不欲生的他最終選擇了分手。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分手後,自己非但沒有感到解脫,相反卻對兩人同在的單位日漸恐懼起來。最令其不解的是,平日靦腆的自己竟出現了躁狂的行為,一旦不順心,就猛砸東西來發泄心中的怨恨,還把父母當作了“出氣筒”。
失眠、恐懼、不安,一下子讓這個大男孩迷失了方向,只有和朋友喝酒聊天,才能使煩悶的情緒好受些。每當醉得不省人事時,他就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那段灰色的日子,酒成了他最好的安眠藥。對酒的迷戀也就從此開始。
酒後出車禍摔成骨折
記不清多少次報警、貼尋人啟事,每次在路邊或酒吧找到爛醉如泥的他時,做父母的是什麼心情啊!
隨著醉酒的次數逐漸增多,引起了單位領導的不滿,每週都會對其紀律散漫的情況進行點名批評。在強烈的逆反心理的操控下,他去酒吧買醉的情況越發頻繁。
“因為起點比較低,我就想能多讀點書,考取更高的學歷或學個一技之長。男人嘛,總要有點作為不是?”清醒時,躊躇滿志的他也曾想放棄目前安穩的工作,去商海中闖蕩一番。但每每被酒精控制時,追求醉生夢死的他就忘記了一切,不由自主地前往酒吧、歌廳,不醉不歸。
1998年,張立剛和一位女同事走到了一起,並領證結婚。婚後的幸福生活使張立剛暫時擺脫了酒精的麻痹,但好景不長,因女方對家境本不富裕的張立剛一直安於現狀的想法日漸不滿,剛剛揚起生活風帆的他再度迷失了方向。
2003年9月24日,是個令張立剛刻骨銘心的日子,當天他和妻子辦了離婚證,就此各奔東西。當晚,回到家後的他倍感鬱悶,心中積蓄已久的怨恨一下子爆發了。喝光5瓶啤酒後,又一口氣灌下了8兩白酒,大量混雜的酒精頓時在其體內蔓延開來。
淩晨時分,感到燥熱無比的他發動摩托車,準備到高速路上兜兜風。但因車速過快,其在開到一個轉彎處時,車子一下子撞到了護欄上,人也飛出去好遠。次日清醒後,被送到醫院的他被診斷為鎖骨骨折,並因此停工休養半年。
看到平日溫順的兒子酗酒成性,且多次酒後“失蹤”後,家人也愈發不安起來,“記不清多少次報警、貼尋人啟事,每次在路邊或酒吧找到爛醉如泥的他時,做父母的是什麼心情啊!”對於兒子的變化,年逾半百的老兩口既無奈又心酸。
恨鐵不成鋼的張父情急之下,竟對兒子厲聲呵斥道,“養你不如養條狗”,這對自尊心極強的張立剛來説,無疑又是當頭一棒,“冷冰冰的家庭已不再是我的避風港”。
倍感絕望的他多次自殺
倍感絕望的他多次趁醫護人員不注意,吞下鑰匙、鐵挂鉤,用撞墻、煙頭自殘等極端方式想一死了之。
2004年夏,重新走上工作崗位的張立剛酒癮發作的時間已越來越短,由幾個月一次變為一個月兩次。
每當感到突如其來的恐懼、心慌、焦慮時,張立剛知道,自己的酒癮又發作了。這時,如果喝不到酒,他就會冒虛汗,坐立不安起來。為此不管何時何地,他都會想辦法喝到酒,酒館、超市擺滿酒的貨架就是此時他的天堂。
不知從何時起,每當有了醉意後,他往日的內斂和恐懼就會一掃而光,徑直奔向電話,頻繁地撥給同事、朋友或家人,傾訴自己心中的苦悶。電話裏,他對父母説出了壓抑已久的不滿,説教式的溝通方式、從不考慮自己的感受就為自己做出決定……
“就算是一種騷擾吧,把白天不敢説的話都説出來,心裏就很痛快”,每次喝到酩酊大醉時,張立剛就感覺自己逃離了陰雲密布的生活,得到了解脫。
見到兒子因醉酒而無法自拔,其精神狀態已不同於常人,張立剛的父母撥打了急救電話,將兒子送往精神病醫院。待酒勁消退,清醒後的張立剛發現自己竟與精神分裂、躁狂病人同處一室時,既驚又怕,極度壓抑的環境使其近乎崩潰,同時也對父母的做法怨恨起來。
在前後4年的時間裏,張立剛被5次送入精神病醫院。住院期間,倍感絕望的他多次趁醫護人員不注意,吞下鑰匙、鐵挂鉤,用撞墻、煙頭自殘等極端方式想一死了之,幸好都因救治及時未有生命危險。多次的自殺行為證明其同時患有抑鬱症。
“為什麼別人喝一點就沒事,我一喝就醉呢”,每次治療出院回到熟悉的環境中後,他就又開始喝起酒來,且每戒一次,酒量就水漲船高。第5次出院後,其酒量達到頂峰,最多時可以喝下30聽啤酒,加半斤白酒。
“每次發作時,就想著趕快喝完,身上才能舒服,這種慾望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控制”,雖然曾試圖打消喝酒的念頭,但強烈的慾望和焦躁等不適症狀會使其很快敗下陣來,繼續投入酒精的懷抱。
最大改變是學會愛
得知家鄉尚未組建AA戒酒互助小組後,他已著手把北京AA的相關情況寄回當地腦科醫院,希望在當地也成立一個AA組織。
陽光總在風雨後。在三位一體戒酒法的幫助下,張立剛逐漸康復了起來,不僅對治愈充滿了信心,也變得善於與他人交流了。聞訊,66歲的母親不禁喜極而泣。
三位一體治療戒酒法,即通過藥物脫癮、心理康復治療和戒酒互助會的綜合戒酒療法幫助酒依賴患者在急性脫癮後得到系統的心理康復治療,最終戒除酒癮。
今年8月,經過6個月的治療,張立剛達到了酒依賴者臨床治愈的標準,他也是醫院三位一體治療法啟用以來,治愈的最頑劣的酒依賴患者。
出於鞏固治療效果的考慮,醫生建議張立剛持續參加60至90次AA(戒酒互助小組)的活動。
如今已滿頭白髮的張父堅持陪兒子參加每次的戒酒小組活動,一來怕兒子孤單,二來也能通過別人的戒酒心得學習如何與兒子交流。
上周,當記者在回龍觀醫院見到張立剛時,作為一個初獲成功的戒酒者,他正在戒酒健康討論會上,説著自己如何戒斷酒癮的關鍵,“"將會有更大的力量",簡單説,就是在這個集體戒酒的團隊中,敞開心扉接受成功戒酒者、醫生和家人的幫助,我們就都能獲得力量改變嗜酒的現狀”。
頭戴鴨舌帽、身穿休閒T恤的張立剛談吐文雅、體格健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與“精神三級殘疾”、“抑鬱症”等聯絡到一起。他説,自己最大的改變是學會了如何去愛,也因此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現在,他不僅堅持每天參加AA小組討論,而且還重新拾回了已放棄多年的興趣愛好——游泳、打球。
得知家鄉尚未組建AA小組後,他已著手把北京AA的相關情況寄回當地腦科醫院,希望能憑藉自己的治療經驗,在當地也成立一個AA組織,為酒依賴患者擺脫酒癮提供一個康復環境。
責編:李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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