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孫志林因患鼻咽癌病逝,對於深愛他的妻子楊小萍來説,這是一個無法接受的結局。
(孫悅禮)我母親就是,整天就是在家裏面恍恍惚惚,不知道就是好象真的就像家裏面一個頂梁柱塌下來一樣,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扮什麼角色。
在孫志林去世後不久,楊小萍所在的工廠由於效益不好倒閉,失去了丈夫,又失掉了工作,雙重的打擊讓她的內心倍受煎熬。
(楊小萍)我有的時候心情很壓抑的,工作啊,什麼不如意啊,經濟負擔很重的時候,我就跟他説,再下去媽媽要,變成神經病了,他説媽媽你不會的,我説為什麼,他説我會給你發泄的。他脾氣很好,我説他什麼,他不還嘴的,他説我會給你發泄的,你發泄掉以後你就不會生病的。
父親去世那年,孫悅禮剛上初一,父親離去所帶來的傷痛,在他幼小的心靈裏同樣難以消退。
(孫悅禮)剛剛戴著黑紗去學校,同學肯定覺得很奇怪,你家裏誰沒有了,當時我就覺得很難過,我就不想説,他們就一直盯著我問。
(楊小萍)你爸爸呢,你爸爸到天堂裏買鹹蛋了什麼什麼的,他就是不吱聲,時間長了他也發火了,跟人家打架,回來都破了,我問他他還不跟我説,他還不吱聲,後來別的同學跟我説,他跟人家打架 ,老師還批評他,説他是小幹部,怎麼好打架,一下子不吱聲了,心裏心態好象變了一個人一樣的。
看著兒子一天比一天沉默,楊小萍的內心非常痛苦,而丈夫去世後,家裏的經濟在狀況更加窘困,怎樣把兒子撫養成人,怎樣完成丈夫的囑託,這些都深深困擾著她。
就在楊小萍幾乎絕望的時候,她聽説上海市成立了一所全免費的重點中學——久隆模範中學,專門招收家庭貧困、品學兼優的學生,但是入學考試非常嚴格。如果兒子能夠考上這所中學,將省去一大筆求學的費用。困境中的楊小萍帶著兒子報考了這所中學。在父親去世的第三十五天,孫悅禮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孫悅禮)是正好父親過五七的時候,那時候家裏面很多親友都來了,桌上都是菜,然後媽媽就説你看桌上有什麼,我就看到一張紅顏色的紙,上面寫恭喜你,你已經被久隆模範中學錄取了,我當時就拿到這個通知書,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當時考試的時候壓力很大,然後也非常緊張,覺得自己有可能這次並不一定能考進去,但是看到這個通知書,我就是跪在父親的面前,然後淚如雨下,告訴爸爸説,我一定不辜負你的希望,我一定好好讀書的。
在九隆中學就讀,可以免掉學費、書費、飯費等在校期間的全部費用,而且這所中學的教學水平很高,兒子能在這裡上學,楊小萍覺得身上的擔子減輕了很多,在她看來,把兒子培養成才的目標越來越近了,然而來到久隆中學後,孫悅禮仍然無法從父親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
(老師)下課了,同學會聚在一起聊聊天,説説話,但是他呢就會在自己的座位上,做做作業,看看書,就是不太愛參與班級活動,甚至是班級當中搞一個集體活動,他一般也不是很踴躍,很積極的參與,跟他比較好的同學也是很少。
孫悅禮的母親和老師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幫助他恢復正常的心態。
在孫悅禮的父親去世一年後的祭日,母親楊小萍給孫悅禮寫了一封信。
孫悅禮始終把這封信放在自己的書包裏。理解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孫悅禮逐漸走出了心理的陰影,他感覺自己生活在父親的希望當中,父親的希望給了他內心的力量。
(楊小萍)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東西,只有愛是永恒的,雖然爸爸離開我們已經九個月了,但他好像時刻在關心我們,爸爸想説的想做的,媽全知道,這大概就是爸爸的生命,在我們身上的延續,媽媽代替爸爸給你寫封信,把爸爸相對你説的一切告訴你。孩子當爸爸提起筆給你寫信的時候,真是覺得,心頭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對你傾訴,你太脆弱,缺乏堅強的信念,碰到挫折困難,就會心灰意冷,一蹶不振,這是一個很致命的弱點,你必須從現在開始培養堅強的意志,不要害怕失敗和困難,每一個人都是在困難和挫折的鬥爭中,成長,並逐漸成熟起來的,等你十年以後,成為一個男子漢時,你會明白爸爸今天告訴你的道理,是多麼重要,我將在遙遠的地方,為你祝福,為你喝彩,為你自豪,爸爸。
在孫悅禮的父親去世後,母親楊小萍靠每個月打零工掙的幾百塊錢來維持母子二人的生活。
(楊小萍)雖然我們一個月我們錢不多,但是我覺得夠了,哪怕我炒一個青菜,我跟孫悅禮兩個吃了,覺得很開心,就夠了,現在人家要買大的蝦,我買小的五塊錢一斤,我剝蝦仁,回來放兩個蛋回,他也不是吃的很好嗎,人家吃大的,我吃小的,還是同樣的,我覺得我們雖然是外面的臨時工,二十塊錢一天,我兩天的生活費我也夠了,只要心裏有希望,就不覺得苦
對兒子的期望,給了楊小萍生活的動力,而死去的丈夫,更是她精神上的支柱。
(楊小萍)我們結婚到現在沒有吵過一次,就是到現在,我覺得他現在還在我的心裏
所以有的時候,我就覺得,只要孫悅禮好,就這樣説吧,就我們的愛情永遠年輕,在我的腦子裏他爸爸就是這樣,我有時候我就跟孫悅禮説,我別的回報社會什麼的,這是你應該做的,媽媽不要,媽媽是應該的,但是媽媽有一個要求,就是等媽媽走的那一天,你幫我手裏拿著一張爸爸的照片就夠了,這是我的心願,別的我一點也不要。
每年孫志林的祭日,楊小萍都要讓兒子給父親寫一封信,告訴他一年的成長和收穫,在這對母子的世界裏,死去的親人仍然和他們在一起。
在孫悅禮就讀的久隆中學,所有學生都是來自貧困家庭的優等生,他們都有著通過讀書求學來改變命運的理想。
(孫悅禮)大家都是比的都不是吃穿,都是比大家學習的一個成績,下課的時候,大家總是在一起討論功課,討論上課聽不懂的問題,很少談論明星啊,談論這種穿的和吃的這種東西。就是在久隆裏面的話,學習氛圍是很好的。
(老師)跟他們打交道呢,我們老師更要懂得一些語言的藝術,更體諒他們的生活背景,所以我們經常,老師之間也是會説,我們有一些禁語,就是在他們的面前,我們儘量不要過多的就是用這些詞去傷害他們,所以我們的老師也經常就會自己反省一下,在對他們的交流過程中,哪些是可以的,哪些又是不行的。
這是一個適合孫悅禮成長的環境,在老師的引導下,孫悅禮越來越開朗,自信。
(孫悅禮)因為想貧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貧困當中,消沉下去了就是最可怕的,能夠在困境中站起來,然後更加堅強,
(老師)我們是春夏秋冬四季校服呢,我們是每季校服發兩套,這個孩子他很節儉,不像有些孩子他是替換,這個星期穿這套,下次就換那套校服,他基本上盯著一套,星期六星期天穿自己的衣服,然後洗,然後他畢業的時候,他把兩套沒有穿過的,乾乾淨淨的嶄新的校服又,捐到了學校裏面來,他説我可以給我的學弟學妹繼續穿,這樣學校就可以節約兩套校服的錢,這個孩子。
上了高中之後,孫悅禮和久隆中學的同學們成立了立志宣講團,利用節假日,去社區和學校宣講他們戰勝貧困、立志求學的故事。幾年下來,孫悅禮和他的宣講團在上海已經小有名氣。
(孫悅禮)我是一個被人愛著的孩子,在接受愛的同時,我們更應當儘自己的能力,去回報他人,幫助他人,我願意擦乾每張臉上的眼淚,我希望看見幸福的微笑,挂在每個人的嘴邊,因為受到了愛,認識了愛,才知道把愛和別人分享,還想對他人做一些事情,把我和這個社會聯絡起來的,也正是這個愛字。謝謝,我的發言完了。
在孫志林去世後的幾年裏,很多好心人捐助過孫悅禮母子,錢不是很多,但讓他們感受到了溫暖。在孫悅禮的家裏,有兩個重要的鐵盒子,一個鐵盒子裝的是各種榮譽證書,有孫悅禮父親的,也有孫悅禮自己的,在另一個鐵盒子裏,裝著社會各界鼓勵孫悅禮母子的信件以及各種捐助的存根,母親楊小萍告訴兒子,在他長大成人之後,一定要拿著這些信件和存根去回報所有幫助過他的人。
(楊小萍)因為久隆不要我們的學費書費了,社會上捐給我們這麼多錢,我覺得我們已經,孫悅禮讀書不要錢了,我就把他們捐給我的錢,一部分我們就是捐給學校,
這個不是説什麼,我就叫他要知道,不要,人家關心我們,我們應該的,不是。我們要以我們微薄之力去奉獻一點,每年上海有一個慈善義演,過年的時候是一日捐,有一次我跟孫悅禮在家裏看電視,看電視的時候有打電話捐款,我跟孫悅禮捐了一百塊,打電話,捐好以後我就跟孫悅禮説,我説今天我覺得心情特別舒服,因為好像我們一直是人家關心我們的,我們哪怕是一百塊錢,我就覺得我有能力了,回報社會了,我説覺得我今天一天我很開心的,孫悅禮説媽媽我也是的
孫志林去世後,上海中醫藥大學出版社的編輯們始終跟孫悅禮母子保持著聯絡,他們給孫悅禮購買書籍和學習用品,並且每年提供一筆捐助。2006年,在孫悅禮高考前夕,他得知出版社的王伶俐身患絕症,孫悅禮在自己的報考志願上全部填上了醫科大學,在王伶俐的病床前,孫悅禮和她定下七年之約,孫悅禮要王伶俐作她學成之後的第一個病人。
幾個月之後,孫悅禮收到了上海中醫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又到了孫志林的祭日,楊小萍剪下了自己留了五年的頭髮,放在丈夫的遺像前。兒子考上了大學,丈夫臨終前對她的囑託終於得以完成。
(楊小萍)直到現在,他爸爸還在我們心裏,好象還跟我們在一起,有的時候我就會想象他跟我一起會説什麼話,就好象在一起一樣的,因為我可以想象,如果他在的話他是怎麼説的,我好象我知道。也不覺得怎麼,就是唯一遺憾的就是孫悅禮這麼優秀,他沒有跟我一起分享,這是唯一遺憾的
進入大學後,孫悅禮平時住校,週末回家。每次回來,母親都要儘量給兒子改善一下伙食。
飯桌上,母子倆總有説不完的話。
(楊小萍)在學校裏吃飯,不要太省,
(孫悅禮)知道,知道。
(楊小萍)不要太省,身體搞垮了,身體是資本,你知道吧,身體搞垮了,在衣服上可以省一點,吃上面不要省,你不要一個禮拜回來,一分錢都沒有用掉,知道嗎。
在母親的眼裏,孫悅禮始終都是一個孩子,母親總是擔心他為了省錢,在學校裏吃不好飯。
現在楊小萍在一家健身館裏做零工,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
週末,孫悅禮會來接母親下班,父親去世後,母子倆一起走過了五年艱辛而又溫暖的路程,這條路他們還將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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