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濟南７月１５日電
男兒棄母遭評議 農村醫保待建立——養育四女一子的王美容老人被遺棄事件發人深省
一生養育了四女一子的王美容老人，身患絕症卻被自己的親人遺棄在醫院整整５天。這看似一個簡單的道德問題，折射出的卻是農民缺乏有力社會保障的現實。
母親病入膏肓，兒子留言棄母
７月９日上午，山東省千佛山醫院腫瘤免疫科的醫護人員發現，３天前入院的晚期癌症患者王美容的兒子和丈夫突然消失了，空蕩蕩的病房裏只有王美容一人蜷縮在床上。
醫護人員按照患者入院時登記的信息聯絡“曹正”（患者兒子登記的名字），卻發現所登記的家庭住址“山東單縣曹莊鎮曹莊村”根本沒有這個人，他的手機也一直關機。後來，醫務人員在病人床頭髮現，“曹正”在病曆紙上寫了一封信，與母親作最後的訣別。
記者在醫院病房裏見到王美容時，飽受疾病折磨的她，雙頰深陷，頭髮全白，被單下的軀體就像一具骨架。醫護人員説，她的體重只有２９公斤了。
主治醫師梁婧介紹：“老人一年半以前因患胃癌，在別的醫院做過胃大部切除手術，現在癌細胞在腹腔內廣泛轉移，還伴有多種疾病和嚴重的營養不良。由於過度虛弱，她已經不能接受手術或化療，只能用營養支持來維持生命。按照現在的病情，大概只能堅持一個月，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雖然如此，老人神志卻很清醒，只是不肯開口説話。記者問她“哪兒疼”“病了多長時間”時，她會用簡單的手勢回答。但是在被問及家庭情況時，她只是低垂著頭，再也不作任何回答。
護理她的護士趙艷説，老人入院查體時，還能應答自如。兒子走後，她變得沉默，但卻相當平靜，好像事先知情一樣，只是偶爾會暗自垂淚。
母親這一生的艱辛，“曹正”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信中寫道，６６歲的母親一輩子含辛茹苦，受盡磨難。１８歲嫁人後，公婆不久去世，留下了３個年幼的小姑、小叔，加上自己生養的四女一子，老人養育了８個未成年人。
信中還説，為了這些未成年人，老人冬天砸開池塘的厚冰洗尿布，雙手凍得皮肉潰爛；為他們縫衣做鞋到深夜甚至天明；她甚至要過飯，為的是不讓孩子們挨餓；孩子們長大後，又為他們蓋房操辦婚事……
兒子的不辭而別，引來病區內患者的紛紛指責。大家認為，老人含辛茹苦養育了四女一子和３個小姑、小叔，到頭來沒有一個在她身邊。無論是孝道還是良心都令人難以接受。
１５萬元醫藥費壓垮這個農民家庭？
是什麼原因讓兒子竟然拋棄生母？“曹正”在信中解釋説，他的所作所為是因為再也無法承擔高額醫藥費。
“母親，兒子我身體也不好，治療幾年花了不少錢。這三年加上給你治病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能借到錢的地方都借了，你知道我快四十了都結不了婚。我父親也為你欠了不少外債。
“母親，雖説你以種田為職業，可你的大半生也像國家幹部、軍人、工人、教師等職業一樣，都是國家公民，只是職業工作崗位不同而已。作為一個勞動者，你也勞動辛苦了大半生，到如今為什麼得不到國家社會一點的回報呢？是不是只能怨恨自己是一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呢？
“母親，兒子沒能力去貪污、做生意發財，去偷去搶。我真的無法弄錢給你治病了。在家看著你病死，真的會很痛苦！”
當記者詢問老人“看病花了多少錢”時，她伸出瘦骨嶙峋的五指，又翻了兩次。護士解釋説，她的意思是已花了１５萬元。
王美容老人遭親人遺棄的消息傳開後，許多好心人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呼喚她的親人能夠回到她的身邊。１４日，“消失”了５天的王美容的丈夫曹守亮突然出現在病房，她的兒子一直關閉的手機也終於能打通了。
１５日，記者在病房裏見到了曹守亮。他解釋説，自己離開老伴是因為入院時帶來的１０００多元錢花光了，要回老家籌錢。“本來想把家裏的老房子賣掉，可沒賣了，只好把新打下來的麥子賣了，賣了３００多塊錢。”
從曹守亮的口中得知，兒子的真名叫曹新安，家住山東省曹縣鄭莊鄉曹河村。１５日中午，記者撥通了曹新安的手機，遠在南京的曹新安解釋説，離開母親是為了籌錢，之所以不肯留下真實的姓名、地址是因為擔心藥販子打擾。
病母遭棄的事件至今仍撲朔迷離，但可以肯定地説，難以承受的高額醫藥費是這一事件的主要誘因。
山東省社會科學院農村經濟研究所所長秦慶武算了一筆賬。他説，山東省去年農民人均純收入３９３０元，其中僅一半左右是現金收入。按照這個收入水平，王美容老人要掙出１５萬元的醫藥費，即使不吃不喝也得至少勞動７６年。
農村醫療保險亟待建立
“任勞任怨五十年，納稅納糧養何人？農民無知無病險，母病窮盡債纍纍。埋骨何須桑梓地，輕於鴻毛重於山。”“曹正”信中留下的這幾句話，在一定意義上道出了農民沒有醫療保險的無奈。
千佛山醫院腫瘤免疫科醫生潘文萍説：“腫瘤是個消耗型疾病，農村家庭要是有個腫瘤病人，家底掏空了都不夠。我們不能單純指責她的兒子。老人住院後，她兒子曾表示希望對母親給予積極治療，只是不要用太貴的藥。兒子不是不願意盡孝，他離去是因為再也沒這個能力了。”
潘文萍説：“我們收治的很多農村腫瘤患者，由於再也無錢，只能主動放棄治療，無奈出院。每當這種情況發生，我們都很痛苦，回去就是等死啊！”
秦慶武指出，舊的農村醫療保障體系自上世紀７０年代農村改革後被打破，農民失去了最基本的醫療保障，而新的保障體系又沒有完全建立起來，醫療費用快速上漲，但農民收入增長有限，農村醫療問題就突顯出來。
山東大學一項調查顯示，一些農民有病應就診而未及時就診的比例高達５０％，未就診率高主要是農民支付能力比較弱引起的。由於相當多的農民缺乏有效的醫療保障，完全靠個人支付醫療費用，自己拿不起就向親朋借。有的甚至乾脆放棄治療，“小病養，大病抗，重病等著見閻王”。
秦慶武説，為了解決農民就醫難題，全國各地都在積極推進新型農村合作醫療。權威數據顯示，全國約有４２％的農民參加了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由於籌資額度有限、保障水平低，大多數地方的農民最多只能報銷１萬元。
“對於社會保障這個市場調控失靈的問題，只能靠政府解決。”秦慶武建議，建立覆蓋全民的養老、醫療等基本社會保障制度非常迫切，尤其在農村，應該完善農村醫療衛生服務網絡，為農民提供不同層次的服務。
“像王美容這樣的大病患者，還要有相應的大病救助機制，包括各種形式的慈善救助，以幫助農民抵禦就醫風險，不能讓這樣的人間悲劇再次上演。”秦慶武如是説。(記者王婭妮、王海鷹)
責編：唐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