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防範打擊非法集資活動

    河南駐馬店電大面臨招生難、文憑不值錢難題，計劃轉為職業學校突破瓶頸；集資被舉報後，轉型擱置

    本報記者 吳珊 河南駐馬店報道

    ■核心提示

    駐馬店廣播電視大學被人舉報，其向教職員工違規集資1100萬餘元，用於學校轉型。

    電大曾為成人教育發揮巨大作用，如今電大文憑含金量不高，招生難，全國五成以上的電大與當地高職或師範校合併。舉報後，駐馬店電大轉為職業學校的計劃被擱置。

    圖為駐馬店電大新教學樓，轉型後，預計年盈餘資金1200萬。本報記者吳珊攝

    圖為駐馬店電大老教學樓，該校常年招生不足。本報記者吳珊攝

    今年春節過後，一封反映駐馬店廣播電視大學（以下簡稱駐馬店電大）非法集資的舉報信被寄往國家信訪局。

    舉報信反映，未經審批，該校向教職工以10%高額年息集資1100萬，涉嫌違法。

    集資背後，是駐馬店電大急切轉型的企盼，招生難已讓該校發展“步履維艱”，對此，校方提出籌建新職業學院。

    但在中央電大看來，轉制傷害了電大四級辦學體系的完整性和功能性，要求地市級電大停止向地方職校和普通高校的挂靠行為。

    受此政策限制，再加上資金缺乏，讓這個剛剛轉型的學校不得不停下步來。

    違規集資1100萬

    三月份，這封對駐馬店電大的舉報信以“河南省人大代表王月梅”的名義寄出，隨後，舉報信被轉至河南省政府，省長李成玉作出批示，要求駐馬店市政府成立調查組調查此事，並將結果上報。

    經過約月余調查，駐馬店將調查結果彙報給省政府，認定舉報信是假冒電大藝術系主任王月梅之名撰寫，但舉報內容被部分查實。

    據電大有關教職工介紹，學校從去年以來，向全校200多教職工集資，普通職工每人5萬元，領導每人10萬元。

    “校長在各種校內大會上放言，不予配合的教職工和領導班子成員，就地免職”。有教師介紹，借錢給校方的職工，每年可獲得最高10%的利息。

    這樣，駐馬店電大兩次共向職工集資1100多萬元。

    根據央行有關規定，單位或者個人未依照法定程序經有關部門批准，向社會公眾籌集資金，並承諾在一定期限內以貨幣、實物及其他方式向出資人還本付息或給予回報的行為為非法集資。

    市教育局高教科科長鄒新民證實，電大集資確實沒有履行相應的申報審批程序。

    “但這並不屬於非法集資。”駐馬店市教育局副局長陳文啟則認為，儘管電大集資沒有審批，但面向的是內部教職員工，屬特定人群，因此並不“違法”，但是違規了。

    事實上，在學校集資的過程中，很多校外資金也通過教師流入學校，電大一位老師介紹，“一些家庭困難的職工都向親戚朋友借錢交給學校。”

    招生難

    杜志傲，駐馬店電大校長，什麼樣的原因讓這位50歲的處級幹部冒險違規集資呢？“招生太難了。”5月16日，杜志傲在學校受訪時反復提到這句話，從2001年他調任該校工作時，學校就已向所有教職工下達了招生任務。

    以去年為例，按照校方規定，普通教職工需要招到5名學生，領導班子成員，則需要招9人。

    “晨練時，我都不忘問人家要不要上電大。”杜志傲説，學校規定，招一名大專生獎勵200元，招一名中專生獎勵100元，完不成任務，則一次性扣發200-300元獎金，而他自己為了完成招生任務，常常“見人就問”，就連來學校施工的包工頭也不放過。

    電大其他老師解釋，他們為了完成招生任務，“把親戚朋友都發動起來了。”杜志傲説，“即使這樣，每年招生計劃還是完不成。”另一方面，普通班的招生也不樂觀。

    “600-700分讀清華，400-500分讀鄭大，200-300讀電大。“電大普通大專班的一批錄取分數線已由前幾年的350分，降到了現在的280分。

    “每年春節一過，電大領導班子就開始帶隊分頭‘包縣’招生。”去年，杜志傲帶著兩名老師，在人口上百萬的上蔡縣住了一個星期，跑遍了縣裏的4所高中，請校長和班主任吃飯，最後招到了30多名學生，已讓這位校長十分滿足。

    而在其他一些小縣，最後在高考志願裏填報電大的學生也只有八九個。最後的統計數據是，就全校而言，被錄取的學生，真正能去報到的也不過70%-80%。

    駐馬店電大財務處處長邵翠平説，只有保證生源才能保住教師的飯碗，據其介紹，市財政只撥付教職工工資，獎金津貼和學校辦公經費至少要支出100多萬，只有靠多招生彌補。

    電大文憑受歧視

    “主要是電大文憑的含金量開始下降。”駐馬店市教育局高教科科長鄒新民説，電大分中央、省、市、縣四級辦學體系，形成于改革開放剛剛開始的1979年，一大批因為“文革”沒能進入大學的人借助電大完成了高等教育，但現在這種教育方式已不被人重視。

    他以本人為例説明電大畢業生的轉變。1983年，他由單位推薦經過3年不脫産學習，拿到了電大的大專文憑，身份很快由工人轉為國家幹部。

    “但現在不行了。”鄒新民説，電大畢業生轉幹的政策在1988年前後逐漸消失，由社會組織考試的高等教育和自考班質量越來越難以保證，對於電大、夜大、函大等成教畢業生，用人單位漸漸抱有懷疑和歧視態度。

    “即使在公務員的報考資格上，現在也有相關學歷水平要求‘普通高校畢業生’的限制。”鄒新民説。

    同時畢業于電大的杜志傲，借助於黨政管理專業學習，由一般職員提拔至市委秘書科副科長，現今，這位執掌電大的校長，也不得不為自己學校的命運感到無奈，“普通高校大幅擴招，考大學比過去容易，來拿在職文憑的人越來越少了。”

    轉型職業教育

    轉型發展職業教育，這是駐馬店電大做出的破冰抉擇。

    在駐馬店市教育局副局長陳文啟看來，“地市級電大多名存實亡，併入其他教育序列成為一種自救方式。”事實上，早在2005年，校長杜志傲就以市政協委員的身份提辦駐馬店職業技術學院，該提案被列為當年政協的重點提案。

    杜志傲提議建職業學院的背景是，國務院和教育部均要求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河南省教育廳也要求“每個地級市都要建設一所高等職業學院”，但駐馬店是該省18個地級市中唯一沒有職業學院的地級市。

    於是，由電大&&籌建職業學院的決定，在2006年6月市政府的一次會議上通過，並列為當年市政重點工程。

    有關方面給出的新建學校的藍圖是，正門迎面為兩幢連廊貫通式辦公大樓和教學樓，實驗樓和圖書館分佈兩側，背後體育場、籃球場、大禮堂兼食堂一應俱全，八幢學生公寓樓可容6000名以上的學生。

    在杜志傲的原計劃中，一期教學樓、辦公樓、四棟宿舍樓可於今年建成，若申報驗收順利的話，明年即可招生，電大也將變身為職校的一個內設機構。

    “招生還是‘兩條腿走路’，但是以全日制的高職高專生為主了，可以面向全國甚至海外招生”。杜志傲説。

    杜志傲算的經濟賬是，作為電大，每年招收400名左右普通班學生，每生收費約4000元，除去向省電大交納10%的管理費，20%的管理開支，結余130多萬。

    成人班每年招生1000多人收入100多萬，除去上繳的管理費，最多能留下40多萬，這樣電大每年結余總共不到200萬。

    而駐馬店職業技術學院一期工程完工之後，將可以容納學生3000人；3年以後，二期工程結束，將可以容納6000人以上。

    照此計算，一二期結束後，光普通班每年結余可達600萬和1200萬。

    變身之後，普通班擴容帶來的經濟利益極為可觀，而加大力度發展職業教育的政策也可能帶來更多的教育經費。

    此外，申辦職業技術學院的成功，還將帶給電大行政人事級別的整體升級，由正處級躍升為市政府和省教育廳統管的副廳級單位，相應的中級職稱也將提升為高級職稱，獎金、津貼等都會相應增加。

    上億元資金缺口

    但問題是，市政府將此宏偉藍圖展現給電大的同時，也將資金難題擺在了杜志傲面前。

    工程按教育部關於職業技術學院建設的最低標準做了預算：三期總預算1.12億元。

    “但是市財政給我們的籌建經費只有1000萬，而且要分3年支付。”杜志傲説。

    杜志傲想到向城市信用社貸款，但電大尚有500萬元貸款未還，對方最多只貸給他60多萬，再加上市財政已經到賬的800萬撥款和電大歷年結余資金600萬，“啟動一期建設還缺3300萬。”本來的一個希望是，將電大老校區和已併入電大的原財稅幹校，分別置換給市一中和駐馬店財經學校，可以籌措3200萬置換款，但因作價未能談攏，置換還沒有實現。

    “萬般無奈之下，我才想到了向教職工舉債。”杜志傲説，學校答應兩年後返還本息。

    “這個想法在向市政府相關領導口頭彙報了之後，得到了准許。”杜志傲解釋，確實沒有履行審批手續，他認為當地教育經費極為緊缺，向教職工舉債辦校的做法並不罕見。

    電大路在何方

    今年4月，在駐馬店將調查結果彙報給省政府的同時，市教育局也責令電大拿出還款計劃，要求今年5月先還款100萬，9月還款500萬，2008年3月償還最後500萬。

    駐馬店市教育局雖沒有表示追究杜志傲的責任，但電大的轉型計劃不得不因償還集資款推遲，杜志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而更讓杜志傲著急的是，“教育部高層意思，電大不能轉為高職高專，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有講話精神。”2005年4月，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長、時任中央電大校長的張堯學在全國省級電大黨委書記、校長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有的地方電大在向著普通高校的模式發展，認為這樣自己的權力可能會大一點，做起事來可能更方便一點……但是要是把系統分裂開來，就違背了資源共享的原則，就不能發揮有限資源的使用效果。”這個講話在去年底形成了一個“不允許地方電大自主改制”的口頭意見，“如果現在還以電大的名義去申報職業技術學院，教育部肯定不會給備案”，杜志傲有些騎虎難下。

    在駐馬店電大的轉型背後，是中國四級電大體系共同面臨的發展難題，中央電大曾在冀、豫等7省調研發現，分別有五成和六成的市級和縣級電大，被當地高職、師範院校合併。

    而在基層一些電大學校的負責人看來，電大轉型似乎還牽涉利益問題。

    按照此前規定，地方電大招生普通班學生和成人班均需要向上級電大交納一定比例的管理費，其中普通班管理費上交省電大，成人班管理費由省電大和中央電大按比例分成。

    而地方電大被合併或者改制為職業學校等，便自己掌握了普通班學生的發證權，也就不需要向上級電大交納管理費，“同樣有生源保證，電大也就不再想各種辦法招成人班，勢必影響上繳管理費的數目。”駐馬店電大的老師説。

    與此相關，2006年，中央電大取消了省市兩級電大普通班的招生權，省市電大主要的財源被切斷，大量師資和校舍閒置，又促使地方電大另辟蹊徑，加速轉型。

    “中央電大制定的‘十一五規劃’今年很快就要發佈，規劃中將強調‘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並重’，中央電大遠程教育研究所所長張少剛説，將來在保留在職成人教育這個母體功能之外，為其他普通高校搞好培訓和服務。

責編：何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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