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專家林喆：《反腐敗法》目前"八字還沒一撇"

反腐專家林喆

　　日前，被稱為“最牛房産局長”的南京江寧區房産管理局原局長周久耕被宣佈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因其還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消息傳出，網友拍手稱快，輿論紛紛將此事件稱為網絡反腐的勝利。該市紀委也對網民積極參與、支持反腐工作表示感謝。

　　遠在海南，深處囹圄的服刑人員寫的《人生核算——一名囚徒的感言》在海南“處以上（縣含局、鄉鎮一把手）幹部”中廣為傳閱。這是由海南省紀委信息中心和宣教室編印的警示教育讀本。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省紀委書記王為璐分別就此書作出批示。目前，該書已贈閱近8000冊，並將加印5000冊。

　　一包天價煙揪出了周久耕，萬餘冊警示讀本欲將反腐關口前移。反腐始終都是公眾最關注的議題之一。

　　日前，本報記者在中共中央黨校採訪了著名反腐專家林喆。在評價近年來風起雲涌的草根網民們的網絡反腐時，她表示，“網絡反腐已成為公民實現參政權的重要形式”。

　　文/圖 本報記者李穎、邱敏

　　林喆

　　中央黨校教授、著名反腐專家。七年前作為專家調入中共中央黨校政法部任教。上世紀90年代曾著《權力腐敗和權力制約》一書，後來在反腐領域有一系列卓有成效的研究。不久前，她組織編寫的由中紀委和中央黨校&&的中國第一本反腐教材面世，反腐正式進入幹部教育課堂。

　　林喆，這個扎著兩條麻花辮、書架上擺滿了書和玩具的反腐專家多年以來刻意和官員保持著距離。

　　網絡反腐是雙刃劍

　　紀檢監部門對網絡越來越重視，貪官生活在社會中，周圍群眾的監督一點一滴地匯聚起來，是很充分的。

　　去年年底，周久耕在通報樓市運行情況時聲稱“低於成本價賣房將被查”，激怒網民，對他進行人肉搜索。很快，周久耕平時抽1500元一條的天價“九五至尊”香煙、戴十幾萬元一塊的名牌表、進出都乘凱迪拉克座駕等細節被逐一曝光。

　　廣州日報：目前，網絡反腐風起雲涌，比如前一段時間“史上最牛房産局長”周久耕事件，有評論稱這是網絡反腐的一次勝利。您對此怎樣看？

　　林喆：網民是很了不起的。但我們不能把這起事件看作純粹的網民勝利，應該説這是中央加大反腐力度的一次勝利，是反腐的勝利，而網絡監督在其中的積極作用應當予以肯定。如果沒有反腐勝利，如果沒有當地檢察院聽取意見、進行調查，如果沒有單位紀檢部門的配合，這樣的結果從哪來呢？

　　周久耕案，我認為是網絡反腐的個案，類似的做法以後能不能成功，沒有人知道，不具有普遍性。

　　廣州日報：但網民的揭露，有時也會侵犯人的隱私。我們該怎麼看待網絡監督的利弊呢？

　　林喆：網絡反腐是我們傳統的五大監督體系（黨內監督、人大監督、政協監督、群眾監督和新聞監督）中群眾監督的一種形式，大概是從2007年開始興起，今後會成為群眾監督的主要形式。紀檢監部門對網絡越來越重視，貪官生活在社會中，周圍群眾的監督一點一滴地匯聚起來，是很充分的。

　　這兩年貪官落馬，大部分都是群眾舉報的結果。然而，我們也要看到網絡反腐也是雙刃劍。當證據不確鑿時，説人是貪官其實是有罪推定，對他人資料不負責任地公開，實際上侵犯了個人的權利。所以，我建議應儘快對網絡立法，對網絡行為和現象予以規範。

　　廣州日報：那麼網絡監督會不會取代傳統的監督渠道呢？

　　林喆：正常舉報渠道不通暢，才使網絡反腐變得有生命力。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因其傳播便捷、覆蓋面極廣和成本較低，已成為民眾參與廉政建設的一種途徑。從性質上看，網絡反腐已成為公民實現參政權的重要形式。但現實中，網絡反腐過程中，披露信息很多時候都可能會侵犯個人隱私。這在西方社會是很少見的。

　　我們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杜絕這類現象出現。有關部門要明確告知公眾到哪舉報，怎樣舉報。這些工作都到位了，正常舉報渠道會更安全，也能提供切實證據，要比網絡舉報更嚴肅、更理性、更有實效。

　　2008年腐敗新特點

　　公務員兼第二職業問題，企業顧問、協會會長等等，太普遍了，打擊面非常大。所以反腐敗是雙刃劍，要刮骨去毒，就會傷筋動骨。

　　《人生核算——一名囚徒的感言》是一本5萬字32開的小書。這本警示讀本得到了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省紀委書記王為璐的親自批示。該書作者是海口監獄一名職務犯罪的服刑人員。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提出，“請省紀委研究，怎麼利用一

　　下？”海南省紀委書記王為璐要求，“印發給處以上(縣含局、鄉鎮一把手)幹部閱讀”。

　　廣州日報：近日，海南專門印發了一本名為《人生核算》的書發給處級以上幹部閱讀。您怎麼評價這種方式？

　　林喆：你説的這個事情我知道，寫了一個服刑人員算了人生幾筆賬，政治、親情等等。海南抓住這個典型作為反面教材，做法很好，是以教育為基礎的反腐。

　　現在，我們應當更注重預防。加大懲治力度，的確可以懲惡揚善，亡羊補牢，但是損失已經造成，官員已經墮落。與事後懲治相比，事前干預更智慧。加強官員黨紀國法教育，完善制度建設，加強日常監督，讓壞人不願貪，不想貪，不敢貪，不能貪，貪不成。

　　廣州日報：談到反腐，輿論一直提到《反腐敗法》，為什麼這部法律遲遲不能出臺呢？

　　林喆：《反腐敗法》在上世紀90年代以一號文件的形式提出，但到現在還是八字沒有一撇，有幾個難點，一是收入申報制度不成熟，二是贈與行為怎麼來定標準，定高了一大批幹部要落馬，定低了不能起到作用。第三，公務員兼第二職業問題，企業顧問、協會會長等等，太普遍了，打擊面非常大。所以反腐敗是雙刃劍，要刮骨去毒，就會傷筋動骨。

　　廣州日報：2007年，我們有了一個新的反腐機構——國家預防腐敗局，現在快兩年了，這一塊對我們反腐敗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呢？

　　林喆：很多人以為一有了國家預防腐敗局，腐敗問題就可以得到很大的解決。從一開始成立的時候，我是説不要對這個機構抱太大的希望，它的權力是有限的。國家預防腐敗局的主要職能是兩個，對這幾年的腐敗情況進行研究，以及協調各個反腐敗機構，它並不過問個案。它不同與香港的廉政公署，廉政公署是級別高、權力大。

　　廣州日報：這些年來，國家反腐力度加大，而腐敗形式是不是也有了一些新的特點？

　　林喆：這幾年腐敗的特點是官員級別越來越高，部級幹部犯罪不算是罕見，而涉案金額也越來越大，多幾十萬元到了上億了。群體性腐敗，也就是“群蛀”現象嚴重，一抓抓一串。另外2008年腐敗的還出現一個新的特點，潛規則犯罪開始顯現。各個行業，從建築、醫療到牛奶，一説都是行業內的潛規則，一些地方形成了幹部提拔中的潛規則買官賣官。新型的腐敗也不斷出現，一段時間是乾股，一段時間是特定關係人，如情婦、配偶、家人等。

　　但我們要看到，五年來，中央反腐敗的力度也是很大很堅決的，這才有了高官紛紛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