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心中的君子蘭--追記南江原紀委書記王瑛(上)

    冬日,和煦的陽光越過大山、透過窗戶,照進南江縣黨政中心辦公樓四層一間整潔的辦公室。

　　窗臺上,君子蘭硬朗挺拔,含苞待放,辦公桌上,“中共南江縣委常委、紀委書記王瑛”的工作牌靜靜地立在桌角,主人卻永遠不再回來了。

　　時間,連同這辦公室裏的一切,定格在2008年11月27日,這個讓南江縣百姓傷心流淚永遠銘記的日子。

　　年僅47歲的王瑛,在與肺癌頑強搏鬥了兩年零四個月後,在這一天永遠地離開了她摯愛的紀檢工作,離開了她牽掛的南江百姓,離開了她深愛的家人。

　　巴山默哀,南江嗚咽。65萬南江百姓沉浸在失去一位好書記、好領導、好大姐的悲傷中。一次次飽含熱淚的訴説,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呼喚,一個個催人淚下的故事,讓那遠去的身影在我們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黨性原則不能做交易,如果我把這個拿來做交易,我就不配做一個紀委書記”,“嚴肅執紀,查辦案件,是紀檢監察幹部的天職;教育幹部,挽救幹部,更是我們的責任”。

　　——和她並肩戰鬥過的同事記得王瑛的這兩句“真言”。王瑛一身正氣,剛直不阿,如君子蘭葉挺立似劍;鐵骨柔情,情真意切,像君子蘭光彩照人。

　　2008年11月28日,一名中年男子在王瑛的靈前默然肅立,淚涌如泉:“大姐,沒有您的幫助,我就沒有今天……”

　　這位中年男子名叫柳昆,是王瑛曾查辦過的一名違紀人員。為什麼他會對查辦他的王瑛的去世如此傷心呢?事情還得從“324”案説起。

　　2003年5月,一個十分棘手的案件轉到了王瑛手上:有群眾舉報,2003年3月24日,南江縣公安局某派出所一名幹警,辦案中擅離崗位,致一名被拘留詢查女子自殺身亡,該幹警逍遙法外。當時,省、市公安機關和縣檢察院對此案已作了結,涉案幹警還是市公安局一領導的侄兒,案情分析會上,有同志建議應付一下算了。

　　“有後臺有背景的更要查!”

　　“啪”地一聲,王瑛拍桌子發表看法。為此,王瑛堅持在一線辦公,連續5天5夜吃住在辦公地點。

　　隨著案件查辦工作不斷深入,多個部門多人被牽涉其中,且發現時任縣公安局局長薛某、副局長柳昆等人有製造偽證、隱瞞真相的嫌疑,辦案遇到阻力。王瑛和辦案人員甚至在深夜接到“敢查這案子,你幾爺子是不想活了”的威脅電話,在市裏工作的丈夫張勇得知情況,打電話給王瑛。

　　“邪不壓正!”電話一端,王瑛字字鏗鏘。

　　兩個月後,案子查結,縣公安局局長薛某、副局長柳昆等10名違紀違法人員受到法律制裁和黨紀政紀處分。

　　敢於碰硬,使王瑛“鐵娘子”的稱號不脛而走,南江人也一下子記住了這位女紀委書記。

　　而被撤了職的縣公安局最年輕的副局長柳昆一下子癟了,“那時,我心灰意懶,感覺自己掉進萬丈深淵,再沒法爬上岸了。”讓柳昆沒想到的是,曾經嚴厲批評過他的王瑛書記會面帶微笑來到他家。

　　柳昆,自幼喪父,母親年老多病。2004年春節前的一個晚上,王瑛特意來到柳昆家,看望因兒子受處分而整日擔驚受怕的柳昆母親。看到王瑛來,原本對紀委很有意見的柳昆母親感動得老淚縱橫。

　　從那天起,柳昆下決心以實際行動悔過自新。他主動到偏遠村莊任駐村幹部,一年時間,幹出別人五年沒有幹出的成績。2006年7月1日,柳昆被縣委表彰為“優秀駐村幹部”。當天下午,他收到了王瑛發來的短信:“大姐祝賀你,真的勇士,是跌倒後爬起來繼續前行的人!”那一刻,柳昆的淚水一下子噴涌而出。

　　站在王瑛的靈前,柳昆淚流不已。

　　整天辦案查人,紀委幹部容易得罪人,選舉的時候“票子”少,可是為什麼王瑛在縣黨代會上民主測評得票數總能名列前茅?南江的幹部們説,王瑛不僅有“鐵骨”,公正無畏,還有“柔情”,對一些受到處理的幹部來説,她是一縷春風,一陣細雨,像盛開的君子蘭一樣光彩照人。

　　“嚴肅執紀,查辦案件,是紀檢監察幹部的天職;教育幹部,挽救幹部,更是我們的責任。”和她一起並肩戰鬥過的同事都記得王瑛的這句“真言”。幾年來,王瑛先後對50多名受過處分的黨員幹部進行了回訪教育,並向縣委推薦了5名成績突出的幹部,推動他們重新走上了領導崗位。

　　“黨性原則不能做交易,如果我把這個拿來做交易,我就不配做一個紀委書記。”王瑛時常這樣説。只講原則,不講交情,這是王瑛辦案的絕招。幾年來,王瑛直接&&辦理疑難案件、典型案件、大要案件172件,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近6000萬元。

　　2007年1月,她被中紀委、人事部、監察部表彰為“全國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工作者標兵”,成為全國十大標兵之一。

　　“王書記就是我心中的菩薩!大家想給王書記在村頭山上修個廟子,把她供起來,逢年過節去祭拜她。”

　　——面對群眾,她笑靨如花,滿腔熱血,把全部真情都奉獻給了老百姓。

　　1月12日中午,南江縣城“背二哥賓館”門前,高亢、粗獷的大巴山山歌,引得行人停下腳步,屏息傾聽。是“背二哥”(大巴山裏,人們這樣稱呼用背簍背東西的農民工)廖慶和在唱他自編的《背二哥之歌》,字句間充滿對王瑛的感恩和思念:

　　我進城幹活十多年/沒見黨的政策這麼寬/書記把我們來照管/噓寒問暖給我們蓋被單/……農民工沒有住處真是難/協助農民工找活幹/農民工生了病還要送醫院/農民工的好處説不完/共産黨的政策萬萬年!

　　“王書記這麼年輕,咋就離開了呢……”56歲的老廖,頭髮斑白,話語未完,眼淚已流下。

　　以前,南江的“背二哥”們居無定所,夜裏露宿街頭。2004年,在王瑛等縣領導的關心下,“背二哥賓館”、“背二哥餐廳”建了起來,花5毛錢就能住一宿,兩塊錢就能吃上熱乎飯。

　　“作為領導幹部,人民群眾的需要就是我的分內事。”她心裏裝著農民工,農民工心裏也裝著她。

　　王瑛的追悼會上,一行匆匆趕來的“背二哥”,來不及放下褲腳,來不及清洗滿是灰塵的雙手,高舉著“王瑛一路走好”的黑色挽幛,淚水溢滿眼眶,長久佇立在殯儀館門外。

　　“王書記,我家已經搬進新房過春節了,您就放心吧!”大年初一上午,王倫貴一家來到山上放鞭炮、燒紙錢、殺公雞,讓王瑛在“天堂”裏也過好春節。他對記者説:“王書記就是我心中的菩薩!大家都想給王書記在村頭山上修個廟子,把她供起來,逢年過節去祭拜她。”

　　王倫貴是燕山鄉枇杷村村民,汶川大地震發生後,王瑛來查看災情時,看到王倫貴一家仍住在危房裏,要他們趕緊搬出去,另蓋新房子。

　　“我説再修房子有困難,修不起。王書記當時就掏出500塊錢給我,還囑咐鄉領導協助我貸款,後來我修房子,王書記還多次打電話來,她讓我住進新房的時候打電話給她,她要來看看,現在我家搬進新房了,可王書記……”王倫貴哽咽著説不出話來。2009年春節前,王倫貴所在的燕山鄉房屋垮塌戶全部搬進了新家。

　　“王瑛是個愛琢磨事的人,為更好地為經濟建設中心工作服務,為老百姓服務,她對創新紀檢工作方法,做了不少行之有效的探索。”巴中市紀委副書記雷超評價説。

　　南江縣紀委的任何一位同志,對於王瑛提出的“五個零”工作方法都能脫口而出:建立投訴中心,為民服務零距離;召開專題聽證會,幹群關係零隔閡;開展最佳執法單位、最佳執法領導、最佳執法人員創評,監督監察零空檔;評選誠信先進,再塑形象零起點;實行投訴查結制,案件查處零擱置。

　　“通過開展‘五個零’活動,我們縣的投資環境大大改善,五年多來,先後有15個省市的50多家客商來投資,總額達6個多億,有力促進了南江的經濟發展,得到了普遍好評。”曾任南江縣副縣長的涂光明説。

　　“我的生命可能不會很長了,就讓我把最後的時間都留給紀檢工作吧……”

　　——她有著君子蘭般的品格和風采,在與病魔的殊死較量中展示出生命的尊貴與韌性。

　　在王瑛南江的宿舍,紅辣椒挂滿了門框,綠盆景上挂著紅色的小燈籠。盆景旁，魚缸裏兩條紅色的小金魚游來游去。紅辣椒、紅燈籠,這是2008年春節王瑛讓同事們給挂起來的,她説：“這樣喜氣、有生機,你看我堅持了一年多,説不定還可以堅持三到五年,説不定我還可以堅持很多年。”

　　走進另一個房間,地板上晾曬著王瑛還沒吃完的中藥材——核桃樹皮。她曾説,要把自己的病當作重感冒來治。

　　化療是痛苦的,頭髮大把大把地掉,為了不讓別人看出變化,每天清晨上班前,王瑛都仔細梳理假發,認真打扮自己。王瑛生前喜歡君子蘭,在她的辦公室、宿舍、家裏都擺著君子蘭。

　　她常對丈夫説,君子蘭不同於牡丹月季的大富大貴,它有著自己高雅的格調和旺盛的生命力。而王瑛有著君子蘭般的品格和風采,在與病魔的殊死較量中展示出生命的尊貴與韌性。

　　宿舍裏生機勃發的氣息,仿佛告訴著每一個來訪者:房間的主人並沒有遠去,只是查案子去了,只是到老百姓家去了。

　　“這幾年,她承受了太多生命之痛。”王瑛生前好友、巴中市紀委幹部室主任曹曦文述説著王瑛的堅毅:2001年春節,王瑛患嚴重的子宮肌瘤,作了子宮全切手術;2002年11月,丈夫右手患骨瘤作了假骨移植手術;2005年5月,年逾七十的母親得了乳腺癌;2006年7月她被診斷為肺癌晚期……在這一連串打擊面前,王瑛選擇了樂觀與堅強。

　　2006年7月25日,王瑛得知自己已肺癌晚期。

　　“她怔住了,懷疑、驚恐、絕望的眼神讓人瞧了心碎,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兩天兩夜,一句話也沒講。之後就回復到原來的快人快語。”

　　曹曦文回憶著王瑛的堅強,不知不覺,淚水就流到了臉龐。

　　王瑛恢復了鎮靜與從容。她主動找到醫生,説她不能倒下去,她還年輕,不能讓白髮人送黑髮人。從那以後,她只字不提自己的病情,帶著對生命的熱愛與渴望,積極配合醫生治療。

　　每天,身患癌症的王瑛,從一樓到四樓,手扶欄杆,彎著腰,慢慢挪動腳步,從來不讓別人攙扶。2006年11月,組織上考慮她的身體狀況,想給她換一個輕鬆的崗位。王瑛婉轉地對市委書記李仲彬説:“我的時間可能不會很長了,就讓我把最後的時間都留給紀檢工作吧……”

　　汶川大地震發生當天,王瑛第一個電話打給了在家主持工作的縣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劉克勤,詢問南江的災情。第二天,她不顧醫生的勸阻,毅然拔掉針頭,趕了500公里山路回到南江,然後組織和帶領10多名紀檢監察幹部,深入到燕山、高塔、八廟等鄉鎮轉移安置群眾……

　　由於勞累,她的病情迅速惡化。2008年11月27日,被癌症折磨得形銷骨立的王瑛不得不去重慶住院治療。

　　這一天,她起了個大早,讓丈夫攙扶著來到廚房,久久凝視著正為她做早飯的母親,她癡癡的猶如孩提時的眼神看得媽媽柔腸寸斷,母親説:“瑛啊,你在看啥?”她艱難地幫媽媽捋了捋頭髮,説:“媽,您為我太辛苦了,今後要多注意身體啊,今天我真不想到重慶去,真不想走啊……”

　　“真不想走”,成了她與媽媽最後的訣別。臨上車前,她又向縣監察局副局長何勇叮囑救災物資監管的事情。下午2時50分左右,汽車還有20多分鐘就要到重慶新橋醫院了,她的頭卻悄悄地偏向一方,這位堅強的女性、大巴山的好女兒,就這樣靜靜地告別了人間……

責編：趙德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