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英魂--記全國紀監系統先進工作者標兵王瑛

　　圖為王瑛生病前在四川省南江縣光霧山的留影。生活中的她，漂亮精緻，對生活充滿了熱情。新華社發

　　本報記者 于麗爽

　　高速公路，巴中到重慶，一輛墨綠色的越野車緊急靠邊停下。

　　“萍娃子，萍娃子！”沒有回應。

　　14時50分，只要再有20分鐘，就到達重慶最好的醫院了。

　　可是，死神就是這樣冷酷。年僅47歲的四川省南江縣紀委書記王瑛，在距離醫院還有20分鐘路程的路上，永遠停止了呼吸。

　　愛妻猝去，一直呼喊著妻子小名的張勇淚飛如雨……

　　這是2008年11月27日。

　　其實，早在2008年春節，張勇就感覺到妻子的肺癌病情在加重，疼得厲害的時候，她躲在房間裏抓著媽媽的手，失控地哭喊。

　　丈夫疼在心裏，他不停地諮詢醫生，為妻子調整用藥，制定新的治療方案。

　　可是假期一結束，王瑛又抖擻精神，牽著家人的心，回到80公里外的南江上班，直到累倒在工作崗位上。

　　花圈似海，挽幛如雲。巴中市殯儀館建館以來規模最大的葬禮，因她而舉行，上千名素不相識的群眾自發地來為她送行……

　　一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汶川發生了8.0級強烈地震。山河戰栗，巴蜀換顏。

　　時任南江縣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的劉克勤説，下午3點左右，他就接到了王書記打來的電話：“南江的受災情況怎麼樣？機關的幹部職工怎麼樣？趕緊通知各級紀檢監察幹部，特別是鄉鎮紀委監察室的幹部，要以最快的速度深入一線，查看災情！”

　　而此時，王瑛正在重慶新橋醫院的病床上接受化療。

　　南江縣地處川北，全部48個鄉鎮不同程度受災，房屋倒塌嚴重，是這次大地震的重災縣之一。從地圖上看，南江是狹長的一條，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地形複雜，溪溝縱橫。

　　5月13日，丈夫擔心的事發生了，王瑛不顧醫生的勸阻，中斷治療，回到南江。

　　下鄉的路，狹窄而顛簸。一邊，是隨時有滾石砸下的陡峭高山；一邊，是掉下去就粉身碎骨的溝壑。

　　一天，司機發現坐在副駕駛上的王書記將頭頂在了前面的護板上，手捂著嘴一聲連著一聲地劇烈咳嗽。就懇求她説：“王書記，停下來歇會吧！”王瑛沒有抬頭，揮了揮手示意繼續前進。

　　坐在後排的同事何勇看著揪心，“回去吧王書記！有什麼指示跟我説，我替您安排！”

　　半天，王瑛才緩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説：“我必須要親自去看看，不然我心裏不踏實。農民家的房子都塌了，我這點兒病又算得了什麼！”

　　在外打工的親屬都安全嗎？地裏的油菜子收了沒有？政府按日發放的糧食和救濟款都領到了吧？房子要是有裂縫就不要住，儘量住帳篷。

　　王瑛一戶一戶地走訪，她親切的話語，帶來了政府的關懷，讓受災的農民感受到貼心的溫暖。

　　燕山鄉枇杷村村民王貴倫家大梁斷了，房子徹底塌了。王書記含著眼淚，塞給老王500塊錢。

　　“打算怎麼辦？”

　　“有力就修，沒力也沒辦法。”

　　“一定要修。跟親戚借點兒，國家貸點款給你，自己再出點兒。”王書記站在院子裏，邊看地形，邊給老王出主意。新蓋的房子，要用磚石結構的，房頂不要用相交結構的，不結實。“等你的房子蓋好了，我來幫你驗收。”

　　一個月後，老王接到了王書記親自打來的電話：貸款的事兒協調好了，你去鄉信用社辦手續拿貸款吧！老王又驚又喜。2009年春節，老王一家搬進了新蓋好的寬敞亮堂的紅磚房裏，但是王書記卻再也看不見了。

　　至今，王瑛的辦公室裏還保留著一張鋼絲床，抗震救災期間，她就吃住在辦公室裏。因為在這裡，一起身就能看到政府樓前廣場上搭建的臨時帳篷點，她的心，就會跟南江的受災群眾連在一起。

　　南江縣委的辦公大樓沒有電梯，王瑛的辦公室在四層，爬上去79級臺階，走下來79級臺階。在抗震救災的日日夜夜裏，王瑛一邊艱難地爬上爬下，一邊偷偷地大把大把地吃止痛藥、止咳藥。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死神，正在沿著冰冷的臺階，日日緊逼。

　　二

　　死神的到來，早有預兆。

　　早在2004年春天的時候，王瑛就經常感覺身體不適。

　　“人過了40歲身體真是不行了，怎麼這麼容易感冒呢？”王瑛一邊吃感冒藥，一邊感慨地跟丈夫説。可是因為兩地分居，丈夫的疼愛，她享受得很少很少。

　　一次，紀委的同事路過縣委大院前面的一傢俬人小診所，這個診所裏只有兩間屋子兩個醫務人員，狹小、悶熱。他們發現王書記正躺在裏面輸液！原來她下鄉回來又感冒了，為了不影響工作，不給同事們添麻煩，她已經悄悄地在這裡輸液一個星期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次暈倒，大家還一直認為，王瑛不過是愛感冒而已。

　　2006年6月，南江遭遇歷史罕見的旱災。持續高溫80天，田地乾裂，禾苗枯萎。一直咳嗽的王瑛吃著止咳藥，連續10多天冒著酷暑下鄉救災。7月的一天，她突然暈倒在山道上。同事們趕緊把她送進了縣醫院，醫生感覺情況不妙，讓她去重慶的大醫院再查。

　　肺癌晚期。最多還剩下半年時間。醫生説。

　　癌症！死亡！這可怕的字眼為什麼總是不肯放過眼前這個弱女子？

　　1998年2月，王瑛的父親因心臟病去世；2001年春節，王瑛自己因為嚴重的子宮肌瘤，回巴中悄悄做了子宮全切手術；2002年11月，丈夫張勇的手臂查出骨瘤，做了假骨移置手術；2005年5月，王瑛的母親又查出患有乳腺癌。

　　那個下午，她一直枯坐在床上，丈夫幾乎在一夜之間白了頭。

　　第二天，朋友趕到醫院看她。發現她穿著病號服盤腿坐在床上，一直在笑。“我就當得了一場重感冒，我一定要創造奇跡！”

　　王瑛還沒忘記關心來看她的同事們：“你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這兒條件這麼好，你們都檢查檢查身體吧！”

　　在南江採訪，一次次聽到當地幹部背誦代代相傳的紅軍精神：“智勇堅定，排難創新，團結奮鬥，不勝不休”，以及“寧願苦幹，不願苦熬”的巴中精神。身為巴中兒女，王瑛對這些也爛熟於心吧！因為這一刻，她選擇了“不勝不休”，選擇了“苦幹”：“人就是活一天，也要活得快樂、精彩，就是倒下了，也要倒在工作崗位上。”

　　三個月後，南江縣換屆選舉。為了照顧王瑛，組織上想把她調回巴中市。王瑛不同意：我熱愛紀委工作，我也喜歡在基層工作，南江的老百姓對我很熟悉。

　　三

　　查辦“324案”，讓南江幹部群眾，見識了這個小女子身上迸發出的強大力量，認識了這個敢打硬仗、一身正氣的“女包公”。

　　2003年3月24日晚8時，一名年輕的女子吊死在南江縣城東派出所的留置室裏。當時，本應看守她的民警卻在火鍋店的酒桌上吃喝正酣。

　　2003年5月，一封舉報“市公安局某領導的侄兒何某在辦案中玩忽職守致人死亡卻逍遙法外”的信訪件從市紀委轉到了王瑛手中。該案已由省、市公安機關和縣檢察院相繼進行過調查並作了了結，但相關責任人卻未受到追究。王瑛立即組織紀委迅速展開調查。隨著案件查辦工作不斷深入，公安、檢察、法院等政法部門的20余人被牽涉其中。一時間，謾罵、指責、威脅，各種阻力洶湧而來。

　　有人勸王瑛，既然公檢法機關已經結案了，你就不要惹麻煩，大事化小算了。

　　“既然老百姓有反映，我們就要查個水落石出。”王瑛鼓勵辦案人員：“邪不壓正，只要我們堅持正義、實事求是、一查到底，真相終將大白于天下。”辦案期間，王瑛吃住在辦公室，親自和涉案人員一次次談話，一個一個突破關鍵人物。在省市紀委的支持下，僅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就查結了該案。涉案民警、縣公安局局長、副局長等10余人受到了法律制裁和黨紀政紀處分。

　　“該查！查得好！”南江百姓拍手稱快。當年，王瑛作為全省惟一的基層紀委書記被省紀委、省監察廳表彰為“辦案先進個人”。

　　可是王瑛剛到南江的時候，同事們見到的卻是一個身高只有一米五齣頭的小個子。娃娃臉，帶著眼鏡，説話慢條斯理，走路卻像一陣風似的。同事們發現她特別能吃辣的，吃火鍋的時候，她總是用幹辣椒面當調料。而且這個新領導演講有一套，不愛拿講稿，還總能説得聲情並茂。私下裏大家發現，她特別愛看書，她主管紀委工作期間，紀委的相關法規文件，她能倒背如流。

　　司機發現，這個女領導喜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從來不在車上睡覺，而且一坐下去就是筆直筆直的，從不倚靠座椅，因為她擔心會把衣服弄皺。除了喝水，她最喜歡聽音樂，一上車，經常邊聽邊唱。“吻和淚，甜蜜的滋味……”從她的歌聲裏，司機知道了她的煩心事：兒子剛上小學四年級，媽媽不在身邊，她總是擔心兒子的學習成績。

　　1997年，四川省開始大力選拔培養女幹部，巴中市所轄四縣區只有南江縣的縣委班子裏沒有女幹部，市紀委信訪室主任王瑛被選中。

　　那時她才36歲，風華正茂，躊躇滿志。

　　“這輩子不要忘了共産黨，沒有黨，就沒有你的今天。”王瑛永遠忘不了父親送她上大學的那天説的話。“是黨的好政策讓我這個工人家庭的孩子有機會上大學。現在，我成了黨的一名紀委書記，理應為黨和人民好好工作。”王瑛説，她始終懷著感恩的心在為黨工作。

　　可是到了南江，王瑛才發現這裡和城市裏大不一樣。由於地處偏遠，人口分散，幹部少，每個縣委幹部都身兼數職。王瑛在南江的11年裏，一直是縣委常委，並先後兼任過縣直工委書記、紀委書記、組織部長、縣委副書記、總工會主席等職。

　　南江是全國貧困縣，2008年農民人均純收入只有3092元，比全國低1408元。在南江工作，尤其是到了紀委書記的崗位上，王瑛就在思考，怎樣才能讓新時期的紀檢工作，為全縣發展經濟的工作大局服務？

　　2002年，南江就發生過外地客商撤資的事兒。在一些信訪件中，王瑛了解到政府一些部門在為企業服務的過程中，存在行政不作為、亂作為的現象。幾年間，王瑛走訪調查了48個鄉鎮、10個工商、稅務等縣級部門、20多家企業，發現一些企業對政府部門吃拿卡要現象敢怒不敢言。

　　2004年8月，一條“南江軟環境建設投訴聽證會”的新聞在南江電視臺播放。畫面上的會議室裏坐了滿滿一屋子人，工商局、質檢局、國土局等部門領導坐成一排，企業負責人坐在對面。會議規定：凡是在南江投資辦企業的商人，以及有問題要反映的企業和個人，都可以面對面的對政府主管部門進行投訴，被投訴的部門必須做出回應，由縣紀委來一一查實解決。會上，一個中途趕來的農民投訴國土局，收了他的錢，卻不給他批宅基地。紀委當場就監督國土局退還了違規收費，第二天就為他辦理了取得宅基地的相關手續。

　　王瑛擔任紀委書記期間，探索出紀檢監察工作服務經濟發展的“五個零”工作方法，即建立投訴中心，為民服務零距離；召開專題聽證會，幹群關係零隔閡；開展“三最佳”創評，監督檢查零空檔；評選誠信先進，再塑形象零起點；實行投訴查結制，案件查處零擱置。南江的投資環境大為改善。2003年以來，先後有15個省市50家客商來南江投資，總額達到了6個多億。“五個零”的工作方法得到了國家、省市紀委的肯定並全國推廣。

　　“紀委書記不辦案就是失職。”除了“324案”，王瑛還查處了南江縣水利局“水保辦”套取專項資金58萬元進行私分案，以及縣供銷社原黨組書記扣留下崗職工安置補償費8萬元等損害群眾利益的典型案件。幾年來，王瑛直接&&辦理案件172起，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6000多萬元。

　　四

　　因為當“官”，王瑛的弟弟曾賭氣，兩年沒跟姐姐説話。

　　2004年11月，同事和王瑛一起去阿壩州開會，才聽説她還有一個弟弟，在阿壩州一個林業站工作。原來，王瑛家只有姐弟倆，父親臨去世前拉著她的手説：“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弟弟，你要好好照顧他啊！”王瑛含淚答應了。可是，當常年在高原地區工作、身體越來越差的弟弟，求姐姐幫自己在南江縣安排一份工作時，王瑛卻説：“你安心工作，調動的事兒以後有機會再説。”直到2007年，弟弟因身體不好辦理了內退，也沒有等到當“官”的姐姐給的機會。弟弟生氣，曾經兩年不給王瑛打電話，也不接她打來的電話。

　　“我是黨的紀委書記，不能&&違規啊！”每次，想起父親的遺言，王瑛只有暗自灑淚。

　　對親人近似無情，對犯了錯誤的黨的幹部，王瑛卻有一腔使不完的熱情。

　　“查問題、探原因、找出路”是王瑛工作三步曲，“懲處不是目的，教育和挽救幹部才是我們的天職。”

　　2003年11月，原縣公安局副局長柳昆因“324案”受到了撤銷行政職務、留黨查看一年的處分，人生跌到了谷底。王瑛一次次找他談話，鼓勵他哪兒跌倒，哪兒爬起。“我看好你，我相信你會憑自己的能力，重新獲得社會的認可。”

　　2004年2月，柳昆被下派到村裏當駐村科技幹部，他帶領群眾修公路、建學校、安電話、養黃牛、種板栗，用一年的時間，幹出了別人五年都沒幹出的事，被縣裏表彰為優秀駐村幹部。王瑛不止一次去暗訪他，利用下鄉的機會看他、鼓勵他。

　　在任紀委書記期間，王瑛先後對50多名受過處分的黨員幹部進行回訪，其中有5人又重新走上了領導崗位。

　　五

　　在病情確診後的兩年零4個月時間裏，除去10多次的化療時間，王瑛的其他時間都在工作一線。有194天在抗洪搶險、抗震救災和案件查處現場。

　　南江60萬百姓，不會忘記王書記。

　　2008年11月28日淩晨2時，王瑛的遺體運回巴中市。幾百名幹部群眾自發地在凜冽的寒風中等她“回家”。

　　12月1日，王瑛的追悼會在巴中市殯儀館舉行。在殯儀館員工的記憶裏，這是建館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追悼會。

　　靈堂前，柳昆一會兒看看王書記的遺像，覺得她的眼神中滿含著對自己的期待；一會兒他又看看靈柩裏的遺體，不相信王大姐從此和自己就真的陰陽兩隔了。“中秋節的時候我給您打電話，您還喊我好好工作，沒想到才一個月的時間……”

　　王瑛生前資助過的大學生來了。“王媽媽，你為什麼不用資助我的錢，找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院治自己的病啊！”四川農業大學學生黃霞跪在靈前，哭喊聲撕心裂肺。2007年夏天，王瑛下鄉檢查工作時，無意中知道黃霞收到錄取通知書卻交不起學費時，她不但給了黃霞3000元錢交學費，還用自己2007年1月評上“全國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工作者標兵”的2萬元獎金，為黃霞建立了助學基金，每月固定為她支付500元的生活費。在南江，我們看到了這本存摺，直到王瑛去世後的2008年12月，賬戶上還固定地劃出了500元錢。

　　王瑛幫助關懷過的農民工代表從80公里外的南江趕來了。褲腳還沒來得及放下，沾滿灰塵的手也沒來得及洗。他們舉著“王瑛一路走好”的黑色挽幛，長久地佇立著不肯離去。

　　“她是個良心人。”農民工説，“王書記到農民工夜校講課，告訴我們要先富腦袋後富口袋；她還組織成立了‘農民工協會’幫我們維權、討工錢，過節還請我們到縣城最好的賓館吃飯，親自給我們夾菜。”在城裏打工的“背兒哥”（背著背簍搬運貨物的農民工）們哭訴著。在王瑛任總工會主席期間，南江縣建起了5個“民工賓館”，農民工自帶被褥住宿5毛，吃素菜2元一頓葷菜3元一頓，南江縣城“背二哥”們露宿街頭、在街角架爐子做飯的情景不見了。

　　當記者來到南江縣王瑛工作過的地方採訪時，很多群眾都是剛剛得知王書記去世的消息。他們一邊回憶著王書記生前的音容笑貌，一邊禁不住眼含熱淚。

　　燕山鄉秧壩村80歲的老黨員余長泰半晌無語，平復心情後説：“2008年春節前，王書記冒著大雪來給我送年貨，當時我就覺得她臉色不好，問她身體怎麼樣，她還跟我説，好著呢，不信咱倆去壩上跑一圈比比……”

　　“好領導，好大姐”，在採訪中，人們一遍一遍流著眼淚重復著，不相信王書記這麼快就遽然去世。

　　王瑛，一個身材嬌小的弱女子，一個抗癌英雄，一個一身正氣的紀委書記，一個一心為民的黨的好幹部。在短暫的47個人生春秋裏，她用行動踐行了“做黨的忠誠衛士，當群眾的貼心人”的人生誓言。 RJ229

責編：趙德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