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第三屆中國僑智發展大會在福州開幕，來自全球39個國家和地區的閩籍僑胞、僑商與僑領齊聚閩江畔。
福州依海而居、因海而興，也因海走向世界。從百年前“下南洋”“走西洋”的艱辛闖蕩，到如今“雙向奔赴”的合作共贏，這座2200多年曆史的“有福之州”，始終以僑為橋，在開放與傳承中書寫獨特的僑鄉故事。
“有海水的地方，就有福州人”
清晨的福州港，巨輪鳴笛駛向深藍，集裝箱起重機有序作業，一派繁忙景象。
時光回溯600年，這片海域曾因“鄭和下西洋”而彪炳史冊——1405年起，鄭和率艦隊啟航前，都在長樂駐泊，滿載着絲綢、瓷器的艦隊穿越馬六甲海峽，直抵非洲東岸與紅海之濱，拉開人類走向遠洋的序幕。
福州自古與海共生。閩江穿城而過、匯入東海，面對“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理格局，海洋成為當地人拓展生存空間的必然選擇。“福州人的海洋基因，早已烙印在族群發展的血脈傳承之中。”閩都文化研究院院長王堅表示。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裏。閩人經略海洋的歷史，也是一部飽含血淚的遷徙史。
走進福清僑鄉博物館，一組“豬仔”照片觸目驚心。康熙年間，清廷實施海禁，福州沿海居民被迫內遷，魚鹽之利盡失。為尋出路，不少民眾循着鄭和的舊航線冒險出海求生。鴉片戰爭後，西方殖民者在福州設立移民公司，誘賣鄉民出國當勞工，“賣豬仔”便由此而來。
“一旦簽了‘賣身契’，勞工們就會被送往世界各地。他們沒有人身自由，勞動及居住條件惡劣，多數人連回國的盤纏都攢不夠，只好在國外結婚生子，成為華僑華人。”福清僑鄉博物館館長毛胤雲説，至19世紀末20世紀初，受戰亂、苛政、災害、疾病交相煎迫，出海浪潮持續涌動。
這從館內的地圖中可見一斑。1991年，新加坡福清會館捐贈給福清市政府一張民國手繪地圖，圖中標識了福清各僑村，幾乎村村有出國謀生者，總數約8萬人，遍及印尼、新加坡等地。
在異國他鄉，或湮沒滄海，或白手起家、開枝散葉，海外華人用堅韌書寫了一段段傳奇。“過去僑胞多從事餐飲、裁縫、理髮業，廚刀、剪刀、剃頭刀是他們賴以謀生的工具，俗稱‘三把刀’。”毛胤雲説，經過數十年艱苦奮鬥，不少僑胞嶄露頭角，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富商。
在印尼，僑胞林紹良從花生油小店學徒起步，直至創辦三林集團，成為享譽全球的“麵粉大王”“金融大王”；在詩巫，黃乃裳帶領鄉親開墾種植，再造了一個福州城……這樣的故事，在福州僑史上不勝枚舉。
數百年遷徙史造就了福州的僑鄉底色，也孕育了無數個海外“福州城”。如今福州海外鄉親已達460多萬人，足跡遍佈日本、美國、東南亞等170多個國家和地區，形成“有海水的地方，就有福州人”的全球網絡。
從“僑胞興業”到“僑資興城”
水流萬里，終思其源。在異國闖出一番天地後，許多僑胞便踏上反哺故土的歸途——從帶回第一台紡織機、建起第一家工業企業，再到捐建第一所學校，投資千億級産業集群，僑胞與僑資的回流，深刻改寫了福州的産業格局與城市面貌。
1987年深秋，在福清市宏路鎮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轟轟作響的挖掘機鏟掉亂石雜草，一座廠房在熱烈的鞭炮聲中奠基興建，融僑開發區應運而生。不久後，在僑胞林文鏡等人帶動下，許多海外鄉賢返鄉投資，融僑也成為全國首個以“僑”命名的國家級開發區。
30多年過去，融僑開發區管轄面積已拓展至21.92平方公里，綠樹成蔭，廠房林立，道路網縱橫交錯。2024年，園區實現規上工業産值1008.3億元，形成電子信息、汽車部件、光學器件三大支柱産業。
在福清，城市變遷背後常有“僑”的印記。1991年，在僑領林紹良與福州市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元洪投資區誕生。2023年1月，國務院批復同意在福州元洪投資區設立中印尼“兩國雙園”。如今，一隻蝦、一條魚、一個椰子、一片燕窩……相隔千里的兩地正攜手打造熱帶農業跨國産業鏈。2024年，中印尼“兩國雙園”中方園區在冊規上企業112家，其中食品加工類企業42家，規上總産值佔比超60%。
緊鄰福清的長樂，同樣因“僑”而興。走進福建永榮錦江股份有限公司的紡織車間，原料通過管道輸送系統直接投入生産線，經過自動絡筒、外檢、包裝，最終進入立體倉庫，整個流程實現了全自動化。
“從最初生産蚊帳的作坊起步，發展到經編加工企業，再到從事綠色能源化工新材料研發生産的高科技企業，年産值已超千億元。”永榮控股集團黨委書記、監事長陳飛介紹，永榮早在2011年便踏上轉型升級之路，研發團隊750餘人，産品已銷往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
在永榮等龍頭僑企的帶動下，長樂從“無棉之地”崛起為千億紡織産業集群，形成從“一滴油”“一根繩”到“一塊布”的全産業鏈佈局。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底，長樂僑資企業有223家，全年營業收入達235億元。
“從早期捐資興學、助力家鄉基礎設施建設，到如今引入先進技術和理念，推動福州數字經濟、海洋經濟等新興産業發展；從組織海外資源與家鄉企業開展合作，到參與鄉村振興、改善民生，福州處處都可看到海外鄉親的桑梓情懷和責任擔當。”福州市僑辦負責同志表示。
從“落葉歸根”到“落地生根”
近年來，隨着我國綜合國力提升，越來越多僑界新生代追本溯源、返鄉創業。曾經以回饋桑梓為核心的“落葉歸根”，正演變為雙向奔赴的“落地生根”。
2016年，“僑二代”范曉鵬從美國回到福州，接手父親的光電企業。“創業歷程‘溫暖而順暢’。”他感慨道，原本預計需輾轉多個部門、耗時半月的審批流程，在僑務部門專員對接下，僅用一週便完成。不僅如此，在企業面臨跨境人才落戶難題時，福州市人社部門還主動上門講解政策，並協助解決員工子女入學、住房補貼等問題，使團隊得以安心紮根、專注發展。
閩商素有“抱團發展”的傳統。歸國之初，范曉鵬便與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創建了“海歸互助圈”微信群。隨着影響力擴大，2019年，這一民間組織正式註冊為“福建省海外及歸國人員發展互助協會”，成為服務廣大海歸人員的重要平臺。目前，協會已覆蓋數千名海外及歸國人員。
“平臺不僅提供政策解讀、資源對接、創業幫扶等實用服務，更搭建起情感共鳴的橋梁。”范曉鵬介紹，曾有海歸因不熟悉國內市場陷入困境，協會便協助對接政府部門與本土企業，推動項目順利落地；也有海外閩商有意回國投資，協會全程陪同考察、協調資源，迄今已促成20余個合作項目落地。可以説，該協會既是海歸人員歸國發展的“避風港”，也是閩商實現內外聯動的“中轉站”。
曾幾何時，閩商帶着“三把刀”走南洋、闖四方，如今新生代閩商帶着先進技術、國際視野返鄉發展，“引僑資”正向“聚僑智”加速轉變。
2023年，首屆中國僑智發展大會在福州成功舉辦，來自37個國家和地區的僑界精英、專家學者齊聚一堂，帶來了200多個前沿項目，其中36個當場簽約落地。2024年，福州市進一步出臺海外高層次人才招引九條舉措，大會舉辦兩年來，吸引了82名海內外院士、1190名博士以上高層次人才齊聚福州，向海外高層次人才精準發佈就業崗位4萬餘個。
在德國專注鋰離子電池與新型電池材料回收技術研究的邱昊，在參加首屆中國僑智發展大會時，被多位優秀海歸學子的創業故事深深觸動。博士畢業後，他攜全球領先的回收再生技術及團隊回國，創立福建乾宇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公司採用物理方法結合綠色試劑的技術路線，能高效分離退役電池中的負極材料並有效保留其性能，以生産可二次利用的電池。
“歸國後最令我感到溫暖的是，我並未成為‘孤島’。”邱昊表示，在項目落地過程中，福州市政府在註冊審批、人才引進方面提供了全方位支持，他本人更有幸入選福建省百人計劃創業人才及B類人才，這種“保姆式”服務讓團隊能更專注於技術研發與市場競爭。
近年來，福州市將工作觸角不斷延伸，加大與海外新僑群體聯絡聯誼的力度。20世紀90年代，福州市發展聯絡的海外重點社團有100多個，現在已與海外近300個榕籍社團建立聯絡。通過培育華文教育工作品牌、海外華裔青少年“印象·福州”大賽、海外華裔青少年“中國尋根之旅”“名師巡講團海外行”等活動，更多僑青實現情感紮根、文化紮根。
福州市僑辦負責同志表示，僑資僑智僑力是福州推動高質量發展的獨特優勢和重要支撐。福州市將因勢利導、與時俱進，深化“以僑引僑、以僑引臺、以僑引外”機制，在積極搭建合作平臺、吸引僑資僑力、賦能産業發展等方面發揮更大作用。（記者 吳劍鋒 周義 郭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