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閱讀:央視一套《文脈春秋》講述泰寧人書寫山水之間生生不息的生存故事
央視網消息 武夷山脈深處,在閩地之西北,藏着一座被赤色丹霞環繞的古城。
山,是自然的屏障,也是文明的搖籃,孕育出獨特的岩穴書院與空中廟宇;水,是生命的源泉,亦是通往外界的走廊,串聯起山城與廣闊世界的聯絡。被丹霞定義,被文風浸潤,被智慧重塑,這裡,就是福建泰寧。
丹霞絕境 何以生香
秋冬時節,在泰寧險峻的赤色丹崖上,總有幾個身影懸吊於絕壁。他們冒着風險,只為採摘一種特殊的植物——鐵皮石斛。

在崖壁上生長的鐵皮石斛
“生命力非常頑強,你看這根係,緊緊附着在石壁上。”鐵皮石斛種植戶林文明道出了其中的奧秘,“這片億萬年風化形成的丹霞岩體,富含鐵、鋅、硒等微量元素,正是石斛生長的沃土。”
連綿234平方公里的丹霞地貌,雕琢出泰寧最壯觀的地標,也塑造了它最初的封閉。武夷山脈如巨大的屏障,橫亙於東南,自古區隔了中原與閩地。泰寧,便深藏於這山脈中段的河谷盆地。
然而,最堅硬的岩石裏,生長出最柔軟的書香;最險峻的天地間,升騰起最溫暖的炊煙。
那些近乎垂直的絕壁間,隱匿着僅容一人通行的細窄孔道,它們蜿蜒向上,通向一個個靜謐的岩穴。
“這些臺階往往只能容一人手腳並用地攀援。”泰寧縣黨史辦主任江茂求説,“從宋元明清以來,泰寧所有的進士和舉人,基本上都有岩穴苦讀的經歷。冰冷的岩穴,數百年來浸潤了濃濃書香。”

甘露岩寺
人們不僅在洞穴中靜心苦讀,更創造出獨特的建築形態——岩寺。
“穿過天然石門,可謂別有洞天。”福建博物院院長樓建龍站在甘露岩寺前介紹道。這座始建於南宋的寺廟,深藏於天然岩洞,以“一柱插地,不假片瓦”的懸空結構,將幹欄式建築的智慧與丹霞岩壁的庇護合而為一,成就了中國建築史上的一曲絕唱。
在泰寧,像甘露岩寺這樣建在丹霞岩壁上的寺院並不少見。鼎盛時期,泰寧登記在冊的寺廟有130多處,其中70%是建在丹霞洞穴中的岩寺。甚至還出現一個岩穴三座寺廟的奇觀。
千載時光流轉,泰寧人從未止步於丹霞。他們利用岩洞建築房屋,就連生命最終的歸宿也託付於岩穴。這片被丹霞磨礪的土地,最終被泰寧人的堅韌,點亮成了家園。
“袖珍古城”與它的文脈密碼
在福建的群山之中,泰寧古城顯得格外玲瓏,它的核心區域只有大約一平方公里,堪稱中國最“袖珍”的古城之一。

俯瞰泰寧古城
它為何這麼小?從空中俯瞰,答案一目了然——四週是連綿起伏的赤色丹霞群山,它們佔據了絕大部分空間,留給人們建城的平坦土地並不多。
面對丹霞地貌存水難的挑戰,古代的建城者展現出了卓越的智慧。他們巧妙避開水土流失的丹霞區,將城址選在了爐峰山下,一個由北溪、朱溪、黃溪三條河流交匯沖積而成的平原上。
“別看泰寧丹霞地貌留不住水,但古城選址的這片沖積平原下方,是厚厚的沉積岩層,就像一個天然的‘地下水庫’。”規劃師劉倩茹點明了其中的關鍵。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歷史上在這區區一平方公里的範圍內,最多的時候同時分佈着二十多口井,滋養着古城的世代生息。

泰寧尚書巷歷史文化街區
這座小小古城,卻深藏着聲名顯赫的街巷。尚書巷、九舉巷、進士巷圍合的核心區域,是老城文脈的精華所在。
走進九舉巷,猶如闖入一座風物聚寶盆。
“這叫旗桿石,唯有鄉試以上獲取功名者,才可在門前立此榮耀。”導游張琦指着一對石礎説。
“九舉”之名,源於兩宋時期這裡人才輩出。從建縣至清代,這片土地共誕生了2名狀元、54名進士、117名舉人。人文之鼎盛,甚至讓宋哲宗將孔子故里“闕里”的府號“泰寧”御賜為此地縣名,沿用至今九百餘載。
廊橋茶溫與包容情懷
清晨,茶香瀰漫在江鳳如的家中。她正熬製一種由菖蒲草、綠茶和十余味本地草藥組成的解暑茶。將熬好的茶水送到廊橋,供過往行人免費飲用,是她堅持了多年的習慣。

廊橋茶溫
這份善意並非無源之水,《泰寧縣誌》記載,當地現存的八十多個姓氏中,有六十二姓是唐宋後遷入,移民後代佔總人口七成以上。唐宋以來,中原屢經戰亂,一批批移民沿武夷山脈南遷,在這片丹霞地貌提供的天然庇護中紮下根來。絕地求生的堅韌,化作了寬厚相待的包容,讓遙遠的他鄉,成為心安之所。
這份包容與融合,也體現在日常飲食中。
游漿豆腐在泰寧人手中變幻出萬千風味。它既不用滷水,也不靠石膏,只憑一勺傳承百年的“老漿水”點化而成。
相傳,豆腐製作技藝起源於中原。位於閩贛交界的泰寧,曾是中原移民入閩的重要通道之一。豆腐技藝也隨之傳入。後來,人們因地制宜,放棄了傳統的鹽鹵,選擇了更適應當地溫潤氣候的“酸漿”來點豆腐。
從險峻山川到豐饒“水田”
泰寧的故事,更是一部不斷突破自然困鎖,化險阻為通途的奮鬥史。
腳踩一根杉木,手執五米竹篙,破浪穩行——這是泰寧金溪河上傳承數百年的“獨木漂”絕技。此般絕技,源於泰寧數百年的木材水運生計。

泰寧盛産杉木
歷史上,泰寧盛産的杉木被扎成木排,順着發源於武夷山脈的金溪,進入閩江水系,直抵東南沿海。這條水路,也使得泰寧在明清時期成為閩贛貿易的重要節點。
昔日運送木材的險峻水路,如今已成為游客體驗漂流、領略丹霞奇觀的勝地。而更大的轉變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泰寧人在金溪最險峻的峽口,築起百米高壩,建成了閩西北的“水電心臟”——大金湖。往昔的激流險灘,化作了今日的浩渺清波和年産百萬斤的優質漁場。
人們常説,在泰寧,有“三塊田”。第一塊,是山間的農田,承載着靠天吃飯的艱辛;第二塊,是崖壁上的“田”,見證着向絕境要生存的勇氣;而第三塊,便是大金湖這片“水田”。從被動順應,到主動改造,再到和諧共生,泰寧人書寫在山水之間的生存故事,從古至今,生生不息。
正如那懸崖上紮根的石斛,那岩洞裏苦讀的燈火,那激流中穿行的獨木,泰寧人把困難變成了機會,把限制變成了特色。這座從丹霞中生長出來的古城,用智慧和汗水,在最不適合居住的地方,創造了生生不息的家園。它告訴我們:真正的智慧,不是對抗自然,而是找到與山水和諧共處的方式,讓生命在困境中同樣能夠綻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