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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叔”到“港燦”---粵港集體回億

 

CCTV.com  2010年08月25日 16:02  進入復興論壇  來源:羊城晚報  

  廣東、香港,一衣帶水,緊密相連。

  改革開放30年,演變種種、風氣領先,廣東大多倚香港之便,通觀念之先。

  沙頭角、CEPA、羅湖橋、四大天王、張子強案、自由行、三來一補、樓花、排隊……30年各類標簽承載無數回憶。今天起,本報將連續推出“紀念改革開放30年”之“粵港集體回憶”系列,以集體回憶為主線,以人、事、物為綱,以語言、生活、經濟、文化、體育、教育、交通、觀念等領域的互相影響、交融為章節,一起建構粵港一家親的30年風雨……

  當年 粵語香港造

  如今 普通話南下

  30年嘴上風暴,香港粵語對廣東狂轟濫炸的勢頭漸消停

  粵港30年交往,時刻不可或缺的一樣工具是什麼?

  當然是語言。

  30年的粵港交往,語言不僅僅是工具,30年交往中形成的語言交流形態和機制,本身也是30年粵港交往的重大成果;30年交往中所沉澱和形成的新語言形態,更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其觀念和文化的集中折射。30年的你來我往,30年的卿卿我我,30年的高談闊論,30年的唇槍舌劍,30年的低吟淺唱,30年粵港交流結出的這一文化奇葩,影響遍及整個華語圈。

  30年的時間裏,香港文化在大陸風行一時,尤其是以語言文化産品為主的流行文化,影響何止廣東一地,真的風靡大江南北長城內外。

  一名父親被這樣一件事情迷惑了:女兒要父親給她買一種球鞋,父親嫌貴,要給她買另一種球鞋。女兒一聽,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父親説:“你有沒有搞錯?你那是球鞋,我這是波鞋!”這名父親感慨地説:原來“球鞋”和“波鞋”有這麼大的不同!他後來琢磨明白了,它們之間的區別關鍵不在於“檔次”,而在“流行”。

  “波鞋”,典型的香港語言創造。諸如此類的詞組,比比皆是:發燒(著迷)、埋單、打的、聲線、動作片、爆棚、策劃……

  香港語言文化的北伐,透過廣東,直指北地,摧枯拉朽,也起死回生。曾幾何時,粵語流行歌曲通過廣東這個中轉站,潮水般洶湧而入,在上海,電臺的點歌節目中,歌迷們點播的粵語歌曲竟超過半數。對粵方言有深入研究的廣東技術師範學院副院長、語言學家林倫倫教授接受了記者專訪。他認為:最有意思的莫過於“先生”、“小姐”、“太太”等稱呼的“死而復生”,“文革”時期,這類稱呼被斥為資産階級的玩意兒而遭唾棄。那時候,誰若“有幸”被稱為“小姐”、“太太”,便是她該倒楣了,説明人民已經不把她視為“同志”了。由於香港語言的廣泛影響,現在這類稱呼大行其道;可如今世易時移,“同志”一詞又由於香港語言文化的影響,竟異化成“同性戀”的代名詞,同樣不幸的是:“小姐”也墮落了。

  20世紀90年代及之前,兩地交往,香港粵語明顯處於強勢,一邊倒。80年代,廣東粵語區的人叫解放軍“大叔”,叫警察“二叔”,香港粵語北上後,廣東人也學香港人管警察叫“阿Sir”了。1990年代末期一次語言學研討會上,有香港學者提出:“粵語是以廣州話為代表的語種”明顯不對,因為代表語應該是有一定的向心力的,你們老是向我們學習,還説你們是代表語,失之偏頗。後來,學界修正:粵語以廣州粵語、香港粵語為代表。

  而這些年,則是普通話南下,在香港越來越吃香。香港粵語對廣東乃至大陸狂轟濫炸的勢頭停止。剛剛結束的廣東省首屆粵東僑博會上,90多歲的著名僑領陳偉南致辭,開場白是:“我90年來第一次公開用普通話演講……”

  隨著粵港兩地合作的深化,一些由廣東地區等産生和創造的新詞開始被香港人挂在口頭:自由行、九加二、CEPA……但是,所有這些新詞,僅僅限于政治和經濟領域。文化領域好不容易産生一個“超女”,但在香港也沒有達到“有井水處皆知曉”的地步。社會生活和文化娛樂領域,“港臺腔”依然。

  不過,過去香港人常用的包含別樣含義的“表叔”一詞漸漸聽不到了,和現在的“港燦”一樣。粵港交流,在文化上變得越來越平等。

  一人

  張五常夫婦:語言珠聯璧合典範

  老公粵語演講話音剛落

  老婆普通話翻譯脫口出

  張五常,根植于香港文化土壤的經濟學家,近年來突然紅得發紫,婦孺皆知。

  張五常最近一次在內地的出彩活動,是11月12日在中大的“南方論壇”上發表主題演講。《新快報》的記者描寫説,張五常時刻不離愛妻。和往常一樣,張五常很少講普通話,他的妻子順理成章成為他的專職“粵語翻譯”。在接近兩個小時的演講中,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往往是張五常的話音剛落,張夫人的普通話翻譯就脫口而出。雖然張五常語速很快,但一旁的張夫人幾乎沒錯漏張五常的任何一句話。當觀眾用普通話提問時,張五常習慣性轉向她低聲詢問,據説也只有她的翻譯才讓張放心。不少外地觀眾表示,這是他們聽過的“最流暢的同聲翻譯”。據了解,張夫人是澳門人,在台灣長大,臺大畢業後赴美留學,會多種語言。

  張五常在各大高校的演講無一例外掀起旋風。一個興奮的上海交大學生回憶道,張五常不是一個人登上講臺,還有一位美人,那是他的夫人,一個是飛揚的白色卷髮,一個是栗色的短直髮。看起來夫人比教授年輕。張五常講的是廣東白話,夫人則是最得力的翻譯,能説很標準的普通話,於是聽到的是兩個人的演講,配合得那麼好,講到精彩的地方,兩個人交替的聲音,和聽眾的掌聲熱鬧在一起,讓人覺得好過癮,似乎他們不是在授課,而是在演練一套純熟的玉女心經。筆者也見識過張五常的演講,語速很快,聲情並茂,聲音抑揚頓挫。旁邊的張夫人總是能夠穩穩接過,輕鬆應對,沒有任何遲疑的地方,快速而清晰地轉成普通話,極為標準,完全不像是南方人的口音。表情略比張五常單一。

  好一套純熟的“玉女心經”。

  張五常屢屢颳起旋風,顯然,假如沒有身邊這位最佳拍檔,張五常演講的效果自然會大打折扣。據説當年梁啟超在北京的演講,慕名而來的青年總是把講壇堵得水泄不通,現場是興奮的,過後是懵懂的,因為梁啟超有的粵語普通話讓他們聽得一頭霧水。據説1898年7月3日,光緒皇帝召見梁啟超,依清朝舊制,舉人被召見後,應當賜予翰林或內閣中書,賞四品銜。但因梁啟超的“普通話”講得實在太差,把“考”字説成“好”,把“高”字説成“古”,光緒帝雖側耳傾聽,還是聽不懂,結果僅賜他六品頂戴。所以,張五常和夫人琴瑟合鳴,中國人給中國人翻譯,漢語給漢語翻譯,絕對是佳話一樁。

  他們之間的珠聯璧合,在專家眼裏有珍貴的標本性意義。林倫倫教授説,這是今天我們確認普通話交際、傳播功能具有更廣泛、普及地位的典型個案。

  回憶碎片

  港式粵語有創意

  娛樂業是流水線

  今天國人的談吐中,文化、經濟領域裏來自香港的詞語比比皆是,如大部分房地産詞彙和股市詞彙,乃“香港引進”,諸多娛樂工業稱謂由“香港製造”———

  波鞋:運動鞋

  迷你裙:超短裙

  大哥大:磚頭一樣巨大的通訊工具,拿在手裏不太方便,但臉上貼了金

  泊車:停車,音譯

  生猛海鮮:鮮活的海産

  髮廊:理髮店的高級代名詞

  馬仔:跟班,隨從

  白領:腦力勞動者,white collar的意譯

  人工:工資、工錢

  大出血:廣告用語,形容減價之慘烈

  寫字樓:辦公樓

  吉屋:空著可出租的房子,“空屋”諧音粵語“兇屋”,不吉利,乾脆稱“吉屋”,日本航空公司命“全日空”,有廣州市民不感冒,建議改名,因其諧音“全日兇”

  曝光:在公眾中暴露出來

  大耳窿:高利貸者

  勁:效果強勁的,痛快淋漓的

  有型:有派頭

  大件事:了不得

  分分鐘:隨時、每時每刻,説時鏗鏘有力,頗有綠林好漢急公好義之意

  補倉:購進

  長線:投資回報期長

  旺鋪:表面含義“旺的鋪”,真正含義是:要出租的鋪面

  炒魷魚:老闆解雇僱員,北方話 “‘卷鋪蓋卷兒”的意思,有粵語學者説,魷魚炒熟時捲起的形狀像卷鋪蓋的樣子

  蛇客:偷渡客

  煲電話粥:用電話長時間聊天

  買單:粵方言原詞為“埋單”,內地借用的時候把它俗詞源化了

  酒吧:“吧”是bar的音譯,由此還派生出“吧女”、“吧臺”、“書吧”、“網吧”等

  T恤:小説《夏季的證明》裏描寫:“聽了多年的‘短袖衫’,今天頓感土得掉渣,料還是那料,款式還是那款式,可一改叫‘T恤’,喊起來亮堂了,穿在身上也似乎有了幾分港澳風味。”

  一事

  港臺腔北漸鬧風波

  禁令雷聲大雨點小

  未見哪個主持人因此下崗

  粵港交流存在著其他地方所沒有的得天獨厚的條件,除了地緣優勢之外,語言同質是最為關鍵和直接的因素。但是,廣州粵語卻沒有“港臺腔”。想不到的是,光是一個腔調,相差就已十萬八千里。關於“港臺腔”,曾經弄得沸沸颺颺。

  2005年,國家廣電總局下發《中國廣播電視播音員主持人自律公約》,對主持人用語問題了許多明確的要求,其中特別規定,“除特殊需要外,一律使用普通話,不模倣港臺腔及其表達方式”。此外,主持人隨意夾帶外語、用方言播報的現象也在明令禁止的範疇之內。觸犯《公約》者甚至會遭“下崗懲處”。

  “禁令”一齣,全國爭議紛起,簡直成了一鍋粥。贊成者説:“我好好感動”、“真的很不錯的耶”……這些聽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主持人發嗲廣告,終於有望被管理了,近兩年,內地主持人用語一直存在港臺化傾向的問題。甚至原本以大氣儒雅著稱的中央電視臺主持人現在也有發嗲的趨勢。

  和“港臺腔”關係比較曖昧的節目主持人是有點名氣的李湘,她因此遭到部分國人的痛批。據説李湘辯稱,“可能你們是北方人吧,我是湖南人,這邊靠近廣州、香港,我們發音中都帶有一些尾音,可能讓你們聽起來覺得像港臺腔,其實不是,我們感覺一直在説普通話的啊”。話音剛落,又有人搖頭不止。

  反對“禁令”者也大有人在。博客作者“聽日落的聲音”旗幟鮮明:內地節目主持人説“港臺腔”絕不是一種低俗的表現。這名作者説,抱著娛樂的心態來享受娛樂節目提供的娛樂,便可以發現主持人學什麼腔調其實並不會導致全社會的生活方式危機與道德失范。其實內地的改革開放,便曾經在“表達的方式與發音”上邁出過重要的一步。上世紀80年代初,台灣歌手鄧麗君的甜美歌曲傳唱大江南北,而未被官方理解為“腐朽生活方式”的載體加以拒絕。這其中表達出的信息是———公民的生活娛樂選擇可以、而且應該脫離意識形態的籠罩,成為一代人記憶深處的標痕,與那個時代銳意開放、創新進取的畫面融為一體。

  北京一家報紙説:《公約》的主旨是嚴禁主持人用方言播報,但把“港臺腔”單提出來加以“特別要求”,顯然也有地域歧視的嫌疑,因為畢竟方言不止“港臺腔”一種,且內地主持人嘴裏除了會蹦“港臺腔”之外還會蹦出“京腔”等其他方言。不愛聽“港臺腔”,我可以轉臺看嚴肅的新聞節目;但如果搜遍各臺,主持人都在字正腔圓地播報娛樂八卦,那倒不如乾脆關上電視機的好。

  上海一家報紙的一則評論則認為港臺腔之所以大行其道,自有其文化背景。作者是一個上世紀70年代生人,“回想起還能留下些印象的廣電作品,從最初的《射雕英雄傳》、《上海灘》,到後來的《壹號皇庭》、《櫻桃小丸子》,甚至《康熙來了》,無一不有港臺腔”。作者説,設身處地想一想,“和我一樣生於上世紀70年代的主持人(不説更年輕的),在港臺文化大肆侵襲內地的大背景下,他(她)們的口音帶有一些港臺腔根本就不需要刻意模倣”。所謂的港臺腔,並不是幾個主持人的港臺腔,而是這一代人的港臺腔—————這不過是港臺文化大舉進入內地在這個特定歲月留下的印記。我們要做的,應該是好好反省,為什麼我們沒能像港臺那樣生産出一大批能夠影響青少年心靈的精神産品,而不是通過強制性手段來祛除其文化影響。更何況,港臺腔事小,公權力如何對待公民對生活的選擇才算得上事大。

  後來,“禁令”頗有虎頭蛇尾之象,還看不到有哪個電視節目主持人真正因為港臺腔被下崗。

  “在耳朵被語錄歌磨出了老繭之後,某天早晨醒來”,突然傳來了港臺歌曲的清新可人,推開窗戶,發現天特別藍,雲分外白。從此,中國人發現了娛樂、消遣,人們發現,人除了是政治的、階級的人之外,還可以是個人的、自己的。人除了為革命工作拼命外,還可以有娛樂、還可以有消遣。這也是人生的權利!中國人通過對娛樂、消遣的發現,發現了人生的真正含義和人生的豐富性。從政治的戰車上鬆綁之後,人向自由的方向走去了。———這是已故著名學者程文超先生的一段經歷和感悟。

  這邊,港臺腔在大陸流行;那邊,香港情況怎麼樣?普通話大熱!其實,要告訴大家的是:香港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已逐漸形成學習普通話的高潮。1994年2月的統計資料説,10年前香港的普通話教育還保持著零的記錄,而今,已有375所小學和154所中學把普通話列入選修科目,另有93所學校提倡學習普通話。1985年,香港有了一份以在“香港各階層人士中積極推廣普通話”為己任的《普通話》雜誌。普通話在香港的法律地位也有所提高。1995年12月4日,香港高等法院首次使用中文進行聆訊。1997年香港回歸之後,普通話在香港的熱度就更加不用説了。

  一地點

  深圳特區30年成就

  中國最典型雙語城市

  專家稱:它是全國七大方言區的人共建民族共同語的一個試驗場

  中國存在著真正的雙語城市嗎?

  有,最典型者,為廣東省深圳市。雙語,普通話和粵語。

  深圳外來人口多。在深圳,兩個人初次見面,最常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哪人?”接著是:“來深圳多久了?”

  深圳30年來是各種語言互相交匯和影響的地方,深圳的寶安居民原多是講客家話的,但後來移民漸多,廣州人有,客家人有,潮州人也有,外省人也有,港澳同胞也為數不少,在這種情況下,開始是粵語佔了上風,因為主要經濟客戶是香港人,改革開放後中國第一個外貿引進項目,就是大梅沙度假項目,那時候的港澳同胞還不會説普通話。到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北方省份來的移民越來越多,而且隨著中國的經濟、社會的發展,語言結構發生了變化。2006年,學者們在深圳做全國一級城市普通話水平評估,認為普通話已經成為深圳的主流語言,寶安更不用説了,而粵語可以和普通話共存,兩種語言使用普遍,功能突出。在這裡,粵方言跟普通話和平共處。外省人多數學會了粵語,本省人則多數除了粵方言之外,還可以講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香港很多人尤其是老年人每天都過來深圳買菜,講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

  上海曾經播出過《孽債》等吳方言電視劇,雖然頗受上海市民的歡迎,但同時也招來了很多批評,最後電視臺不得不草草收場。對比廣東粵語方言電視劇長年播放的情況,就可以發現兩地主要方言在向心力方面的強弱了。

  深圳深港語言研究所所長陳恩泉教授説,粵方言在廣東人心目中,就是普通話;在社會生活中正起著中心語言的作用。外地人來廣東,就要學習粵語,而務實的廣東人,也認真學習普通話,所以,粵語和普通話得以並駕齊驅。尤其是外地人頗多、毗鄰港澳的深圳,更是典型。

  深圳的意義何在?

  “深圳是中國最好的雙語城市。”林倫倫説,“可以説,它是全國七大方言區的人共建民族共同語的一個試驗場,意義之深遠是不容忽視的。”

  林倫倫和另一位語言學學者潘家懿認為,如果我們能夠面對現實,因勢利導,採取有效措施,深圳模式的以普通話為主要交際語言的多語社區首先在珠三角實現,然後在港澳地區實現,“這絕對不是一種空想”。(記者 張演欽)

責編:王玉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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