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旅希華人開的商店受危機影響，門可羅雀。汪鵬攝于2011年12月16日希臘雅典。

　　希臘，位於巴爾幹半島南部，瀕臨愛琴海，曾經是歐洲文明的發源地。然而，從2009年10月起，希臘卻深陷史無前例的債務危機泥淖，成為拖垮歐盟經濟的始作俑者。2010年5月，希臘成為歐洲債務危機的首個受援國。眼下，身處危機漩渦中心的希臘，正不惜一切代價通過加稅減薪裁員等各項緊縮措施共度時艱。這場突如其來的債務危機對旅居希臘的各國移民包括華商華人而言，也不啻一場艱巨的考驗。本版撰稿 沈春寧

　　希臘官方失業率18%民間統計23%

　　已有約600家華人零售店關門歇業

　　《中希時報》是希臘唯一一份華文媒體，覆蓋希臘、塞浦路斯、保加利亞三個國家，發行量4000-5000份，讀者是當地的華人華商。總編輯汪鵬是南京人，旅居希臘已有10年。

　　半年之前，汪鵬還沒有直接感受到這場危機帶來的影響。直到今年9月份，汪鵬才有了切身感受：“本來我們報紙可以享受國家津貼，每份報紙補貼0.1歐元，但今年9月份以後，報紙補助津貼一分也享受不到了，而發行成本則漲了10倍。售價1.5歐元的報紙，利潤全部充抵郵政投遞成本了。”

　　聖誕節本是希臘一年裏除了復活節之外的另一個銷售旺季，但今年各個商家的營業額都在銳減。“對於希臘中低收入的老百姓來説，如果經濟危機一直這麼持續下去，足以讓許多家庭一蹶不振。希臘官方公佈的失業率是18%，但民間機構統計的數字已達到23%。”汪鵬介紹，近期，在他們報紙上發佈最多的便是店舖轉讓信息，“2009年以前，我們報紙很少有這類批發貨行的轉讓廣告。現在大多數華人貨行即使登了廣告，也無法轉讓出去。很多人登了一段時間後見無人問津，只好清倉關門。而繼續留下營業的商鋪也是慘澹經營。”

　　據統計，旅希華商的營業額至目前平均下滑至少50%以上，很多華商店舖門可羅雀，還有很多店舖則關門歇業。危機前，分散在希臘各城鎮、島嶼和鄉村的華人零售店約2000家，但現在約1/3的華人零售店已關門。這也直接影響到《中希時報》的發行量驟降20%-30%。

　　2萬旅希華人近期有30%離開希臘

　　留守華商選擇觀望或轉型其他貿易

　　中國移民大規模涌入希臘是從上世紀底本世紀初開始的。“也就13年的光景”，汪鵬介紹，1998年到2004年，是中國移民在希臘的起步階段，華商的生意還不錯；2004年到2008年，是華商在希臘高速發展的時期；2008年開始，雖然有全球金融危機，但中國貨在希臘還是大行其道，因為中國貨主要面向希臘中下等收入人群。汪鵬回憶，“2008年金融危機時，華商生意雖有下降，大體還可維持，老百姓買不起奢侈品和名牌服飾，中國貨自然備受歡迎，有些華人還將店面擴大”；2009年到今年，希臘政府頒布了各項稅費新規，導致希臘中下等收入民眾購買力下降，直接影響到華商的生意。

　　據統計，旅居希臘的華僑華人總數將近2萬人，佔希臘移民總數不到1%，但他們為各級政府提供了有力稅源，為中低收入希臘民眾提供了質優價廉的日用消費品，受到希臘政府的多次肯定。但最近一段時間，已有20%-30%的華商覺得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離開了希臘。雅典和薩洛尼卡(希臘第二大城市)的華人批發貨行現在約300多家，而鼎盛時曾達500家左右。

　　“留下來的希臘華商一部分在觀望，等待希臘經濟走出低谷。”汪鵬説，按希臘官方的説法是“危機已經觸底”，但市場認為還需要3—5年經濟才能復蘇，“為應對危機，還有一部分有實力的華商則轉變經營模式，一改以前從中國進口小商品賣到希臘的格局，變為將希臘的橄欖油、紅酒、大理石等土特産出口到中國，開發中國市場，同時促進希臘外貿。不過，如果到年底局面還沒有改觀，可能會有更多的華商華人離開。”

　　治安特寫

　　危機深化華人區遭盜搶率上升

　　希臘人遊行罷工守時守序守禮

　　隨著危機不斷深化，愛琴海邊這個風景優美的國家也變得不像看上去那麼美了。非法移民刑事犯罪增多，特別是一些針對雅典市中區奧貿尼亞地區華僑華人的犯罪活動愈加猖狂。該地區位於雅典衛城腳下，屬於老城區中心地帶，數十年前由於城市規劃出現真空，以至該地區淪為“臟亂差”的代名詞，非法移民、難民、粉客和無家可歸者常年混跡於此。由於該地區交通方便，地價便宜，也成為十餘年前華僑華商首選之地。當時，中國貨物價格便宜，質量也不差，所以很多希臘民眾非常喜歡。很多華商每天進的貨都不夠賣。華商的這一迅猛發展勢頭也讓該地區一些不法之徒眼紅，“華人口袋裏裝得都是一沓一沓的現金。”這是勾引起非法之徒鋌而走險的緣由。

　　後來，隨著該地區華商貨行越開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華商的生意做起來也就沒有先前那麼順手了。但華人有錢的印象還是銘刻在許多非法之徒心中。在經濟惡化的情況下，一些歹徒動起了盜搶華人的念頭，近兩年，該地區針對華人的盜搶案件層出不窮。

　　希臘1140萬人口，1/4是移民，很多滋事者是“黑戶”，警察局抓到他們一兩天內就得放人，根本沒辦法一網打盡。儘管社會治安在惡化，但據汪鵬觀察，“這並沒有影響到整個希臘的秩序，國家的治安並沒有亂。”

　　他認為，“示威遊行並不是暴力的直接導火索。希臘是西方文明的發源地，遊行、罷工、示威、抗議的發源地也在這裡。其實在沒有爆發債務危機之前，但凡民眾有什麼地方覺得不爽，就會舉行抗議。現在雖然經濟緊縮，民眾也在降低消費，但也不至於像一些外國媒體描述的那樣誇張，似乎希臘人每天除了遊行罷工就沒事可做，其實希臘民眾的遊行罷工也都是在固定時間、固定地點進行，抗議示威者和普通人不會有衝突。示威者大部分也是普通百姓，當然還有一小撮激進分子，但那只是少數。”

　　華商特寫1

　　溫州移民生意不好放棄聖誕出遊

　　擔心希臘退出歐盟擬移民加拿大

　　張劍是準備明年離開希臘移民加拿大的旅希華商之一。29歲的張劍來自浙江溫州，父親1998年移民希臘，他算是第二代移民，移民希臘已有5年，現在是希臘歐聯國際投資發展有限公司行政總裁，和父親一起從事希臘商品貿易。

　　據統計，債務危機加劇後，希臘民眾整體購買力同比下降50%以上。與此同時，公司增值稅則從原來的19%增加到了23%，這在歐盟國家裏是最高的。“政府的一系列緊縮政策促使我們改變貿易方向，原來我們是從中國進口小商品如鞋子等，現在改為向中國出口希臘的土特産，如紅酒、橄欖油護膚品等。今年以來，我們在希臘已關了5家店，我們的收入也下降了大約50%。本來聖誕節全家想去法國、瑞士度假的，但現在不可能了，就留在希臘過節。”張劍説。

　　在人們的印象中，希臘的物價在歐洲算是便宜的，但近兩年油價漲得很快——張劍介紹，2008年希臘的汽油價是0.8歐元/升，現在已經漲到1.6歐元/升。債務危機後，希臘很多華商縮短了工作時間，以前是早上9：00到晚上9：00，現在改為早上9：00到晚上5：00。但雅典的房價不算太貴，市中心1500歐元/平方米，海邊的房子貴一些，3000歐元-5000歐元/平方米，不過房齡普遍在50年以上，政府新蓋的房子一般在2000歐元-4000歐元/平方米。今年政府出臺了很多新規定，年底前要補交各種稅費。工資下降、物價上漲，民眾購買力持續下降，老百姓的不滿也不斷升級，全國性大規模罷工遊行成為“家常便飯”。

　　“我們手上擁有的希臘永久居留證，最大的好處是在歐盟區裏到任何一個國家都可以免簽，非常方便，以前全家經常在節假日出國旅遊。現在歐元一直在跌，以前對人民幣是10，現在跌到8，如果明年歐盟一旦解體，這個居留證的意義就不大了，只能呆在一個國家，到其他國家還要簽證，希臘是否會退出歐盟明年初就見分曉了。一旦希臘退出歐盟，我就移民加拿大，但這邊的生意還繼續做。”張劍説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華商特寫2

　　旅行社華人個人收入同比降30%

　　政府説2015會好轉讓他懷抱希望

　　“祝願希臘早日走出谷底。”這是本報記者在採訪旅希華人華商時聽到的最多的期盼，特別是一些在希臘生活事業發展較好的旅希華人華商，這種期盼顯得更強烈。

　　華人遊客增25%但成本漲

　　張步仁是旅居希臘40年的台灣華商，在雅典開了一家“希臘中華旅行社”，同時還兼任希臘華人旅遊業聯合會會長。每天早上八點，張步仁開著自己那輛1.4升的豐田車，從位於雅典市區東北角的巴巴古區自家260平方米的別墅出發，開往市中心雅典大學旁的公司所在地。“危機後，希臘的汽油價也漲了，還有行車稅等雜七雜八的費用，所以只能選個小排量的車開開省點油。”張步仁説，巴巴古區在雅典算是中産階層聚集地。旅行社的生意尚可，每個禮拜平均接待3-4個團，每個團平均15位遊客。

　　據希臘媒體報道，今年中國遊客人數並未受到當地罷工遊行和危機的影響而下降，相反還增長了25%，其中以大陸游客為主。表面看起來，危機對當地旅遊業似乎不存在利空。“其實不然”，張步仁算了一筆賬：“今年雖然來希臘旅遊的中國人多了，但旅行社的成本也增加了。比如原來包一輛大巴要1000歐元，現在要1400歐元，大巴公司和酒店都把政府增加的稅費轉嫁到旅行社頭上，但我們卻不能把成本轉嫁到遊客身上，否則遊客數量會銳減。所以儘管今年遊客多了，但我們的贏利反而下降了。我個人的收入同比下降了30%左右。今年的聖誕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大量採購了，但應景的還是要買的。”

　　年底前企業個人均補交稅

　　希臘政府現在除了減薪裁員外，今年還增加了很多稅費。説到稅費，張步仁向本報記者大倒苦水：今年政府規定，不管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每個公司年底前要補交300歐元的申報稅，每個人還要補交個人所得稅2%。此外，每個家庭增收房産稅，富人區按每平方米12歐元徵收，窮人區按每平方米4歐元徵收，租房客先從水電費裏交這筆房産稅，最後再從房東收入裏扣，不交的拿不到政府的無欠稅證明，而一旦沒有這個證明，在希臘可謂寸步難行。再就是公司增值稅漲到23%。

　　“人總要生存下去，儘管希臘年輕人因裁員減薪等原因掀起了出國移民潮，但我是不會離開希臘的。在這裡奮鬥了幾十年，生活習慣了，孩子上公立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都是免費，去公立醫院看病也是免費。按照希臘政府的説法，挺過未來5年就好了，2015年國家就能還清債務。”張步仁對希臘復蘇堅定看好，這與汪鵬不謀而合。“有危就有機，現在不少中國企業想來希臘抄底，對希臘的航運、旅遊等很有興趣。我個人也堅信希臘還有前景。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不是騷亂，而是民眾的悲觀情緒。民調顯示，超過七成的希臘民眾都表示對未來悲觀，包括華人華商在內。希望這裡的華商能挺過此次難關。”汪鵬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