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後重建的終極目的,是重新獲得健康的身心和幸福生活
中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心理干預,起源於災害。
克拉瑪依1994年的那場大火,是中國第一次在災難後對倖存者及遇難者家屬運用心理危機干預。
第二年,心理干預運用於地震災害中,卻晚于大地震20年??1995年,開灤精神衛生中心首先開始把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心理干預運用到他們的病人中去。而這些病人,來自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
上個世紀70年代太特殊了,北京大學于1977年宣佈恢復心理學,並成立中國第一個心理學系,1978年開始招收第一批學生。所以,心理干預在中國的起步,不是學院廟堂,而是地震災難城市。
地震PTSD的起始步伐
在開灤精神衛生中心的PTSD心理干預開展兩年後,1998年1 月10 日上午11時50分,河北省張家口西北壩上張北、尚義兩縣發生了芮氏6.12 級強烈地震。地震剛過,張北地區出現了長達一個多月的強冷空氣,這兩場接踵而至的災難對地震災民和救援人員的身心,都造成了極大的創傷。
張北地震後的第3個月,當時還在張家口市沙嶺子醫院當心理科醫生的趙丞智和他的同事即對災區中學生心理衛生水平進行了調查,這也是中國第一次對地震災害引起的心理問題進行調查。張北震後的第6個月、9個月、1年甚至多年後,趙丞智還在繼續定期回訪。
趙丞智對災區與非災區學生做了對比性研究,在他與北醫六院汪向東等合作的調查中,災區學生中有明顯心理病理症狀者佔38.27%,他們以軀體化、強迫、人際敏感和焦慮為主要表現症狀。在親友亡故的學生中,心理病理症狀的比例佔一半以上,為54.84%。在震後第17個月,當趙丞智再次對災區學生進行了心理病理調查,儘管此時離地震發生已近一年半,但在205名中學生中,創傷後應激障礙發生率還是高達9.4%。
看到這些學生中對災難重現的恐懼、過高的警惕性和強烈的心理痛苦,趙丞智認為,必須對災後倖存青少年進行必要的治療和干預,以避免他們在重要的成長階段中形成不健全的人格,包括不寬容、易激怒,最甚者還將成為社會不安定因素。這是中國最早的關於災後青少年創傷應激障礙的研究。
這些人,後來成為中國災難性事件創傷後應激障礙摸索時期的探路者。
PTSD干預在各種災難中的應用
趙丞智現在是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培訓督導部主任,他説國際上PTSD心理干預開始較早的國家美國,在越戰後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美國社會逐漸感受到越戰老兵遭受的心理困擾對社會的影響。由此開始的PTSD干預在美國被廣泛地運用到各種災難性事件中去,PTSD也作為一種疾病在1980年納入美國精神疾病診斷標準手冊。
在2001年9月11日上午,剛剛開始一天工作的美國紐約世貿中心和華盛頓五角大樓幾乎同時遭到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飛機的撞擊,此後的72小時內有一部分人員得到了及時的PTSD干預,較之另一部分4個月之後得到PTSD干預的人,及時得到心理干預的人在焦慮、抑鬱、強烈悲傷、惡夢、社交障礙等創傷後的負性表現要少得多。
中國精神衛生工作者在張北地震、大連“5?7”空難、海嘯、“非典”等災難中都曾以民間形式出現在倖存者和遇難者家屬面前,國務院出臺過一部《中國精神衛生工作規劃(2002-2010年)》,規劃中規定:“發生重大災難後,當地應進行精神衛生干預,並展開受災人群心理應急救援工作,使重大災難後受災人群中50%獲得心理救助服務。” 50%這個比例目前看來,一次也沒有達到過。
趙丞智説,關注財産和軀體的損傷只是災後重建的一個部分,災後救援的終極目的是重建家園,它不僅包括對物質環境等的硬體建設,更應當包括受災倖存者心理健康和生活信心重新建設,將心理救援正式納入救災管理機制意義重大。
改變認知完成精神重建
四川汶川大地震發生後,政府和民間同時組織專業人員到救災第一線進行PTSD干預,這在中國是第一次。
馬文有説:“我很贊成四川災區在災後一週內很快地開學。現在學生的學習條件和他能學到些什麼意義並不是很大,主要是要讓同學們在一起,從而儘快達到心理康復的效果。如果不開學,他的生活還中斷在5月12日中午的那一時刻,一開學,就是新的生活開始了。”
不同於學生,成年人會帶著悲哀、帶著責任、帶著擔心,即便是這種情緒下,也會被心理工作者要求去接受朋友的關懷或者去關心別人的生活,哪怕他一天只能在情緒的轉變上邁出一小步,也要一步兩步地邁出去。最初的行為上的改變,有可能是被逼出來的,比如:“現在有乾淨的水了,可以刷牙了,你要恢復刷牙的生活”。馬文有説,儘管這種變化並不大,卻是非常有意義的。它能使倖存者在精神重建中找到對生活的感覺。
在度過一個月的緊急期後,對於問題嚴重者進行心理干預,輕度的進行心理輔導就行了,早期治療之所以能達到PTSD預防的目的,是因為它將災難帶來的巨大創傷能量通過傾訴、哭泣等方式釋放了出來,而不是壓抑下去,唯此,一個活生生的個體才能遠離消沉和崩潰,開始一場精神的涅。
責編: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