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瞪著大大的眼睛,盯著蹲在對面的黃頤。黃頤想抱抱她,她驚恐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尖叫著跑開了。
作為職業的心理醫生,華西醫院心理衛生中心副主任黃頤一直忘不了那雙眼睛:“她眼睛不眨一下,好像怕一眨眼眼前的世界全變了,沒有一點點安全感。”
從地震後的第三天開始,她每天都要面對無數雙這樣的眼睛。這些驚恐無助的眼睛裏是另一片難以走出的廢墟,黃頤説:“需要時間,需要有人幫助他們。”
北川縣城被地震捏碎了,北川中學一半師生罹難。倖存的1000多名師生雖然安全轉移到百公里外的綿陽長虹集團學院,但災難的陰影像幽靈一樣跟進了這個帳篷下的學校。
5月25日中午,記者眼前的這個學校一片死寂,幾乎聽不到人聲。有人説,晚上才會有聲音。“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整個營地經常聽到尖叫聲、哭泣聲。有的學生告訴我,晚上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就是房子倒了,四週無邊的黑暗。”駐紮在這裡的一位心理援助志願者説。
黃頤在成都市玉石鎮小學最先接觸的是老師。“老師的心理狀態好了,對學生是有幫助的。”她説。但是這個有3人遇難的學校裏,老師們極度焦灼。“他們擔心家人的安全,擔心再發生地震來不及疏散學生怎麼辦。”
浙江省心理危機干預專家的調查發現,已有近1/3的受災人群存在較為嚴重的心理障礙,或整夜不眠噩夢不斷,或情緒低落,甚至對外界事物視而不見。
“需要心理干預的人群分為5類:一是青少年,主要是學生;二是受傷人群,尤其是傷殘的;三是一般受災人群;四是救援人員;五是災區周邊和災區在外人員。”華西醫院副院長、心理衛生教授張偉告訴記者。心理救援,緊急啟動。
地震之後,衛生部首次大規模從各省市抽調專業心理醫生,組建了一支上百人的醫療隊深入災區進行心理援助。科技部破例在4天時間內啟動了一個項目———抗震救災的“支撐計劃”項目,其中有一個投入150萬元的項目專門針對震後不同人群的心理康復與治療,同時與四川省科技廳聯合成立了心理救援工作組。
心理援助的志願者也踏上拯救心靈之路。
北川中學的臨時復課點,飛機、坦克、房子、天使等小玩具整齊地擺放在一座帳篷前。一位心理專家在和學生對話:
———“你為什麼要在飛機大炮旁放一個天使呢?”
———“天使會讓災難消失,人間變得重新美好。”
———“如果選擇呆在一個地方,你們會呆在哪?”
———“我會呆在坦克裏,那裏好安全。”
“對孩子,不能直接觸及他們的傷痛。”黃頤告訴記者,通過這種遊戲式的治療,能看到孩子們的情緒在向著積極樂觀的方向走。
然而黃頤擔心的是,很多志願者並不具備專業的素質,在心理救援的過程中一些不恰當的語言和行為可能會再度傷害到那些受傷的心靈。
“災後1到2周的時間,很多人不願意跟任何人接觸,所以心理救援人員不要去揭他們的傷疤,靜靜地陪著他,讓他有安全感。等他們願意溝通的時候,再有組織地、分群體規範地進行精神安撫。”黃頤説,心理救援一定要講科學的方法。
然而,什麼時候能真正彌合他們心裏的創傷,沒有人能知道。“也許是一兩個月,也許是一兩年,而對有的人來説也許是一生。”黃頤説,突發性災難會導致一些人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通過有效的心理干預,幫助他們走出災難陰影,避免以後轉化成心理疾病。
“我們正在著手制訂一個5年的計劃。在受災地區建立災害心理干預基地,組織培訓當地專業人員為災後重建提供長期心理援助。”張偉説。科技部緊急啟動的這個項目就由張偉所在的華西醫院&&,四川省內的5所大學和另4家醫院一起參與。
“第一位是心理救援。在心理救援的同時展開科學研究,總結出一些科學的模式。”張偉説,現在最繁重的一項任務是培訓當地的心理醫療人員,以便於長期跟蹤服務。在地震後的第三天他們便派專家赴各地方醫院進行培訓。“真正的後續心理救援需要當地人員來做。”
他們也希望外地的心理救援隊伍,做到定點、定人群、規範的同時,能帶著當地的醫療人員一起工作,“幫我們培訓人員,以便他們走後,心裏救援工作能有效銜接、持續進行。”
黃頤把他們救援隊的13名隊員分成13個組,然後再分別帶著志願者和當地的心理衛生人員到學校裏和老師學生交流。“我們只希望,能夠幫他們走出陰影。”
責編: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