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2汶川大地震發生後,上海的心理專家已赴災區提供心理援助和危機干預。其中,林紫心理諮詢中心陸續向四川派出十余名心理專家。其中包括曾經在台灣9 21南投大地震中參與危機干預的專家許見聲。據悉,相關的援助方案已經計劃延續到2011年。
1.針對災後恐慌、焦慮,我們怎麼做
在5月16日第一批抵達成都的心理專家吳國源已經忙碌了好幾天。他告訴記者,“目前,災區余震很多,不少成都市民不敢住在家裏,都住到了馬路上。離開家的人們內心缺乏歸屬感,擔憂著各種事情。比如因為擔心余震的危險而住在馬路上的人們,仍會擔心馬路邊的高樓會不會在余震中倒塌?還有部分人已經産生了幻聽。”吳國源指出,目前,媒體上對這次地震災害的大量報道,引發了災區群眾的過度警覺情緒。“為了讓大家及時了解信息,在災區群眾安置點放了許多電視機,一打開,幾乎每個頻道都在放救災的新聞。事實上,很多時候他們會開著電視機,但把音量調得很低。”吳國源建議,要給受災群眾一個與他們正常生活更接近的環境,尤其是那些孩子。他們需要一個熟悉的環境。“我們帶了長毛絨玩具、圖畫書給孩子們。可以懷抱的毛絨玩具能幫助孩子增加安全感,平復情緒,同時也可以用來進行遊戲心理治療。”
針對焦慮、恐慌情緒,有不少人前來諮詢該如何是好。一位先生告訴吳國源,地震後他的太太一直處於焦慮之中。吳國源了解到,這位太太平時喜歡打牌,每天都要玩一下,於是,他建議這位丈夫,陪妻子打牌,緩解她的焦慮。從中找回正常生活的影子。對於恐慌情緒,吳國源還給出了一些建議,與其擔心害怕,不如做一些實際的事情,比如準備一個應急包,在裏面放入乾淨的飲用水和食品、自己的證件等東西。萬一再遭遇意外狀況,就不會手忙腳亂。吳國源還提醒説,兒童和青少年都會觀察大人,當大人們平靜了,孩子們也就會平靜下來。
“我們發現,現在有許多志願者在幫助災區群眾。這是好事。但是不要什麼事情都不讓受災人做。在一些災區群眾安置點,人們感到無事可幹。其實,對於他們來説,最重要的是恢復正常的生活節奏。按時起床、吃飯、休息,和平時在家時一樣做一些打掃工作等等。”
也有人因為覺得沒有辦法出力而有負罪感。“有的人會告訴我們説,他想去獻血,但血站不需要,想去報名做志願者,也沒有機會。想要捐款,但自己並沒有很多的財力,只拿得出10元錢。我們會告訴他,捐款不在乎多少。10元錢也可以啊。”吳國源建議,受災人群要儘量和家人在一起,讓家人穩定下來,不要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獨自呆很久。
災難發生後的這些日子裏,不斷有志願者加入到援助隊伍中,吳國源提醒説,志願者們的初衷都是善意的,但有時候,需要一些技巧。“有的志願者見了孩子就問,你的父母還在不在?這樣的問法不妥當。還有很多人會對災區群眾説,你們要堅強。其實,在遭遇了那麼重大的災難後,初期的階段是應該允許他們哭泣的。過度地宣揚堅強,對於他們而言,並不合適。”
2.心理專家許見聲災區工作日記
5月17日工作日記
今天確實是疲累的一天,不過,我也覺得這是有價值的一天。
今天在走訪災區的許多安置災區群眾的支援中心,和一些群眾訪談,首先,是一位67歲的老奶奶和家人露宿在路旁,在十幾分鐘的談話當中,她訴説著自己恐怖的經歷,和家人的受傷,言語之間仍然透露出害怕和無奈。接下來,是一位9歲的可愛小男生,他媽媽一直鼓勵他要和我談談,因為他感到焦慮不安,把自己的大拇指的皮都咬掉了。
當我們往前走,經過一排岌岌可危的樓房時,竟然發現一位老奶奶坐在危樓底下,剝著不知道從哪採摘來的豆子,問過吳老師之後知道那是一種可以吃的青豆,她顯得有點精神恍惚,我們三位連忙過去跟她談話,勸説她到安全的地方,幫她收拾豆子,並攙扶她離開那個危樓,臨走前,我送給她我帶去的一包餅乾(那是我的午餐)。
到了四川農業大學分部,我們同行的一位記者和安置在那裏的一位婦女談了許久的話,後來,我們才知道這位婦女的小孩(小學六年級)是就讀附近受災嚴重的小學,在這次災難當中喪生了,從她的眼淚中流露出深深的哀傷以及無望感。
3.專家提醒:災後半年是災區群眾重面生活重要時期
具有美國專業心理諮詢師執照的海藍博士已經報名成為志願者,預計本週五就會啟程去四川災區。有著豐富的危機干預經驗的海藍博士,曾在美國最大的心理健康中心工作,擔任移民難民部主任。參與過許多重大災難後的危機干預工作。
四川地震後的這些天,來自各個國家的援助紛紛涌向災區,這是令人鼓舞的消息。不過,海藍博士提醒説:“災後重建工作,應該在全國範圍內進行統籌安排,不要在災後的一段時間內一擁而上。美國曾有過這樣的例子——災後的頭三個月,來自各地的醫療援助、物資援助、心理援助一擁而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半年後,受災的地方基本就沒有人再關心了。”海藍博士指出,從災後的三個月到六個月,當新聞變成舊聞的時候,恰恰是災區民眾開始要真正重面生活的時候。這個時候,援助對他們而言依然重要。
談及災難過後的危機干預,海藍博士認為,到一線去做心理援助的心理醫生,一定要經過專業培訓。“這幾天已經有心理醫生進入災區進行危機干預,聽説有醫生給汶川當地一個9歲的小女孩做心理治療,跟她一聊就是2個小時,最終以失敗告終。有的人在特別悲傷難過的時候,什麼也不想説,這個時候,一味地想著去同他們交談,會很不合時宜。危機干預並不等同於跟人聊天。”海藍博士指出,遭遇了如此重大的災難,當事人可能在事件中受到很多驚嚇,也可能正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他們一般會經歷這樣幾個階段:否認事實——麻木不仁讓自己與現實隔離——憤怒——幻想親人還活著——絕望——接受現實——慢慢恢復正常生活。“心理醫生在接觸這些需要幫助的對象時,要先試著與他們建立一個互相信任的關係。也許,最初的接觸只是從遞杯熱水,送一塊毛巾開始。在接觸的過程中,要對對方進行評估,看他是處在哪個心理階段。針對不同的心理階段,治療方法也不同。而且,心理治療是個持續的過程。”
對於那些遭遇災難者的心理援助,最重要的是在他們需要疏通情感時為他們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在國外做危機干預時,我們可能會設一個專門的點,人們在那裏可以接受按摩、可以吃東西等等。作為一名心理醫生,你並非只有通過語言交談來幫助你的病人。你穩定安詳的情緒就可以影響到他們。要知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有大約87%來自非語言的方式。”海藍博士還舉例説,在9 11事件中,有一位消防隊隊長,他的隊伍在這次事故中,僅有二三個人倖存。連續好幾天,這位隊長都在找尋同伴們的遺體,他心力交瘁,疲憊至極。正當他想睡一覺休息一會時,一個心理醫生走過去拍拍他,要跟他聊天。“這樣的做法就非常不妥。”海藍博士説,這樣的反面案例,應當是在這次心理援助中要儘量避免的。
除了幫助那些受災的群眾,來自四面八方的救援者也應該是心理專家們關注的對象。“在這種艱苦的條件下,前去救援的人,有時候面對需要被救助的對象卻沒有辦法救他,反而看著他們在自己眼前死去,那會在救援者內心留下很深的負疚感。”海藍博士指出,在這種艱苦條件下,人容易疲倦,情緒也很容易受到影響。因此,救援隊員,包括心理醫生本身都要有自我關懷的意識。“人的一生中,能見到這樣慘烈的屍橫遍野的場面的機會非常少,在這種環境下,前去救援的人,內心也會經歷情緒的波動。首先,我們要認識到,這種心理過程是正常的。人最怕就是對環境不了解、不可控。如果知道,就是那麼回事,那情況就會好得多。”
在工作中,接觸過三十幾個國家的難民,海藍博士説,人的韌性有的時候真的是很強的。“大多數時候,不是事情令我們不開心,而是我們對事情的解釋令我們不開心。所以,你自己怎麼看待一件事情,很重要。”
責編: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