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深秋的一個傍晚。夜色緩緩向四週彌散,幾輛閃著紅色警燈的警車和消防車由遠及近漸次鳴聲大作,一下撕破了平西村的寧靜。“快去看啊,來了好多人!”消息在村民中間飛快地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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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警車、消防車、公務車甚至私家車,幾十輛車浩浩蕩蕩向一個方向匯集。從村裏、鎮裏、區裏甚至幾十公里以外的廣州市相繼趕來的人,很快在一個點上匯聚起幾百人,在“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攪動了廣州市花都區花山鎮的這座村莊。
緊張的人群不時很費力地仰起脖子往上看,因為他們視線聚焦的目標是如此之高:在村水泥道旁的一塊玉米地裏,在那座相當於16層樓房一般高的高壓鐵塔的頂端,在好幾條22萬伏的高壓線路叢中,架著一個人。
在薄暮中,塔底的人群只能依稀辨認出,這是一個女人。她騎在綠色角鋼搭成的鐵塔頂端,僅憑幾根交錯的鐵條支撐著身體的重量,搖搖欲墜。
現場幾乎沒人認識她。警方只能從圍觀村民七嘴八舌提供的信息中了解些許眉目:這是一個外地女人,看上去精神恍惚。10月7日下午,她先是跳進村裏的一個魚塘。魚塘水很淺,只沒到她的胸部。她爬出魚塘,全身濕透,又在村裏轉了幾圈,在17時30分前後,開始攀爬這座高壓鐵塔。
一名村幹部剛好路過,趕緊喝令制止。但他越是叫喊,女人反而爬得越是起勁。據説,她只花了10多分鐘,就爬到了鐵塔頂端。她在鐵塔兩側像手臂一樣伸出的橫擔上來回移動,有幾次,她還伸出手去夠最頂端的架空地線。
沒有人確切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人們推測,她想自殺。
“她是傻子嗎?!”圍觀的村民中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
“她死定了!”有人嚷道。
塔底下的人們,“心時刻提到嗓子眼上”:每一分鐘,她都可能從50米高空突然墜落,慘狀萬分地當場死在他們面前。
原本這個輕鬆而平靜的長假即將結束,人們正準備著重新投入上班的日子。但那名村幹部那天下午撥打的110報警電話,卻無異於一條緊急動員令。為了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女人,許多人從飯桌邊被叫到現場參與營救,有些人正等著開飯,有些人則剛吃到一半。
鐵塔上的女人也許沒有料到,她自己已經打算放棄的生命,這個她初來乍到的陌生城市卻並不打算放棄。在隨後的幾小時內,人們為此進行了某種意義上的全城大動員。
停電可不是拉一下閘那麼簡單
她只是在高聳的鐵塔上呆著,有時動一動身體,換一換姿勢,有時還向下張望幾眼。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
警方在距鐵塔約30米外拉起警戒線。不止一個警種出動。民警在現場維持秩序,疏散圍觀人群;交警在外圍維護道路交通;甚至還調動了特警,因為消防隊唯一的安全氣墊在不久前的一次營救中被毀,他們送來一隻橘紅色的安全氣墊,鋪在塔底,以防塔頂的女人突然墜地。在通往現場的各個道路岔口,也佈置了警力,使趕來參與營救的人們不致迷路。
塔頂的女人也許看到了6名身穿橘紅色特勤服的消防隊員的到來。18時過後,在微微的夜色中,他們開著龐大的消防車火速趕來,還緊急調來一架如巨人之臂般的消防雲梯。
這天下午,廣州市公安局消防支隊第五大隊花都中隊的這些小夥子,原本剛剛幫助一戶居民摘除了房屋外的馬蜂窩。在回消防隊的路上,他們接到了這個緊急出警電話。他們通常在發生火災、水災、交通事故,以及各類自殺時緊急出動,有時還會幫人們開門取鑰匙。但這一次營救,是他們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新挑戰。
消防雲梯的垂直極限高度只有54米,而雲梯車距離鐵塔約20米,巨人之臂無法夠到鐵塔頂端。
“當時只能靠人工徒手攀爬去救人。”消防隊員事後回憶説,“但我們從來沒有上過這樣高的鐵塔。”事實上,他們此前徒手攀登最高只到達過20多米的高空。
更可怕的是鐵塔上的高壓導線,它們像一枚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22萬伏高壓導線的安全距離只有3米。如果鐵塔上的女人沿著橫擔進一步逼近導線,或者她縱身跳下,或者失足跌下,所有這些過程中一旦與導線距離小于3米,便會觸電,導線將因此短路,不僅能讓她“瞬間炭化”,而且整個鐵塔也將因此帶電,危及爬上鐵塔的救援人員的生命。
前來營救的人們最初試圖用代價最小的方式化解危機——説服她自己爬下來。他們通過喇叭用粵語和普通話輪番朝高空喊話,讓她用肢體做出示意。但她沒有任何反應。
暮色漸漸籠罩大地,吞沒了鐵塔頂端那個淺色的人影。隨著時間流逝,人們擔心,她也許已經沒有體力自己安全地爬下鐵塔。
只有派人上去營救了。
那麼就意味著必須停電。
來自消防隊的意見:“如果不停電絕對不能上,我們要為戰士的生命負責。”
然而停電對一座城市意味著什麼?工廠的生産線將因此停止運轉,醫院將有可能不能再施行手術,居民區的電梯將無法升降,紅綠燈會因此失靈,交通會發生混亂,路燈也將大片熄滅,如果正好有大規模的集會,還容易發生擠壓踩踏……而廣州市建在花都區的國際大型航空港白雲機場,那些起落的飛機,也有可能受到波及。
停電,城市將為此承受損失。數十萬人口將為此遭受影響。
“停電可不是拉一下閘那麼簡單。”花都區供電局運行部主任董選昌説。
以前,我們緊急處理的只是設備,但這一次是人 。
董選昌開車走錯了兩個路口後才找到這裡。在他供職電力部門10餘年的經歷中,一旦輸電線路出現問題,他和同事們總是第一時間趕去現場。商家搞慶祝活動用的大氣球或者大橫幅挂上了輸電線路,龍卷風颳起鐵皮屋上的鐵皮碰到了線路,運輸船隻不小心撞壞了線路等等各種意外,甚至線路底下農民們種的桉樹長勢過快,也都有可能導致電網的某一局部失靈。
而眼下,董選昌和同事們遇到了他們此前從未經歷過的意外,“以前,我們緊急處理的只是設備,但這一次是人。”這讓他們備感棘手。
看起來,在董選昌和他的同事負責運行維護的1400多個電線桿和電塔中,這個女人似乎只是隨意爬上了其中的一座,但受到她威脅的,卻是花都電網中的兩條主幹“大動脈”。
從雲貴地區西電東送過來的電力,沿著中國南方電網50萬伏的超高壓線路,一路輸送到這座鐵塔約30公里外的換流站,在那裏轉成22萬伏,“拐”進這兩條高壓線路,再輸送進花都區。而整個花都區近1000平方公里轄區所用的絕大部分電力,總共由3條這樣的輸電線路供給。
這意味著,為了救這個女人,需要切斷花都區3條“大動脈”中的兩條,也意味著,將停止花都區一半以上的電力供應。
至少半個花都將陷入黑暗。
而僅剩的一條“大動脈”,是修建於上世紀80年代的老舊線路,它從200多公里外的韶關一路穿山越水而來,沒有人能保證,它在長途的跋山涉水中不會因為突然的風雨或雷擊或人為施工破壞等各種不測而跳閘。
那麼,最壞的打算是,整個花都將陷入黑暗。
“我們供電部門承擔很大的壓力,政府也承擔著很大的風險。”花都區供電局副局長莫文雄説,“停與不停,必須由政府來決定。”
畢竟人命關天,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更何況我們是一級政府
21時30分前後,不停電的情況下能採取的所有營救措施均宣告無效。女人還懸在50米的高空。很長一段時間,她斜躺在鐵架上。也許她乾脆在黑暗中閉起了眼睛,也許她能眺望到這個城市燦爛的燈火,或者,她也許還會俯視那些像螞蟻一樣匆匆匯聚到她腳下的人群。
人群一直在緊急動員中。
120救護人員早已在現場待命。消防隊員早已在現場待命。供電部門的搶修隊伍早已在現場待命。
區供電局的領導到了。市供電局應急辦公室的領導到了。花山鎮鎮政府能出動的幹部都出動了。區政府應急辦公室主任趕來了。一位副區長趕來了。3位區委常委趕來了。3位常委中,有當天負責值班的區委紀委書記,有區委辦公室主任,甚至還有區武裝部長。“誰知道呢,當時現場説不準就有可能需要調動部隊來幫忙。”區政府應急辦公室主任楊志強事後説。
現場組成了臨時指揮部。在一條排水溝附近的農田裏,擺上幾張折疊椅,就是指揮部所在地。指揮部把一家當地電視臺記者的攝像機“徵用”了,充當望遠鏡來監測塔頂的營救對象。
消防車上的探照燈照亮了現場。人們不敢將燈柱對準他們的監測和營救目標,怕強光給她造成某種意想不到的刺激,只是偶爾將光柱移上去晃一下,看一看她在鐵塔上的動向。
指揮部在緊急磋商。他們在來來回回的電話中與不在現場的相關人員磋商。他們向上級機構層層彙報。
莫文雄的手機打爆了。這位副局長不得不把一位下屬的手機電池給“徵用”了。
因為這兩條“大動脈”不僅主供花都地區用電,還是連接韶關和廣州的省內電力大通道,這樣的主幹線路停電,“需要大動作”,花都區調度沒有決策權,廣州市地區調度“也説了不算”,調度權在廣東省調度中心。
停與不停,三級供電部門經過緊急論證,已經做好兩手準備,備好應急預案。“我們有責任把可能面臨的風險、預計造成的影響和我們的應對措施一一提交給區政府,供他們決策。”莫文雄事後説。
最後的拍板在花都區區委區政府。
有關領導重點詢問:“白雲機場供電能不能保證?”
供電部門答覆:可以保證。
區紀委書記鐘國雄事後表示,當時的權衡中,只要能保住這座國際航空港,其它的損失是可以承受的。
“畢竟人命關天,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更何況我們是一級政府。”
來自不同渠道的消息顯示,當時“從上到下一致同意停電救人”,“停電還是不停電,沒有爭論”。花都區委書記潘瀟和代區長林中堅也發來指示:“救人要緊。”
當晚22時10分左右,董選昌在一旁聽到副區長戴新爵用粵語大聲説:“我們以人為本,停電救人吧。”
聽到政府官員這樣的表態,他感到有些“吃驚”,“心裏挺感動的”。
她腳下這個城市的燈火一片一片地為她而熄滅
然而停電確實“並不是拉一下閘那麼簡單”,更多的人將被動員起來。
為了儘量減少損失,花都區供電局工作人員緊急就位,開始逐一致電轄區內重要用戶。數千條短信同時發出:“為了救人,需要緊急停電處理……請全區工業用戶準備。”
中國移動花都分公司接到求助電話:需要向廣大市民短信通知停電消息,不致引起市民恐慌。
總經理鐘偉雄帶著幾名技術骨幹趕來與區政府信息中心匯合,緊急蒐集齊所有花都區移動用戶資料,導入區政府的“政務信息機”。他們商定,這些短信將不用移動10086端口發出,而使用政府的發送端口,因為“如果民眾看到是政府的端口,會比較放心”。
這個建於兩年前的平臺,此前只對黨政機關工作人員發佈信息。這一次,這臺原本用於辦公的設備第一次用於大規模發佈,向公眾亮相。
“因緊急搶險需要……我區部分區域停電,不便之處,敬請諒解。”近100萬個移動用戶,包括這位花都分公司老總在內,當晚收到了區政府發送端口發來的停電通知。
花都電視臺滾動播出停電通知。通知預告了最壞的可能,“花都電網僅剩一條220千伏線路供電,若此線路再受不可抗力影響而跳閘,花都地區將全部停電。”
“這其實是要讓全體花都區市民都要為停電救人做好準備。”區供電局副局長莫文雄解釋。
區供電局向省調度中心申請緊急停電。
從22時30分左右起,從低壓到高壓,輸電線路開始依次逐級切斷:220伏(380伏)——1萬伏——11萬伏——22萬伏。
為了讓這兩條從鐵塔上女人身旁經過的“大動脈”停下來,花都電網無數條“小血管”和難以計數的“毛細血管”先後被切斷。整個花都電網共41萬千瓦負荷,在半個小時內切掉23萬千瓦。
大約半個花都的行政區域內,路燈大片大片地熄滅,交通信號燈失靈,城市的霓虹瞬間消失。就在距離這個命懸一線的女人三四公里外的花山鎮,一家通宵營業的網吧裏,七八十個客人面前的電腦同時黑屏。因為老闆將手機落在車裏,沒有及時看到停電通知。這家網吧的突然停電導致4塊主板和3塊硬盤損壞,而當晚營業額損失上千元。
幾家美容美發店提前結束營業。“24小時營業大旅店”的燈箱廣告熄滅了。人們點起了蠟燭。
居民小區裏,一位姓唐的女老師早早睡下,卻因為電風扇突然罷工,在夜裏11時過後被熱醒了。她困得雙眼睜不開,卻不得不給她3歲的女兒扇扇子,扇子一停,小女兒就開始哭鬧。她聽到有人熱得睡不著,到黑了燈的街道上去散步乘涼。
“總之是麻煩死了。”水果攤老闆老劉抱怨説。當晚他至少少做了一半生意,整個市場黑乎乎的,想吃宵夜也沒處吃,回家睡覺又沒有空調,“熱得要命”。不過,“反正救人嘛,無所謂啦。”他咧開嘴笑。
在這個大小工廠密集的地區,像老劉這樣的水果攤主、賣茶蛋和煮玉米的小販、燒烤檔老闆和各色小攤主都等著那些夜裏兩三點下班的工人們前來光顧,但這個晚上,他們大多不得不在一片黑暗裏提前收攤。
大大小小的工廠主也在蒙受損失。新華街一家五金機械加工廠原本要組織大約20個工人加班趕貨,據稱當晚因為停電,少生産3噸産品。不過在這家老闆看來,政府這次行動“很人性化”,完全可以諒解。
一家箱包生産企業,幾條原本24小時運轉的生産線不得不停下來。“沒辦法,”它的老闆有些無奈地説,“畢竟是救一個人嘛,又不是救一條牛。”
當半個花都陷入黑暗時,只有白雲機場、居民密集的中心城區、大商場、大型的生産企業如東風日産、黨政機關、駐軍部隊、電臺、電視臺以及醫院等等,依舊維持著供電。
一家22層高的大酒店啟用了自備發電機,在一片黑暗的包圍中,依然閃著霓虹。
沒有人知道,這天夜裏,這個女人在50米的高塔上,是否看到她腳下這個城市的燈火一片一片地為她而熄滅。
稍微出現失誤和疏忽,有可能造成大面積的全區域的停電
她依舊騎在鐵塔的頂端。當探照燈柱晃上去時,塔底的人們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這期間,她腳上的一隻鞋掉了下來。
現場之外,為了實現這次停電,供電部門的區調、地調和省調正通力合作。作為中國南方電網廣東電網公司的一個下屬單位,僅靠花都區供電局的力量,根本無法讓這兩條“大動脈”停下來。
甚至周邊的區域電網也必須為此調整運行方式。這意味著,不僅整個花都電網為此面臨風險,周邊區域的電網也將為此承擔一定風險。韶關、英德和佛山的調度中心也緊急加入合作。
“各級調度必須密切配合,如果在應急過程中稍微出現失誤和疏忽,有可能造成大面積的全區域的停電,而且一時難以恢復。”莫文雄説。
在不同城市的不同調度室裏,人們按照應急預案裏的程序一步步進行操作。
這套程序從22時30分前後開始,在大約花費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由省調度中心統一調度,在這兩條線路分別位於白雲區和花都區的兩側變電站裏,工作人員緊急到位,兩邊一起配合操作,先將這兩條線路的斷路器切開,再將兩側的隔離刀閘拉開。最後,在一系列現場操作完成之後,將線路兩側接地,把余電導入大地。
至此,兩條“大動脈”終於真正停了下來。
這時,已經是深夜23時50分。
女人拒絕了他們遞過來的葡萄糖水,但沒有拒絕安全帶
現場之內,23時58分,營救人員整裝受命營救。由花都區供電局送電班32歲的工人王成作嚮導,消防隊20歲出頭的義務兵呂文波和士官謝展強,背上15公斤重的緩降器、一條100米長的安全繩、一隻備用頭盔和一部對講機,開始徒手向塔頂攀登。
在已經營救過五六十人之後,這是兩位消防員第一次在這樣的高空救人。攀登的過程沒有保護,他們“心裏有些緊張”,互相提醒腳下有沒有踩實。最初他們還戴著棉紗手套,但抓起角鐵來很滑,沒有手感。
塔上風很大,他們感到塔身在曠野裏輕輕搖動。“幸好是晚上。”謝展強後來慶倖説,否則心裏容易害怕。
塔底的人們“心都懸了起來”。
借著探照燈的余光,他們小心翼翼爬了上去,途中沒有黑暗。在距離女人10米處,他們停下來。女人正斜躺著,用大腿夾住鐵架,顯得很無力。無論他們怎樣問話,女人始終不説一句話,只是點頭或搖頭。
他們問她餓不餓,女人搖頭。問她困不困,她點頭。“那我們帶你回去休息。”消防隊員這樣安撫她。
當他們到達塔頂,女人拒絕了他們遞過來的葡萄糖水,但沒有拒絕安全帶。
8日0時30分左右,當這個女人在鐵塔上呆了大約7個小時後,塔底的人們從對講機裏聽到報告説已經給她繫上安全帶,幾乎全都松了一口氣,“救人總算基本成功,心裏終於踏實了。”區紀委書記鐘國雄事後説。
直到這個女人靠著緩降器緩緩降到地面時,人們這才看清他們為之緊急動員的營救目標。她穿一件白色帶藍條的短袖T恤,一條深色牛仔褲,扎著一隻麻雀尾式的辮子,渾身泥污。她依舊不説一句話。救護人員迅速把她抬上擔架,送進了醫院。
當最後一名消防隊員雙腳踩到地面時,區領導&&鼓掌,塔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現場人員陸續撤離。8日淩晨2時30分,供電部門開始逐漸恢復供電。3時23分,兩條“大動脈”全部恢復送電。9分鐘後,花都電網恢復正常運行方式。
這座城市重新恢復了正常。
半個花都陷入黑暗,生命之光卻因此大放異彩
參與營救的許多人,直到日後才從報紙上獲知了這個攪動了整座城市的女人的姓名。她叫廖固求,39歲,湖南安化人,是一個16歲男孩和3歲女孩的母親。
有人質疑,一個女人“綁架”了一個城市,花費如此代價救她,到底值不值?
北京一家都市報則評論道:“‘花都停電救人’讓生命更顯尊嚴。”評論説:“不難想象,對廣州這樣一個經濟發達、人口密集的城市而言,大面積停電意味著什麼。然而,更要想到,停電造成的經濟損失雖然巨大,也會給成千上萬市民的生活帶來不便,可面對危急關頭的生命,這一切都可以放棄,‘公共利益’固有泰山之重,可有時它在面對個體生命危難時,便如鴻毛之輕。”
也有評論稱:“半個花都陷入黑暗,生命之光卻因此大放異彩。”
另一家媒體評論道:“每個人生命本身無貴賤之分,國家、地方……應該動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資源搶救草根的生命。”
然而也有輿論質疑,這樣充滿危險的高壓鐵塔,為何沒有足夠的設施用於阻礙非專業人士的攀爬。與其不惜代價救人,不如平時作好防範。對此,花都供電局副局長莫文雄回應説,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正常人很難攀爬,而從技術角度上講,要完全防範這種風險,目前不現實。
由她攪動起來的是是非非,廖固求本人並不知道。她在享受了政府的“人道主義關愛”之後,隨即面臨著法律的處罰。10月8日上午,她從醫院被送往花山鎮派出所。因為涉嫌擾亂公共秩序,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她被處以10天行政拘留。
在拘留所裏,最初幾天她情緒不穩,有時哭鬧,有時用家鄉話胡亂説著什麼。
從她嘴裏透露出的有限的信息是:來花都之前,她在湖南老家跟丈夫吵了一架。丈夫説她掙不了錢,她認為他不要她了。
她的一位老鄉説,9月30日,她託人在平西村一家製衣廠找到一份工作。沒有人知道,一個星期後,她究竟為什麼會爬上高壓鐵塔,讓這個城市因她而蒙受了估計以百萬元計的損失。其中,僅電力部門損失的電量即達60萬度。
“外地人來打工,也是花都的一分子,哪怕是過客,也是一樣的。”花都區紀委書記鐘國雄事後這樣表示。
確實,對這個城市而言,廖固求只是一個過客。10月18日,她走出花都區拘留所,帶著身上僅有的“家當”:人民幣59元5角、一串黃色手鏈、一塊手錶,以及一把鑰匙。
她的丈夫從湖南接到通知趕來,已經等在拘留所門外,要帶她回家鄉。這個瓦匠留著小鬍子,穿一件廉價西裝,笨拙而拘謹地掏出一包廉價香煙,遞給拘留所的警官。他只是木訥地笑著説:“謝謝政府救了我的老婆。謝謝啊!”
而他的老婆則坐在拘留所門口,緊閉雙眼,簡短地叫喊著“不要回去”或者“死了算了”。她被他半抱半推地弄上警車。警車一路送他們前往火車站。
對於被營救的這個女人,這座城市也許不會再有機會了解更多的信息,甚至都無法確切地搞清楚,她是否精神正常。但明確無誤的事實是——她是一條生命。
而此刻,平西村也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有那座鐵塔下,還扔著消防隊員的一副棉紗手套,以及廖固求掉下的一隻白色旅遊鞋。
責編: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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