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冊的主人是撞沉敵艦的航空英烈?還是擊落日軍“空中霸王”的駕機英雄?檢察官收藏家發現並找尋歷史真相。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發動盧溝橋事變,大規模地侵略中國。1937年8月13日,日本軍隊又大舉進攻上海。中國人民進行了全面抵抗,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全面展開。
今年是全面抗戰70週年,台灣的鉅橋傳播有限公司和卓越傳播有限公司通過南京華藝音像有限公司輾轉知道我手中收藏著兩本抗日飛行員的照相簿,于3月23日專程來到蘇州工業園區檢察院檢察文化工作室採訪,當他們攝製完我收藏的舊相冊中的英雄形象,聽了我敘述的隱藏在舊相冊中的傳奇抗日空戰故事後,不約而同地豎起了大拇指。這是對我這份珍藏的讚許,更是對抗日英雄的敬意。根據我提供的線索,他們拍攝製作了電視節目,觀眾可以在不久于央視播出的《筧橋魂》中領略抗日英烈的英姿。
我是一位老照片收藏愛好者和研究者。2000年夏初的一個週日,我按慣例到蘇州文廟的古玩市場去搜索我需要的老照片。不一會兒,我就被兩本舊相冊所吸引。
我粗粗翻閱了一通,便不忍撒手。雖然相冊的封皮早已被時代風雲殘卷,相冊中人物的次序也已零亂,有些照片顯然已被人撤去,但是兩本相冊內仍保留了約400余幀照片。這些照片的拍攝年代在1933年至1936年間,照片的主人一下難以判定,但基本上可以認定主人曾就讀于清華大學,與民國飛行員有關。有些照片上還有主人的親筆簽名,特別醒目的是兩位妙齡女郎的玉照:一張簽著英文名字的是菲律賓女明星照;另一張是三十年代的中國體育明星孫桂雲的簽名照。
幾經交涉,我終於成了這兩本相冊的臨時主人。
一、沈崇誨、陳錫純:兩位撞沉日艦的航空烈士
我多處走訪,查閱資料,對相冊中的人和事終於有所了解,對兩位飛行員的抗日英勇事跡也逐漸清晰起來了。
其中一本相冊的首頁上,是一位站在飛機旁邊身穿航空服的飛行員(見圖臆),照片的右下方用鋼筆簽了名:“沈崇誨 攝于中央航空學校 廿二年(注:為民國22年,即公元1933年)十月三十日。”
中央航空學校的舊址在今天杭州的筧橋機場,建於1931年,可稱中國空軍的“搖籃”,為中國培養了一大批飛行員。在抗日戰爭中,中國的第一代飛行員與日本空軍進行過激烈的空戰,許多年輕的飛行員為了中華民族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沈崇誨就是在抗日戰爭中最早獻出生命的飛行員之一,在南京紫金山北麓的“航空烈士公墓”裏有他的墓位。我專程趕到南京,懷著崇敬的心情祭奠沈崇誨烈士。我輕輕拂去蒙在石碑上的灰塵,楷體的碑文寫著:
沈崇誨 中尉飛行員
烈士。湖北武昌人。中央航校三期畢業,任空軍二大隊九隊分隊長。1937年8月19日于上海白龍港洋面駕機撞沉日艦,英勇殉國,時年二十七歲,追贈上尉。
緊靠著沈崇誨烈士墓的是陳錫純烈士墓,陳錫鈍烈士的碑文上寫著:
陳錫純 少尉飛行員
烈士。湖南長沙人。中央航校五期甲班畢業,任空軍二大隊九隊飛行員。1937年8月19日于上海白龍港洋面隨沈崇誨駕機撞沉日艦,英勇殉國,時年二十二歲,追贈中尉。
沈崇誨和陳錫純是駕駛同一架飛機撞沉日本軍艦的烈士。
1937年8月19日,中國空軍二大隊的9架“諾斯羅譜”轟炸機從南京大校機場起飛,穿過煙波浩渺的太湖,向上海黃浦江白龍港飛去。
這天,黃浦江白龍港江面上日本第三艦隊的十幾艘戰艦一字排開,幾十門火炮向中國守軍陣地瘋狂地轟擊,幫助日本的陸軍向中國的太湖流域挺進。中國空軍二大隊9架轟炸機的任務就是轟炸白龍港江面上的日本軍艦。
德國造的“諾斯羅譜”轟炸機除了可憑機關炮掃射敵方外,還可以挂5顆各重500磅的炸彈,但要命中江面上在不停地做不規則運動的敵艦卻有相當的難度,更何況敵艦為防空襲還在甲板上方罩了防彈網。沈崇誨看到友機的炸彈紛紛落下,不是落在江中,就是落在防彈網上被拋入江中,都沒能有效地擊中目標。沈崇誨駕駛的904號轟炸機俯衝掃射了幾次,卻沒有投彈。
沈崇誨駕駛的轟炸機沒有投彈,是機械發生了故障還是別的原因,我們已無法知道。但是,我們知道沈崇誨到中央航空學校之前是清華大學的高才生,他或許在那時已有過精確的計算:一艘大型軍艦需要半年時間才能造好,造價在500萬到2000萬美元,艦上有500到1000名日本鬼子官兵。而一架“諾斯羅譜”轟炸機的價格頂多30萬美元。沈崇誨和陳錫純用眼神交換了意見,決定用飛機和他們年輕的生命撞向日本侵略者的軍艦。於是,他們選準角度,帶著沒有投放的炸彈,對著一艘日本軍艦俯衝下去。904號“諾斯羅譜”轟炸機爆炸了,2000多磅炸彈爆炸了,日本軍艦也爆炸了,我們的英雄和敵人同歸於盡了。
70年過去了,沈崇誨、陳錫純兩位舍生取義、為國捐軀的烈士英名還有幾人知曉?讓我們好好看看英雄沈崇誨英俊的臉,記住我們的民族英雄!可惜的是,陳錫純烈士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就讓我們永遠牢記他的英名——陳錫純。
二、羅英德:他擊落了日本“空中霸王”
在這兩本相冊中,我仔細搜檢,查到了一張沈崇誨身穿清華大學棒球隊衣服,獲取獎牌的合影(見圖逸)。時間大概在1931年或1932年。站在他右面的是他的棒球隊隊友,也是清華大學的同學,但不像是同班同學,因為除了這一張闔影,相冊中大量的同學合影中都沒有見到沈崇誨。沈崇誨的這位同學、球友才是這兩本相冊的主人。沈崇誨在相冊中只有五六個鏡頭。相冊中有很多照片上寫著“送給羅先生”或用英文簽著“To Eddie Law”,相冊的主人的姓名應該是“羅Eddie”。後來,這兩本相冊經人帶到湖北省監利縣給一位仍健在的名叫吳鼎臣的抗日飛行員辨認,他認為相冊的主人叫羅英德。而羅英德正是當年空軍三大隊的大隊長。
羅英德就讀于清華大學,是學生中的活躍分子,他喜歡各類體育活動,愛好攝影,興趣廣泛,朋友眾多。他一表人才,是許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馬王子,有很多漂亮的女孩送給他照片。他在1934年春天從清華大學考入了中央航空學校。
羅英德率領的空軍三大隊奉命接受蘇聯援華的部分飛機,並和蘇聯志願空軍大隊一起駐守在南昌青雲浦機場。1938年2月,日寇偵知了這一情報,立即派九六式驅逐機18架、轟炸機36架,由海軍第十三航空隊指揮官南鄉茂章大尉率領,進襲南昌。南鄉茂章,號稱日本海軍航空隊的“四大天王”之一。
青雲浦機場得到敵機來襲的警報後,中蘇兩國的飛行員立刻迎敵。第三大隊的小夥子們在大隊長羅英德的率領下,駕駛E-16首先騰空,佔領了有利的高度。緊接著,蘇聯志願空軍大隊大隊長勃爾蓋維森斯基帶隊緊急起飛,19架E-15直衝雲霄。
激戰中,南鄉茂章跟上了勃爾蓋維森斯基大隊長的飛機。但他不想立刻按下機槍按鈕,他還想再接近些,到那時,只要輕輕的幾發子彈,就可以把對方打個淩空開花。
“噠噠噠——”一串閃光的子彈突然從南鄉茂章的背後飛來,南鄉茂章的座機應聲起火,冒著濃煙向鄱陽湖栽了進去。
半空中殺來的“飛將軍”就是空軍第三大隊的大隊長羅英德。當時他正在高出南鄉茂章座機1000公尺的上空追擊一架日軍轟炸機,當他正準備大角度攻擊時,突然發現南鄉茂章咬住了蘇聯志願大隊領隊機的尾巴。情況危急,羅英德立即放棄“嘴邊的肥肉”,俯衝下來,按響了機關炮,事後他才知道擊落的竟是赫赫有名的南鄉茂章的飛機。
戰鬥結束了,中蘇空軍共擊落來犯的敵機8架。勃爾蓋維森斯基跳下飛機,跑向羅英德的飛機,緊緊擁抱羅英德,並把斯大林授予他的刻著他名字的手錶轉贈給了羅英德。
據説,這位作戰機智勇敢的羅英德後來又和美國飛行大隊合作,成功飛越駝峰運輸線,為抗日戰爭作出過重要貢獻。不過具體的細節,我就不得而知了。
三、不得不説的給知情者聽的後話
這兩冊本屬於羅英德的相冊是如何流落到蘇州舊書市場上來的?我詢問過賣給我相冊的商販,他是南京人,他只説是在南京從收舊貨的人手上買來的,但收舊貨的人不是照片的主人或主人的後代。從相冊的保存情況看,它是歷經滄桑磨難的。封皮早已剝去,許多照片先後次序已被打亂,很顯然是重新張貼過的。那麼,羅英德現在是否還健在?是在祖國大陸還是在台灣?他的後人是否知道這兩本相冊有人代為收藏著?我盼望有一天能夠物歸原主,並告訴我們關於主人以及相冊中其他人的更多的人生經歷和悲歡故事。
我把部分照片公之於眾,希望有人能認識他們,告訴我關於照片主人偉大的或平凡的、完整的或零碎的故事。
我的關於抗戰飛行員老照片的文章在山東畫報出版社《老照片》上發表後,編輯部接到了羅英德的女兒從美國發來的一封信,信上提到,她的父親羅英德後來到了台灣,在去世前多次提起留在祖國大陸的這些照片,她感謝我收藏了這批照片,並希望能看到這些照片。
我在Google上點擊了“羅英德”,作了一番搜索,終於查到了有關羅氏家族和羅英德的一些線索。
《廣東僑網》介紹説:“羅家的子孫在八年抗日戰爭中,有10位在民國的空軍中服役。他們轉戰祖國南北,抗擊日寇,立下卓越戰功,共獲頒勳章100多枚。其中以抗日名將羅英德最為出名。”另據廣州史志叢書《民國廣東將領志》所載,羅英德大學畢業後,正值“九 一八”事變,他決意投筆從軍,到空軍軍官學校、空軍教導總隊、空軍參謀大學等學習,因成績優異被選派到美國陸軍參謀大學、美國海軍作戰學院及高級軍官研究班系統培訓,是當時受過最全面完整培訓的軍事人才。在八年抗戰和二次世界大戰中,他參加了大小戰役280多次,戰場遍及祖國和緬甸、印度、泰國、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等地,直接擊落敵機6架,戰功卓越,先後被授勳章50多枚。抗戰勝利後,他晉陞為空軍二級上將,歷任國民政府駐英國大使館空軍武官、駐韓國特命全權大使等職。
四、出乎意料的結果
2006年11月25日,羅英德的女兒吳羅伊妮在她的丈夫和親友的陪同下,來到了我的辦公室,認真地審讀了我收藏的這兩本相冊,出乎意料的是,她説:“這相冊不是父親的,上面也沒有父親羅英德的照片。”她還説:“不管怎麼説都得感謝你,相冊中的人畢竟都是當年的抗日英雄,特別是那位駕機撞沉日本軍艦的沈崇誨烈士,我們應當記著他。”吳羅伊妮女士仔細地辨識了一些照片上的名字並記錄下來,她説要多方聯絡,尋找這些人的下落。
吳羅伊妮女士還告訴了我一個消息,她説:“沈崇誨烈士的妹妹也在美國,前兩年去世了。另外,中美建交後曾任駐美大使的韓敘先生就是沈崇誨烈士的弟弟,韓敘的原名叫沈崇健。”
我在網上搜索到的韓敘先生的資料證實了吳羅伊伲的説法,但韓敘先生也在前幾年去世了。我想物歸原主的願望再次落空了。或許這本相冊真的是沈崇誨烈士的,但我無法聯絡韓敘的後人或親友求得引證,只得等待機遇了。 □ 譚金土/文並提供圖片
責編：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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