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正在進行（一）：難進的財務室

	執行正在進行（一）：難進的財務室

　　2008年12月23日，《經濟與法》欄目記者跟隨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局的法官趕往山東濟南。此次的被執行對像是山東省數一數二建築龍頭企業——山東省建設建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這已經是執行法官半年內第四次趕赴山東建工，截止目前一共三起案件，近兩千萬元的案件執行標的，山東建工沒有拿出一分錢，也沒有作出過任何償還方案。

　　經過10個小時的奔波，執行小組在午夜到達了山東濟南。剛住下執行法官就開始研究明天的執行對策：

　　執行局副局長劉永剛：我們先禮後兵，先跟他談，法院我們是執行機構是強制執行的。如果協商不成，那法院應該採取強制措施，予以法律賦予的查封搜查。反正我們初步的方案呢就是明天，我根王局長兩個人八點鐘我們就從賓館出發，然後趕到法院去請求他們支援人，然後呢我們這面呢，王志偉帶著你們所有剩下的人，在汽車上等，然後我們張處長和楊文海可以稍微先一點到公司去，跟他們公司的那些人跟他們談。先跟他們拖一拖，把他們負責人拖下來。我們找負責人的目的是群龍要有首，擒賊先擒王。控制了負責人將來就有找到了責任人，如果出現了場面的混亂，你要負責把你手下人弄好，我要找你。我要給你講清楚，我們今天來主要查你財務狀況。財務狀況的目的看你銀行帳，銀行帳我要控制你的公章，怕你轉帳。就這個目的，很清楚，要麼你現在就東西交給我，不交給我，我就搜，搜不到沒有，開不到就一強制開機，二我先封起來，等你人來了這個地方保險櫃我沒鑰匙，喊人也沒有人來開。我就封起來我再走，或者我帶走，就是這個目的，我要達到我的目的。

　　2008年12月24日上午八點整，按照既定方案執行法官出發。最先進入山東建工的執行法官傳來消息，山東建工的法人代表李憲之依舊不在，但是分管案件清收工作的一位王書記人在辦公室。十分鐘之後，等在門口的法官和趕來配合執行的濟南中院執行法官及兩名法警趕一起進入了山東建工。

　　執行局副局長劉永剛：希望你們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就是説把家底亮出來，你看，就這麼多，我家裏是否困難，你開門房間裏進去，你愛看你去看，就只是達到這個目的。我法院已經來了應該是加起來是第四趟。公司的責任人請你配合一下。

　　山東建工王書記：我也不是黨委書記，你問我哪一塊工作，法律方面的工作我會彙報。你説讓我寫什麼東西，我，我很懂法。我感覺沒有這個義務。

　　與此同時，王書記禁止了記者現場拍攝，話音未落，記者被幾個一直站在屋裏的人拉出了辦公室。

　　當辦公區四樓因為拍攝發生摩擦的時候，辦公區二樓也出現了意外。一位執行法官在二樓找到了山東建工財務辦公室的位置，但已是鐵門緊閉。

　　財務室的門緊鎖著，難道是會計出納都沒來麼？絕非如此。找到財務室位置的執行法官從一個工作人員那兒得知，財務室裏的人是剛剛躲出去的，法院的人不走他們根本不會回來。説到這你可能不明白了。山東建工！這麼大一家企業，如此處心積慮對付法院執行，他們到底欠了誰的錢？

　　2005年底，山東建工在無錫江陰中標承攬了一個房地産項目，項目開工他們就開始向各地的建材供貨商發出要約。上海譚壘金屬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一家。

　　上海譚壘金屬有限公司王凱：就是他們這塊牌子特別的硬，他們跟我們票榜我是特一級資質企業，國家特一級資質企業什麼什麼信用程度。是吧？最高頂級能夠拿了，他最高註冊資金七個億，幾個億的資産。是不是。山東建工集團整個山東省最大的建築企業。你説，你説我們不信任。

　　與這麼大的一家企業合作，王凱自然賣力。他為山東建工提供鋼材，按照合同貨是一車接著一車供。手裏的資金用完了，他寧可借也不敢停下供貨。

　　上海譚壘金屬有限公司王凱：鋼材這個資金量要非常地大，因為什麼一個工程像長波房産這個工程，就是幾個億的資金，那麼鋼材這一塊是打幾千萬，將近一個億的這個鋼在用量，我們是什麼經營操作呢？就是説我們很多家裏很多小股東，他們三萬五萬，叫我們，拼到我們公司來一起來做這個事兒。

　　直到有一天，王凱發現山東建工是把工程分包給了一家小公司他才覺醒。但為時已晚，小公司人跑了，山東建工又不認賬。王凱幾乎走上了絕路。

　　上海譚壘金屬有限公司王凱：我講起來，我多已經要哭起來。這個，這個生意，我到山東建工我都要給他們跪下來。他們欠我錢，我要跪下來求他們。

　　無奈之下求助法律，王凱在法院贏了官司，但山東建工依舊不肯付款。他自己二十多次奔走山東建工催要貨款，都是無果而終。

　　上海譚壘金屬有限公司王凱：他們用了二十幾號的保安，將近三十個，拒絕我們進山東建工的門。那我們有的個別股東就很激動了，很激動就往裏面就想擠了，就被他們打傷了，還住院。

　　事情拖了近兩年只有依靠法院強制執行。

　　由於同一個工程收不回貨款的不止上海譚壘金屬有限公司一家，江陰永盛混凝土公司和昆山一家鋼材供應商同樣是贏了官司討不回錢。眼下，法院執行局也是第四次登門造訪山東建工了。現在，財務室又是人去門鎖，這次執行到底能不能有進展，一切還都未知。

　　此刻，法官已經到山東建工兩個小時了，關於能否進入財務室查賬的問題依舊處於僵持狀態。

　　執行局副局長劉永剛：我們要看你的帳，你的資金流轉情況我們要看。我們明人不説暗話，不做暗事，我們就是來查你的帳的。見你的底的，如果有違法行為我們要處罰的。有錢我們要帶走的，保留進一步依法處理的權利和義務，就是這麼簡單，你們害怕也罷，躲避也罷，我們執行，這是沒辦法的。我們跟你講清楚，如果有問題，要麼你現在馬上把錢還出來，你否則的話，我們就要查，我們總歸是要查到的。我現在取證你不給我查。就是阻礙我執法，或者消極的方式來妨礙我執法。

　　山東建工王書記：我不可能抗法，也不可能妨礙你執法。好，那麼不要消極，對。我這個什麼也不會消極，那麼一個半小時過去了。他只不過是辦事程序上，領導班子在通報。

　　三個小時過去了，企業領導依舊沒有作出決定

　　五個小時過去了，山東建工的財務室仍然沒有打開

　　在等待了六個小時之後，山東建工還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答覆。執行法官經過了簡短商議，決定採取強制措施，請開鎖公司開啟財務室。但是就在請到開鎖人員後，意外又出現了。

　　開鎖公司的人被山東建工的保安攔在了一樓。即便有法警的護送，保安依舊不放行。最後，保安乾脆把開鎖人強行退出大門。

　　開鎖公司的人被趕出辦公樓後，門口的保安越聚越多。此時，在樓上的辦公室裏，企業負責人仍然在推諉。

　　執行局副局長劉永剛：對你一直説這句話，我們辦我們的事兒，我們怎麼辦，我們不是説不能強制開啟，一直到現在都在跟你商量。你就是逼法院，把我們要拿東西，拿來撬，來弄。嘣嘣嘣響，這個是你們把我們法院往絕路上逼，逼到最後強制執行。我跟你下去，你配合我們人上來好不好？好好好。

　　執行局法官楊文海：他沒有這個義務，王書記他説他沒有這個義務配合。不是叫派出所，我們已經請當地法院了，還要叫派出所幹什麼。我法律沒有授權我叫派出所，我請當地法院配合就可以了。他代表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我是著急啊，到現在三四個小時過去了，我一點工作進展都沒有。我不著急，你到外面。你叫保衛部的部長，你的行為當然我不會跟你計較，我們主要是找你的領導，因為你的領導不在這裡。已經説到這裡了，你所有你的態度，追究下去就是你領導的態度，所以如果是追究法律責任，我們只會找你領導。你愛追究追究吧。考慮你幹什麼，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不是刑事責任，法律責任。你説呢？你説呢？我説我問你。我負什麼法律責任。對跟他在這個地方爭論。那個王書記你看事情三個多小時了。這樣，我還有一個保安隊員是幹什麼的，我從這個職責上來講，從什麼來講，我不會計較這個。

　　[解 説]

　　樓上，公司的管理層沒人給保安下達命令，與此同時，在樓下，公司保安正在威脅恐嚇讓開鎖公司的人快走。

　　執行局工作人員毛裕民：那個保安走過來説主要説是你在這幹嗎這是在濟南這個地方，你幫人家那個快走快走，你在這不想過了，不想混了，嚇唬他。一嚇唬他馬上就跑了拼命跑就是，怎麼攔都攔不住就是。就是頂著他摩托車，倒過來跑他就是。

　　經過六七個小時的僵持，鋻於山東建工的態度，執行法官拿出了另一套方案——強制開啟財務室，查看賬目。當法官亮明態度之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場的山東建工領導突然轉變態度，同意打開財務室，但他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山東建工王書記：就是搞的結算，農民工工資是國家的大事，兩萬多人，那可能到時候的影響更大。這是我説的第一個意思，第二個意思是就是該怎麼調查，怎麼調查按法律程序來，但是呢，我這個集團呢他是兩個公司。門口有兩個牌子嗎，一個是有限責任公司，一個是股份有限公司，這個這兩個公司在財務上還分開。基本上分開了，但是在一塊辦公。第三個意思呢，建議咱們都是公開化，你找你們談話，那為了保持我企業的一些企業機密，我派我們黨委部，我也派一個人。全程跟蹤，第四一個就是商量商量，因為我剛才跟你説這個意思，就是我很麻煩。就是是一年最忙的時候，那個什麼是不是有些東西看就看完了。

　　在這位公司領導表達完自己的幾點意思之後，拿著財務室鑰匙的人很快出現了，在財務的門口還多出來十幾個公司保安。

　　由於沒有一個財務人員在場，給執行法官查看賬目也增加了難度。此外，執行法官所看之處，所做的記錄，也都被山東建工的這臺攝像機記錄了下來。而且，財務室門外始終站著十幾個山東建工的保安。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安排不知道是這家企業的習慣還是另有用意。

　　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查賬，可以確定的是，山東建工的賬面上確實沒有什麼錢，但是，執行法官也找到了另外一些細節。在一本現金日記賬上顯示，這裡資金的流動比較頻繁，數額從幾千到幾十萬不等。更為突出的是銀行的票據往來密集，從幾十萬到上百萬數額不等，都是流動於山東建工下屬的各個子公司之間。

　　而在查賬的過程中，執行法官打開財務室的電腦竟意外發現一份非常特別的請示報告。這份報告是財務部門打給集團公司領導的，請示的內容是：山東環海機械有限公司已經登出，而我單位為規避經濟案件帶來的風險，把資金大部分都放在環海公司的賬戶上。現在申請使用山東明珠建設工程諮詢有限公司開立賬戶，用於財務處存放融資資金。“為規避經濟案件帶來的風險”，這樣的請示內容令人震驚。

　　由於山東建工財務室財務人員沒在場，直到最後還是有一間房間、一個保險櫃及幾個抽屜無法打開。最後，執行法官只有暫時查封起這些地方擇日在查。

　　在從山東建工出來的路上，執行法官反復琢磨著剛剛在財務室裏的一個個細節。

　　執行局副局長劉永剛：山東明珠建什麼公司，這三個大頭以後下面又派生了很多分公司。很多的分公司，於是這個帳目實際上就是等於説錢嘛該收的收。要還錢的時候找不著。這種東西，來往每月來往款都要。我們這個到後來有沒有複印了，就是拍了個照，拍了個錄像。每月的往來都很大，企業在大量的運轉。經常是幾十萬，甚至有的是上百萬，有的是好像是好幾百萬。我收到的那個東西就是山東股份之間的往來一千萬，一千萬，三個一千萬，我是都拍在手機裏面了，在2008年的9月11日還是什麼時候，三個一千萬全部從山東建工股份公司去的。而山東建工股份公司一年的營業額也就兩千多萬。你説這個一年營業額兩千多萬一個月當中，同幾天之內出三千萬的錢這個是怎麼回事啊？這是一個帳目確實是很。這都是他們這些關聯企業之間資金不知道什麼原因在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錢嘛，都是銀行轉帳，難怪要説這個要把他定性為老賴的性質。

　　通過對山東建工財務辦公室的搜查，執行法官進一步掌握了這家公司的資金流動情況，但是，接下來的最大難題是，山東建工下屬有眾多子公司，而且都是有獨立法人資格的。這些賬目往來是什麼性質，與公司有什麼關係？在密如蛛網的關聯往來中查清楚這些，將是複雜而艱難的工作。不過，無錫中院執行局的法官這次也是有備而來，他們將繼續分兵兩路。

　　第一路執行法官的任務是尋找其他可執行財産，目標是房産，在濟南市房産管理局，法官查到山東建工名下房産很多，但細分下來，絕大多數是住宅或辦公用房。只有位於經十路57號的一處房産明顯是屬於經營用途，而且面積有4000多個平方。但是，接下來的了解中法官發現，這處房産瑕疵很多。在土地局登記中，房産佔用的土地所有權不是山東建工。而且所謂的4000多個平方，面積也不完整，分佈在這幢樓的地下室和兩邊的配樓。據粗略估算，就算將此處房産拍賣，也只是杯水車薪。遠遠達不到執行標的。

　　房産拍賣不能從根本決絕問題。第二路執行法官另辟蹊徑，首先，他們找到濟南市建委，建議主管部門限制山東建工參與建築招投標。濟南市建委的答覆是：對法院的建議會予以考慮。第二個舉措是，因為山東建工的法人代表李憲之是濟南市人大代表，執行法官又找到濟南市人大。提出由於李憲之拒不申報企業財産，不依法履行法院判決，法院提請人大批准依法對其採取人身強制措施。對法院的提請，濟南市人大也作出回應：會著手調查了解，至於能否批復要在春節後開會討論。對於山東建設建工（集團）有限公司責任公司的執行暫告以段落，案件雖然沒有執結，但《經濟與法》欄目會繼續關注執行山東建工的最新動態。

責編：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