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滿腦子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簡直夜不能寐”,“每次有娃娃挖出來,都不忍心看,因為看一次哭一次”……這樣的話語頻頻出現在報端電視,每一次的不期而遇,都讓人心碎。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汶山大地震!
大地震,不僅對災區造成物質層面的毀滅性打擊,更將對災區同胞産生嚴重的心理創害。隨著故土家園在地震中成為一片廢墟,無數人的“心靈家園”也隨之倒塌。面對突如其來的人間慘劇,一句“堅強”、一句“雄起”,或許可以支持他們熬過最初的絕望,卻還不足以持續鼓勵他們走出災難的陰影。
大地震後,如何幫助創傷心靈重建“心靈家園”?全國的心理學專家正在行動,紛紛馳援地震災區。但是,重建“心靈家園”,需要付出更多、更持久的努力。
災難之後必須進行必要的心理干預
汶川大震發生後,淚水與悲痛,浸透了中國,而在地震災區,襲擊人們的,還有巨大的心理危機。“每個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當超過承受力的重量壓下來時,人就會垮掉,心理也是一樣”,復旦大學心理分析學教授申荷永説。“如果災難很大,創傷很大,就會撕裂你的心理承受力。各種心理症狀群,比如噩夢、失眠、恐懼,就都會出現。”
他介紹説,這種創傷會帶來比較持久的影響,如果不在災後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裏進行有效的心理干預,錯過了這個時間,創傷性的影響就可能會深入到身體,“那時候留下的後果就不僅僅是心理的,還有生理的,可能會改變一個人之後的人生軌跡”。申荷永教授是國內唯一的心理分析學博士生導師,也是國際知名的心理分析師和治療師。他説:按照心理學的分析,每一個“見證”災難的人,包括聽到的看到的,都是某一程度上的受害者。
他認為,當務之急除了救出更多的生命之外,還應該及時實施心理援助。在這個過程中,心理治療師主要面向三種人群:對於災後倖存者,他們失去太多,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苦痛都很重,治療師工作的重點就在於刺激他們的生存慾望;對於施救官兵,他們見到太多死亡,太多屍體,而且他們的救援能力是有限的,有很多生命他們來不及救,當失落的影響及意義變得越來越真實,憂傷的反應越來越強烈,當疲憊來臨,挫折及幻滅積累起來的時候,壓力症狀可能就會開始出現,導致認知功能降低,如短期記憶喪失,無法決定優先級等。
對於這次震災發生的羌族和藏族聚居地區,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民族特性,所以在進行心理援助時也要照顧到這些特性。申荷永強調:除了直接承受災難的災區群眾,直面悲劇的救災官兵也是最需要心理治療的人群。十幾二十多歲的他們或許從未見識過死亡,卻一下子連續幾天幾夜都在經歷慘痛。
據調查,1999年台灣南投地震發生後,有三分之二的士兵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症狀,近三成救災官兵有精神異常情形。21.7%的受訪者“睡不好、做惡夢”,12.9%的受訪者“心悸、心跳加快或胸口鬱悶”,11%的受訪者“頭痛”……這種集體性的“不正常”狀況恰恰是面對不正常情況的“正常”反應,需要的是及時有效的心理干預。
怎樣實施科學有效的心理干預?
汶川地震之後,一篇題為“災後心理救援--要説&不要説!”的帖子在各大網絡論壇被反復轉載。其中援引了中國心理學會臨床與諮詢心理學專業委員會及北京大學心理學系專業工作者整理的資料,提醒網友們在面對災難倖存者時,什麼“要説”與什麼“不要説”。其中的幾條是:要説:“對於你所經歷的痛苦和危險,我感到很難過”,“你現在的反應是正常的,你不會發瘋的”,“你現在不應該去克制自己的情感,哭泣、憤怒、憎恨、想報復等都可以,你要表達出來”……不要説:“你能活下來就是幸運的了”,“你愛的人在死的時候並沒有受太多痛苦”,“在悲劇之外會有好事發生的”,“你會走出來的”,等等。這些“要説”和“不要説”,能夠幫助大家少犯不必要的錯誤,營造一個適於療治心靈創傷的環境。
然而,更專業的工作,依然需要受過心理學教育的專業人員來做。作為國際沙盤遊戲治療學會的心理治療師,申荷永教授向記者介紹了他的治療方法。因為需要心理援助的人數眾多、時間緊迫,不可能進行個人對個人、長時間的心理治療,因此災後一個月內的心理療治以團體為主。人們被分成20-30人的小組,由心理治療師引導深呼吸、放鬆、關注身體的某一部分。當身體放鬆下來的時候,一些儲藏在身體裏的創傷、悲傷就釋放出來。接著,治療師利用沙盤遊戲、繪畫,或是一些沙具,讓大家開口表述。“我們內心深處所有東西都試圖表達,如果你不讓它表達,就要為這種壓抑付出代價。沙盤遊戲是給你心靈深處的東西--不管是積極還是消極的--一個傳遞和表達的機會。無法言説的痛苦在心理學過程中表達了,人的軀體症狀就會緩解。”最後,治療師會引導大家做心理重建,大家一起點蠟燭,“你會感受到你不是孤獨的,我們都是汶川人”。這樣的團體治療過程可能需要做幾次,通過反復的放鬆、表達和重建,巨大的心靈創傷有望被逐漸撫平。
責編: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