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畫著蜿蜒的曲線,汽車排成疏落有致的虛線,走出西寧,青藏鐵路與青藏公路這兩條高原大動脈便始終遙相追隨,不離不棄。
天空格外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一把藍彩;雪山時隱時現,變幻莫測;散落草原的牛羊,緩緩從高原的皺褶裏移出又移進。而那躺在雪山莽原懷抱裏的湖泊與河流,又像極了一雙雙純凈的眸子,深情地凝視著雪域藍天下的一切。
青海湖——湖面海拔
青海湖,遙遠的呼喚,呼喚著遙遠。
我們循著你的呼喚而來。
青海湖——多美的名字!
這名字有一種清澈的深邃,有一種高雅的韻味,有一種特殊的大美,令人心醉。
我們到來時,正趕上青海湖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開。金燦燦的花海一望無際,隨風飄送田野的芬芳,令人欣喜沉醉,直想奔身而入,浴過金黃的花瓣雨。大塊明麗的黃如成匹的綢緞鑲嵌于湛藍湖邊,湖水融漾了繁花的色彩,盈盈如畫斑斕;花影照水成雙,更是不盡勝放。花下泛出星星點點的綠,經風拂動,映出淺綠明黃。這美恍若江南,千里鶯啼的江南,水村山郭的江南,油菜花開的江南。
不時有鳥兒翩然而落,小心翼翼地親吻湖面,唯恐不小心弄皺了它的面容。鳥島是鳥兒們的世外桃源。每到四五月份,斑頭雁、魚鷗、棕頭鷗、赤麻鴨、鸕鶿和黑頸鶴等十多種候鳥便會成群結隊回到這裡。我們的鏡頭一個勁地對準群鳥,生怕錯過它們每一個優美的姿態。
在鳥兒的眼裏,這些千里迢迢趕來欣賞它們的人類究竟是何印象?禦風而行,飛臨其上,這藍色大湖又是何形狀?人永遠不可能擁有一隻鳥的視角,卻能讓心靈感染飛翔的喜悅,讓思緒在天空與湖水間暢行。湖水洗客心,在它面前,我們只想守住這一份湖的美麗,守住這一份水的清澈,守住這一份海的遼闊。
察爾汗鹽湖——湖面海拔
撲面而來的蒼茫與沉寂,
讓我們感覺仿佛快要被蒸發,
不得不對生命過程有一種全新的感悟。
進入青海省西部的柴達木盆地,浩瀚的察爾汗鹽湖就出現在了戈壁灘上。湖邊草木不生,湖內沒有遊魚,甚至連飛鳥也不願從這上空飛過----凝重的湖心投映不出它們的身影。
這裡的空氣稀薄得像過濾後的純凈水,透著一絲涼意,緩緩滲透到全身。我們的鏡頭貪婪的大口呼吸,空氣裏到處都是它的氧氣。
這裡過長的日照時間使水份蒸發量遠遠高於降水量,形成了湖內高濃度的滷水,經風吹日曬逐漸結晶,湖面板結出厚厚的鹽蓋。鹽蓋一層層,一浪浪,似翻墾的沃土,似凝固的浪花,承載著青藏鐵路和青藏公路從它的軀體上通過。
鹽湖孕育著一種奇異的物産——鹽花。它們以各種姿態從湖中亭亭而出,一叢叢,一簇簇,如同雨後草原上生長的各色蘑菇。在逐漸暗淡下去的日光裏,我們等來了鹽湖的暮色。雲朵微醺,夕陽勾勒出湖上操作架矗立的剪影,此時,最工業化的景象也籠上了詩意的光輝,這般安詳與壯美,令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靜靜佇立。
沱沱河——長江源頭,青藏線上氣候最惡劣的地方,河流全長
我們發現自身很高大,因為我們站在世界屋脊上。
又發現自身很渺小,
因為在這裡,
我們每個人,都不過是一粒被風不經意間吹來的塵埃。
在被稱為長江第一橋的沱沱河鐵路橋下,河流凝固的潔白身軀還未完全舒展。大塊的冰雪在陽光下熠熠閃耀,融化的春水在其間潺潺有聲,冰釋的能量也在潛滋暗長。這條冰河連接著唐古拉山脈主峰格拉丹冬西南側的雪山冰川,又不假思索奔向滔滔江洋逶迤東去,路漫漫其修遠,它竟似一副參透了出世與入世的姿態。佇立長江源頭,看著流淌的沱沱河,時空似乎發生了不可思議的逆轉。江河,究竟是在時間還是空間中老去?
這裡的自然環境極其嚴酷。不僅撕扯著大地,還震撼著人的心靈。更大的危脅來自孤獨。面對無邊的荒原,人沒有夥伴。這塊土地太高了,高得接近蒼穹。而正是天和地的逼近才顯得生命的偉大。人在這裡學會愛生命。因為生命在這裡接受了真正的考驗。
高原反應並沒有影響我們把握鏡頭的雙手,在凜冽的寒風中,終於又等來了沱沱河壯美的日落。靜聽河上冰雪隨春水浮游作響,暮色蒼茫中,沱沱河恰似一架平躺著的豎琴撥出天籟之音。
沱沱河的身軀並不總是寒冷。第二天,我們又在這裡迎來朝霞。曙光一齣,天邊的雲朵迅疾燃燒,炙熱的能量噴薄而出,努力要將這冰河融化。河道網羅密織,時而分岔,時而聚合,在依然暗沉的灘地間,幾處明澈如鏡的河面,照出天空的五彩霞光。這真是印象派畫家調色板上難以琢磨的色調。
納木措——湖面海拔
行走在路上,感覺距離可以遙望,可以縮短,但距離確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在這裡,距離就意味著我們永遠也無法走進它的心靈。
一泓大水,盛放在雪山的玉盞中。
它靜靜地躺在那兒,等著我們走近發現它。
它無愧於“大天湖”的美譽。它的美超出了我們的想象,以至於我們不能簡單地用“絕色”來形容它。
納木措是有生命的聖湖。每逢羊年,朝聖的人們圍著1920平方公里的納木措繞湖一週,徒步行走需要十多天。他們相信,默聲許願並凝視湖影,就可見到預示自己來生的幻景。
在西藏古老的神話故事裏,聖湖與神山是一對生死相依的情人。念青唐古拉和納木措完成了大自然所能體現的最完美境界。山重水,水疊山,正如那一對也不知在湖邊廝守了多久的夫妻石,看碧波涌退,雲卷雲舒,天長地久無盡時。
但納木措卻是個情緒不定的情人。時而,它感受著念青唐古拉的溫暖懷抱,呈現透明的碧藍色;時而,它又在陰晦中愁緒漸起,籠上憂鬱的深藍色。湖水的色調如此多變又如此美妙,令每一個望見它的人都驚嘆不已,似乎用手每掬一捧上來,都會是不同的顏色。而這裡的寂靜與遼闊又顯得更為奢侈。我們的心靈深處能泊幾回這一片寧靜之水呢?
冰雪還未完全融化,崖石邊飛珠濺玉,湖水一浪又一浪拍上岸來。前來取水的覺姆探下身去,手中的罐子承接湧來的聖湖之水,多少有些隨緣的意味。
一直以為,與納木措的距離在於路途的漫長、海拔的懸殊、氧氣的稀薄,這是一種感官上的距離。當我們打破這種距離真的站在它面前時,才發現原來離它是那般的遙遠,遙遠得使人不可企及。那不是地理上的距離,而是與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精神上的距離、心靈的距離。
責編:吳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