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湖水》

要尋訪美景，是不易的。一路泥濘狹窄的山路，讓人真有些心悸。尤其是那彎彎繞繞的“麗寧十八彎”，像一條盤旋的龍。大約，正是因了如此的不易，後面的美景才會如此旖旎動人。當越過蒼茫群山，第一眼看到這片溫柔如玉的湖水，靜靜地躺在群山懷抱中時，所有的心靈都在瞬間安靜下來——因為震撼。

到落水村時已近傍晚。走過村口的尼瑪堆，呈現在面前的是一條沿著湖邊伸展的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在路邊盛開，像一條綴滿花的綠毯。木楞房散發著淡淡的松木清香，帶著與生俱來的懷舊氣質。濤聲拍岸。遠遠地傳來摩梭人飄渺的歌聲。夕陽給岸邊人家打上一層暖色調，柵欄的影子被拉得悠長稀疏。炊煙裊裊升起，仿佛聞得到家的香味。

摩梭小夥在岸邊撐著船，帶人們到湖心的島上去。在這樣的美景裏，白日旅途的疲憊早已無影無蹤，只剩下急急的切盼，希望能看到更多的風景。水聲嘩嘩，與槳嬉戲纏綿。湖光瀲艷，四面秋色如畫，讓人忍不住要放聲唱起來。

是的，就是這樣的黃昏。夢裏出現過多次。躺在豬槽船裏曬曬太陽，水波盪漾，聽不見人聲，只聽得見水聲。看不見摩肩接踵的人群，有的只是三三兩兩的異鄉客。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煩。不需要奢華，也不需要偽裝。岸這邊是如此，岸那邊也是如此。視線所及之處，沒有煩惱，沒有憂傷。心如止水，仿佛心裏也有一片湖。

日落那一刻，湖上有夕陽西下，岸上有古道瘦馬，心裏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不過，當夜幕真的降臨，瀘沽湖的喧鬧與熱情，便也隨之開始了。熊熊的篝火，仿佛燃燒出無限的熱情，也映紅了摩梭小夥、姑娘們摯真的心。笛聲悠揚，歌聲清亮，仿佛穿透了胸膛，直淌進心裏去。你，不能不被那歡快深深感染。

 

【裏格島的晨曦】

第二天清晨，起得很早，等待日出。天色依舊是深黛色，湖面一片寂靜，四處都是濃濃的寒意，唯有我們的目光是熾熱的。漸漸地，天邊開始亮了，湖上泛著氤氳的霧氣，仿佛是仙人正撩撥塵世的珠簾。朝霞披著燦爛的金色，染紅雲彩和天邊，繼而又是這綿延的霧氣和湖面。日光的溫暖，開始驅散清晨的寒意，而心中的感動，也隨著這朝氣蓬勃的一幕升騰而起。

終於，太陽躍出水面，湖面上金光閃閃，成群的鳥兒從水面上飛起，撲楞翅膀的聲音劃破清晨的寧靜。已經多久沒有見到這樣自由的飛翔了啊——城市中的鳥兒，在高樓大廈間無處藏身，總被驚嚇，憂傷而慌張地飛走；而那些公園廣場上的鳥兒，大概又因為習慣了遊人的喂養，早沒了自然的純真野趣。瀘沽湖的水鳥，卻是如此幸福——它們在水面和天空之間，劃著完美的弧線，這樣的自由不羈，安詳而瀟灑，仿佛它們就是這裡的主人！

漁船在清晨便已駛出，漁網撒開，仿佛撒開一天的希望。湖面上的霧氣，泛著粉黛的光。摩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老的傳説和傳統代代相傳，他們相信，瀘沽湖是他們的母親湖，格姆女神山永遠保祐著他們。他們對自然充滿著敬畏，卻又與自然如此和諧親密。

晨風送來陣陣清脆而稚嫩的童謠。上早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成群結隊地走在彎繞的山路上。太陽灑在他們身上，閃著晶瑩的童真。在湖邊漫步的時候，看到一個摩梭小男孩，和他的名字“西西”一樣討人喜歡。忍不住去逗他，他便撒開了歡衝你笑。突然，又連蹦帶跳地跑開了。那毫不掩飾的歡喜，那青梅竹馬的純真，像那嘹亮的摩梭民歌一樣，寫滿了幸福的密碼。如果説，瀘沽湖平靜的美，像母愛一樣博大而永恒，那麼，這躍動的清晨，便是瀘沽湖的另一面，像母親一樣，不斷給予她的兒女們生機和希望。

和瀘沽湖——這母親湖相遇的一刻，便喚醒了心底的那一片湖水。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一片湖。這片湖，是每個人心底的柔軟，是每個人一生的寶藏。在塵世的風雨滄桑裏，每個人都會歷經各種考驗，或許，有些人早已忘卻這片湖水；有些人卻將心底的那片湖，保護得更好。

 

【草海的正午】

草海是瀘沽湖的一部分，在四川境內。湖面不再是清澈平淡，一下變成一片青草的世界。草色茂密，岸邊的樹木，已被秋色染得斑斕，火熱的紅與艷麗的黃交織著，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聽村裏人説，瀘沽湖能保留如此純凈的水質，這片草海，功不可沒。人生，誰不曾遇到過灰暗的時光，遇到挫折，遇到難堪，遇到那些不甘心的事？又有誰不敬仰那些即便是經歷了命運的多舛，人生的起落之後，仍然能露出平和的笑容，淡定面對人生的人？他們心裏，必然也有一片草海。將所有苦澀、抱怨、不公、痛苦過濾，長成另一片風景；而將清澈的生命之水，源源地輸給心靈。即使生活在奔波勞苦之中，生命能不乾涸，皆因心底有這片湖——一半清澈，滋潤生命的信仰不息；另一半是草海，吞沒生活的苦澀，化作更美的笑容。

瀘沽湖曾讓多少外鄉人潸然淚下，拋棄所有塵世的牽掛而隱居於此。又讓人領悟，最奢侈的幸福，其實不過是還生活最簡單的模樣。

責編：吳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