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5頻道的內容提供商——亞太傳媒的主頁上，有CCTV-9、湖南衛視、香港美亞等的臺標
涉嫌“在日本被盜播”的幾部熱門中國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
涉嫌“在日本被盜播”的幾部熱門中國電視劇《苦菜花》
文/本報記者 陳萬穎 攝影/本報記者 呂家佐
亞太傳媒稱： 有轉播協議，將反訴赤東公司
赤東公司出示的盜播“黑名單”中，諸多“大戲”沒在日本785頻道播出
糾紛背後疑是日本華人收視市場之爭
“看似簡單的版權爭議背後，是日本中文頻道市場競爭的白熱化。真是相煎何太急。”
説這話的是此前被指責盜播中國電視劇200多部的“日本頻道”的負責人王先生(應本人要求，隱去其名)。準確的説，應該是日本SKYperfecTV衛星公司785頻道的內容供應商，亞太傳媒株式會社(以下簡稱“亞太傳媒”)的股東之一。
一週以來，關於“日本電視臺盜播中國電視劇”的報道在網上網下引起廣泛關注。8月20日，北京赤東文化傳播公司(以下簡稱“赤東文化”)負責人向媒體透露，“中國有500部約9000集電視劇在日本被盜播，每年中國的影視製作公司因‘盜播’的損失 ‘數以億計’。”而赤東文化也由於《苦菜花》這部電視劇的在日版權，與亞太傳媒在2005年對簿日本公堂。
對此，代表亞太傳媒首次接受媒體採訪的王先生向本報記者表示：“北京赤東文化傳播公司此前在媒體上對我們的指控完全沒有事實根據。”這位不願公開姓名的股東還給記者發來了一些證明自己擁有版權的文件。他還向記者透露，亞太傳媒準備在北京對赤東公司及其負責人提起訴訟。
誰在盜播？
央視9,湖南衛視還是日本電視臺？
500部9000集中國熱門電視劇被日本電視臺盜播，包括抗日題材的《苦菜花》！
這個消息來自《苦菜花》日本版權方——赤東文化傳播公司。8月20日的新聞發佈會上，赤東公司表示將聯合國內5家影視傳媒公司在日本發起集團訴訟。
一開始，大多數網友持讚揚態度，認為我們把版權官司打到了日本，至少可以證明二點：一是，國內知識産權意識的提高；二是，中國電視劇開始衝出國門，成為對外文化貿易的生力軍。但8月22日，隨著搜索力度的加大，網友的態度開始發生了劇烈變化。
記者對此做了進一步核實。
赤東爆料：日本電視臺盜播中國劇近9000集
8月20日，赤東文化在京召開新聞發佈會，向各報記者通報了一條消息：兩年前，日本收費頻道SKYperfecTV(一般譯為“日本天空衛星網”) ch785(785頻道)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下，擅自播出其公司版權所有的電視連續劇《苦菜花》。2005年9月，赤東文化將785頻道的內容提供商——亞太傳媒告上日本東京地方法院。經過臨時裁定，《苦菜花》在日本785頻道停播。
赤東文化同時還透露，日本天空衛星網785、781頻道播放的涉嫌無授權中國電視劇多達500部，總數達到近9000集，其中，785頻道已經播放的200部電視劇中，拿不出任何一部法律授權書。最近，中國原告方將開始啟動賠償訴訟程序。
8月26日，記者見到了赤東文化的總經理張笑方和北京高默克知識産權代理有限公司律師任在寬。
張笑方一開始對接受採訪有些猶豫。“現在網友説什麼的都有，我們想找一個時間集合比較多的媒體再來開一個新聞發佈會。”
網友疑問：日本電視臺會播抗日題材《苦菜花》？
“日本電視臺盜播中國”的新聞見諸報端後，一些網友開始在網上搜索此事有關的信息。有網友提出：如果觀眾是日本人，新聞為什麼全不提翻譯與字幕的事？為什麼等到播了差不多500部，9000集時版權方才有這樣的舉動？最關鍵的是，日本人怎麼會播放抗日題材電視劇《苦菜花》？
8月21日，就有網友在論壇上爆料稱，此前的報道“遺漏”了一個重大事實：涉嫌侵權的“日本電視臺”，並不能説是日本的電視臺。換而言之，這場官司有可能是——中國人的影視公司和中國人開的傳媒公司在日本的衛星傳輸平臺上發生的版權糾紛。
網友考證了日本地區中文報刊、785頻道、781頻道的節目單和公司資料後得出結論：涉嫌侵權的兩家電視臺——日本天空衛星網的785頻道和781頻道，其實都是落地日本的中國電視臺。785頻道以中央電視臺為主、湖南衛視為輔，781頻道的節目主要來源是上海東方衛視。
天空衛星網是日本最大的衛星電視直播系統，共有140個電視頻道。在它的官網上，記者看到付費頻道CH785對應顯示的是CCTV-9。 785頻道的內容提供商——亞太傳媒株式會社的主頁上，CCTV-9的標誌也赫然在上，同時還有湖南衛視、香港美亞、香港新知的臺標和鏈結。
張笑方告訴記者這三者的關係時，舉了個例子：“日本天空衛星網好比是一個商場，785頻道好比一個櫃臺，亞太傳媒租了這個櫃臺，決定櫃臺裏賣什麼，他目前的收視對像是覆蓋日本全境的華人和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日本人。亞太需要從一些中國的電視臺購進商品——新聞節目、電視劇等。”
亞太傳媒：股東來自香港，受眾全是華人
8月27日，記者按照亞太傳媒官方網站上的電話致電其在東京的公司，工作人員接起電話時用中文自報是785頻道。
在其官方網站日文版的公司介紹中這樣寫道：“集中亞太地區數名媒體專家投資設立的衛星電視公司。公司位於香港的金融中心。2003年11月1日開始，亞太傳媒的衛星節目開始播放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提供的節目。然後有湖南衛視、東南衛視等鼎立協助……。”
在中、日文版的頁面上，都能看到股東一欄是“ASIA PACIFIC MEDIA HOLDING LIMITED”後有“HK”(香港)字樣。
家住日本東京的華人葛健雄家裏連續幾年一直訂785頻道。“我們就是衝著CCTV-9來訂購的，他們是中國人辦的，在華人裏面做宣傳，上面的廣告牌子都寫的是CCTV-9的，而且告訴我們節目是跟國內同時播出的。比如國內晚7點的新聞聯播，日本時間晚8點就可以同時收看到。新聞結束以後才會插一些熱門電視劇。”
葛健雄這樣的華人家庭是785頻道的主要用戶。據亞太傳媒工作人員介紹，目前785的入戶數只有不到兩千戶，只有3到5戶日本人家庭，其餘全是華人家庭。每個月SKYPerfecTV會直接從用戶的銀行賬戶劃走代收的收視費1600-1800日元，在5個華人頻道裏是價格最低的了。
赤東堅持：我們告的是日本頻道
儘管網友紛紛質疑“盜播者”的中方背景，但《苦菜花》版權方——赤東文化不管是在網易的直播間還是在接受《青年週末》記者採訪時，仍用日本電視臺來指代被告方。
8月26日，赤東文化的總經理張笑方告訴記者，“我們在2005年的那場官司本來是想告日本天空衛星網，但後來決定告亞太傳媒了。因為我們覺得播放的決定權在他們。下一階段我要告的就是亞太傳媒公司，他的頻道名稱是日本天空衛星網785頻道。”
他同時提出，央視早在兩年前就與亞太傳媒解約了。記者要求看央視的解約函時，張笑方表示將在下一階段向媒體提供。
但在28日記者發稿前再向其核實時，張笑方卻説：“我們下一階段會把日本天空衛星網作為第一被告。亞太傳媒和它是合作關係，負責提供節目。單單起訴亞太傳媒這個註冊資本才1億日元的小公司，我們很難拿到我們希望的賠償。”
中視公司：電視劇糾紛和我們無關
中央電視臺海外中心聯絡部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凡是版權歸中央電視臺所有的節目的銷售都歸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簡稱“中視公司”)負責。當記者想通過中視公司負責日本業務的工作人員了解785頻道是否央視9套在日本的落地頻道時，他表示並不了解情況，但告訴記者，CCTV-9絕對沒有電視劇：“如果是電視劇的糾紛，那和我們沒關係。”
湖南衛視網站將亞太傳媒列為合作夥伴
湖南衛視網站上，在“合作夥伴”一欄中，日本地區標注的是亞太傳媒的臺標，節目覆蓋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湖南衛視在日本的落地情況是“直播衛星付費收看”，這並不意味著可以“同步播放”，而是經過湖南衛視的編輯之後打包上傳的。“同步會有版權問題。”這位工作人員説。但具體細節則沒有再透露。
截至發稿時止，央視和湖南衛視都未就785頻道是否其在日本落地頻道回復記者。
網友在爭論幹出“盜播”一事的究竟是中國電視臺還是日本電視臺時，忽略了這個新聞的核心——“盜播”。本報記者最終聯絡上處於“盜播”漩渦中心的亞太傳媒股東之一王先生。王先生向記者講述了“版權之爭”的另一個版本。
一份裁決，兩種解讀
在此前的媒體報道中，有這樣的説法：“日本東京地方法院認定，日本785頻道侵權事實成立，並向日本電視台下達了處分書。”
8月28日，赤東文化給記者發來了2005年起訴亞太傳媒時的起訴書和“臨時處分決定書”。上面的主要內容翻譯成中文是：“關於上述當事者之間基於平成17年第22076號著作權法申請臨時處分判決一事，本法院認定債權人的申請正當，債權人應向債務人提供150萬日元的抵押金，並判決如下：債務人不可播放電視劇《苦菜花》。”(平成17年指的是2005年，債務人指的是亞太傳媒，債權人指的是赤東文化。)
記者發現此前媒體忽略了的內容：這個停播《苦菜花》的裁決是在赤東公司交上了150萬日元的保證金之後才實行。
對於這份判決，赤東文化和亞太傳媒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讀。
“申請正當”這四個字，在張笑方看來，是認為法院已經認定亞太傳媒的侵權事實，150萬保證金是因為這並非正式審判，一旦不繼續打官司隨時可以退回。“這和訴訟保全不一樣，訴訟保全不需要開庭，而我們這個官司前後打了3個月，開了四五次庭。”張笑方説。
而亞太傳媒的負責人王先生則認為，這四個字僅僅是針對赤東公司提出的“為獲得‘債務人不得播放電視劇《苦菜花》’的判決”這個要求作出的評價。這個臨時裁決相當於中國的“訴訟保全”，並沒有對《苦菜花》是否侵權作出裁定。
記者就此諮詢了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的副教授周澤。周澤認為，這個“臨時裁定”相當於“先予執行”。 法院不是暫時不能認定是否侵權，而是暫時不需要認定。只要申請符合條件，法院就可臨時決定，只有原告正式提起訴訟，法院才對事實進行審查。先予執行並不意味著被先予執行人敗訴。
亞太傳媒證明自己有轉播協議
對於事件的焦點，亞太傳媒是否有權利播放《苦菜花》，王先生向記者講述了當時的經過，並提供了一些相應文件。
2005年4月20日起，擁有本片播放權的國內某衛視為紀念抗戰勝利六十週年，在晚上的黃金時段播出《苦菜花》，當時以同步直播轉播該衛視電視劇節目的亞太傳媒在785頻道中也播出了這部抗戰題材電視劇。
8月31日，亞太傳媒接到東京地方法院的通知，有人告他們侵權了。原告方赤東文化，持有的《苦菜花》的日本版權，登記證書是8月4日拿到的。
9月6日，亞太傳媒給國內這家衛視發去了一份傳真，大意是4、5月的時候我們播放了貴臺的節目，根據雙方的協議，如果有版權糾紛，需要向對方了解情況，希望儘快答覆。當天，電視臺回函，稱正在與國內有關單位確認。
9月8日，《苦菜花》的原版權方北京華錄百納影視有限公司致函亞太傳媒，表示願意與赤東文化一起就此事進行協商。而這時候那個衛視臺回復，稱無法與赤東公司聯絡，因此無法進行協商，願意就此爭議提交國內仲裁。
10月25日，華錄百納再次來函，大意是在與赤東文化簽訂版權轉讓協議之前，華錄百納已將《苦》的衛星版權授權某衛視。與赤東文化簽訂的版權轉讓合同存在重復轉讓。赤東公司如對此有異議，華錄百納願與赤東公司法人代表進行協商。
亞太傳媒：“黑名單”裏電視劇我們很多沒播過
“在日本電視臺785頻道已經播放的200部電視劇中，拿不出任何一部法律授權書。”這句話出自最初各媒體的“盜播”新聞。8月26日，張笑方也向記者出示了一份“盜播清單”，上面都是一些國內近些年熱播的電視劇。
“他太想當然了，這個‘黑名單’，肯定是他到某衛視的網站上，把他們播過的2003年到2005年之間的電視劇名字都下載下來。”王先生説，“可是他不知道，我們2003年11月1日成立，一直到2005年下半年，在該衛視臺播放電視劇的時段，我們785頻道正在轉播CCTV-9的英文節目，‘黑名單’裏的那麼多電視劇，很多我們壓根兒就沒播過。”
王先生告訴記者，初步統計，這200多部電視劇中，785頻道播出的只有104部。 “ 例如，‘黑名單’裏的很多我們根本沒播過 2003年的《大漢天子》、《雍正王朝》、《鐵齒銅牙紀曉嵐》；2004年的《新白娘子傳奇》、《紅樓夢》、《倚天屠龍記》、《還珠格格》；2005年的《激情燃燒的歲月》、《天龍八部》、《絕代雙驕》……”若不是記者打斷他，他還能繼續列舉下去。
播過的104部戲裏，都有版權嗎？王先生表示，“有一部分是亞太傳媒自己購買海外版權，還有一部分是根據與衛視臺的約定，不需要自購版權。我們和衛視之間有約定，如果即將播出的電視劇衛視臺已經購買了海外版權，則不需要通知我們，若沒有，則必須提前十個工作日通知我們，由我們自己找節目來補缺。”
電視劇海外版權在合同中不好寫明
王先生告訴記者，也出現過785頻道沒有接到通知，轉播了沒有海外播放權或版權的電視劇。“通常我們會和衛視一起和版權方協商，採取一些措施，比如衛視買下海外版權，我們再和衛視算錢。如果從理論上説，我甚至可以把這些責任推到衛視身上，但我們沒有這樣做。因為都是長久的合作夥伴。”
記者就此問題詢問了北京華錄百納公司負責銷售的周總。“當時我們和該衛視簽的協議是在該衛視所在的本省內的播放權和上星播放權。而一般我們説到‘上星播放’約定俗成的意思是在中國大陸，但隨著在海外落地的電視臺越來越多，就會出現節目上星之後被海外落地頻道轉播的情況，嚴格來説是應該再次購買版權的。”
是否能在協約中寫明上星播放的細節？或者約定上星後哪些區域可以合法轉播？
對此，周總笑笑説：“這是革命中的新問題吧，我也不知道究竟那些電視臺在哪些國家和地區有海外落地，協議怎麼寫明約束？”
中日版權糾紛背後：疑是日本華人收視市場之爭
亞太傳媒：赤東公司與我的競爭對手有關係
王先生告訴記者，赤東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此次接受媒體採訪的總經理張笑方，都與亞太傳媒在日本的競爭對手——大富株式會社(以下簡稱大富公司)有著密切的關係。
“在日本的華人圈子裏大家都知道，而且他(張)經常代表大富公司進行活動。”王先生説。
記者在核實“黑名單”中部分劇目的版權情況時聯絡上一個姓穆的先生，他是馬來西亞鑫和集團老總,也算圈內人士，他在接受採訪時也提到，張笑方之前在大富公司工作。而亞太傳媒和大富公司都是他的客戶，不希望看到他們打起來。
面對“與大富有淵源，此舉意在打壓競爭對手”的指責，張笑方對記者只有一句話：“請他們拿出證據來。”
赤東文化 為何購買《苦》的日本版權？
張笑方告訴記者，赤東文化是在2005年3月向《苦》的原版權方，華錄百納公司購買了此劇日本等幾個東南亞國家的海外版權。
“根據日本方面的規定，付費頻道必須提前一到兩個月做出節目預告。張笑方有可能是在看到我們將要播出《苦菜花》，才去購買了這個海外版權。”王先生説。張笑方的解釋是，當時赤東公司剛成立，一次性購買了6部電視劇。
此舉被馬來西亞鑫和公司老總穆先生認為事情並不簡單：“我做電視劇海外市場很多年了，我非常清楚，《苦菜花》在日本根本賣不出去。”
當記者就此問題問張笑方時，他反問：“你知道那部電影《東京審判》在全球出價最高的是哪國人嗎？日本人。”
五家華語頻道爭奪三萬戶受眾
據王先生介紹，目前旅居日本的華人有接近60萬 人，其中接收付費衛星華語頻道的收視戶數才3萬戶。“我們785頻道單個頻道入戶才兩千戶。783是CCTV-大富頻道，轉播CCTV-4的節目內容，這個頻道是入戶最多的，大約一兩萬戶。”
這樣一個非常小的受眾群體，卻容納了5家華語頻道，分別是781(東方衛視)、782(TVB-大富)、784(樂樂中國)和785。
日本天空衛星網提供了一個放送平臺。只要達到保證金、製作團隊、內務省編號等條件，就可以開辦頻道。目前，日本大約有270多個付費衛星頻道，屬於外語頻道的頻道是大約20多個。中文是其中最多的。
“我們是這5個中文頻道裏最後一個進入的。到現在4年了，一直處在虧損狀態。我現在不看好日本中文頻道的市場，增長空間太小，競爭太過激烈。”王先生説。
亞太傳媒決意反訴
28日，王先生向本報記者表示，由於赤東文化損害了亞太傳媒的商業名譽，他們正準備在北京對赤東公司及其負責人提起訴訟。
“北京赤東文化傳播公司此前在媒體上對我們的指控完全沒有任何事實根據。四年多來，我們一直不想讓這種糾紛成為炒作的話題，但這次，他們的做法開始公開化了，我們才決定不再沉默，正式起訴他們。”
責編：王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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