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元旦,小五台已經覆蓋著厚厚的積雪。也像往常一樣,從山裏平安歸來的驢友們紛紛在他們熟悉的 網站上發一個平安帖,順便説幾句這次出行的喜悅和快樂。
但在一月3日中午時分,一個新帖子徹底打亂了這裡的平靜:一支15人的隊伍沒有按照2天活動的計劃出山,直到第3天晚上也沒有他們的任何消息。
小五台此時已經是冬季,即使在白天的溫度也在零下20度左右,夜晚則會接近零下30度。在這樣的氣溫下活動是許多老驢都有深刻體會的。
大夫: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那支隊伍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呢?雙槍老太婆是驢友圈子裏頗有影響力的老驢,她接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反映就是救人。
雙槍老太婆:
大夫:
戶外這個圈子裏頭大家都沒有去考慮成本的問題,就是説出了事就應該去幫助他,就像我出了事也會有人來幫助我一樣。
小五台地處河北省境內,距離北京至少是4個小時的車程。在元旦休假的最後一天,許多驢友都已經回到北京,準備第二天的正常工作。還有誰會願意去數百公里之外的無人區救人呢?
雙槍老太婆:
聽到這個消息呢,來不及多想,是一種緊張的心情,就想趕快找到人,最好是什麼樣的人手都不缺,醫生也不要缺,無線電愛好者也不要缺,能跑山路的也不要要缺,能負重的也不要缺,萬一有人要背出來,會做飯的也不要缺。
答案是出奇的驚人:3號晚上9點,雙槍才接到驢友被困小五台的消息,在經過緊急的人員召集後,到晚上11點,一支包括了各工種的救援隊已經集結後向小五台方向進發。
就形成一個整個隊伍。然後中國業餘無線電協會,無償出了3部搶險車,就是無線電的,上面放著很專業的設備。他們跟我們一塊去,他們是很重要的救援人員,要沒有他們,我們一事無成,
除了專業的通信設備,這支臨時組建起來的救援隊,主要的力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驢友。
雙槍老太婆:
有一個人網名叫測謊儀,你知道我們是3號夜裏出發,4號、5號要在那裏救援,如果救不出來,5號也回不來了,因為你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這位老兄6號結婚,想都沒想,抬腿就跟我們走,回得來回不來,他就不再想起這件事。
大夫:
那天去報名參加救援的人還不少,很多人都想去,最終是因為是車坐不下了,就挑選了幾個好的一塊耳去,我當時去的原因呢,一是以前帶過隊,小五台比較熟,在這個之前,正好我在小五台做過一次冬季的救援訓練。通知的時候就想那一塊可以去,再加上我是學醫的,也沒有太多的考慮怎麼樣去,坐在車上,山上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
與此同時,已經在小五台完成了2天登山活動的隊伍中,晨峰、揹包、豆苗、樣子等驢友也在回北京的路上接到驢友被困小五台的消息,他們當即下車沿原路返回小五台,準備就地開展救援。
1月4日淩晨,從北京出發的救援隊到達小五台的西金河口。
大夫:
(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差不多是四個多小時吧,到了西金河口。當時沒料到下了車的時候,發現西金河口都是人。綠野的,三夫的,他們爬完山聽説需要救援,都聚集在西金河口,大家的心情都一樣。
在西金河口,當地的政府部門和公安機關已經派出相關人員協助營救,但是限于裝備和登山經驗,他們只能在山下做協助工作。當地老鄉已經分2批人進山尋找失蹤隊伍,但也沒有任何消息。那支隊伍現在究竟是什麼樣一個情況呢?
此時那支15人的隊伍已經在山裏連續行走了整整四天了。就在活動的第二天,他們下撤出山時意外的走錯了路,而且是越走越偏離正確方向。
AZIMAO:
我們下撤點下錯了,當時雪比較厚,我們坐滑梯那種往下滑,因為雪比較厚,為了節省體力,大家都往下滑。
AZIMAO:
就它那雪很厚,跟滑梯似的,往下滑了,那會也沒想那麼多。就是在滑的時候,有一個同伴受傷了。
HOLOOLOO:
同伴的意外受傷使得整個隊伍的行動有了變化,部分走在前方的驢友又順著雪坡爬了回去攙扶受傷隊員,同時大家也因為同伴的受傷而更加急於從最直接、最近的道路下山。
HOLOOLOO:
然後我們下到一個平臺,滑下來之後一個同伴受傷了,滑到平臺。那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個斷崖,然後我們隊裏有一根繩子,我們用繩子繩降。想下這個斷崖,因為有人腿受傷了,我們只當時想下到谷地走平路出去的是最快的,這樣才是最快捷的路,因為有人受傷再上山再下降,都會很困難。當時沒考慮到那麼危險,下到斷崖以後我們就往下找路,發現還是斷崖,這個時候就是下午了。找了一段路找不到路,後來沒找到路,我們就附近找了一個最大的平臺,大家紮營。
小五台冬季的夜晚異常寒冷,同伴受傷,以及沒有按原計劃出山,這些自然增加著驢友們的心理負擔。但隊員們面對意外的變故卻異常默契,各種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AZIMAO:
那會兒想反正不是我一個人了,大家都在一塊兒,當時大家都挺團結的。自己倒沒覺得很恐怖。大家都比較互相幫助,比如誰體力不行了就我幫幫你,搭帳篷什麼的,有體力的就多幹點活,沒體力的就先休息一會兒,一個帳篷能住3到4個人,冬天的時候人擠多一點還暖和一點。一塊兒燒水,大家分著東西吃,也沒多少東西了,因為第一天吃了不少,扔的也不少。以為第二天就下山了,也沒多少吃的東西,大家就分著吃。
第二天一早,部分隊員開始繼續往下探路。半天時間過去後,探路的結果依然是一個斷崖連著另一個斷崖。最終大家意識到下撤的路根本不存在。
第二天用半天的時間來找路,還是沒有找到,我們又下了一個斷崖,又爬上一個矮崖,到另外一個橫向的山脊的中部去找路,還是沒有找到,還是斷崖,等於下山的路沒了。
其實他們此時離谷底直線距離只有2、300米,但懸崖使得整支隊伍不得不沿著下山的路重新爬回山脊。
HOLOOLOO:
有一個現象,就是説冬天路人走路都有哈氣,我們走到第三天的時候,我已經呼不出,至少我呼氣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哈氣了,雪最厚的地方能到腰,真是往前撲著走,跟游泳似的,而且走到第三天,食物已經不多了。
AZIMAO:
那天往山頂爬,因為大家都很累了,所以爬得比較慢,到山頂就已經接近晚上了,記不清是晚上還是下午。反正就是準備在山頂紮營了,那天等於是迷路的第二個晚上了。心裏就有點害怕了,一個是害怕燃料不夠,氣罐不夠,就沒有生火的,冬天很冷,然後第二個就是害怕吃的也沒了,大家體力也不行了。
當氣溫在零下20度時,手機電池會以飛快的速度被消耗光。到達山頂後,隊員們卻幸運的借助微弱電量,將迷路的情況通過手機告訴了山下老鄉,請求救援。
AZIMAO:
大家都在外面,還是比較團結,領隊也忙前忙後的,大家都比較支持他,還算是都挺齊心的。
HOLOOLOO:
大家真的很團結,我們同伴阿力,當時我們還不認為他的腿斷了,我們覺得他是,因為他只是腳踝腫得很厲害,整個腳紅腫,發黑,到第三天晚上紮營的時候他的腳就已經黑了,有輕微的凍傷,那應該是凍傷。我們有兩個同伴去攙著他,給他攙上去。他自己也非常努力。
AZIMAO:
大家就互相鼓勵,講講笑話什麼的,還是儘量不要想那種危險的情況,大家把心態放鬆一點,還有一個消息我記得是,有一個人他的GPS裏面顯示,我們離正確的下撤點已經不遠了。
1月3日晚,驢友們又迎來一個寒冷的夜晚。帳篷中,隊員們相互擠靠在一起,大家不得不經常活動腿腳,以免發生凍傷。但他們想象不到的是,關於他們被困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遙遠的北京。就在這個夜裏,在他們被寒冷和疲勞所折磨的同時,一支在北京組建的救援隊已經在4日淩晨5點到達了小五台。就在他們到達小五台不久,半路返回小五台的另一隊驢友已經作為先頭部隊,開始進山搜尋被困隊員。
雙槍老太婆:
大夫:
他們在負責分工,我當時的主要的任務就是醫療,那麼這一塊我説我行,我來負責醫療。考慮到他們有一個有骨折,我就在想,他的骨折到底情況怎麼樣。那是外傷還是內傷,當時在想這個問題。
救援隊到達以後,大本營迅速在山腳下有電話坐機的房間建立,並有專人負責24小時看守。五個小組分不同的路線開始上山搜尋被困人員。另外兩個小組分別在山腳和山腰建立起無線電通訊的天線,保持各方面通話的聯絡。無線電協會的3輛車則在山區的路上利用車上先進儀器,捕捉從被困隊伍發出的微弱信號。
雙槍老太婆:
他們車上有搜索的儀器,捕捉非常微弱的信號,他們就盼著對方偶爾開一下機,手機,發一條短信,就憑這個他們就能定它的位,果然就定到了。
定位的消息使得救援工作馬上明朗起來。各組人馬紛紛向驢友被困地點靠攏增援。
雙槍老太婆:
找到了以後呢又開始想,今天出得來怎麼辦,出不來怎麼辦?有需要有人抬怎麼辦,有需要有人背怎麼辦?多少個人接力才能把一個人背出來。多長時間?救援的這些人他也是人,他已經在這裡堅持了一天一夜了,你再讓他進去背人,他能背多遠的路,那麼也就是説這段路程需要多少人輪換,腦子裏在想,這裡有沒有這麼多人。
大夫:
那時候我們8點過就出發,大家都跟著一塊基本上是一起走的,有十幾個人吧,大家都一塊往裏面走,走著,因為我心情比較急,我就走到前面,走到最後,我到那兒的時候就發現只有我一個人到那兒,他們後來的都沒影,在1700營地,就遇到那幾個前幾天派進去救援的山民。他們就燒了一大堆火在那兒烤,我就問他們,你們怎麼不上去救人吶,他説我們上去了,天一黑我們就都得下來。他們也就走到半山腰,還沒到頂,天一黑我們就得下來,山上冷,晚上就根本不敢離開那個火。
在遙遠的北京,此時已經有數不清的驢友在網站上關注著幾百公里之外的情況,
一月4日上午9點左右,大本營電臺與山上被困驢友建立起聯絡。而此時被困的驢友們已經在山裏行走了整整4天。
HOLOOLOO:
我記得第四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們隊裏還有一個編輯,還給我們現場做了一首詩。具體什麼忘了,他也在用詩用抒情的辦法來鼓舞大家的士氣。
此時整個隊伍的食物基本被消耗光,全隊的燃料僅剩下小半罐氣。但山下救援隊的消息卻格外讓人振奮。
AZIMAO:
在山腳下,一支十來人的隊伍正在山谷中急速的穿行,迅速被向困隊伍所在的地點靠攏。
大夫:
當時救援也就沒帶什麼裝備,我就背了一個包,裏面就裝了些羽絨服,羽絨服也沒穿那天,就穿了一件抓絨,因為走的很快,體內的熱量都不斷的往外放、散發,所以也沒感覺到冷。羽絨服也沒用,帶了一瓶保溫瓶裝的果汁,我想山上熱果汁好喝啊。
在爬到一大半的時候,通過望遠鏡發現山脊上的人,然後我跟晨峰説我看到人了,他們就趕快用對講給大本營説找到人了。
看到他們以後,我和晨峰又往上面爬了兩百多米,然後把衣服脫下來,向他們搖,又拿對講向他們喊,過了一會,他們才有反應,看見我們了。
AZIMAO:
然後就隱隱約約看到有一個人影上來了,那會就挺高興的,肯定可以下撤了,心裏頭就不害怕了,最多再累一點。
大夫:
看見我們舞了衣服以後,那個隊伍馬上就變了,剛才大家都站成一排在那迎著風,看見我們的方位,定了方位以後,給他説從左邊的山脊下來,馬上那些人狂奔就下來了,沿著山脊就走也不管有路沒路。
AZIMAO:
親人來了,那會兒還是挺感動的。大家都是義務的,沒有一點私心的,就是在綠野上玩的那些老驢吧,經驗都比較豐富,就上來救我們。真的挺好的,玩戶外的人還是感覺挺純的,大家的友誼啊什麼的,真正能覺得那些人真的挺好的,挺感激他們的。
這一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網站上,頓時,緊張的氣氛驟然消失,換來的是各種祝福和慰問。
雙槍老太婆:
最後情況比較好,這些人大部分可以自己走路,那會就有點心花怒放了,一點點,但願他們都能夠咬牙走出來,那個時候,就是,我就急得要進山了,知道嗎,我就受不了那種等待。他們現在到哪兒哪兒了,身體好的已經走到哪兒了,後邊還有幾個。我受不了,我要親眼見到,因為性格比較急嘛。結果説第一撥出山了,咳呀,當時就覺得,當時天很晚了,當時就覺得天是那麼的藍,然後分四批出的山嘛,一批一批,太高興了。簡直是,從來沒這麼高興過。等到他們都出山以後,我覺著累。
一月四日晚10點,被援救人員和救援隊成員全部出山,隨後連夜返回北京。此時無線電協會的朋友在定位山友位置後早已默默的離開,驢友測謊儀明天將迎來他的婚禮,而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大夫是帶著腿傷來參加救援的。
2005年,驢友老周和VINA的婚禮在海邊舉行。
責編:徐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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